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段特殊的日子里

山水

<h3>“文革”期间,是全国从中央到地方各级党报的特殊时期。“金报”也不例外,1967年初至1972年10月,可说是她的一段尴尬和特殊的日子,但又是一段不可略去的历史。1966年9月,受“红色风暴”的冲击,金华地委机关瘫痪。到9月7日,地委机关报已无法正常出版,历史上停办了三次的《金华大众》不得不又一次停刊。</h3> <h3>过了几个月,到1967年1月24日,一份由“造反派”主办的《红色金华报》代替了地委机关报——这使“金报”一度面临尴尬和无奈。1968年8月1日,金华地区革委会接管后,“金报”才作为革委会机关报出版发行。到1972年元旦,《红色金华报》改为《金华日报》,而到这年10月5日,报纸又停刊了。<br>虽然我初识“金报”是在“文革”之前——1964年我上初中时就曾向她投过稿,但我真正与“金报”结缘,恰恰是在那段特殊的日子里。</h3> <h3><br>那段日子,也是我人生的特殊时期。1969年2月,我从金华一中毕业后作为“知识青年”下放农村,开始了艰苦又迷茫的生活。那时,新闻资讯贫乏,农村条件有限,每天除了听广播,就是看《红色金华报》。“金报”成了我文化生活的一部分。待一切都安顿下来,生活走上正轨后,我开始向“金报”投稿。此后,“金报”陪伴我走过了“知青”生活的大半时间,直至她停刊,向读者告别。这一别,就分别了近10年,到1982年8月,我大学毕业去兰溪县委报道组上班时,才又见到了她。那时,她叫《金华报》——一个多月前的7月1日才正式复刊。从此,我与她有了比10年前更频繁的密切接触,直至一年后,投入她的怀抱。那是后话。<br>1969年的“金报”还是四开四版的小报,版面上新华社的稿子较多——有一期报纸居然三个版面都是新华社消息,很少用新闻照片,倒是有不少题图、插图、报花。那时的“金报”虽然已是机关报,但还有“造反派”的遗风,“左”的色彩照样很浓。报头字是黑体字——因为当时除了毛泽东题写的报头字,其他名人题写的都不能用了——而且排在右边,左边是“毛主席语录” 固定的领地——这是一个变化,“造反派”主办时是冠以“最高指示”的。“以阶级斗争为纲”、“反帝反修”、“活学活用毛泽东思想”等“革命”词句贯穿每个版面,几乎每篇稿子都要引用 “毛主席的伟大教导”, 并且要用黑体字,以求醒目。稿子里空话、套话、假话较多。今天看来,显得有些可笑。</h3> <h3>记得我较早在《红色金华报》上发表的是一篇小通讯,题为《青石条搬得对》。说的是我“插队落户”的村办“政治夜校”,把村里空地上的几条青石搬进了“政治夜校”当坐具。此事在村民中引起了议论。反对的人说,这样做侵犯群众利益,不应该搬走。因为大家多年来养成了坐在这几条青石上吃饭、乘凉、聊天的习惯。这样一件事在当时是很可以从“左”的方面做文章的。首先,办“政治夜校”,是遵照毛主席的教导:“对于农村的阵地,社会主义如果不去占领,资本主义就必然会去占领。”其次,多年来坐在青石上聊天,“古今中外,洋人、死人,无所不谈”,会有人“经常散布一些封、资、修的黑货,成为复辟资本主义舆论的阵地”。因此,要“遵照伟大领袖毛主席‘不破不立。破,就是批判,就是革命。破,就要讲道理,讲道理就是立,破字当头,立也就在其中了’的教导,对于资本主义的利益,对于旧的习惯势力,进行坚决的斗争”。所以,这篇小通讯的立意很“高”:村民们彻底破除了坐在青石上聊天的旧习惯,建立起每天坚持学习毛泽东思想的新风尚。小通讯最后借村民的口说:“什么是群众的利益?创办‘政治夜校’,把这几条青石搬进‘政治夜校’,使贫下中农更好地活学活用毛泽东思想才是群众的最大利益!”让人哭笑不得的是,编辑为了让稿子更符合当时“以阶级斗争为纲”的政治标准,自作主张把我原稿中“有的人说”改为“一小撮阶级敌人煽动说”,殊不知稿子所写的这个村是一个“三家村”,解放前都很穷,是清一色的贫下中农,并没有“阶级敌人”。</h3> <h3><br>  不过,那时的“金报”终究不是“造反派”执编了,也还保持着新闻的特性,稿件取舍的标准之一也还要看它新闻性如何。1971年6月18日《红色金华报》刊登的我写的一篇通讯,就是颇有新闻性的。这篇通讯的题目是《半夜支农》,所写的事情——工人为帮助农民抽水灌溉半夜突击干活,即使以今天的眼光来看,也是值得报道的。当然,这样的好事,也是要和“毛主席的教导”联系起来的。<br>  通讯的开头是这样的:“夜深了,兰溪县女埠农机具建筑社铁业车间里,还是灯火通明,工人们抡锤的抡锤,把钻的把钻,正在加工涵管螺洞,干得满头大汗。