“小弟娃”战.疫记

吴洛加 （金风飞扬）

近日小区很是热闹，进出大门的人都会驻足围观刚贴出的红喜报，内容是社区表彰抗击新冠肺炎疫情的先进人物。在密密麻麻的大头照中，我一眼就发现了“小弟娃”熟悉的面孔。

“小弟娃”是小区保安，个儿不高但敦实，嘴巴甜，见了长辈爱点头笑。他姓甚名谁，没人细问。其实小弟娃三字叫起来朗朗上口，还蛮亲热。

现在的小弟娃年龄已不小。他从垫江县山窝窝来重庆打工，转眼快满八年。当年唇上刚冒出茸毛的小崽儿，如今长成棱角分明的大小伙，全身披挂保安行头在小区门口一站，够威风。

我们小区有12幢高层楼宇，地大人众事多，这些年物管人员走马灯似地换个不停，小弟娃却像颗钉子，钉在保安位置上纹丝不动。因为他特别喜欢逗我孙子玩，我和老婆得以和他熟悉，也爱在他不忙的时候和他聊上几句。

今年春节前我出大门，见他当班，便问：小弟娃，这几年的春节总见你值班，今年又不回老家看望妈老汉么？

他朝我笑笑：叔叔，我巳经请好了十天假，年三十早上就走。好多年没回，主要是想春节值班多挣点加班费。我还有个妹妹，是块读书的料，我当哥的总得拉她一把。去年妹大学毕业了。今年春节我家大团圆，妈老汉叫我一定回去，说表姐介绍的一个女娃儿要来和我相亲。

然而正月初二取快递时又见到了他。我诧异：小弟娃你不是回老家休假相亲了么？

他紧了紧腰间的武装带：嗨，计划没有变化快。疫情爆发后公司要求工作人员一个不缺全部上岗，我哪里还好意思走嘛？其实我也不会在这个时候为点私事当逃兵，那好笑人哟

我老婆一旁插话：相亲也是大事呀。说好了见面又放人家鸽子，女方不火冒三丈才怪

小弟娃颈子一昂：疫情火烧眉毛，我现在顾不了这些！

我和老婆对视一笑，晓得这娃又犯了牛脾气。五年前外面跑进来一条流浪土狗，来了就不走，把小区当成了家。住户中有很多慈悲心肠，每天鸡鸭鱼肉轮流施舍，狗儿吃得膘肥体壮油光水滑人见人爱。狗儿名字是小弟娃取的，叫“龙龙”。龙龙也特黏他，总爱趴在他脚边陪着值勤。去年有个送餐小哥，急匆匆中没留神地上打瞌睡的龙龙，险些被跘跤。见受惊的龙龙向他龇牙，小哥情急，飞起一脚踢向狗屁股。小弟娃冲上去一把抓住对方衣领，两眼喷火不依不饶，非要对方“给个说法”，众人劝了好久才将险些打架的二人分开。现场有王伯伯向小弟娃竖拇指：这娃儿眼里揉不得沙子！

进入二月后，疫情形势一日紧过一日，我们都被禁足宅家，小区恍若空城。阳台上倒是可以看到大门口的动静，疫情管控点的帐蓬搭好了，通道隔离带拉上了，小弟娃和同伴们身穿厚厚的防护服，在大门口列队值守，龙龙依旧在他身边。他们已经没有了正常的作息时间，连吃饭都没个正点。刚看见小弟娃啃着馒头在车库转悠，转眼他又手举喇叭，沿着楼栋扯起喉咙朝天上吼，提醒住户们出门戴口罩，回家勤洗手。有人在阳台俯身调侃：小弟娃，你这垫江普通话是数学老师教的么？小弟娃噗嗤一笑：刘哥，公司要求必须说普通话的嘛，我现在普通话比以前可是大有进步哟！

日历翻到三月，防控措施更严，快递和外卖也被禁入小区，社区工作人员忙得脚不沾地。有天听到楼层西端响起垫江话，我开门望去，小弟娃肩上扛着手上提着米袋油桶，高声呼喊张爷爷开门。我后来得知，张爷爷和老伴腿脚不便，唯一的儿子疫情中被封在外地回不来，小弟娃便主动承担了代买代送生活必需品的活儿。见他总是两脚生风连走带跑，底楼住户李孃孃心痛地喊他慢点慢点。小弟娃伸手从额上抹去一把汗水，边跑边答：我年轻，力气用了力气在。事情都堆起了，跑快些可以多干点。

上周五晚上儿子回家，说刚才小弟娃拦住二号楼的董姐不让进门，理由是她没出示《出入证》。董姐与小弟娃平时很熟，常去保安室坐坐逗逗龙龙。她此时气得柳眉倒竖，骂小弟娃装怪不近人情。小弟娃满脸带笑，仍然伸手拦住对方。后来董姐翻遍全身终于找到了出入证。小弟娃弯腰九十度作了个“请进”的手势。董姐伸手轻轻在小弟娃头上敲了一下：“讨厌！”，从网兜里抓出两个刚买的梨子递过去：吃了败败火，看你嘴皮都结满了血壳壳。

三月的最后一天，小区很多住户见证了小弟娃的义举。当日天气不错，许多大爷大妈来到中庭晒太阳。突然听到呯的一声响，马上有人惊呼哎呀赵婆婆摔倒了！赵婆婆双眼紧闭躺在地上呻吟，众人面面相觑不敢近前施救，疫情当头，谁知道赵婆婆得啥病呀！这时快步跑来一人，单膝跪下扶起赵婆婆。大家定睛一看，保安小弟娃。有人大喊：先测体温先测体温，你不怕她感染啊？小弟娃充耳不闻，一把背起赵婆婆快步往附近医院跑，口罩后面嘶吼出四个字：“救人要紧！”后来事实证明，赵婆婆突发低血糖导致晕厥，多亏送医及时。小弟娃真的是救了一条人命。事后有人问他想没想过会受到病毒传染，他扮个鬼脸，没有回答。

四月初，肆虐七十多天的疫情终于被控制住，小区秩序重归正常。今天在大门口再次碰见小弟娃。他剃掉了两月未剪的须发，因为过多熬夜布满血丝的双眼也恢复了青春神采。我大声和他打招呼：疫情马上要解除了，这下你可以丢心落肠回老家相亲了吧？只是不晓得米饭还在不在甑子里哦。我说的是一句玩笑话，意指相亲对象恐怕不会耐着性子等他。

小弟娃仰头哈哈大笑：“跑得脱，马脑壳”。他信心满满告诉我，那个女娃儿巳经去过他家几回了，人漂亮，又勤快，进门就帮妈老汉做事，全家人都很满意。昨天接到妹妹电话，说她明天和妈妈带着那个女娃儿一起来重庆。

看着满脸幸福的小弟娃，我在心里默默送上祝福：好人定有好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