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岳与萱洲

玉兰

　 有时候人会固定地、重复地做某件事，不为别的，就是一种信念。

2014年的国庆假期，我又一次来到了衡山脚下的南岳镇。近来因城市发展需要，衡阳市已将它升级更名为南岳区。在我眼里，区和镇的不同就是在衡阳市与南岳镇之间新修了一条高速公路，原来要走一个多小时的路程现在缩短为20分钟。

这是我第六次来膜拜南岳衡山。从1999年的秋天开始，每三年一次必来南岳。只是每次都是形色匆匆。高高兴兴地来，满怀希望地离去，留下了一些不能忘却的记忆。

与15年前相比，人虽然已老去，但山还是那座山，巍峨屹立在天地之间。祝融峰上的风和雾还是那样一阵又一阵地从眼前飘过，经久不散。祝融峰乃衡山海拔最高峰，六次了，我没有一次看清它的全貌。先生同学薜水波，是南华大学某学院副院长，这次陪同我们夫妇一起上到山顶。他告诉我们，天气晴朗的日子，站在祝融峰上，可以一览衡山的大好风光。春天，山花烂漫，分外妖娆；夏日，群峰如浪，绿涛起伏；秋天，层林尽染，百峰争艳；冬日，银装素裹，如入仙境。听得我心里直痒痒。衡山啊，为何我每次来，你都披着轻纱，腾云驾雾的，叫人无法看清你的真面目？难道你要以这样一种方式，让我一次次地将你寻找吗？

看到我一脸的失望，薜院长劝道：下次来衡山，时间安排充裕点，一定住在山上。山上寺庙庵观达二百多处，可以到南台寺、福严寺、藏经殿好好参观，还可到半山亭看日出，一定会有不同的收获。

真应了上山容易下山难这句话，下山时，人们排起了长队，弯弯曲曲，首不见尾。冷风习习，气温骤降，有人穿起了棉大衣。那些还穿着短袖的人，只好努力缩起自己的脖颈。此时，雾更浓了，象一张透着水气的细细密密的网，遮蔽了人的双眼，连十米外的树木都看不清了。风凄凄，雾茫茫，不见天，不见地，不是熟悉的那个欢声笑语、色彩斑斓的世界了，连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神秘的味道。人们机械地向前移动脚步，唯一热闹的是手机的拍照声，此起彼伏地响起。刚才还向我大谈衡山乃长江以南香火最旺地方的薜院长，此时也沉静下来。看他跟着我们受罪，心里不免觉得内疚。他连说，不碍事，只是衡阳一个同学早早地等在山下，他怕他们等得焦急。

平安地下山，天已经完全黑了。坐到温暖的小店，吃着热乎乎的饭菜，想着山上的情景，恍如隔世。薜院长夫人面目清秀，她向我介绍说，因为水好，南岳的豆腐出了名的好味道，还有，就是风干肉。不用烟薰火烤，挂在风中，自然阴干，其味美不可比。我问何故，她告诉我，可能与当地气候条件有关。那一顿饭，我不知道自己吃了多少块豆腐，记住了豆腐的清香味和热情的薜院长夫妇及刘迎云夫妇，因了他们的陪伴，此次的南岳之行显得十分特别，耐人回味。

每次来南岳，我都会到祝融路上一个叫常德饭店的小店打尖，店主叫陈天玉，是鄙人的常德老乡。常来他家，除了乡音听着亲切外，还因为在他们家能吃到纯正的常德钵子菜。这次也不例外。第二天中午，我起身寻找，不费一点功夫就找到了，原来我们住的电信宾馆就在它的斜对面。谁知这回却见不到陈老板，也没有吃到钵子菜。店名改为更显气派的“常德大酒店”，现在店里主事的是陈老板的亲戚，一个看上去非常精明能干的小伙子。他告诉我们，陈老板已将这个三层楼的店面全部买了下来，四百平方米，花了约六百万元，另外还在镇上购买了一处商品房，去年就不自己亲自做生意了，现在在家带孙子。言下之意，很为陈老板取得的成就而骄傲。我饶有兴趣地问他：是不是在南岳街上做生意的，都发了不大不小的财？

