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2012

佳遥

有些伤痕，会被岁月埋藏，也会被契机挖掘。岁月将它埋藏是为了让我们更好地活着，契机将它挖掘是为了让我们不要再经历那些伤痕背后的遗憾。珍惜当下，好好活着。

一

2020年4月17日凌晨，做了个梦，在梦里难受的心脏疼，醒过来后，依然觉得心里很难受，揪着疼，疼得想落泪。睁开眼，摸到手机点亮屏幕，凌晨四点十分。

 

我回到了乡下的老房子，似有人与我一起，又似乎只有我一个人。乡下的老房子是1999年建的两层楼砖瓦房，墙面全都贴了白色的瓷砖，屋顶盖的是黑瓦片。自爷爷去世、奶奶搬走后就一直没人住了。整个老房子周围，处处散发着荒芜、孤寂、阴森的气息。

 

站在院坝边上，远远望去，老房子对面的山上多了两座新坟，修得很气派。这坟像是之前就见过的一样，在看到房子对面屹立的坟时，心头涌出一股无法言说的熟悉的感觉，但我自己又不清楚是在哪里见过。因为以前老房子对面没有坟，这些年，我回老房子的次数很少，按理说不可能见过。但这股似曾相识的熟悉感让我觉得很莫名其妙。

 

目光收回来，院坝右侧边上靠近石梯处也有一座坟，但这座坟修得没有那么气派，坟冠比较小，相较下还显得有点寒酸。正当我在思考这座坟是谁的之时，有一块石头突然从我左后方飞了过来，石头落在三步开外的坝子里，粉身碎骨，留在地上的是一滩红的像血的碎砂石。

 

我回头望去，看到了一个约摸八九岁、全身脏兮兮的小男孩，石头是他扔的。见我发现了他，他转身往房子侧后面跑去了，我跟过去，发现他并没有走远，就坐在猪圈旁边的石阶上。

 

房子右侧有条水泥铺的过道，过道靠墙那侧有两个猪圈，已废弃多年，里面堆放的全是干柴，两个猪圈中间有一个敞开的粪池，由于长久没用，早已干涸。第二个猪圈前有一级石阶，石阶周围的缝隙里长了不少杂草。

 

我走到小男孩跟前，发现他像个虎头虎脑的小花猫，还是个流着鼻涕的小花猫，整张脸上都有点脏，有些干硬了的鼻涕糊在鼻子周围。我蹲下身，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张卫生纸，小心翼翼地给他清理糊在脸上的鼻涕，小男孩全程望着我没说一句话。

 

清理了脸上的鼻涕，我起身抱起他，将他抱起的那一刻，面前这个看似陌生的小男孩却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仿佛我以前就曾抱过他，这种感觉很奇怪。

 

我右手单手抱着他，看着像是八九岁的孩子，但却不重。他双手搂着我的脖子，还是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出声叫我。我看着他脏兮兮的小脸，笑着对他说：“走，姐姐带你去买糖吃，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买。”

 

说完这句话，我的心脏仿佛被人猛击了一下，揪着疼。

 

疼着疼着，我突然就从这个清冷的世界里消失了。

 

梦醒之后，有几分钟的迷蒙，分不清我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中。睁开眼，看到窗帘处隐隐透过的微光，我清楚，刚才的一切都是在梦里。可是为什么在梦里，抱着小男孩去买糖吃，会让我如此的难受呢？

 

躺在床上，顺着那句“姐姐带你去买糖吃”，思绪瞬间被拉回到八年前。

 

二

2012年，是目前我这短暂人生所经历过的最痛的一年，亦是最恐惧的一年。

 

那一年，我痛失三位亲人。一个是很爱我很爱我的爷爷，另外两个是经常叫我姐姐的小弟弟。爷爷是因为意外突然离开了我们，在爷爷离开后不到半年时间，两个小弟弟也因为意外去往了另一个世界，出事的时候，一个不到12岁，一个不到4岁。

 

那年我是一个准高三学生。七月份，准高二的孩子们在放暑假，准高三的所有学生留校补课。

 

校园每天有近10小时都被三十七八度的金钟罩笼罩着，教室里的电风扇每天都疲惫地进行着自转运动，力图竭尽所能为那些埋头苦读的孩子们送去丝丝凉爽。

 

