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我端坐案前,翻开书本,反复吟诵着苏老大人的佳句:“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吟着吟着,我的思绪竟随着“鸭"字的出现魔幻般地穿越时空,回到了我的童年,清晰地浮现出一个关于鸭子的故事。</p><p> 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我还没上学,大约五岁左右吧!某个晴朗的一天,我家门前来了一个肩挑叫卖陶瓷碗盏的生意人。他放下担子,大声吆喝:买饭碗菜碗调羮啰!不一会功夫,左邻右舍的七大姑八大姨都跑来了。有的买,有的挑,有的看,好不热闹。</p><p> 我家住平江县城关镇北街上岩上15号,即石碧潭墈上。蜿蜒清澈的汨罗江从我家墈下流过。河里不时有昧鸡、鸳鸯、鹭鸶等水鸟。隔壁的冷老板就是一叶扁舟一张网,外带几只鹭鸶,常年出没风波里,以捕鱼为生的。</p> <p> "汨水紧锁城东"是平江大桥碑记的开句。确实,那时县城很小,城东南都是以汨罗江为界。上岩上是县城的最东边,河对岸就属三阳城乡结合部了。我家正对面是隔河的钟家祠堂。那时没有桥,过河靠摆渡。摆渡人名钟晚成,住钟家祠堂里,大人都叫他"晚丽子"。每碰上这边的人要过河,而船又停在对岸时,这边的人就会扯着嗓子大喊:"晚老哇!请接一篙啊"!对岸上游是板栗园,下游是一望无际的田野,河边还有日夜转动的筒車……。</p> <p> 我家门前有一个大坪,坪正中有一个水泥钢筋浇灌的个比我高,腰足有四个水桶粗的大墩,是专门给放竹、木排拉纤的人拴缆绳的。</p> <p> 正因为门前是个大坪,小孩爱在这里玩耍,大人爱在这里闲聊,卖菜的剃脑的端水豆腐的卖七卖八的都喜欢到这歇歇肩,做点生意。</p><p> 我好奇地挤进人群,看到瓷器担子上不仅有大大小小花色各异的饭碗菜碗,还有几只小孩玩的瓷质小鸭子。鸭子约鸡蛋大小,白底蓝花,精致漂亮。于是,我吵着闹着要母亲买下。母亲虽然舍不得花那几分钱,但奈何不了我的软磨硬泡,最后还是买下了。母亲把鸭子交到我手上时,板着脸狠狠地说:花掉了几餐的菜钱,要是摔烂了,看我怎么收拾你!</p><p> 那时的孩子沒什么玩的,平日里大伙都是玩点沙包、泥砣,烂桶箍当铁环滚,在地上画几个方格当房子跳……。现在有只用钱买来的小鸭子,我甚是高兴,爱不释手。吃饭放在餐桌上,睡觉放在枕头边。</p><p> 还没让我高兴够,意外就发生了。一天下午,我的邻居好伙伴练华来了。练华和我同年,她弟弟和我弟弟同年。因此,我们姊妹都亲切地称她爸妈为同年爸爸同年妈妈,反之,她们姊妹也这么称呼我爸妈。她来了,我第一件事就是喜滋滋地告诉她我有只好玩的小鸭子,并让她看,给她玩。正玩得起兴时,她手一松,鸭子掉地上了,脖子摔断了。我脱口对她说:我妈肯定会打我的!她吓得边哭边跑回了家。我害怕母亲的打骂,问了问娭毑几点钟了?得知母亲下班还有一会儿,撒腿就跑,跑到犁头嘴外婆家避难。</p><p> 那时父亲在浊水供销社上班,工资微薄,很少回家。母亲在平江茶厂拣茶,每天早出晚归,挣钱补贴家用。从我家到犁头嘴,要经过两口水塘,经过永裕仓、狮子屋、邓家山,少说也有两里路。况且邓家山是坟地,大人都说那里有鬼。我麻着胆子,跌跌撞撞一口气跑到了外婆家。</p><p> 外婆是个独生女,上过学有文化,知书达理,一双小脚。以前去外婆家,我都是跟在母亲身后。今天,外婆见我一个人去的,先是诧异,当得知原因后,赶忙塞给我几个枣子,说包修好我的鸭子,还说保证不让妈妈打我等等,总之是想尽办法稳住我,不让我再跑。</p><p> 晚饭后,外婆叫细舅到药店买来了一张膏药。只见她折了约一寸长的香火棍,小心翼翼地插入鸭脖子中间,然后把鸭头套上,再剪一小长条膏药,在煤油灯罩口熏了熏,紧紧地缠在鸭脖子外面。修补完毕,她举着鸭子,高兴地对我说:又是一只好鸭子吧!我接过鸭子,也不知道谢谢外婆,看到鸭子受了伤,沒以前漂亮了,还是满脸的不高兴!</p><p> 当晚,母亲把我接回了家。不知是我这大胆的举动让妈妈震惊了,还是外婆的规劝起作用了,或许是二者兼而有之吧!这次,妈妈竟既沒打我也沒骂我,只是说:以后一个人不准乱跑,万一跑丢了怎么办!这就是我含辛茹苦,刀子嘴豆腐心的母亲!</p><p> </p> <p> 迄今,外婆已去世五十余年,母亲也离开我们整整十个年头了。每每回忆起这些往事,温暖、甜蜜、思念,总是紧紧地交织在一起,充盈着我的内心。外婆、母亲的爱一脉相承,融入了我的血液,滋润着我的心灵,让我魂牵梦绕,幸福一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