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白记行（八）又见长白——触摸华夏系列散文游记

月缺儿

        午饭过后，从熟悉的电厂控制中心宾馆出来，一绕一拐，车子进入了抚松县的参乡路。

        车上掐指，算起来，上次登上长白山主峰已是8年前了，而第一次在北麓结缘长白美人松，是更遥远的21年前。

        时光荏苒，百里外的白云峰，近在咫尺的闪耀着她一如既往的光华，不知今生何时，才能再次前往亲近？

        参乡路——抚松县的标志性大街上，纤尘不染，松柏长青。

        慢慢的滑过游人稀疏的长街尽头，是横跨在二道江上的松花江大桥。江滨公园里，‘参雕霞缕’，菊花正怒。

        唤回神游的思绪，江桥的前方，已经驶入开始施工的302营松高速公路。

        那一年，我四十有三，正在误入歧途的另一条路上，天南地北，时而躬瑾谦卑，时而叱咤风云，有滋有味地忙碌着前途未卜的人生。

        两年以后，西坡景区山门外的密林中，长白山机场拉开了建设的序幕。因为龙嘉机场的关系，我们有了介入的可能。

        长白山机场本该属于国家防务的链条之内，只是因为邻居“防人之心不可无”的抗议，方才用中国人特有的智慧变通为民航机场。

        其实，国家与小家一样，大可不必因为邻家买了把水果刀，就草木皆兵的戒备起来。

        因为，我们都该清晰地记得，那一场友好邻邦之间，并未走远的源于唇亡齿寒的着想，而付出鲜血与生命为代价的倾囊相助！

        短短的两年以后，省道302高速部分路段已经竣工。

        我们的北京越野吉普，欢畅的驶过白浆河大桥，驶过花园口隧道，驶过珠宝岗隧道。先前那条盘旋在崇山峻岭之中，窄的像条腰带，落石伤人不断，车坠深谷连连的土路已经废弃。

        路面平了，弯道直了，落石没了，车祸少了，出行也就安全了；

        里程短了，速度快了，时间省了，效率高了，效益自然增加了。

        这充分验证了一个曾经涂满穷乡僻壤，朴素而又伟大的真理——“要想富，先修路，少生孩子多种树！”

        东北的道路修了又修，东北的百姓富了还要继续富。

        西南西北边远大山里的路什么时候修？那里的孩子，什么时候，能不再衣衫褴褛。那里的老人，什么时候，能不再被病痛困扰 ？

        我的地大物博的祖国啊！

        孩子生的是少了，少的生下来就带着爷爷范儿，却半点也没能继承爷爷们数不清的美德。树也是栽了，总算是有了一点点杯水车薪般茫远的希望！

        如果，唉，如果那些被少数无德官僚们据为己有的不义之财，能够慷慨的派上用场，区区一个西北的贫穷，又怎能让一个文明智慧、团结友爱的泱泱大国愁眉不展？

        吉普车穿过江滨公园，岔路口边崭新醒目的路标，标示着仙人桥的方向与里程。

        仙人桥的溪，别具一格的秀丽。

        溪里的卵石，晶莹的玲珑，纯洁的剔透。  

        太阳的光辉游进溪里的时候，柔柔的荡漾着金色的光环，硬生生地把一颗颗五颜六色的卵石，辉映成了满河的珠宝。

        于是，这里的山，叫珠宝岗，这里的谷，叫珠宝沟。

        仙人桥，那一种不可方物的美哟，勾人的魂魄，也勾来了那么多的部委来安营扎寨，建起了一幢幢干休所、一片片疗养院，让他们那些劳苦功高、功勋卓著的建设者们，来到这里的桥畔，享受着神仙的逍遥。

        我们不走仙人桥，岔向东南的松抚路。

        不远处，一棵年迈的古榆，昂然立于公路的中心，老态龙钟却不失风姿卓约的身躯，披红挂彩，当仁不让的昭示着她历经五百年沧桑的神韵。

        当年的筑路工人前来清障，崩断了油锯的链条。据说，这棵几人搂抱不来的古榆，那一次伤口里流出的不是树液，而是浓浓的鲜血。

        惶恐的人们籍口保护古树，上书的万民折情真意切，终于让设计有了顺应民意的修改，从而留下了这公路抱树的绝妙奇景，也给一干善男信女，留下了一隅虔诚崇拜和心灵寄托的所在。

