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一) </p><p class="ql-block"> 父亲吴毓琪,生于公元一九二六年某月某日,于公元一九八七年春病逝,享年六十有一。</p><p class="ql-block"> 依据海南琼北地区的乡土风俗与辈份姓氏排列顺序,父亲吴姓,派毓,名利福,学名吴毓琪;族谱派序:乾坤多清淑,鐘毓孝家声,父亲这一派排列第七。</p><p class="ql-block"> 父亲是我爷爷吴鐘鹏的长子。次子毓链,都说是,才十来岁,便乘船去新加坡寻其父,在海上遭遇小日本,人再也没回来。父亲是爷爷三兄弟辈份中的长子长孙,故深得家族年长辈份叔公婶婆的痛爱,自然也就自小顽皮出众,且恶习一身。</p><p class="ql-block"> 仗着满清为官的祖上行善积德的陛护,到了父亲这一辈,他被送上学校,还能安逸读上几年书。但我的父亲,自幼顽皮,劣根难改,书没好好读,没多少年光景,就坐吃山空,家道中落已为不争的事实。我的爷爷民国时就飘洋海外,据当地老一辈人说:在新洲坡,先是摆一地摊卖裸仔汤,后来又开了间咖啡店。我上小学时,哥从农场带着我回老家过年,总摆弄爷爷当年从新洲坡搬家来的一些铜的银的刀叉、餐具,古铜锁以及各种各样的碗具等;爷爷归国后,在乡下演丰镇小墟,靠着中学的一端,经营起一间秤的制作坊。我小回见过……。前些年,老家还堆满整整一屋的木料,有秤杆石砣及各式各样的半成品。</p><p class="ql-block"> 很早很早以前,我爷爷的爷爷为官,当地十里八乡颇有些名气,传说我祖上是骑大红马出行的。族谱有一说是琼州府驻军的行医官。我可不信,打小爱翻箱倒柜的我连一本书也不曾找到。倒是祖上曾经花了一大笔银子,购置一块位于芳兰村东、与后湖村交界的一块尚有千余平方面积土地的小丘陵地,并盖起了几栋正屋和几栋侧房,接着从芳兰村搬了出来,自成一家。小的时候,奶奶领着我见过妈祖和二婆,那些房子又大又深,阴沉沉的怪吓人。当时,我二叔一家仍然住那老宅子里,当地人称:“劳谦村"(谦为祖上尊称)。早些年,年长的老人闲聊时常提起这事,也确有当地史料为证。</p><p class="ql-block"> 据山尾村一位九十多岁的老者讲述,他与我的父亲同坐,为最要好的同学。父亲孩时的那些事也常常被提起……</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这是我的母亲,当年95岁。</p> <p class="ql-block"> (二)</p><p class="ql-block"> 我的记忆里,父亲小时侯以及五一年到农场参加工作的几件事,有的別人提起;有的是无意中听到;有些是我奶奶跟我唠叨;更多的是母亲向我叙涚:</p><p class="ql-block"> 从大里说,父亲,跟社会上许多人没有什么两样。他慈祥、热情、开朗、顾家,然而,父亲区别于他人,便是不同的思想阅历、思维方式和处事方法等等,这便是个人的天性。</p><p class="ql-block"> 小的时候,父亲受到了家族的宠爱,刁蛮任性,爬树跳水,抓杀别人家的鸡,自盗家中财物并染上了抽烟赌博的恶习。</p><p class="ql-block"> 他的同学回忆说,到家后便随父亲玩耍,抓鱼掏鸡窝,爬树摘杨桃,有一次从树上摔下,手碗弄断了,父亲在世时,我确实见证了父亲左手碗有异样……</p><p class="ql-block"> 我参加了工作,听别人说起,在六十年代,父亲在职时因犯错误下放到连队,上面派员去老家调查,说是被邻居家阿婆发现他抓别人家鸡的事实经过……</p><p class="ql-block"> 稍大后的父亲,确实没好好读书,无所事事,染上了赌博,变卖家中值钱的财物,以满足自已的贪婪。令我奶奶自责无奈,曾一度痛绝母子关系。