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似亲娘的古代表(小说)

海军

<p class="ql-block">巳发</p> <h3>  腊月初二、一个普通的日子。对魏大可一家、却是一个噩梦灾难的一天。魏大可的父母、在浇第三层楼面时,手上的钢筋碰到头顶高压线、火花一闪、应时倒下、其母亲一见、慌乱中伸手去拉、同遭厄运。几分钟时间、两人身体枯焦发黑,<span style="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nbsp;双双殒命。魏家一刹时忽喇喇大厦倾,昏惨惨天昏地暗。大可虽然才十岁,但对这一天的情形,就像刀刻木板一样,再也忘却不了、直到退休后仍记忆犹新。</span></h3><h3><br></h3><h3> 魏师傅是镇建筑队的大工、妻子是临时工。他俩的后事,建筑队领导领着十来个工人帮着料理。魏师傅和老婆家里亲戚甚少,五个孩子、大的叫金花、也不过十四岁,老二银花十一岁,大可排老三,但男孩他是老大,下面还有六岁和三岁的两弟弟。五个孩子对突然降临的灾难,早己哭成了一团,茫然不知所措,任由父亲单位的叔叔们处理。好在、忙碌的人群中、有一个中年妇女在主持着乱纷纷的场面、把乱糟糟的局面安排得井井有条,忙而不乱,建筑队长李世平以为她是魏家內亲,李队长说还真亏得有她,小孩无一人作得了主,我们外人又操不上心,唉,真作孽哟。后来、从老魏大女儿金花口中、才得知这个女人、是魏家邻居、芝麻沟居民小组组长古代表。</h3> <h3>  当办好抚恤金和孩子们遗属补助后,已是下午五点钟了,冬天的白天很短,天空也弥漫满天大雪,几个小时的功夫,就连马路上也铺满五厘米厚的积雪,天寒地冻、年关将至,街面上行人罕见,古代表领着魏金花,急勿匆往回赶。古代表着看头顶,北风迎面吹来,不禁打了个寒颤,连忙解下头巾、将金花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牵着孩子、深一脚、浅一脚、互相搀扶着踉踉跄跄朝家走去。</h3><h3><br></h3><h3> 古代表和魏家都住在芝麻沟,小镇团结街芝麻沟居民小组,古代表就是这个小组的组长。芝麻沟、顾名思义,这里以前是种芝麻的庄稼地,后来、开油坊的吴亦青老板,买下一半、盖了房子,租赁给镇上的无房户,因此、古魏两家都是吴老板的租户。住在这里的都是做工卖苦力的,俱是贩夫走卒,市井之徒,甚至还有泼皮无赖、地痞流氓。是小镇出了名的贫民区。</h3><h3><br></h3><h3> 解放后、吴家财产被人民政府没收充公。本来、作为一个民族资本家,是不会沒收的,但吴亦青后来生意越做越大,富甲一方,当上了县议会的副参议长,还兼保安团参谋长,二野部队打到县城附近,他认为共产党掌握政权后、会共他的产、革他的命,便组织武装抵抗,企图以卵击石、妄想蚍蜉㨔树,保住自己的财产,很快被打得七零八落,这家伙收拢残兵败将、逃到天篁山区、居然当了反共救国军上校游击司令,作垂死挣扎,可是他那个三脚猫的功夫、哪里是游击战祖师爷出身的解放军的对手,四个月不到,全部被歼、这个吴司令也作了俘虏,经人民政府公审后处决在和尚滩上。吴亦青有二十几幢房产、约有住户一百多家,便转成县房管所的租户。(</h3><h3><br></h3><h3> 古代表进了屋、魏家屋内阴沉沉、冷冰冰,四个孩子倦缩在大床上,盖着棉被,一个个冷得发抖,。掀开锅盖,锅清灶冷,古代表又掀开米缸,一把剩米难掩缸底、打开厨门,几个呲牙缺口的大碗,油缽里也一干二净。唯有灶台上还有半罐咸盐、一把红辣椒干。灶间、柴火也只够烧几天了。一见大姐回来了,弟妹们一个劲地叫着:大姐、我饿、我饿呀。</h3><h3><br></h3><h3> 把缸底的米刮了又刮、不到半斤,古代表对金花说你去我家,叫你大伯㸓上五斤米。她把桌上剩菜一古脑倒进锅里,放入了一斤多米、放水、然后吩咐银花点火,煮了一大锅的大杂烩。交代孩子们慢慢吃,里面有碎骨,别噎着。