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兵之初

A先进

1977年1月6日，是我参军离开重庆老家的日子。那天，我父亲专门召开家庭会。在会上，我父亲给我提出了要求和目标。这就是:莫忘本、不恋家、好好干，争取当个副排长。 父亲那时对我的奋斗目标和要求，看起来并不是很高。可当年，为了实现这副排长的目标，却很不容易，我真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为此拼搏了一千六百五十七天，才当上了行政二十三级排职军官，总算圆了一家人的梦。 一 1977年1月11日深夜，我们在连续五个昼夜乘坐解放车、轮船、火车后，终于到了河北省保定辖区。我和部分新战友在新城县高碑店火车站下了车。 在凌冽的寒风中，静静地坐在车站广场等待着分配。不一会儿，一位军官呼点着我们的名字，吩咐我们背着背包上了军车。大约二十多分钟后，我们乘坐的车在一个灯火辉煌的灯光球场停了下来。后来知道，这就到了一一二师炮兵团。我们下了车后，背着背包提着提包，站成两行，等待着去自己将要去的连队。 大概在深夜一点左右，我们几人在几个老兵的带领下，步行不到五分钟，就到了新兵统一住训的房间。新兵班长田红军非常热情地接待了我们，他一会儿问寒问暖，一会儿又给我端来热水，让我们洗洗脚，炊事班的老兵又给我们送来了一大盆热气腾腾的面条。 此晚此夜、此情此景，真让我十分感动！部队老兵老班长对我们刚来的新兵，就像对待亲兄弟一样，这第一印象，简直是太深太深了！这种印象绝对不会轻易消失，他已在我心中留下深深的没齿难忘的印象。 我所在的这个地方，就是130火箭炮营的一连，也就是炮兵团四营十连。1980年换装后，改为130自行火箭炮营七连。我在这个连服役了两年又七个月。 在新兵训练结束后，我被分到了一排一班。刚到班里的那天晚上，班长华敬举还特意召开了一次班务会。华班长一是要欢迎我们刚分来的新兵；二是要向我们介绍班里的情况；三是华班长要给全班提出明确的要求。 我们班在华班长的带领下，各方面的工作都走在了全连的前列，不管是军事训练、政治学习、日常管理还是细小工作，都会经常受到连首长的表扬。在那个年代，部队风清气正，官兵关系、兵兵关系十分融洽，全连上下团结一心，劲头十足，不管是新兵还是老兵，从不叫苦叫累，那种人人争上游、个个扛红旗的氛围十分浓厚。 记得有一个星期天，刚吃过早饭，班长悄悄地把全班人叫到连队房后面，小声地说:连队菜地没肥了，我们掏些大粪送去。全班战友异口同声说:好！战友们使出全身解数，找的找拉车、找的找粪桶、找的找粪舀子，不一会都来到了营里的大厕所旁，准备把厕所里的粪便舀上来，装入粪桶再拉到菜地。这厕所两侧是一长排茅坑，中间是粪池，这粪池是密封的，粪池上面只有一个50公分的正方形口子，要掏出粪来，只能从这里下去一个人，站在里面用舀子，一舀子一舀子的倒入小桶里，再用绳子往上提，那粪池子里氨气特重，臭气熏天。但战友们都是争先恐后地轮流下到里面，没有任何怨言。 在连队的其它工作中，谁也不甘落后。我们每天除了八个小时热火朝天的军事训练以外，必须雷打不动的坚持做几件事:提前半小时起床打扫连队房前屋后的环境卫生、帮助战友打洗脸水、帮助生病的战友洗衣服、星期天节假日去炊事班帮厨等等，这些细小工作、这些不起眼的小事，在连队指导员那里就是大事，每周周一晚上的连队军人大会上，指导员都会逐一讲评，每月月底的全连军人大会，指导员都会如数家珍地算总账。每到那时，全连官兵、特别是各个班的班长都会聚精会神地听着、记着。你说我们对待工作谁敢马虎呢？ 一年半以后的1978年9月，我被任命为二班班长。 二 1979年7月31日上午，连队通知我到营部开会。我马上就赶到了营部会议室，营领导和各连主官已经在那里等候着。