好不容易熬了两周，金钟罩解除了，却又是接连不断的漫天暴雨。持续下了三天暴雨之后，出现了内涝，许多地方被水淹了。

 

周天早晨起来，天空淅淅沥沥地下着雨，我去校门口买了份早餐便去教室了，学校实行上五天半休一天半的机制，一般周天上午教室人都比较少。我吃完早餐，想着今天是奶奶的生日，就打了个电话回去跟她聊聊天，祝她生日快乐。

 

挂掉电话，想给爷爷也打个电话。爷爷当时没和奶奶住在一起，他住在大伯房子里，帮大伯看守房子，但是三餐很多时候是一起吃的。拿着手机翻到了爷爷的号码，正准备拨出的时候，我想到爷爷这会儿估计要忙着喂牛，他很爱他的牛，爷爷养了两大一小三头牛。便想着中午的时候给爷爷回个电话，问问他最近怎么样。可我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未拨出的电话成了永远也拨不出的电话，那句未说出的问候，成了永远也得不到回复的遗憾。

 

当天中午跟同学一起吃了午饭便回宿舍睡了个午觉，下午来教室的时候，人多了起来，大家都在做自己的事，我便把回电话的事忘了。

 

周天晚上是学校统一组织要上晚自习的。晚上六点多，晚自习刚开始没多久，我的手机响了，掏出来看，是我爸的号码，当时班主任在教室里巡逻，我猜想我爸可能是要跟我说家里涨水的事，便没有接，直接摁了关机，打算等自习结束了回宿舍再回电话。

 

自习上到接近八点的时候，年级主任来班上把男生都叫走了，说是去搬东西。原来，市区内涝，洪水倒灌进我们学校的负一楼了，负一楼是商超和打印店，屯了大量物资。学校组织全校男生在水刚开始漫进来的时候，帮忙把物资抢运出来。

 

男生们出去了二十分钟左右，我的一个堂哥过来找我了。他把我叫出教室，拉到离教室门口有一定的距离时，才告诉我：“你爷爷走了，今天下午的事，你爸爸他们联系不上你，让我来告诉你。”

 

这消息就像那淅淅沥沥雨夜里的一声巨雷，轰地我一个措手不及，瞬间，眼泪就像那地面急速流淌而过的雨水哗啦啦地顺着脸颊滚下来。

我哭着跟堂哥说我不信，爷爷身体那么硬朗，怎么会这么突然？明明两周前我回家的时候，他还在和我一起逗小叔家刚出生没多久的女娃，还叮嘱我要好好学习，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堂哥把手机给我，让我给我爸回个电话。爸爸的声音从手机听筒传来的时候，我眼泪流得更凶了。我问爸爸爷爷怎么了？爸爸告诉我：“爷爷老了。今天雨太大了，也比较晚了，你明天早点回来送爷爷最后一程吧。”

 

挂断电话后，我一直趴在阳台上哭，压着声音，怕影响教室里的同学。我一直哭着跟我哥说，我没法相信，怎么可能呢？我哥在旁边一直陪着我，安慰我，临回教室前跟我说：“明天早上我陪你一起回去，送你爷爷。”

 

我到现在也记得那条平时只需要一个半小时的回家路，我花了近10个小时才赶到。回家的路有几处都被洪水阻断了，水不深的地方是我哥和几个同路的乘客一起把我驼过去的，水比较深比较危险的地方我们就爬山绕路走回去。

 

回到家之后，我才大概清楚爷爷出事是个什么情况。那天雨一直下得很大，中午奶奶过生，家里就我爸妈还有我小叔和婶加上我奶奶，因为下雨没出门，就在家里帮忙打理从地里弄回来的玉米。中午，奶奶就炖了猪蹄和头天赶集买的凉菜一起吃了。爷爷中午没过来，他们一直都以为是雨太大了，爷爷没有出门，自己在大伯家里做饭吃了。直到傍晚的时候，雨小了，他们发现今天爷爷的牛一直都在我叔房子旁边的牛圈里，也没有喂草。我奶奶这时候就说：你们老汉儿今天我生一天都没过来，你们还不过去看看哇。随后我爸打爷爷手机发现没人接。然后我爸就说出去找找，我爸走的我幺爷爷那边去找，我奶奶不放心，就走了条近路直接去我大伯家。我奶奶到我大伯家的时候发现门是开着的，但是叫人却又没有答应。