待孩子们吃好,她才盛上剩下的汤汤水水。她问、这个月的购粮本上还有多少指标,又问过年的鱼肉年货准备得咋样了,过年的衣裤添加了沒有,花生瓜子买了沒有、一问三不知,金花茫然摇着头,十四岁的金花、稚嫩的肩膀,怎么能承受住这干斤重担,有父母在、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么多的事情,也不需要她来想这些问题。饭来张口 衣来伸手,她压根儿就未料到,一夜间,把这十四岁的女孩子,推向了主妇的角色。</h3><h3><br></h3><h3> 古代表把孩子们拉到自己身边:孩子们、从今以后,大姐就是,你们的妈妈,大小事、大家都要听大姐的。你们好好活着、好好学习,把日子一天一天过下去,将来长大成人,就是对父母最好的报答,告慰你们爸爸妈妈在天之灵。</h3><h3><br></h3><h3> 五个孩子似懂非懂地点头答应。</h3><h3><br></h3><h3> 古代表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一层一层打开:下午,我和你们的大姐到了建筑队、这里有一千多元钱,是你们父母用命得来的。以后、每个月每人能领取九元钱的生活费、但只能领到十八岁。9元钱一人、应该可以把生活过得下去,我家还没有达到这个水平。考虑到今年的特殊性,拿100块过年,大头要存起来、尽量不用它、留着要紧要慢的时候用,现在、我给你们分下工、除了三可太小、其它人都要干活了,要记住、你们都是沒爹沒娘的孩子,要齐心协力撑起这个家。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我的话、你们记下了么?</h3><h3><br></h3><h3> 金花忙說:干娘、我记下了。银花和大二三可也齐声回答:干娘,我们记下了。</h3><h3><br></h3><h3> 忙完这些、古代表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家。老头龚礼义关切地问:还沒吃吧?锅里还给你热着饼。龚礼义掀开锅盖、端出了三个面饼、两面金黄、里面包着韭菜和榨菜丝,透着阵阵香气。古代表说:吃了点剩汤剩水,肚子早就咕咕叫了。</h3><h3><br></h3><h3> 龚礼义比古秀秀大九岁,她是礼义的童养媳、11岁那样、一袋面粉,三斤猪肉、一条草鱼作聘礼,古秀秀便进了龚家的门。来的时候还裹着小脚、来到婆家也算是把小脚解救出来,成了半大半小的脚,但毕竟比三寸金莲方便多了,日寇攻占南昌,龚记南杂货店在鬼子飞机炸弹下化为瓦砾废墟,礼义甚至来不及抢些衣物出来。听到枪炮声越来越密,龚家老小随着大批人群逃出了南昌城、成了逃难的难民,一路南徙,来到信水江畔,同时、还有江浙、沪大量的难民潮水般涌来。礼义娘染上风寒,便说:礼义呀,娘实在走不动了,你把娘丢在镇上吧、听天由命,娘如果命大、以后就在街头讨吃的,娘若命薄,死在这儿,你们还年轻,继续往前跑吧。秀秀说:娘、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咱们一家人、要活、活在一起,要死、也死在一块。她对礼义说这个小镇子商铺店面很多、街头行人穿戴也整齐,看来、是个富庶之地,我们就不走了,一是照顾娘、二是好谋生,吃一节剥一节,日本鬼子打来、我们再逃也不迟。就暂栖此地落脚谋生吧。</h3><h3><br></h3><h3> 龚礼义看似虎背熊腰的壮汉子,可对这小九岁的妹子、言听计从,他觉得秀秀是秤铊小却能压千斤,个头小但心思密,娘也交代说凡事都听秀秀的,这妮子聪明伶俐,能拿主意。一家六口,那三个是两个小叔子、一个小姑子。秀秀说我看哪儿能赁一处便宜的房子,栖风遮雨、狗还要个窝呢,咱不能地当炕天作被、睡在野地里。她叫上大叔子龚仁义:走、我们去找房子。又交代礼义、我沒回来,你们千万别挪地方、一旦走丢了,那就叫天天不应 叫地地不灵了。