这时，营党委书记教导员姜同斌站起身来大声说:下面我宣布干部任职命令。命令宣读完了，可这里并不包括我。教导员随后又宣读了我等代理排职职务的通知。原来，在团常委会研究排职干部时，有些团领导认为:七七年元月入伍的战士，入伍时间太短，需要代职锻炼后再下达正式命令。于是，我和罗辉、段学友等几位同年兵，都被团里决定为代理排职干部。我任十一连代理司务长。 我在十连服役两年多的经历，为我后来的成长进步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是朱锦恒、姚国传、袁发现等连首长培养了我，是十连的战友们帮助了我。特别是我的班长华敬举、我的排长赵占银，对我更是厚爱有加，他们对我既严格要求又关心爱护体贴，是他们把我从一个刚高中毕业的学生、一个涉世不深的年轻人，培养成了一名瞄准手（副班长）、班长。我要借此机会向各位老领导老班长老战友表示感谢！ 离开十连，去十一连代理司务长，我内心充满了喜悦，说明各级领导对我的信任。我必须愉快服从组织安排，必须在新的工作岗位上把工作做好。第二天，也就是1979年8月1日，我在十连交接完班里的工作后，连长姚国传、指导员袁发现把我送到了十一连。从此，我成为了不是官的官。 十一连是一个在全团都有重要影响的老牌先进连队。这个连队的后勤工作更是在全团赫赫有名，不管是账目管理、经费管理、还是被装、粮秣伙食管理，都是连续十几年的先进单位。作为当兵还不满三年的战士，要担当起司务长的重任，我深感责任重大，身上的压力自然也是不言而喻。 到了新的工作岗位，我一边学习司务长业务，一边到各班排向战友们了解、听取他们对连队伙食管理的意见和建议。在了解了连队后勤的基本情况后，我就和炊事班的战友一起，认真研究改善连队伙食的具体措施。那个年代，部队的伙食标准并不高，每人每天伙食费只有四角七分钱，这其中用于买菜、燃料、调料、厨具等的费用只有二角四分。另外二角三分钱是用来买粮食的。当时粮食供应标准是:每人每天五两二五的大米、五两二五的面粉和四两五的玉米面或者小米。上级农场再给每人每天补助二两面粉。我所在的六十人的连队，一天除去燃料、调料、厨具等费用，用于买菜的钱只有十一块左右，每人每天一斤七两粮食也是不足的，特别是训练强度大的时候，粮食、伙食费都非常紧张。但不管怎样，我们必须让全连官兵吃饱吃好！ 于是，我们就在发展连队农副业生产上做文章。那个时候每个连队都有几亩菜地、还有能养几十头猪的猪圈。如何把菜种好、把猪养好也就成了连队的大事。为此，我们专门召开会议，对种菜养猪工作进行规划研究，并选派得力的战士专门从事种菜养猪工作。几个月后，连队的菜长势喜人，品种多、品质也非常好，不仅能满足全连食用，还能卖出去一部分，使连队还获得了可观的收益。连队干部战士的生活得到了改善，干部战士训练热情更加高涨，士气也更加高昂。 1979年12月20日晚上九点前，熄灯号还没吹响，我正准备拉灯睡觉时，连队通信员跑来通知我，第二天上午去团平房会议室参加全团干部会议。几天前我就听说，我们这批代理干都可能快转正了。想到这里，我那里有心思睡觉！马上跑到连部向连领导打听个虚实。我一到连部，指导员杜德龙见到我，第一句话就是祝贺我司务长转正了，明天就宣布命令。那天晚上的我，异常兴奋，几乎是彻夜难眠。 第二天吃过早饭后，我站在整容镜前，认真地整理军容，准备去团里开会，亲耳听团首长宣布我的任职命令。就在这时，通信员跑来告诉我:司务长今天团里的会议不开了。这，什么情况？ 原来，在头天晚上十一点的时候，团里接到了上级的紧急通知:”今后军队排职干部将从院校培养产生，凡是没有宣布任职命令的，不再宣布。” 兴奋了一晚上的我，此时，就像鼓鼓的气球被扎了一针。李广文连长、杜德龙指导员把我叫到连部，耐心地安慰、鼓励了我一番，他们让我不恢心、不泄气，有机会再争取。