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家笔记：初读《红楼梦》

燕归来

鼠年，一场新冠疫情，开启了超长假期。生命在积赞了近四十几年后，因缘际遇，《红楼梦》这部中国文学史上谜一般的千古奇书，我才与它有了初次的际会。

在文明发达的今日，当疫情让人类贯于单向憧憬的目光，暂时收回、停歇。那么，我干脆穿过时空隧道，看看古人，在没有电视、网络的时代，日常生活真的又能有多精彩呢？对于这部被冠以中国小说的最巅峰，几百年来享誉世界的经典名著，我是否带有把玩的轻浮心态，再说，由于当代各类文学艺术，特别是影视作品全方位、多侧面，精美细腻、形象生动、耳熟能详地对它的风貌、神韵的展示与演译，我确定，就算我再读到“黛玉焚稿”，我已是流不出眼泪了。我到底是怎样的心态，是否有亵渎这部经典之嫌，似乎并不重要。因为在这部小说的开篇不就明确写着“事迹原委，亦可以消愁破闷；也有几首歪诗熟话，以喷饭供酒”。“这一段故事，也不愿世人定要喜悦检读，只愿他们当那醉淫饱卧之时，或避世去愁之际，把此一玩，岂不省了些寿命筋力？”眺眺，这不正是说，你完全可以把它看成一部闲书，以供闲时消遣把玩。

然而，当我读完时，我不只为我最初的愚蠢、浅薄而羞愧；我更在心中暗暗感慨，不错，《红楼梦》它的确是中国文学史上乃至世界文学史上的珠穆朗玛峰，它巍然矗立，直指云天；它永远都在那儿，引世人去攀登，它并没有因为时间的跨度而降低，它只可能因为你的不愿回视，而被错过。

我被它博大精深的内容，被它至今无法超越的艺术魅力深深折服，令人叹为观止，它的确是一部千古奇书。

书中皇亲贵族们钟鸣鼎食，山珍海味的饮食，绫罗锦绣，珠玉凤蟒的穿戴装束，在今天的我们仍然是无法想象的“世外仙境”。对于生于斯世，笨拙、浅陋如我的女子，其他不说，我更惊叹于书中那一个个聪慧灵秀、才思缜密，能说会道的“世外仙妹”，呵！我们女子，原来自古就是聪慧卓绝，才思过人的啊！

她们太会做人，太会说话了！

比如，第四十二回“蘅芜君兰言解疑癖、潇湘子雅谑补余香”

黛玉一想，方想起昨儿失于检点，那《牡丹亭》《西厢记》说了两句，不觉红了脸，便上来搂着宝钗，笑道：“好姐姐，原是我不知道随口说的。你教给我，再不说了。”……宝钗见他羞得满脸飞红，满口央告，便不肯再往下追问，因拉他坐下吃茶，款款告诉他道：“你当我是谁，我也是个淘气的。……你我只该做些针黹纺织的事才是，偏又认得了字，既认得了字，不过拣那正经的看也罢了，最怕见了那些杂书，移了性情，就不可救了。”一席话，说的黛玉垂头吃茶，心下暗伏，只有答应"是”的一字。

这是宝钗肺腑之言劝告黛玉不要读闲书。可以看出宝钗的宽厚、真诚，黛玉的纯真、澄澈。我们都知道，宝、黛二人之间关系极其微妙，说白了，就是情敌关系，她俩虽然各自怀揣一份小心思，却深藏不露，然而对于心思细密，有点"小心眼"的黛玉，在平时的打笑斗趣中无不是半含试探半含酸，却又能把握分寸，充满机智与讥俏，始终不失一个淑女的风范，端庄贤淑的宝钗更不必说，她们俩的关系却相处的极好，不得不令人称奇。

又如，宝钗关心黛玉病情，送上等燕窝。陪黛玉谈心解闷，“你有什么委屈烦恼，只管告诉我，我能解的，自然替你解一日”。对于一向有"寄人篱下”，敏感多愁的黛玉，宝钗道，“我也和你一样，”"那起小人岂有不多嫌的。”如此推心置腹的交谈，令纯真如玉的黛玉无不感慨：“你素日待人，固然是极好的，然我最是个多心的人，只当你心里藏奸。”并发出“宝玉虽素习和陸，终有嫌疑”之感叹，使她觉得除了宝玉，宝钗才是最知她心的人，故此往后，她们二人的关系愈加亲呢稔稠。

记得有一处细节，（记不清是谁）为他们二人斟茶，宝钗竞先接了去，呷了一口，漱漱口吐掉，对于一向孤傲清高的黛玉，看得不觉让人心惊，然而，她却随手端起宝钗放下的杯子，轻饮了两口，说茶性属寒，这样刚好，饮多一点对自己身体有害。不管她内心是否有诚见，如此地言辞得体，人情练达，让人由不得赞叹佩服：既感到了宝钗的爽直坦荡，又感到了黛玉的纯真善良。

不只是象宝钗、黛玉、袭人、晴文等这样的女子，个性鲜明，个个才姿卓越，绵心绣口，令人叹服，就是红楼梦中的储多丫鬟、婢女，也是个个，如水般的，光彩耀眼、聪俊灵秀、纯真美好的。

在五十七回：“慧紫鹃情辞试莽玉，慈姨妈爱语慰痴颦”中，有：

黛玉未醒，将人参交与紫鹃，紫鹃因问他：“太太做什么呢？”雪雁道：“也歇中觉，所以等了这半日，姐姐你听笑话儿：我因等太太的工夫，和玉钏儿姐姐坐在下房里说话儿，谁知赵姨奶奶招手儿叫我，我只当有什么话说，原来他和太太告了假，出去给他兄弟伴宿坐夜，明儿送殡去，跟他的小丫头子小吉祥儿没衣裳，要借我的月白缎子袄儿，我想他们一般也有两件子的，往脏地方儿去恐怕弄脏了，自己的舍不得穿，故此借别人的。借我的弄脏了也是小事，只是我想，他素日有些什么好处到咱们跟前，所以我说了：“我的衣裳簪环都是姑娘叫紫鹃姐姐收着呢，如今先得去告诉他，还得回姑娘呢，姑娘身上又病着，更费了大事，误了你老出门，不如再转借罢。”

紫鹃笑道：“你这个小东西子倒也巧，你不借给他，你往我和姑娘身上推，叫人怨不着你。

这一段写雪雁婉拒赵姨娘借衣的事。雪雁是跟随黛玉来的，几乎还是个孩子，贾母歉其太小又让她去王夫人处使唤，性情跋扈的赵姨娘，本以为没有靠山年龄又小的她是最好欺负的了，不但没有借到衣服，还碰了一鼻子灰，亦是无懈可击。这一段话似乎是这个小丫头说的最多的一段话，亲爱的读者朋友们，你们为这个小女卜聪明伶俐、能言善辩、不着痕迹，除了会心一笑外，能不暗自赞叹与钦佩吗？

红楼梦中的女子，个个太会说话，太会做人了，粗读红楼，当然以上点滴只是管中窥豹，略见一斑，只是冰山一角。

《红楼梦》，有机会，值得一再去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