</h3><h3><br></h3><h3> 秀秀嘴很甜、一路大娘大婶呼唤着,终于打听到芝麻沟有房子,令她沒想到,这儿早有七、八家也是逃难的南昌人、听着熟悉的乡音、秀秀感觉很亲切、当时就定下来、就住芝麻沟了。住了一些日子、兜里的钱一文一文所剩无几、秀秀的嘴角边愁出了水泡,娘说是心火重呀。劝秀秀说:孩儿、别急,老天爷饿不死小家雀,也饿不了有爪能刨食的鸡。娘的话,提醒了她、她看到好几家都干鸡毛换糖的小本生意,她小时候看过奶奶煎糖,麦芽、大米、一步一步的程序记忆于心、于是为礼义置办了扁担和两只大筐子、从铁匠铺制作了小锤和切刀、还进了一批针头线脑,用小锤一敲,叮叮叩、叮叮叩,一把鸡毛换块糖。还可换针换丝线。礼义挑起这副挑子,专走西边一条线,当两板糖敲完、一大担子鸡毛、破铜烂铁也进了家门。她与两个小叔子便在沟边将鸡毛挑挑拣拣,清理分类、然后将公鸡毛卖给掸子店、将母鸡毛卖给废品店、将破铜烂铁好的留下当家俱,差的也送到小炉匠铺。第一趟生意下来,秀秀嘴角抿起了笑意,她一大早上街市丶割了二斤肉、打了一瓶酒,这是两个月以来、龚家人第一次吃上了肉。</h3><h3><br></h3><h3> 秀秀见两个小叔子个头一天天往上窜,仁义十七了、老三信义也十五了,可一天到晚闲在家里、终归不是个道理,她想让二人去找活儿干。便把想法告诉了婆婆,婆婆说孩子、你看着办吧,以后大事小事你都作主。她躺在床上苦苦思索,让他俩学啥呢?总不能三兄弟都去收破烂,她决定让仁义去学厨艺,找到镇上名楼一品香老板、红着脸央求,刚好酒店生意十分兴隆,张老板准备扩大规模,听说仁义已十七,是个壮劳力,又不愿意露出急需招聘的本意,便拿揑了一把:学徒可以,但三年内是沒有工钱的。看在你家困难的情况,留下吧,不过天天要值守夜班,食宿由我负责安排。秀秀一听,连连点头:行、行。仁义在嫂子的操持下、走上了烹饪之路,想不到、三十年后,坐上了小镇饮食业的头把交椅,成了响珰珰的一代名厨。</h3><h3><br></h3><h3> 老三的事、太费周张,想来想去、都定不下来,婆婆又偶感风寒,秀秀去镇上大药房银利和开方抓药、见柜上非常繁忙、几个小伙计像陀螺般转个不停,她灵机一动,对正抽着水烟壶的店主试着说了一下,店主李济生问:读了几年书呀?个头多高呀?秀秀说读了国立小学三年半、不是日本鬼子占了南昌、这会小学也该毕业了。个头么、才十五岁,比我还高一个头。李老板暗暗思忖、条件是令他很满意,作为学徒是很合适人选,便说:行、明天早上带孩子来看看。本来!学徒是要中人担保的,看在你家是逃难至此、想必也不认识几个人、就让芝麻沟甲长一齐过来,作个见证。秀秀说:谢谢老板,大恩大德、容我以后报答。她转身去到屠砧店、割了二斤肉、连蹦带跳跑到刘甲长家里,国民政府镇公所下设保、保以下又分为甲,保长、甲长都是不领薪水的人,刘甲长听秀秀述说一番,看看油渍渍、红色色的两斤五花肉:看在街坊邻居的面上,我答应你。</h3><h3><br></h3><h3> 秀秀仰望天空、长长呼出了一口气:这下好了、龚家人总算在信水江边初步站住了脚跟……</h3><h3><br></h3><h3> </h3><h3><br></h3><h3><br></h3><h3><br></h3><h3><br></h3><h3><br></h3><h3><br></h3> <h3>  一夜之间、经霜傲雪,魏家五个孩子都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就连三可、也学会了穿衣洗漱吃饭了,再也不闹着要人喂饭、也不喊着要吃糖、吃饼干了。孩子们仿佛一夜之间都长大了。</h3><h3><br></h3><h3> 金花提着篮、跟随古代表第一次进了菜市场。其实、也不是菜场,在县城最大最宽的团结街,沿街摆在郊区农民自产的蔬菜、小摊小贩的干鲜果品,渔排合作社及零星渔民捕捞的家鱼野鱼、虾蟹螺狮贝壳,猪肉则集中在食品公司的屠砧摊。这时候,已开始计划供应了,每人每月定量供应一斤肉。人来人往,这地面潮湿泥泞,散落一地的黄菜叶子、稍不留神,踩在瓜皮菜帮上,跌个人仰马翻、四脚朝天。古代表一路上对金花一一叮嘱交代.