 

我奶奶就进屋里来，走到堂屋的时候，发现我爷爷躺在地上的，身旁是倒了的木梯子，身下有一滩血迹，手里握着手机。叫我爷爷的名字没有反应，我奶奶一摸，发现爷爷没了呼吸，身体都硬了，早已走了。我奶奶这时候哭喊着我爸我叔的名字，一边哭一边喊。

 

我爸我叔赶到之后，根据现场的情况分析可能是：当天下大雨，我大伯的房子是平房，堂屋那间可能有点漏雨。我爷爷就拿梯子去捡瓦避漏，结果梯子滑了，人摔下来了。爷爷在梯子滑倒的那瞬间应该是要抓房梁的，结果没抓住，摔下来摔到了头，动弹不了，就想打电话求救。可能因为摔得太严重了，意识有点模糊，电话没有拨打出来。最后在孤寂无望的等待中慢慢落气了。

听到这些，我哭得不能自已。深深地觉得身上某个地方揪着疼，好恨我自己那天早上那个电话为什么没有拨打出来？为什么我要把电话推迟到中午？为什么我中午又忘了打电话？如果我早上打电话了，或许我还可以跟爷爷说说话，不至于他走之前都没有任何人跟他说话。如果我那天早上拨打了那个电话，或许我就可以帮到他，不至于生命的最后关头，他连求救电话都没有打出去。如果我拨打了电话，或许就不会出现这种爷爷一个人离开这个世界大半天了都没人知道得情况。

 

可惜，没有如果。

 

那个未拨出的电话成了我现在一想到就会揪心的痛点。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有些人有些事，一错过就是无法挽回的一辈子。

三

2012年爷爷的离开是意外，这个意外让我留有遗憾、留有心灵的痛点。可在这个传说地球会毁灭的2012年，爷爷的意外离世似乎只是一个开端，接下来的意外除了带给我痛苦和伤悲，还在2012年给我留下了抹不去的恐惧。地球没有毁灭，而我的心灵却遭受了毁灭性的重击。

 

爷爷走了一个月的时候，姑妈家的小儿子出事了。出事的时候，这个小弟弟还有几天就满四岁了，可他终究没有等到四岁的生日蛋糕，没有等到爸爸妈妈的祝福，没有等到哥哥姐姐买的糖。而是带着自己的玩具车住进了漂亮的小木屋，去了没有成长烦恼的童话王国。

 

我还记得，当时我已经补课结束放暑假了。奶奶在爷爷走后，身体就不太好，当时我住在奶奶家陪她，一起的还有我四叔的儿子，叫萍娃儿，13岁了，专门从成都回来陪奶奶。姑妈的大儿子，16岁了，跟四叔的儿子年纪相仿，两人玩得好，当时一起住在奶奶这里。姑父一直在外面工作，回来帮着料理完爷爷的事后就回去工作了。家里就姑妈带着俩孩子。

 

出事的前一天，姑妈带着小儿子来到了奶奶家，我们一起吃了午饭后。幺叔说他乡把之前收的花生卖了，说放在屋里奶奶也吃不了多少，帮她卖了留点钱奶奶用。于是午饭后，姑妈便帮着幺叔去卖花生，把小弟弟交给我们帮忙看一下。

 

小弟弟很粘妈妈，当时姑妈出去的时候还要跟着追。最后是他哥哥抱着哄了 一会儿才好了。后面就自己在屋里吃零食玩儿，我看着他可爱的样儿便蹲在旁边逗他：“过来姐姐这里，姐姐抱。”他手里拿着几颗花生一边往兜里揣，一边对我摇头。我接着逗他：“你过来让我抱，姐姐带你去买糖吃，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买。”他停下了揣花生的动作，扑到了我怀里。我抱着他坐在小凳子上，让他叫我姐姐，他便奶声奶气地叫姐姐。

 

我抱着他跟他聊了会儿天，告诉他现在太阳有点大，等太阳小一点点了我们去买糖吃好不好，他答应了。摸出兜里揣的花生让我帮他剥，我一边剥，他一边从我掌心里拿来吃，特别软萌。还没等到太阳叔叔变温柔，姑妈回来了，说是有人来接他们了，要回家里去处理点事情。

 

