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我怀疑,当我不在的时候,那里的红色崖壁彩色森林以及花草树木,都会说话,万物皆有灵。梵音浩荡如洪钟大吕,儿女嘈嘈有切切错杂。无论哪种听得见听不见的声音,都是天籁。</p> <p> 我怀疑,被永远留在那片土地上的古人们,依然如同他们的后世子孙一样,用保存完好的中古音契阔谈宴,叙述着古往今来的家长里短。未来某一天,我或许有资格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在崖壁和山谷间步履如飞,身轻似燕。</p> <p> 我怀疑,山谷以外的春天被我们误解了。人们目光所及以为是仙境,殊不知上苍在人所不至之处泯然而笑。所以佛说,你看见的,正是你自己。你看见的每一种让你惊叹不已的风景,都是你没见过世面的状态写真。</p> <p> 这是一片有风骨的土地,我渴望做一个有风骨的人。历时十年,纵横行走其间十余次,多是铩羽而归,一次顿足掉包,两次食物中毒,多次失足摔倒,无数次山重水复……撼不动它的铁血冷凝,山水如故,丹赤如新。</p> <p> 每一次铩羽而归的背后,都有不甘。我老了,不敢再对着那些河流山川指指点点,但还是把每一次的不甘,凝汇成了不屈。于是就有了我的每一次行走。</p> <p> 这一次,我瞄准了春天,花开时节,万物同苏。咬死了天气,春日载阳,有鸣苍冈。卯足了气劲,疫中憋王,饿虎归山。谋事在人,至于能否实现既定目标,顺利从童仙溪穿到佛光岩,就看成事在天了。</p> <p> 为什么要去山野?十余年来无数次面对这个问题,我不能用那个因为山在那里来一言以蔽之,每次都是嗫嗫嚅嚅应付过去。其实,理由很多。比如,我不想窝在这座城市里像大多数人一样在安逸舒适中老去,也不想彳亍于人潮汹涌的街头去体会人们脸上那世俗化的冷漠和格式化的微笑。比如,唯有行走能让我心安,心安处即是家。</p><p> 我有两个家,其中一个在山野。</p> <p> 我深信,一定还有一个和我们平行的世界,它不是亚特兰蒂斯。</p> <p> 接下来,我又要开始我的流水账了。作为一篇游记,我希望我的记载尽量保持原滋原味。按照游记的惯例,首先要介绍同行人。</p><p> 老大凯撒,60岁。二哥苦瓜,来自六盘水,58了,年底刚退休。老三是大神,自号野人,筑城人,55岁。老四TCJ,老五文哥,老六好胃口,老七天涯,均和我同岁。老九思雨,体育老师,50岁。红旗老幺蜗牛,47岁,医生。</p><p> 我是老八。</p><p> 每一张面孔都要记住,虽然前世可能没有五百次回眸,但是我们有今生八天的同行。八天,同行同住,相扶相牵,一起发疯一起浪,互相争吵互相帮,很多难以忘怀的场景和画面,足够我们彼此铭记。</p> <p> 20200314,D1,阴转小雨</p><p> 其实这是一个不错的开始,我们早早从遵义出发,在习水吃了早餐,然后野人哥的朋友联系了车,把我们送到童仙溪和长嵌沟的交汇处。于是这里就成了我们此行的起点。时间很紧凑,路上没啥耽搁。天气也给力,至少没下雨,偶尔还会有阳光洒落我们身上。分包很顺利,每个人都平均得到了大概十五斤工装物资。大家都很兴奋,当然他们中很多人还没有见识过前路艰辛。</p><p> 一切都在安排之中,除了有些人感受到背包沉重之外,似乎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p><p> 如果非要说有点意外的话,那就是蜗牛下错了道,我们在高速道口紧等不来,又不敢催促的猴急样子,还是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沐冠而猴这个词。