他们为什么要半夜干呢?”事情是这样的:在水稻急需灌溉的节骨眼上,我所在的那个村电灌站的电动机烧坏了。村民们马上从兄弟村借来柴油机,准备连夜安装起来,但需临时加工螺洞。“当时已是晚上9点多钟,工人们已睡下。但他们知道这件事后,想到毛主席关于‘坚决地把工业部门的工作转移到以农业为基础的轨道上来’的伟大教导,心想,为农业服务是我们的职责,我们应该全力帮助解决。于是,他们立即行动起来,给贫下中农加工螺洞。”“他们加工好螺洞后,又赶到机埠,帮助贫下中农安装好抽水机。贫下中农看着从涵管口喷出哗哗的水浪,激动地说:‘你们急农业生产所急,是我们学习的好榜样。’”<br>  </h3> <h3>那时,党报的一些优良传统得以恢复。如坚持群众办报,对通讯员比较重视,许多地方从区、公社到大队都成立了报道组、评论组。</h3> <h3>报社发给通讯员学习交流的内刊《通讯员》——一种32开本、有50多页厚的小册子,也办得比较认真,也提倡“文章短,内容好”,读者“喜欢看”;倡导“认真读书,改进文风”,“把文章写得准确些”;引导通讯员采写新闻要深入实际,调查研究。</h3> <h3>我在1971年12月出版的第23期《通讯员》上发表的《两个百分比说明了什么?》一文,就是以采访实例来印证“毛主席关于‘一切真知都是从直接经验发源的’有关教导”,提倡“每写一篇稿子,都要深入到群众中去调查研究,坚持实践第一的观点”。1972年元旦,“金报”第一次称为《金华日报》以后,办报思想进一步回归,水平也提高了不少。报头从右边移到了左边, “毛主席语录”则排在了右边。不过,报头字还是黑体字。各版开辟了专栏,丰富了编辑手段。</h3> <h3><br>  版面上相对正确的东西也多了起来。如1972年2月23日的《金华日报》“党的生活”专栏刊登的我写的“一事一议”。“一事”的标题是《这一回也不能特殊》。说的是一位在我“插队落户”的村蹲点的“公社党委副书记”,每次决定开会等事情时,总是不怕麻烦,步行到支部书记家里和他商量,征求意见,很尊重他。有一次,因“时间紧,情况特殊”,本来不准备去找支部书记了。可后来,“他想:下级服从上级这的确是党的纪律之一;路远,跑去研究不方便,也是客观困难。但是,能因为这些,就把支部书记抛在一边吗?不尊重基层干部,不善于听取基层干部的意见,是主观唯心主义和骄傲自满思想的表现。以前注意了这一点,这一回也不能特殊。”于是,他“又迈开脚步往支部书记家里走去”。<br>   “一议”其实就是一篇评论,标题是《要尊重基层干部》。评论首先肯定“这是一种好作风”。接着说:“作风是路线的具体体现。执行什么样的路线,就会有什么样的工作作风。坚决执行毛主席的革命路线,就能发扬谦虚谨慎、戒骄戒躁、尊重群众依靠群众的好作风。这样,既有利于巩固党的领导,增强党的团结,又能把工作搞好。相反,就会自以为是,搞唯心主义,不利于革命事业。”“因此,领导干部在蹲点中,要‘认真看书学习,弄通马克思主义’,努力改造世界观。决不能以为职务高,本领比别人大;经历长,能力比别人强。颠倒个人与集体的关系”。<br>  那时的《金华日报》也有文学副刊。刊名叫“鼓角”,顾名思义,文学是鼓舞人民的战鼓和号角,革命性自然是很强的。副刊一般也在第四版,也发诗歌、小说等文学作品。当然,发表的作品要符合当时的形势,要正面反映“火热的生活”。我曾经在1972年3月5日的副刊上发表过一首诗,题为《大妈送我一顶草帽》,就是反映当年“知识青年响应毛主席的号召,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诗曰:<br> <br>大妈送我一顶草帽,<br>密密细细编得牢;<br>编进了期望编进了爱,<br>也编上了毛主席的教导。<br> <br>戴上草帽我劲更高,<br>风里浪里不动摇;<br>烈日当空顶得住啊,<br>大雨倾盆压不倒!<br> <br>多少回朝露沾湿了帽,<br>多少次帽上月光照;<br>草帽变黄心炼红啊,<br>大伙儿夸咱大妈笑:<br>“城里的读书人,<br>如今跟我们不差半分毫。”<br> <br>  那时,因为批判名利思想,反对突出个人,新闻报道的作者多以集体署名,我的一些稿子也多以“公社革委会报道组”或“大队报道组”署名。但这首不像样的诗,因为属文学作品,署的倒是我的本名。</h3> <h3>1983年3月15日刊登在《金华报》上的通讯。</h3> <h3>金华日报社旧址——马路里18号。</h3> <h3>(本文原载《金华报业》第六期)</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