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灵犀（上）</p><p>二筱原创</p><p><br></p><p> 真的要走了吗？”“我真的要狠心地离开学生了吗？”“我......”木子老师的心揪着，一遍一遍地问自己。</p><p> 事实就是如此。</p><p><br></p><p> 这一年是1989年，木子老师26岁，已经有6 年的教龄了。他高高的个子，戴副眼镜，络腮胡子，显得很老成。常穿一件黑西服。木子老师在林业局山里一所中学教初中语文。由于他的知识丰富，教学有方，深得学校领导器重，安排他当了语文教研组组长。当然，由于他对学生真诚，以心交心，又肯牺牲业余时间去家访，更是得到家长们的好评和学生们的爱戴。他已经送走了一个毕业班，这个班的学生们与他结下了很深的情谊。受他的影响，不少学生也爱吟诗作赋。比如一个叫石毓梅的女学生，在与木子老师进行了一次谈话后，感到收获不小，竟然诗兴大发，写了一首《瞬间思绪》留在了老师的本子上。诗是这么写的：</p><p><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 似天意的安排</span></p><p><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 是命中注定的缘</span></p><p><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 师生难得一聚</span></p><p><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 敞开迷惑的心怀</span></p><p><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 一解压抑的不快</span></p><p><br></p><p><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 只言片语</span></p><p><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 心扉豁然亮了许多</span></p><p><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 不敢谈人生</span></p><p><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 又早已论了太多</span></p><p><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 人 真是高深莫测</span></p><p><br></p><p><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 此刻的星空</span></p><p><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 象永不关闸的灯</span></p><p><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 歇息的劳苦大众</span></p><p><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 也难存欢快的歌声</span></p><p><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 一切变得如此美妙</span></p><p><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 走音的曲调也变得悦耳动听</span></p><p><br></p><p><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 盼时光停留</span></p><p><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 留住这美丽的一瞬</span></p><p><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 我想拽住飞跑的表针</span></p><p><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 让这一刻共印在记忆的史册</span></p><p><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 得到永恒</span></p><p><br></p><p> 木子老师并没有刻意地说些什么大道理，咋就能给学生的思想带来这么大影响？一个平时并不优秀的初中生竟然会写诗，他有些不敢相信。然而这又是真实的。</p><p> 这回他带的班从初一教起，已经带了一年了，这些学生与木子老师的感情也很深，也很纯真。</p><p> 木子老师属龙，好象天生就有一副挑重担的肩膀，虽然他只是学校里一个普通的老师，但在几十名老师中，他还是容易被人认出来，身上似乎有不安份的东西。别看他一教课就全身心地投入，把学生的心都抓住了，可在业余时间，他也有苦恼，他曾与朋友发过牢骚，说一个大男人这一辈子都当老师有些太可惜，应该再干些别的大事，不枉此生。当时，林业经济情况不容乐观，林业学校是企业办学，工资也随大流，待遇很难有新的提高。社会上对老师也不太为重，他很愤慨，一次在学校的教师会上，他代表年轻老师发言，稿子结尾竟然来了一句：“让看不起老师的人死光死净！”引得众位老师睁大眼睛盯着他。</p><p> 兴许是命运使然吧，这年深秋，在木子老师苦闷彷徨之时，附近的一个经营所的领导正在物色笔杆子。原来，森工企业出于政治和经济工作的需要，发出号令让每个林场和经营所都要参加整个林管局的达标竞赛。林场和经营所要想出政绩，不给林业局落后腿，就得把自己给宣传出去，成为典型，于是林管局所有的林场和经营所都活跃起来，纷纷参赛。可是要在上山干活的工人堆里找一个会写的又能完成上级各项宣传任务的人才，又实属不易，于是，寻找笔杆子成了一件林场很要紧的事。这样，林场领导的触角伸到了学校，并且直接点了名要木子老师。经营所领导还许诺，如果木子老师同意调入经营所工作，调转关系的手续问题不必烦劳他个人，一切均由经营所办理。哎呀，有多少教师想逃出学校，林业局教育科都死活不放，如今不用自己办就能离开教育界，上哪儿找这个好事？</p><p> 惊？喜？</p><p> 机会降临到木子老师的头上，木子老师且惊且喜。惊的是这样的消息来得突然，没防备。喜的是外界对自己的才气有所认承，为自己的未来发展开辟了新的开地。惊喜之余，他又陷入了痛苦之中。他真的要告别学校，告别学生吗？说实话，以前确实也曾动过出离之念，可是真要离开他的学生，他却又无法忍受。</p><p> “我真的要走了吗？”“我真的就狠心地离开学生了吗？”他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 </p><p> 他的心揪着，难过至极。他回复经营所领导，容他再考虑。然而期限很快就要到了，他必须要有一个答复！</p><p> 他度过了一段痛苦的时光。最后决定：走！</p><p> “还有一天的课要上，明天，我就不是这个学校的老师了，我要告别这个教室，讲台，黑板......”他心里默念着，在教室门口伫立，望着教室里一个个小脑袋，他如何跟学生说呢？他目光呆滞，上完了课，也没敢跟学生说。没精打采地回到办公室里，呆坐在办公桌前。