</p> <p> 我们计划,用六天时间从这里穿越到佛光岩。图上测距总长度不超过40公里,其间大概要翻越三道山脊,穿行七个河谷。虽然全程我都走过,但其中还是有大概一小半是没有路的,我有把握把这条线串起来,这也算是十年来摸索出来的成果吧,但我不保证能如期走完,所以我们多备了一天的预留时间。</p><p> 事实证明,预留一天是明智的,但我们的明智还不够。</p> <p> 行走刚开始的时候,我们要经过习水保护区的一个管理站,我不知道那里是否有人驻守,如果有阻拦,我们就得改道从另一个地方进入,后来回想起来还是很悬,因为我们提前放走了送我们过来的司机,改道的话,就会增加了更多不便。</p><p> 幸好,那里没人驻守。</p> <p> 于是,我们得以顺利走进童仙溪水库,并从水坝下过河,爬上引流渠,沿着湿滑无比的引流渠颤颤巍巍行进百来米,跨过水渠,沿着直壁上的之字形小路手脚并用爬进密林深处,只有隐匿进丛林之中,才算是顺利开启了这次行走。再往后,就不用担心遇到阻拦了。草木皆兵的感觉,在我的行走生涯中出现过很多次。</p> <p> 紧接着的惴惴不安,来自于对大自然不确定性的认知。虽然我曾经三次从这里走到这片区域的核心深处,但每一次都充斥着不安的情绪,路程的艰难程度,线路的熟悉把控,甚至于地质状态的改变,都是构成那些不确定性的因素。不喜欢这种随时都绷紧了弦的感觉,我担心会患上一种探险焦虑症。所以我尽量不把自己的担心写在脸上,以免被同行的坏小子们读懂。</p><p> 幸好,沿途释放出来的信号,说明这段路有人行走的痕迹:爬行而上的艰难处,独木梯依旧完好;小径似乎变得宽敞了,甚至路上似乎洒了除草剂;山体垮塌破坏了的斜坡上,也有新开凿的痕迹…</p><p> 这种幸好,似乎显得无人区这个称谓有些名不副实。我不懂读心术,但我看见他们的脸上心中,会有这样的疑窦。</p> <p> 老大凯撒或许有点兴奋过头了,在水库边的斜坡上失去了平衡,然后就滚下去了,灌木挡住了他的下坠,野人把他拉了上来。问他受伤没,要强,嘴硬,说没事。直到回来一个月之后,才说他一把老骨头都差点被那一跤腾散了架。这是后话。</p><p><br></p> <p> 我们在童仙溪库尾融入了河谷底部,之后就是沿着河谷左左右右向上游推进。除了那条较之往年更加清晰的小路,还有路边稀稀落落的桫椤树,别的风景都变了样:天空中偶尔洒落的阳光,让整个山谷都显得十分灵动;春日暖阳下,往年的山青如黛也变成了五彩缤纷,我在预告中告知大家的春日彩林,提前登场了。我本以为它应该在更深更远的地方才会出现的。</p> <p> 这一片蜂窝状的崖壁,算是习水赤水丹霞地貌里的独有风貌,我在四五个地方见过,多数都在岩腔之下又相对比较干燥的小环境里,经过千万年的疾风微风雕琢而成。我像一个老朋友一样走过去和它打了个招呼,同伴们却久久不愿离去。</p> <p> 河谷很静,我们在静谧中也不闹腾,时而左岸,时而右岸。河中的大石,石上的青苔,岸边的水杨柳,柳下的流水,两边的红石壁,壁上的森林,间或的干瀑,和山顶的浮云,隐隐约约的小路,因为我们的出现而使得静谧的场景鲜活起来。再美的风景,也敌不过一睁眼。而现在,睁眼不够看。</p> <p> 这一片区域错综复杂,山脊接着山脊,河谷串着河谷,密林和石壁让我们的视线看不到一里开外,没走多远就得停下来用手机地图查勘前进方向,否则就是一步错步步错。