有一说,奶奶披头散发跪拜过父亲,这在乡下是一种忌讳,意思是巴不得早死的毒咒,而事实上,父亲也先其母过世了好些年头,是属偶然也未必可知……</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据母亲回忆说,四九年与父亲结婚,母亲仍住娘家。</p><p class="ql-block"> 人们都在传说,我爷爷从南洋拉回好几车东西……</p><p class="ql-block"> 可真实又是另一回事:</p><p class="ql-block"> 一张桌子,一张草席,一碗盐,一双筷子摆在桌面上,这便是从家分出来的全部家当了。这是我母亲亲口对我说的。也难怪,母亲婚后一直呆在娘家,怀上我大哥后,才搬到村里同父亲一起过。</p><p class="ql-block"> 成家后,父亲不敢再胡来。老老实实居家过日子。母亲回忆说:父亲天没亮,就撑灯到小镇上挑回大粪沤起来,这种粪水淋蔬菜,真的又白又嫩,挑街去人们争着买……</p><p class="ql-block"> 一九五一年,政府号召,参加农场种植橡胶。父亲没二话就报名去了农场……</p><p class="ql-block"> 到了农场,父亲一改老毛病,全身心投入到农场的事业中去。</p><p class="ql-block"> 其实,我的父亲尽管书没读好,但仍然是小学毕业,在当时已算得上是个段文识字的人了。</p><p class="ql-block"> 不久,农场起用父亲,当了干部,先是干事、队长,后又是厂长、支书,一干就几十年……</p> <p class="ql-block"> 父亲,五一年第一批应招参加海南农垦国营东昌垦殖场(广东省国营大坡农场前身)工作,一直到八六年退居二线,八七年病故,在农场呆了三十六年。</p><p class="ql-block"> 父亲是一名老基层干部,长期任职于最底层党支部书记长达三十余年之久。可以这么说,但凡基层党支书的形象,包括电视、电影、小说、文学作品中的老支部形象,我父亲就活灵活现的一个,在农场,只要是父亲呆过的地方,人们都敬他为吴书记”,以至他去世后多年,仍有些老职工念念不忘他的好。</p><p class="ql-block"> 在我的记忆里,父亲先后在农场组织科干过,后调到九队任支部书记,不久已调任农场橡胶厂当厂长,(这期间我随父亲,就读白石溪学校小学四年级),后来,父亲犯了错误,被下放到当时已改建制为兵团一师二团十一连,同母亲一个连队。</p><p class="ql-block"> 两年后又恢复农垦建制,十一连改为十一队。父亲又重新被启用,先后在十一队、基建队、七队、十七队,当党支部书记。</p> <p class="ql-block"> (三)</p><p class="ql-block"> 父亲为人耿直豪爽,待人热情幽默。与父亲同处过的同事曾给他起个绰号,叫“弄嘴“(乐哈哈之意)。</p><p class="ql-block"> 忆起父亲的往事,我仍然感觉到真挚和温馨。</p><p class="ql-block"> 听母亲说,我刚上场机关幼儿园时,父亲常常蹲在窗口下听,看我是不是住不惯,又哭又闹了。小时候,有一次父亲带着我从基建队到胶厂去,须经过一条河,河上有座大桥,分上下两层,上层是新建的,下层为旧桥,水从桥面上流过,因落差很大,水流很急,河床下隆隆作响,虽有铁把拦着,但如果没有大人拉着,小孩子是万不能走动的。父亲紧紧的拽着我,时任团委书记的陈明杏书记也一道过河。父亲与他同一年参加工作,一起呆过机关,彼此认识,也谈得拢。从桥头相遇打招呼,到走完几十米长的桥面,一直谈笑风生,聊了好久好久……</p><p class="ql-block"> 还有一次,我在十一队上小学,许大业老师领着学生去农场参加节日演出,我也参加,路经农场橡胶厂时,时任厂长的父亲出来打招呼,拉上我上白石溪小商铺,买了甜甘榄,塞满满一裤袋。这事,似是刚刚发生过……</p><p class="ql-block"> 父亲在基层工作,几十年的耳闻目染,与其说是经验使然,不如说是他全身心的投入更为贴切。