他把满怀离愁别绪，付之于笔墨，在本子上写下了一首＜命运的转机＞：</p><p> <span style="color: rgb(57, 181, 74);">如果韩愈仍在世，</span></p><p><span style="color: rgb(57, 181, 74);"> 他未必会写出《马说》，</span></p><p><span style="color: rgb(57, 181, 74);"> 因为他面前的千里马，</span></p><p><span style="color: rgb(57, 181, 74);"> 正遇到一个非凡的伯乐。</span></p><p><br></p><p><span style="color: rgb(57, 181, 74);"> 如果一枕黄粱梦是假的，</span></p><p><span style="color: rgb(57, 181, 74);"> 恐怕我会否认。</span></p><p><span style="color: rgb(57, 181, 74);"> 因为我的梦已成熟，</span></p><p><span style="color: rgb(57, 181, 74);"> 正有美女向我依偎。</span></p><p><br></p><p><span style="color: rgb(57, 181, 74);"> 命运，命运，</span></p><p><span style="color: rgb(57, 181, 74);"> 一个不可描述的问号，</span></p><p><span style="color: rgb(57, 181, 74);"> 一个不可言状的感叹。</span></p><p><br></p><p><span style="color: rgb(57, 181, 74);"> 转机不可忍等，</span></p><p><span style="color: rgb(57, 181, 74);"> 转机不可错过。</span></p><p><span style="color: rgb(57, 181, 74);"> 生命里有几次转机呢？</span></p><p><span style="color: rgb(57, 181, 74);"> 对于我，不晓得！</span></p><p><br></p><p><span style="color: rgb(57, 181, 74);"> 然而，我感谢上苍和自己，</span></p><p><span style="color: rgb(57, 181, 74);"> 因为天养了我和我的价值。</span></p><p><br></p><p> 写毕，他读了几遍，唏嘘不已。他知道这事瞒不了的。明天，学生不见了老师该多么疑惑和失望！对自己心爱的学生，他怎能做一个不辞而别的人呢？这会让学生咋看待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最后一节课已经到点了，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明天的这里就不属于他了！他空着手，迈着沉重的步子，他向教室走去，他要告诉学生！</p><p> 当进了教室，几十双明亮的眼睛齐刷刷地看着他，目光是那么清澈！他想，自己来上课，没有拿书，学生一定感到奇怪了吧。他想说，嘴唇动了动，终于没有说出口。他拿着一支粉笔，慢慢地向教室后墙上挂着的小黑板走去，这块小黑板是平时他让学生出板报的。他拿着这支粉笔，好象很重很重，来到黑板前，他站下，回头看这些学生，而几十双眼睛仍然齐刷刷地看着他，他与这些眼睛相对，感受着纯情，他感觉今天的学生一个个都那么可爱，就连平时那几个淘气包子也成了喷香的花朵。</p><p> 看出来他要写字，早有一个学生已经把小黑板擦干净。木子老师略一思索，举起了粉笔，他写了一首《致弟子们》的诗：</p><p> <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我不愧对孔丘，</span></p><p><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因为我不曾误人子弟。</span></p><p><br></p><p><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我不愧对先师，</span></p><p><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因为我未玷污师之尊严。</span></p><p><br></p><p><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我不愧对你们，</span></p><p><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因为我以真诚将心灵沟连。</span></p><p><br></p><p><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我不想说一声再见，</span></p><p><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因为同在大地相逢总有缘！</span></p><p><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span></p><p><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我还是要说一声再见</span></p><p><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因为分手就在今天！</span></p><p> 他写完，从头至尾看了一遍，然后走到讲台，面向几十双明亮的眼睛。学生小广第一个问：“老师，你是不是要走哇？”紧接着又有几个学生也问，学生们的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好象要把老师的影子永远摄录在他们的心海中。他平静地看着他们，点了点头。然而，一股酸酸的滋味立刻涌了上来，他的视线也很快模糊不清，他极力地克制自己，他忽地感到自己象个逃兵，为了自己的前程离开了战场，又觉得自己是一个不称职的首长，为了自己的目标而舍弃了士兵......他已经想好了的满肚子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很快地离开了教室，没敢再回头看一眼。他钻进了办公室，正好没有别人，他伏案拭泪，然后又按捺不住激动，用颤抖的手，写了《感情——当与学生离别后》这首诗。当晚，他就离开了学校。</p><p> 他来到了一个全新的环境，面对的是经营所的领导和工人，面对的写不完的文字材料和填不完的表格。他得到了新的办公室，得到了去林业局开会露脸的机会，他的文字功夫派上了用场，一篇又一篇新闻报道经他手中完成，在全省林区传播，他得到了经营所领导的微笑。但是，让他刻骨铭心的是，他从此失去了教室，黑板，讲台，失去了天天听他讲课的几十双水汪汪的眼睛，他听不见早已听习惯了的“老师好！”“老师再见！”这些脆生生的问候，失去当“孩子王”的那种幸福感。是得不偿失，还是得大于失？世人都说，得到让人兴奋，失去让人痛苦，殊不知，得和失是对立统一，既叫人兴奋，也叫人痛苦！</p><p> 好长一阵子，他也没去学校，怕见那个环境，更怕见那些学生，尽管他每天都记挂着学生。他也打听学校的情况，有人告诉他，说他走后，学校引起了轰动，许多老师对他的出离既羡慕，又嫉妒，也有的表示惋惜。学生也有过不小的波动，学校已经安排换了语文老师和班主任，学生们还很努力。他听了，心里有些欣慰，也好难受。他知道这一步踏出来，把学生闪了一下子，他有一种负罪感。从眼前的工作小有起色来看，是不可能再回去了。也可能这一生也不会再当老师了。</p><p> <font color="#39b54a">(待续)</font></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