这就是这片土地留给我们的诱惑和挑战,在别处,仅凭目光就能判断和纠错,而这里则不然。我总不能一直依靠记忆来判定,于是手机导航特别是离线地图就成了我们前行的最大依仗。</p> <p> 在山谷里,我们放下了这个春节以来最惨痛的记忆,甚至不用考虑走出去之后又将如何,我们用行走表达着渴望着山河静好、亲人无恙,而我则在抗疫斗争中连战22天了,更迫切在行走中释放那些无力和憋屈。无需任何言语,风景就是最好的注脚。每个人都在或静谧或喧闹中,感受着大自然在这个春天给我们的慷慨馈赠。</p> <p> 好胃口,请原谅我在另一篇文章里把你称作饕餮。这是他的第一次真正的行走,刚出发的兴奋劲很足,一直不停说话,又主动要多背一些物品。毕竟经验不足,带了很多不必要的东西,被我们收出来交给司机带回去了。刚开始的时候,就如一个远没达到限度的弹簧一蹦老高,刚爬坡就老实了。虽然气壮如牛,可惜经验不够,不懂得均匀发力,又把持不好平衡,着实是感受到了大自然的下马威。还好,有股劲撑着,也是一个嘴硬派,不停说话让他的那些紧张和恐慌得到了完美释放。</p> <p> 野人,一个有点像杰克船长的传奇人物,凶悍的外貌,细腻的内在,行走中总是无声无息就跑到了队伍的最前面,感觉自己油加猛了又会自动降速等着后来者。总之,这是个“有哈数”的哥们。</p> <p> 不到四点,我们扎营了,记忆中前面已没有适合之处,每个所谓的营地都显得十分局促。我想我需要一个舒缓的营地来发呆来冥想,来感受无人区的天籁寂寂。半夜时分,天空飘起了细雨。</p> <p> 20200315,D2,雨</p><p> 雨后和晴好,于这片土地而言,是两个世界。昨日的春阳暖暖,今天的细雨习习,一股彻骨清冷从背心升起。如果天气晴好,我们可以沿着河谷速进,翻越大红崖,然后找一个平缓之处宿营。而这场雨让我不敢去触碰那些湿滑无比的崖壁,危险至少增大了五分。于是我决定,继续推进,但今天不翻越,静候天气好转,因为预报说明天有个好天气。</p><p> 于是我们有了一个最轻松的行走日:蜗牛砍来了竹子,悠哉悠哉做起了竹筒饭,于是我吃到了人生中最香的一餐。中午时分,大家才慢慢吞吞收拾好行囊,不疾不徐上路,又早早扎营。途中,有一个瀑布被我们错过,有几个坟茔隐藏在岩腔下,有一段谷底的大石板精美绝伦,还有几汪潭水掩藏在沟谷最深处,犹如窥测天机的眼。</p><p><br></p> <p> 十兄弟的雨中漫步,一支纯阳的队伍和极其阴柔的天气,我似乎看见,光头大髯的野人和胡须拉渣的凯撒回头看着山谷中异常清美的薄雾,目光中竟然露出别样的柔情蜜意。高起点的好胃口,在经历了昨日的慌乱无措之后,步伐似乎找到了节奏。远道而来的天涯,一如既往走在队伍的最后,手机取代了目光,不想错过他认为很美的点点滴滴。</p> <p> 没有阳光直射,春彩林也似乎有些低调了,不过层次感更加强烈。</p> <p> 再美的风景,在十个男人面前,也不如红粉骷髅沁人心脾,所以在如此轻松愉悦的行走中,有些话题难免会自己冒出来。TCJ和苦瓜哥结下了同年同月退休之缘,苦瓜哥对他的称呼也从直呼其名变成了“小静静”。老大凯撒攻击性莫名变强,居然叫我“大散瓜”,在收获了一个“方长”的雅号之后才消停。</p><p> 好胃口受不了这些含蓄的轻描淡写,哀求大家,哥哥些,咱们聊聊女人吧!于是乎,意淫之坝开始决堤,六十岁的凯撒走得更有劲了。还有一个副产品是,昨天才相识的十兄弟,一下子就拉拢了心的距离。</p> <p> 向家沟,古人们生活过的地方,两河交汇处还有不少坟墓,沟口右边的平坦地带,还有前人拓荒的痕迹。而现在,这里掩映在古树灌木之中。