远在老家的父亲得知后，也来信鼓励我继续努力；我那最最亲爱的对门女娃儿(我后来的老婆)，更是开导我，给我加油鼓劲。 1979年，先后两次提干，都与我无缘，这排职军官两次都与我擦肩而过。说心里一点想法都没有，那是绝对不可能！但当时想得最多的还是:能不能当上干部，那是组织上的事，能不能干好工作，那绝对是我自已的事。 在连队官兵的帮助支持下，在家人们特别是对门女娃儿的鼓励下，我不但没有恢心丧气，工作热情更高了，对自已的要求也更严了。 三 1980年，我们连队的火箭炮换装成了130自行火箭炮。连队的伙食费标准一下从一类灶的每人每天四角七分钱，上升到了四类灶的每人每天一块零四分钱。这一块零四，在当时简直就是个天文数字！这就意味着，我们原来每人每天只有二角四的菜柴金，一下提高到了每天每人八角一分钱。连队的伙食从此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仍然坚持精打细算，努力实现增收节支，不铺张浪费，坚持每周召开一次经委会，每周制定一次食谱，每一周主食副食不重样，每周一小会餐，每月一大会餐，每月公布一次账目，严格落实食物验收、厨房值班员签字等制度。 这一年，我们连队的后勤工作又迈上了新的台阶，经费节余过万元，粮食节余过万斤。 这一年，也有一次提干的机会，团里也安排我们进行了体检，并填报了相关报表，但后来还是无影无踪，没有了下文。到老兵复员退伍的时候，我也作好了退伍的准备。我父亲来信说，家里也给我准备好了回农村的生产工具。 这一年，连队没有安排我退伍。 四 1981年，是我入伍的第五年，也是我代理连队司务长的第三个年头。这一年，对我来说是不进则退的一年，更是决定我前途和命运的一年。 大约是在二月底三月初，团政治处组织我们几十位代理排职职务的战友开会。负责文化教育的刘干事告诉我们:各位都具备了干部条件，但你们必须参加北京军区将于五月下旬统一组织的数、理、化、语文、政治考试，考试成绩好的将任命为正排职干部。我边听刘干事讲，边数了数，一共将有六十来人参加考试。刘干事还向大家透露，上级分给我团的提干指标只有九名，刘干事还说:你们当中，只要考试成绩排在前九名，就能成为干部。团领导为了让大家能考出好成绩，还专门请来老师多次为大家进行辅导。 那个时候，部队的风气特别好，无论做什么都是按规矩出牌，绝对没有凭关系走后门等歪风邪气，只要你肯好好干、只要你肯努力，你就会不断成长进步。 参加这次考试，对于我至关重要。为了考出好成绩，我当天下午就骑自行车到高碑店邮电局，给我亲爱的对门女娃儿拍了封电报，请她速将高中、初中的数学、物理、化学、语文、政治课本寄给我。十天后，我就收到了课本等复习资料。从此，我在不影响连队正常工作的情况下，开始了认真的复习、开始了迎考前的各种准备。 八十天后的1981年5月22日上午九时，全师的三百多名预提对象，全集中到了师部大礼堂，开始了五个半天的严格考试。5月24日，最后一门考试结束后，我们又开始了耐心的漫长的等待。经历过几次这样提职未果的我，这时的心态比较平和。管他呢，提咱咱继续好好干！不提咱咱年底回到那广阔天地四川农村！ 1981年7月下旬，全团召开排以上干部大会，团政委詹德鹏宣布了正排职任职命令，我被任命为警卫排排长。当副排长的目标终于实现了，此刻的我心朝澎湃、热血沸腾！ 为了这一刻，我用了1657天的努力！ 为了这一刻，我从来没打过退堂鼓！ 为了这一刻，不知有多少领导为我指路！ 为了这一刻，不知有多少战友为我加油！ 为了这一刻，不知有多少亲人为我鼓劲！ 我要感谢三十九年前帮助过我的战友们！ 我要感谢几十年来帮助过我的朋友！ 2020年4月18日15时18分 于石家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