于是，我的糖还没有去买，姑妈便带着大儿子小儿子准备回家了。我告诉小弟弟，下次姐姐一定给你买糖吃，要乖哦。他点了点头答应了。

 

十几个时辰后的第二天早上八点多，奶奶家的座机响了。是姑妈家的大弟弟打过来的，我接的电话。电话接通，他焦急的声音传来：“我弟弟出事了，你喊幺舅和你爸爸马上来合什医院，越快越好。记到马上跟三舅（我爸爸）和幺舅说，我打幺舅电话他没接，还有你先不要跟婆婆讲。”我还没来得及问到底出了什么事，电话就挂断了。

 

我怀着惴惴不安的心，马上去屋后的花生地里找幺叔，他和我爸都在帮奶奶收花生。我气喘吁吁地跑到地里，告诉他们：“xx来电话了，说小弟弟出事了，让你们马上去合什医院。”幺叔和我爸一听，立马丢下手里的花生，急急忙忙地回屋里拿了车钥匙就走了。

 

 

十点钟左右的时候，幺叔回电话了，告诉我们：“小弟弟没了。先不要跟你奶奶讲…”我手颤抖着挂掉了电话，什么也没说，因为嗓子眼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什么也说不出。

 

挂掉电话，萍娃儿好像猜到了结果，我们俩默默地到楼上坐着，萍娃儿叹了口气：“好人不长命啊，才这么大就出事了…”。我整个人瘫坐在地板上，回想着昨天我还在抱着这个软萌软萌的孩子逗他，短短十几个小时候，他就和我们阴阳相隔。这太突然了，我心里完全不能接受，眼泪像决堤的河水顺着眼角淌了出来。抬手想要擦拭眼泪，才发现我双手颤抖的厉害，自挂了电话手就一直在颤抖。

 

爸爸和幺叔没让我们去姑妈家。直到他们帮忙处理完了事情回来后，我才知道完整的事情经过。

 

出事的头天晚上，姑妈带着孩子睡觉的时候，小孩儿一直抬着手臂跟姑妈说他手臂疼。姑妈帮他揉了揉，孩子还是说手臂疼。姑妈就安慰他：第二天去医院检查下。第二天早上，姑妈早早起来做好早饭，吃完早饭，给孩子收拾好就让大弟弟骑着摩托车载着姑妈和小弟弟出发去医院了，姑妈抱着孩子坐在车后座上。刚出门几分钟，车子在一个上坡路段发生了侧滑，由于坡度有点陡，车上还坐了一个大人一个孩子，车子没稳住，向旁边倒了下去。倒下去的时候，姑妈和大弟弟都没事，可是小弟弟却不知怎的碰到了脑袋。打了120，他们起身抱着孩子立刻往医院赶，可还没到医院，孩子就落气了。

 

那条路，大弟弟平时都在骑车走，也经常骑车载着姑妈他们从这条路去合什，从来没有出过问题。可是当天早上不知怎么的，车子在这个坡道就没上去，发生了侧滑。当时孩子在姑妈怀里，车倒下去的时候，她紧紧护着孩子，可是孩子却不知道怎么就伤着脑袋了。出事后，姑妈的大儿子就再也没碰摩托车了。

 

那没有买到的糖成了一个无法抹去的痛。

四

爷爷走了六个月左右的时候，家族里另外一个弟弟出事了，跑出去玩的时候，掉进水塘里了，溺水。出事的时候，还有一个月左右满12岁。

 

当时我在学校念书，高三的学生每天都是忙碌的，试卷、作业、背书、刷题。自从上高三之后，我一般就三个月左右才回一次家了。这个弟弟出事的消息，是我妈妈在给我打了生活费之后，打电话告诉我的。当时，我一个人站在六楼教室后门的阳台转角处，手里捏着手机，听着手机里妈妈源源不断传出的叮咛，望着楼下零零星星走过的人影，任凭眼泪肆无忌惮的落下。

 

这个弟弟我非常怜惜，从他的身世来说，是很让人心疼的。因为他母亲怀孕的的时候，着过一次重感冒，当时不知道已经怀孕了，吃了医生开的药。后面感冒好了之后才知道自己怀孕了，当时并没有把吃感冒药这回事放在心上，缺乏一定的医学常识，没有想到药物对胎儿会造成一定的损伤。导致孩子在出生几年后才发现，孩子的发育比正常孩子要迟缓。