随着地势变高,昨天随处可见的芭蕉和桫椤已然没有了踪影,但还有几丛稀稀落落的竹林。</p><p> 天色还早,雨还在下,我们又一次早早扎营了。</p><p> </p> <p> 营地很美,勉强让我们挤下了帐篷。雨一直下在我心里,无论如何,明天必须翻越大红崖,但是湿滑的峭壁,必然会增加难度和危险度。</p> <p> 20200316,D3,小雨</p><p> 我们没能等来好天气,所以只能早早在细雨中出发。河谷变得陡峭起来,但这仅仅是开始。</p> <p> 从沟谷深处看得见我们即将翻越的那道山脊,收获的是不可逾越的感受。而现在,雨仍未停,松动的泥土,湿滑的崖壁,每时每刻都在挠动我那紧绷的小心脏。山谷里已然没有了路的痕迹,我们只能沿着河谷往上爬行。</p><p> 一个二十来米的干瀑布挡住了去路,野人、天涯、凯撒方长哥选择了从左边依靠树藤和杂竹向上攀爬,我觉得右边要缓些,带着大家从右边走,其中有一处两三米高的石壁,必须从壁缝中横移两三米,好胃口面对两米高的爬升无计可施,横竖上不去,力竭了,只好从上边接过他的背包,再把他拉上来。</p><p> 紧接着不远,又是一个十来米高的斜坎,中间没有依凭可以借力,光滑的斜坡让人不敢踏足,只能在左侧打保护依次上攀,越过一棵碗口粗的树后,再借力两根牢实的滕爬三四米才能到达顶部。好胃口攀了一半,抓着小树大踹气,说回去一定要练练绳索,信誓旦旦,又咬牙切齿往上爬,爬一步退半步,板命一样才得以上去。思雨在半壁中踩动了一块石头,脚不敢松,大声呼唤身后的小静静和蜗牛躲避,待到两人避开了才松开,那块二三十斤的石头轰隆而下,声声惊心。</p><p> 越过两道鬼门关后,昨日殿后的天涯一马当先,野人紧随其后,在崖壁和蕨草中硬生生开出一条路,才到达了迷雾环绕的山脊。 </p> <p> 我给大家描述过的那让人震撼的大红崖,没有出现。它掩藏在浓雾里。其实山脊也很美,可是大家浑身湿透,山风劲吹冷得我们直打颤,早没了欣赏的心情。浓雾之中,我看不到下山的方向。</p><p> 这时已是下午两点时分,我不想再在悬崖绝壁间过夜,只能凭着记忆去找那条曾经两次走过的下山路。</p> <p> 当蜗牛看见我说的那个下山路时,咕哝了一句,我不知道你们第一次是怎么敢从这儿走的。我说,无他,惟胆大耳!当初的惴惴和惶恐,至今犹在心悸。而现在,我又来了。</p><p> 所谓的下山路,不过是当初我们探出来的从密林深处凭借大树藤蔓历经千难万险步步惊魂而开辟的,本身并没有路。细雨霏霏,迷雾重重,我们只能凭直觉和记忆还有胆气,在大落差中不断向下,杀出一条血路来。我和野人当先,不约而同都有些恐高的“播州四杰”——文哥、小静静、蜗牛和好胃口掉在最后,与生俱来的惧高让他们走得心惊胆战,偶尔还会有尖叫声传来,使得我们前行者也不得不小心翼翼。后来,我让天涯和凯撒殿后,避免恐高贩子们把恐惧集中放大,总算是缓释了下他们的尖叫。</p><p> 400米左右的垂直高度,在经历了梭、爬、坐、抱、拉、吊、抓、翻、滚、滑、坠等多种技能综合作用之后,我们用了3个半小时,总算跌跌撞撞下到了沟底。所经历过的那些惊险,可谓一言难尽。至今我仍后怕。野人说,你带队再走这里的话,我可以跟,但我绝不带人走!</p> <p> 这是留在最后押队的天涯,全副武装冲锋衣裤的他依然没有逃脱全身湿透浑身是泥的宿命。</p><p> 下山之后,所有人的想法都惊人一致,那就是找个地方生火取暖,否则,任你钢筋铁骨,也照样撑不住。</p><p> 本计划下到平顺处营地自然来的,但天色已暗我们被迫停在了一个瀑布之上,好在思雨发现了一个岩腔。虽然小了点,还有这地方在滴水,但我们别无选择。