</p><p class="ql-block"> 父亲对自已的工作,责任感和担当以及名誉看得很重很重。</p><p class="ql-block"> 他在九队当支书,那年灾荒,工人们口粮不多,油水少,开荒种胶,生活十分艰难,父亲硬是带领工人们在完成硬性种植橡胶指标后,开出几块荒地,种上许多番薯、木薯和一种长蔓叶,茎部长着毛根的“大薯",很大部分解决了工人们的吃饭问题。基建队老员工符和史,说起多年前的往事,还总是赞不绝口。</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父亲也是讲原则的。</p><p class="ql-block"> 七十年代,我娘家妹夫,连生三胎女娃,无意间又怀了一胎,妹夫家的家公在地方公社是说得上话的人,为了抱个孙子传了话;我那岳母更是担心女儿女婿无子,一再央求父亲留个情面,别把怀孕的事上报。父亲还是照报无误,怨得妹夫家和我那岳母暗地里埋怨好些年,打胎下来果真是个儿子的胚型……</p><p class="ql-block"> 有一年,父亲所在连队有橡胶树更新(砍伐老的橡胶树),够上木料的,农场派车拉走。剩下小点的树技由队里自行处理。</p><p class="ql-block"> 其他连队会来事的干部,常常把好的木柴装车一一送到有关部门头头和场长书记家中当柴火。</p><p class="ql-block"> 我的父亲非但不这样做,连人家领导亲属自已来捡一些落下的木柴,也不给人家好脸色……</p> <p class="ql-block"> 父亲天生是个"演说家"。</p><p class="ql-block"> 上学时,看电影《列宁在十月》、《列宁1918》,那黑呼呼的一片,“呼啦""呼啦“,喊得震天的响,列宁的演说是没得说的。</p><p class="ql-block"> 而我的父亲,还真有他的一套。</p><p class="ql-block"> 在我上中学时,我的副班主任符友豪老师,曾当许多同学的面,说我父亲讲故事时的表情太绝了,很有趣。在我的脑海里,这可是最擅长讲抗美援朝故事的符友豪老师亲口对我说的。</p><p class="ql-block"> 也真是:但凡 下发的中央文件,报纸社论,上头的指示精神等等,父亲能把枯燥无味,冗长的文章,条理清晰地简单明了,通俗易懂地加以解读。他的说辞,谈笑风生,职工们只要是他在台上说话,底下绝没有交头接耳,更没有打瞌睡的。时不时的,带着孩子开会的妇女们,更是笑得前仰后翻的;我有机会参加了几次父亲主持的会议,真的叫我情不自禁地开怀大笑了好几回……</p><p class="ql-block"> 父亲在基层干了几十年,能博得职工们的爱戴和上头的认可,还真的别说。但凡父亲到场部开会回来或是傍晚掌灯时分,我家就是现成的会议室,饭桌的里里外外便围满了人。说事的,聊天的,谈工作的,围观凑热闹的,这顿饭下来,人都散了去,可父亲的工作已做得八九不离十。今天的,明天的,以至往后的一些事,在心中在脑里已然七七八八了。这种独特的劳逸结合的工作方法确是行之有效……</p> <p class="ql-block"> 七十年代后期,农场决定在边远偏僻的一块荒坡上筹建一个新连队一一十七队,原班人马是从十一队分离出来的。</p><p class="ql-block"> 为了筹建这个新的连队,父亲在农场罗副场长的督导下,亲力亲为,废寝忘食,忙了大半年,最终从选址、规划到土建施工以及生产计划,组织实施等方面都很好地完成。硬是把这个新连队结带了出来,连续好几年被评为农场的先进生产队。那是一种风光,更是一种荣耀,是别人想到不敢想的奇迹;最后一年,农场年终检查评比榜上有名,后因一超生指标功亏一篑,为此,父亲好一阵子都没有吃好睡好。</p><p class="ql-block"> 次年,刚满六十岁的父亲,退居了二线……</p> <p class="ql-block"> (四)</p><p class="ql-block"> 父亲乃凡夫俗子一个,也有五情六欲,况且,圣人都有过……。