        信仰的力量，善莫大焉！

        其实，人世间一切的如愿，除了期冀客观的冥冥相助，实在还须主观的殷殷鼎力！

        正所谓，人人言善，终是不如人人举善，来得踏实！

        边陲重镇松江河，依旧甜蜜的依偎在小山湖畔。

        遥想起当年鏖战豪迈过后，年关迫近。

        寒江飘雪中，为一纸弟兄们赖以度过年关的支票，骑一辆长春铃木，往来驰骋，那冻白了的十指，冻僵了的血肉之躯…… 

        时过境迁，那份凝重的艰辛，能不能再次扛起？不由心生感慨，眶中有雾，几欲潸然。

        松白公路穿过锦江村，穿过漫江镇，穿过石洞谷，又穿过马鹿沟，一路仰望着神圣的天池十六峰，绕过望天鹅，绕过王池园，绕过红头山，又绕过草帽顶，终于绕到了美丽的长白朝鲜族自治县。

        一路上的瀑布清泉，叮叮咚咚的和着婉转的鸟鸣。

        清风徐来，山头的高山杜鹃，崖畔的砬蜡香，遍野的映山红，漫山的金达莱——众多的族亲共同编织着长白山色彩明艳的梦幻。

        长白县脚下蜿蜒流趟过的，是长白山哺育的又一条大河——鸭绿江。

        鸭绿江里，有味道鲜美、适合生煎的松鱼，朝鲜语音叫它“”益民鳕”，一种珍惜的洄游鱼类。

        在这里征战的当年，曾不吝辛劳的裹挟带回，送给弟兄们大快朵颐……

        鸭绿江的对面，是两江道首府、朝鲜的第二大城惠山市。

        长白县的头上是北山公园，公园里最吸引人的是架在山头的单筒高倍望远镜，五元钱买来十分钟，可以粗略的俯瞰惠山的大部分市容。

        彼时两年前的对面，没有富裕，过年了可以凭票买到豆腐吃，住的是一嘛白色的薄坯土房。

        望远镜里最打眼的风景，是市中心面向中国雕塑的朝鲜人民民族主义共和国的国旗，鲜红的扇形国旗，迎风飘扬着社会主义国家的尊严，上面舞动着的金黄的长缨，彰显着面对帝国强权，这个不屈的民族同仇敌忾的抗争。

        鸭绿江大桥上，中方是开放的，游人可以自由地走到二分之一处的国境分界线内侧。

        对面，却是戒备森严，如有敢越雷池一步的意向，这里对面持枪的哨兵就会发出“米耶哈密达”、“百里卡”这样短促的警告，伴随这些“对不起”和“快走开”的善意劝导，军人们同时也会有枪栓拉动的威慑，那是一种维护尊严、防范涂炭的不容置疑！

        然而，这个拥有世界最大铜矿资源与产量的都市里的人们，却总是饿着肚皮度日。难怪不时会有冒险者拿了老铜，不计危险、不较价值的来换取一瓢米、一碗面。

        多年前战争的炮火，剥离掉了冠帽峰山头的土壤、植被。

        如今，裸露着漆黑岩石的山体下面，那些城堡一样的防空洞里，据说，储存了足够全体国民吃五十年的战备粮。

        勒紧腰带，卧薪尝胆，警钟长鸣，积极防御，维护主权，绝不受辱。

         这，是一个怎样的民族哦？

        也许，只有这样的国度，才能把象征民族脊梁的白头峰，自豪地尊为将军峰，日日顶礼，时时膜拜！

        茫远深处的白头峰，雾霭中清晰着云蒸霞蔚的千古明艳。

        眼前蜿蜒的鸭绿江，碧翠里蕴育出百舸争流的万世期冀……

        又见长白，穷尽一生精力，也无法参透你的真蕴的长白。

        又见长白，见你一次，爱你一次，刚刚熟悉了几许，又陡然陌生了几分的长白。

        又见长白，梦里无数次亲近，流落异乡却终是不能割舍，纯情的充满了野性的长白。

        又见长白，生于斯，长于斯，也要长眠于斯，命里注定，只缘身在此山中的长白。

        又见长白……

        又见长白……

        又见——长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