所有人扔下背包之后都成了樵夫,好胃口浑身是劲砍柴从不含糊,在他身上已看不见下山时被虐趴下的情状。</p><p> 生火造饭之后,大家才缓和过来,落实扎营,最后总算是扎下了五顶帐篷。苦瓜、天涯、野人、凯撒搭地铺。再抬头,天上星星点点,雨停了。</p><p> 根据天气预报,接下来的几天,我们将会在阳光明媚中行走了。但最难的那段路,我们已在雨中历劫。</p> <p> 20200317,D4,晴</p><p> 天晴了,在我们走完最艰难的那一段之后。</p><p> 按照计划,我们本该第二天到达三角塘,今天是第四天了,而三角塘还在两条沟谷之外。按照之前的速度来看,今天或能抵达。五天横穿的计划,成为泡影。</p><p> 昨天堵断我们继续前进的那到瀑布,成为我们今天出发的第一道坎。我在崖壁间找到了下去的途径,大家依次而下。播州四杰又落在后面了。下到平台后,还必须要用绳子做保护才能继续向下,而高度还要大于上面,扁带连起来后,我和野人先行,大家逐次下降十来米,就连初次使用绳子下降的好胃口,也平顺下到底部,蜗牛使用双折收绳,很熟练。</p><p> 这段河谷名叫小沟,越过那些大落差之后,我们的目光又开始定格在风景上来了。</p> <p> 翻越了那道山脊,这里已是无人区深处。我们现在所在的小沟,是无人区最大的腰站河的三级支流。无论我们从哪个方向出山,都要至少走两天。</p> <p> 一些看不见听得着的“朋友”也渐次登场,黑熊在树干上的爪印,麂子在石头上的粪便,印度短耳猕猴在山谷中的叽喳,当然,还有众多鸟叫声,或清扬婉转,或高亢激越,不由让人感慨此行不虚。</p> <p> 两河交汇处,我们从暗处走到了阳光下。彩林更鲜艳,红石更醒目,空气更通透。</p> <p> 进入二级支流后,河道变开阔了,水也变深了。频繁在河中来来回回,乐趣是我们的行走更加多样化,比如骑石过河;挑战是水大水深,石头很滑,稍不留神就得洗脚洗澡。</p> <p> TCJ,已改名小静静。</p> <p> 蜗牛,顺便说一句,他媳妇儿叫漫漫,两口子单从名字上来看,就是绝配。</p> <p> 文哥,不想当老板的驴儿不是好墩子。</p> <p> 很多地方,路已了无痕迹。我们得从前人遗留下的那些标志来判断,比如炭窑,比如坟茔。野人的膝盖似乎受伤了,左脚不能弯曲,但他仍走得很快,遇见一汪大水潭,去游了一圈,起来伤居然好了,让我们这些还没受伤的人很受伤。</p><p> 路上,大家采了些野菜,鸭脚板和折耳根。就这么悠哉悠哉,三角塘到了。预计两天走到的三角塘,终于成了此行第四天的营地。</p><p> 扎营后,好胃口钓了十几条正宗野生鱼,我给大家熬了一锅鲜鱼汤。经过几天的折腾,大家都有点犯困,但满天星斗和曲折山影不可辜负,篝火旁思雨和野人从柴火堆中淘出了一段树疙瘩,视为至宝,分别锯下,打算带回家。</p> <p> 野人,胡子很长牙很白。</p> <p> 凯撒方长兄,你装逼的样子很man。</p> <p> 天涯,我曾说他有夷狄之相,其实更像一个斯拉夫人,要是在二战片中演一个纳粹的话,也会很神似。</p> <p> 三角塘营地,我记不清在这里度过了多少个夜晚咯。还有一次,两兄弟走到这里河对岸,硬是因为天黑而无法过河在对面草果林中窝了一夜。作为无人区的交通枢纽,这里至少可以从四个方向进出,但每一个方向对于很多人而言,都是噩梦。</p><p> 每一条连接成功的通道,都不是坦途。</p> <p> 20200318,D5,晴</p><p> 由于时间延长,我们的食物明显不够了。昨天早上没吃饭,算是挤出来一顿。