</p><p class="ql-block"> 而我的父亲,岂能十全十美。</p><p class="ql-block"> 父亲专横还专断。也难怪,上头调任他的地方,多半是,要么他身兼党务行政两职,要么只设支书,由他一人说了算。</p><p class="ql-block"> 几十年基层工作的摔打,练就了父亲,他对农场的那一套是熟烂于胸。何时耕地,几时播种,种些啥,怎么管,一套一套的。一年四季,春夏秋冬,真的是了如指掌。</p><p class="ql-block"> 有位老胶工曾告诉我,五六十年代,吴书记定的指标和条条框框,具体到一个割胶的伤口要扣几角几分;漏割一株橡胶又罚多少角多少分;一株树多产几两胶水又奖多少元,真的是奖罚分明啊……</p><p class="ql-block"> 父亲也是情感中人。</p><p class="ql-block"> 大儿子婚后生了个孙子,他高兴得合不拢嘴,逢人就说。</p><p class="ql-block"> 当儿子儿媳带回孙子家时,他那高兴劲,整天的合不拢嘴……</p><p class="ql-block"> 当别人夸起他的两个大儿子,都在农场机关工作,那种飘飘然的感觉,真的,真的,很好!</p><p class="ql-block"> 然而,他也有犯糊涂的时候。</p><p class="ql-block"> 那些年头的农场,实行计划生育是头等大事,来不得半点虚假。当得知,大儿子犯傻生了二胎,天,真的塌了下来。</p><p class="ql-block"> 儿子被罚,不提拔不重用;儿媳,参加了工作队,也黄了……;父亲他老人家硬生生的白了许多头发不说,对儿子儿媳颇有怨言。有一次,儿子儿媳回家看望双亲和孙子时,买好些肉,父亲没二话,一手抓起丢在尿桶中……</p><p class="ql-block"> 父亲写一手流畅的毛笔字,钢笔字更是了得。哥与我就有这方面的传承。在五六十年代的农场,似父亲这样能书写流畅工整的字下来的人为数不多,我是见识了的,几次听到父亲同辈人提起。</p><p class="ql-block"> 喝酒、抽烟,是父亲一生的嗜好。</p><p class="ql-block"> 抽烟是抽了戒,戒了抽,抽了再戒,反反复复,到了最后还是戒掉了。</p><p class="ql-block"> 喝酒却是年年见长。随着年龄的增大,尤其是工作上的艰辛和生活上的压力,使得父亲喝酒比喝水还多,以至最后,父亲的身体每日况下;待他从岗位上退了下来,整个人很快就垮了。</p><p class="ql-block"> 父亲,成长于农场,他深深地爱着农场的这一片天地。他顶撞了农场的场长,给农场的党委书记脸色看,这也难怪,干了三十多年的老支书,在农场设立一级管区时,也没能捞上一官半职。</p><p class="ql-block"> 对于这些,我已无从得知。</p><p class="ql-block"> 但在父亲生命最后的日子里,六十岁那年,他没能再当支书,而是退居二线,协助作业区干些零碎活,心里是有些不情愿的,也很无奈</p><p class="ql-block"> 父亲因多年的劳累,加之饮酒过量,剛退了下来,连一天的清福都没享过,就过早地离开了人世。</p><p class="ql-block"> 但愿父亲好人有好报,工友们,地下相聚,还美美地喊您一声:吴书记!</p><p class="ql-block"> 父亲,您太累了,好好歇歇吧,您老人家一路走好,走好!走好啊!</p><p class="ql-block"> </p> <p> 母亲与孙媳在寿宴上。</p> <p> 四个儿子为母亲祝寿!</p> <p> 儿孙满堂,喜气洋洋。</p> <p> 笔者(老二)吴亚德与妻子林桂兰在文昌清澜赶海……</p> <p> 笔者(二儿子吴亚德)与母亲近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