 

语言发育较为迟缓，说话不是那么利索，智力较正常孩子要低一些。刚开始那几年，他父母对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也甚是心疼，带着去了不少医院检查治疗，可几乎所有医院的检查结果都表示，先天性造成的，没有太大的治疗意义。

 

这个弟弟虽然说话不是很清晰，但其实很多时候，会给我们一种比同龄孩子还聪明的感觉，有不少的小聪明。我们本家几个兄弟姐妹也比较包融他，有好吃的好玩的都会带上他。也有不少的时候，他会扮演熊孩子的角色，拆家搞破坏，有着那个年龄段孩子该有的调皮劲儿，调皮的时候又让人恨得牙痒痒。

 

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那一年的国庆假期。记得那一年的国庆中秋假期是一起放的，我从学校回家了，四叔四婶也从成都回来了，他们打算过了中秋节就接奶奶去成都住一段时间。我们一大家人在一起吃了一顿中秋团圆饭。虽是团圆饭，但我们这个家族却并没有团圆，有的人有事没回来到，有的人却永远缺席了。

 

我记得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我还去跟这个弟弟玩了会儿的，他带我去了他的房间，我询问他一个人睡害不害怕？睡不睡得暖和？平时有没有听爸爸妈妈的话？他都一一回答我，虽然有些词句说得不是很清晰，但我却都能懂他的意思。待了一会儿之后，我告诉他：“姐姐要回学校去念书了，以后我放假了我会来看你的。你一定要听话，不要再到处疯跑疯玩了，你乖乖听话，我以后每次来都给你带好吃的。”说罢便从包里掏出我买的一些零食放在他的床上，告诉他这是给你带的，你可以把它收起来一个人悄悄地吃。

 

我走的时候，他还跟到门口送我。我怎么也想不到，那次给的零食竟会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给他的零食，那次见面会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见他。如果我知道我以后会再也见不到，那次我一定会多买些他爱吃的辣条零食的，塞一大袋放在他的被子里，我一定会再好好看看他，给他说姐姐一直都很喜欢他的。

五

一年之间，准确的说是半年时间，我失去了三位生活中至亲的亲人。对于他们中的每一个人我都觉得留有遗憾，我没有多花点时间陪爷爷好好说说话、给爷爷做点好吃的，没有给那个四岁的小弟弟买到糖吃、没有再多抱抱他，没有给那个十二岁的弟弟更多的关怀。

 

爷爷和两个弟弟的意外离开，让我变得不再天不怕地不怕，我开始怕黑夜、怕鬼神，他们的离去，是我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死亡。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不敢一个人睡，晚上哪怕是和我妹妹一起睡，灯一关，我心里都很慌很怕。除了在学校宿舍人多，回家我都是通宵开着灯和我妹妹一起睡。一直到现在，我一个人住的时候，偶尔也会害怕，会一个人通宵开着灯睡。

 

自他们离去后，我的包里或者衣服袋里时常放有糖果，这个习惯几乎伴随了我整个大学时期。偶尔见到可爱的小孩子，或是跟我有过接触的小孩子，我都会掏出包里的糖，分给小朋友吃。

 

一个梦将埋葬了八年的伤痛重新挖掘了出来。梦醒时分，这些伤痛随着梦一起在脑海里涌现，难受的像是被人紧紧抓住了心脏，有一种喘不出气的窒息感。起身，将房间里的灯打开，坐在床头，面对着白花花的墙面，八年前的那些伤心事像电影画面一样一祯祯重现，眼泪悄悄地顺着眼角淌下。

 

看着手机，才凌晨四点多，心理难受的劲儿还没有下去。脑海里出现了一句陈淑桦《梦醒时分》的歌词：“你的心中满是伤痕”。翻出这首歌播放，却发现歌曲完全不迎合此时的心境，随后换成了陈奕迅的《孤独患者》、梦然的《少年》。

 

凌晨四点多，一边听着歌一边伤心流泪。一首又一首歌不停地播放，不知不觉到凌晨五点多了，心情似乎慢慢平复了。关掉音乐，重新盖上被子躺在了床上，没有关灯，慢慢的再次入睡了。

 

叮铃铃叮铃铃，手机闹铃响了，习惯性地伸手摸到手机把闹铃关了，我知道现在是早晨七点零五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