蜗牛和好胃口大清早就去了昨天野人裸泳的那个潭,打算多钓点鱼来弥补大家,结果空手而归。我把大家的红糖馒头收集起来熬了两锅糊糊,就着蜗牛的自制卤牛肉又混了一顿。按照现实进度,我们至少要三天才能抵达。很明显,粮食不够了,我们必须尽可能把粮食节余下来。</p> <p> 晴朗的天空下,行走和风景完美契合。</p> <p> 之前在这段路上印象深刻的彩林,似乎没有那次那般鲜艳夺目。</p> <p> 悠悠流水仍在,只是时间似乎静止。</p> <p> 时有水积成潭,幽草涧边生。</p> <p> 当年的纷飞蝶儿,如今影踪不再。</p> <p> 唯有阳光如洗,在有路无路中一般映照。</p> <p> 非典型叠瀑,已是行走之常见。</p> <p> 虽然也有不断翻越,不断涉水,但这是一条上山路,水越来越小,走到最后,甚至会看不到流水了。</p> <p> 好了。如果再这么无盐无味的写下去,我也会被自己腻味的。每个故事都会有灵魂。我必须把这个灵魂揪出来。无人区行走,不应该这样淡而无味。</p><p> 素材来了,比如饥饿。下午两点,大家走不动了,因为早餐喝的面糊糊,实在是不抵饿。文哥把我们大家的黄糕粑收集起来,按人头切成片,用套锅煎热了分给大家。好胃口吃了一块,还是眼巴巴盯着文哥的锅,直到文哥把自己的一块都分给了他,连声道谢不迭。</p><p> 这时候,我仿佛发现了一个真相。</p> <p> 这个真相,后来文哥告诉了我。连日来,胃口偏大的好胃口(名如其人)、思雨、野人等几个,压根就没吃饱过!我按照每人每餐二两五米的安排,压根就填不满哥几个的大肚子。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会不够呢,以往这样的安排似乎还有富余呀。</p><p> 真相背后的真相,是因为没有女生同行,都是大老爷们,大胃王们没有了顾忌,再加上体力消耗大,于是乎又回到了旧社会那饥寒交迫的年代,哥几个又狠狠地体验了一把忆苦思甜。</p><p> 由此可见,行走中女生的重要性。</p> <p> 这是一个绞股蓝为王的山谷,但凡平缓之处,铺满了七叶绞股蓝,孝顺的野人和思雨,每人采了一大把说要带给家里的老人。我也连根掘了一大把,希望带回去能够栽活。</p><p> 营地是我预计中的老地方,我在这里也宿过两晚。野人又发现了一个树疙瘩,用他的审美刻画了一个雄鹰展翅的图案,然后就忙活了六七个小时,期图把他心中的雄鹰锯下来背回去,还美滋滋地说,他媳妇一定会喜欢的。</p><p> 可惜,直到我们启程,他也没把那个图案锯下来,只好悻悻和我们离开。</p><p> 这里还有一个标志,上次同行的广东人阿牛,在树上刻下了马儿沟这几个字,怕伤到了树没刻太深,但痕迹犹在。于是大家就用这个名字来给此地命名。</p><p> 谁知道若干年后,会不会还有人想起这个地方,这个名字。也许野人会念念不忘吧,他的雄鹰还在那儿呢,他想象中把雄鹰送给嫂子的时候,嫂子脸上那开心的笑容,也会在那儿吧。</p> <p> 20200319,D6,晴</p><p> 我们在若有若无的路上折腾了将近两个小时,终于翻上了山脊,山脊上那条醒目的下山路,仿佛在嘲笑我们的智商,沿着这条路难道就不能找到刚刚走过的上山路吗。</p><p> 确实找不到。</p><p> </p> <p> 对面,烈阳下,一块醒目的方正石壁映入眼帘。图案很清晰,像一把倾斜的紫砂壶,我知道不可能有人会在那么高绝的地方去手绘这样一个无人观赏的图案,但仍无法相信它是天工。</p><p> 只能震撼。</p> <p> 下山路走得很顺畅,我们用了四十分钟就下到了谷底。