他笑而不语。又拿出一张名片给我，让我下次来的时候，一定找他，包接包送，安全便利。想到陈老板九年前从几百公里外的常德来南岳做生意，刚开始就租一层门面，卖香火兼简单的饭菜。后来积蓄了一点本钱，将二楼、三楼租下来做住宿接待客人。生意不大，赚头不小，如今资产竟快接近千万，真应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句老话了。南岳香火旺，来此膜拜旅游的人常年不断，也催生了无数个象陈老板这样的成功商人，令南岳地面的经济发达，听说商品房的价格也直逼一些中小城市了。

因为爬山，第二天上午醒来双腿有明显的疼痛感，但还是兴致勃勃地去了离南岳十公里的萱洲古镇。萱洲因此地萱草繁茂而得名。萱草又名黄花菜、金针菜、忘忧草。萱草之花被古代的人们称为母亲花。《诗经疏》称：“北堂幽暗，可以种萱”，说的是古时候游子要远行时，会先在北堂种萱草，希望以此减轻母亲对孩子的思念之情，忘却离别的烦恼。唐朝孟郊在《游子诗》写道：“萱草生堂阶，游子行天涯；慈母倚堂门，不见萱草花。”萱洲，勾起了我浓浓的思母情怀。

几经问询，终于找到了古镇所在地。如果不了解当地文化历史背景，即使路过萱洲，也不会知道靠湘江河岸隐藏着这样一个有六百多年历史的古镇。眼下的萱洲镇和其他农村乡镇没有两样。路上尘土飞扬，房子密密麻麻，小市场里橘子堆成小山样高，苍蝇嗡嗡地乱飞。慢慢地往河岸走，才感觉到水的清凉气息漫洇过来，渐渐驱散了刚才还在脑子里打着的大大的问号。

往下行十几步台阶便站到萱洲古河街。说是街，实际只有一面，另一面就是湘江。街道长不过千米，宽不过五米。面江而立的房屋除了明清古建筑刘锦公祠堂、宋宰相欧阳方家庙金莲禅寺、蔡候殿遗址、观谭寺等外，普通的民居及现代化的小洋房也夹杂其中。叫人惊喜的是湘江水，江面甚是宽阔，湖水清澈到能看见水中生长的水草，随着水波在水下轻轻地荡漾。据说，自古以来此地商贾云集，时间一久，遂成集镇。此言不虚。找到了传说中的古码头，还有在浅浅的古城墙上雕刻的三只龙头，因为年代久远，显得斑驳陆离。游人稀少，连本地人也很少见到。只有两三个老人在门前晒太阳。这是我见过的最悠闲、最安静的旅游点。与江水唇齿相依的小镇在秋阳的照耀下显得恬静淡然，让一直绷紧的大脑得到片刻地放松。时光悄悄地流逝，转眼便到响午。古镇是无法解决吃的问题了，没有摊档，更别说饭店。这也许是古镇得以保存完好的原因所在了。但我还舍不得走，在一家门前，我停住了脚步。原来这家人的院墙上晒着一百来只白色的扁圆的东西，我看不出是什么，拿在手上嗅，有淡淡的米香味。看我研究半天没有结果，房中男主人从屋内一步步踱出来，告诉我，这就是用糯米粉和根霉菌做成的米曲，用它做“药引”可以酿造糯米甜酒。一句话，提醒了我，原来它就是糯米酿子。几十年了，我吃惯了母亲最擅长酿的糯米甜酒，每年的冬天，用甜酒煮红栆鸡蛋，既活血又补血。母亲不在了，轮到五姐每年给我酿又香又甜的糯米酒。一直不知道那神秘的“药引”为何物，一次不经意地造访，向我解开了几十年的谜底，为此，我也记住了萱洲。

1999年10月第一次来到衡山。

1999年10月与侄媳妇文姫到衡山。

2014年10月，南岳萱洲古镇。

湘江掠影。2014年10月

2017年9月，衡山留影。

衡山多松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