记得第一次走这里的时候,我们没有找到这条路,便在一个大瀑布上方窝了一夜,第二天才借助绳索万分艰难地下到谷底。</p><p> 然后,我们又幸运地找到了第二次行走时无论如何都找不到那条半山小道,沿着这条小道来到一个被养蜂人弃置不用的养蜂场。</p> <p> 养蜂场对面的风景,我已无法用文字来说明,只是静静地在那儿呆了小半个小时。</p><p> 野人问我,这是不是当年发现猴子骨架的地方,我说是。</p> <p> 之后的路,下山再一次让恐高贩子们担惊受怕了一回,大家还是顺畅地下到谷底。沿着这条叫做干河沟的山谷往下穿行过程中,采了十多个楠竹笋。一个小时后,我们来到桫椤公园景区。</p><p> 凯撒仗着上次和我来过这里,带着野人和好胃口冲到了最前面,连上次走过的分路口都被他无视了,随后又往前走过了大老远。我安排好大家扎营后才去追他们,一直追了近三里路才发现他在路边逡巡。我火冒三丈,他一言不发,像个做错事了的孩子一样。</p> <p> 扎营后,我知道附近半山还有几个养蜂场,在做饭的时候,待文哥切完菜后,和蜗牛文哥商量,也许在那些近处的养蜂场能找到点米,他们很乐意地去了,不一会就带回来一包米,足足有三斤。</p><p> 排骨烧竹笋和两大锅稀饭,终于让大家吃了顿饱饭。</p> <p> 20200320,D7,晴</p><p> 如果从这里往北,沿着桫椤公园的景区道路,今天就可以出山了。可是在昨天补充到食物后,我不忍心让这次穿行功亏一篑,在野人哥的哀求中,毅然决定继续原定线路,哪怕前面的路可能一天走不完,有些地方的道路我还没有串起来。</p><p> 每一次,每当面临抉择,都会有两面相互对立,事关安危难易甚至生死,后来我梳理了一下,发现每次我都会选择更难、更险,是灵魂深处还藏着的与生俱来的不安分,还是想证明自己更man?我不知道,有时候,现象也能决定本质。</p> <p> 幸好,我们选择了坚持。我给大家描绘的美轮美奂的落花谷出现了,无需言语,图片就是恰如其分的表述。</p> <p> 幸好,我们选择了坚持。否则,蝴蝶漫天飞舞就会擦肩而过了,成千上万只蝶儿,在山谷底部翩翩。</p><p>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而我们,幸好没错过。</p> <p> 这是本次行走中最美的一天,落花谷、蝴蝶谷交错,春彩林掩映,阳光作伴,似乎是要对我们即将结束的行走作结。</p><p> 我们不知道的是,这也是我们行走中最煎熬的一天。</p> <p> 当我找到一条右手上山的小路时,心中就开始不断打鼓。一直上,沿途似乎都有路痕,还有台阶、坡土、墙垣、坟茔。从地图上看,如果我们爬到山脊上,沿着山脊或可达对面山脊最低处,那里就可以下山到达五柱峰水库的上游,然后就可到老袁家的农家乐了。</p><p> 想法很丰满,现实来打脸了。</p> <p> 快到山脊的时候,没路了。我从左边,蜗牛从右边探路,然后大家就跟着我开始了本次行走中最虐心的攀爬。它没有翻越第一道山梁那么艰难危险,也不像翻越第二道山梁那样目标确定,但却成了我们经历九九八十一难的最后一难,似有若无的路和砍伐的刀痕,坚定了我们朝着错误的方向错误的路走下去的决心。</p><p> 到了山脊上,所有人都有点顶不住了。我看到了对面的山脊最低处,有两种走法,一是右边下去再爬上去,但我不知道有没有路,如果没有,今天就只能在悬崖峭壁间坐上一夜,啃点干粮了,这个高程上已没有水。二是左边沿着山脊爬到最高的那个山峰再下去,肉眼可及,似乎走得通,可是爬升至少还有150米,两边都很陡峭,大家都有点精疲力竭,只有野人和我还能给大家分担点负重。</p><p> 有时候,现实中,看得见的路更能让人绝望。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而看得见的山脊还很漫长。但我们,别无选择,那就一条道儿走到黑吧。</p><p> 前面传来思雨怨怼的吼叫,没有路了!我连忙扔下几个恐高贩子赶过去,只见思雨在一堆阻路的倒钩藤前束手无策,要强的凯撒站在一旁栖栖遑遑。我知道,考验意志的时刻到了,我必须去充当那个鼓舞士气的英雄。</p><p> 于是我在那堆砍不断理还乱的藤刺边上硬挤出来一条通道,再回到山脊顶部继续往上穿行,一副佛挡杀佛的气慨,高速冲刺一段后,身体对我说,你力竭了。</p><p> 英雄还是有的。这时候,恐高的蜗牛和冷静的蜗牛合体了,又冲到了队伍的最前面。当我指着对面山脊最低处告诉他那里可能是我们的下山处时,他说,早知道可能我们已经到了那里咯,他认为,如果在刚才的山脊上选择,他会选第一项,右手下了再上,那里肯定有一个通道。可惜现在只能一条道走下去咯。</p><p> 蜗牛和还阳了的凯撒开路的效率还是比较高的,很快我们到了最高峰脚下,他们商量了下决定横着过去,我在队伍的最后,欣赏着日落时分的群山,苍山如海。</p><p> 到达对面山脊上,我用最快的速度冲向那个我认为的下山路点,事实证明,蜗牛是对的,一条刚刚砍出来的小路就在那儿。甚至反方向的指向,刚好是我们爬上山脊的右边。</p><p> 夕阳已经滑落到了群山中的地平线了,最多还有四十分钟,天将黑尽。看见了下山的希望,十兄弟脸上心中所有的怨气阴霾一扫而空,化作了前行的力量,动若脱兔。</p><p> 天黑尽之前,我们下到了谷底,一片楠竹林中,那里静静躺着一条通向水库边上农家乐的路。</p><p> </p><p> </p> <p> 第八天,略过。不过是洗尘整理狂欢,再加上佛光岩景区而已。过程重于结果。</p> <p> 那个和我们平行的世界,仍静静地躺在黔川渝交界处,山万千重,水万千重。八天反复映入脑海,当时似乎有点审美疲劳,而现在呢,同行的兄弟们,想起来的时候,它们还在吗?在你心底的什么地方?</p> <p> 那个和我们平行的世界,我看见的,不仅仅是表面张力,还有过往。这片土地上,一定还有很多故事发生过,从洪荒开始,到今天仍在延续,而我们,只是这个世界时间空间点上的一群闯入者,作为一名闯入者的觉悟,我希望什么都不留下,什么都不带走。</p> <p> 那个和我们平行的世界,或许还见证和嘲笑着我们这群闯入者八天中的林林种种,比如跟着大长腿思雨行走的好胃口,发现了思雨走过的路并不适合他,他的小短腿压根就上不去;而思雨也说不愿意跟着好胃口,因为他攀爬了的地方,寸草不生,根本找不到抓处。又比如,存在感不高的苦瓜哥,削了好几双竹筷,虽然难看但还实用;再如,刻板的斯拉夫人天涯,你押队的那股严肃劲真可爱…</p> <p> 那个和我们平行的世界,弹丸之地而已,洪荒回来了,人们已远去,我来了,我看过。</p> <p> 若干年后,如果我们这群同行者再聚到一起,还能绘声绘色地讲起,那八天七夜,我们能如数家珍吗?</p> <p> 写下这些拉拉杂杂的文字,只是因为,我不想忘记!</p> <p> 或许某天,那些路都没有了,虽然是我们作为行者的灾难,但肯定是那个世界的福音。熊咆鹰翔,鱼游鸟鸣,日晒雨润,林灿草翠…</p> <p> </p> <p> 毕竟,那里有过,我们的足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