就连丫头第一次要注意的事儿,也反复强调,要金花那几天千万不要下冷水、吃冷食,千万不可落下妇女病、那会遗误一生的。到市场后,她说想买便宜点的,最好半晌才去,那时、乡下人急于回家,急于出手,价格比早上便宜差不多一半。她交代金花、不要买大鱼、价高,买那些野鱼.小鱼小虾,一样下饭,也营养。买肉时、嘴巴甜一点、央求屠夫,多砍五花肉,多带肥的、好熬油,炼下的油渣、放上辣椒炒上一碗,又是一个好菜。粮站供应油才半斤一人,不熬些猪油、是不够的。碰上红薯、芋头、多买些、这东西经久耐藏,晚饭,熬一大锅红薯饭、煮一锅芋头饭、省油省菜、滴几滴油,舀一勺咸盐,好吃还顶饿,不然、那几十斤定量指标是远远不够的、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好做不到、但争取要吃饱。还有、吃饭桌上安一盏大瓦的灯泡,吃饭后、弟妹正好做作业。房间里的点小瓦的,去五金店买两个,睡觉关掉、电费可是要钱的。每个月的钱、要一分一分算着花、赚钱不如省钱快、能省一块是一块。细水长流、勤俭持家,千万别学你娘,上半个月大鱼大肉、下半个月吃野菜。说得金花不好意思也咧着嘴笑了。</h3><h3><br></h3><h3> 古代表恨不能将所有的经验都传给金花,让她早日挑起担子,金花满眼泪花:古婶啊,没有你,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我真想跟爹娘一起去。古代表为她抹了抹泪水:傻孩子,你怎么能有这种想法,你现在是家里的顶梁柱,弟弟妹妹全指望你啊。孩子、别怕、当年我到龚家才十二岁,上个灶台还要搬个小板凳.才够得着,十四岁、由于我婆婆常年患哮喘病,这个家、里里外外、全都交给了我,我也是咬着牙关边哭边学、边学边干,你放心、有婶子在你身边,啥事也别怕。再说上次建筑队书记、队长不是都表了态么,有什么困难,告诉队上、他们不会撒手不管。</h3> <h3>  银花按分工、负责洗衣服、照看小弟弟三可,扫地搞卫生、还要烧火打开水、还要督促大可、二可读书写作业。这对十二岁的银花、也是一副沉甸甸的重担。洗衣服、要从井里打水上来,以前家里的水都是父亲早上挑满缸,那只吊水的桶、本身就有七斤重,再装上一、二十斤的水,银花就是使出吃奶的劲也提不起来。古代表让大儿子建国、找了个旧皮球,一剖为二,钻了两个洞、安上一根小木棍,做成了小吊桶。银花对建国哥很感激:建国哥,你真聪明。建国摇摇头:是我娘的主意。以后、什么事做不了,干不动、就叫喊我一声。</h3><h3><br></h3><h3> 银花洗衣、又要照看三可,怕他乱跑、便找了一根绳子、拴在了两人腰间,三可说:二姐、你不用栓我、我一定听你的话,就呆在你身边,不会乱跑的。银花怎么也沒想到,这些话是从小弟嘴巴里说出的,她一把抱住三可亲了又亲:三可、我的好三可。我们都要好好听干娘的话,我们都要好好地活下去。</h3><h3><br></h3><h3> 秀秀是48年圆的房,刚满十七岁,本来说好过十八岁的,可婆婆的病一天比一天重,婆婆说秀啊、趁娘还在世、把你俩的婚事办了吧。不然、我怎么能闭上眼、放心地走。秀秀说:娘,你会长命百岁的,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既然你有这个想法,我听娘的。娘笑了,摸出两只金戒指:这两只戒指,一只给你,作为聘礼,这一只、也交给你保管、将来小玉出嫁、给她作嫁妆。这可是我们家最值钱的东西了。</h3><h3><br></h3><h3> 既无亲戚、也无故交,自然毋需摆酒设宴,秀秀买了鱼肉和果品,还买了一对红蜡烛、买了一掛八百响的大鞭炮,还请邻居吴大嫂为自己绞了脸、剪了长辨子,梳了主妇的发型。洞房花烛夜,穷家破舍、倒也充满喜庆祥和和温馨。半月后、婆婆拉着礼义和秀秀的手、安祥地带着笑意离去……</h3><h3><br></h3><h3> 解放军沿着浙赣线、如秋风扫落叶一样,席卷江南,秀秀参加了腰鼓队、和街道妇女们一起扭秧歌,唱新歌,支前、演文明戏、还参加了妇女识字班,镇上妇女主任可喜欢这个小媳妇儿,问她愿不愿意到镇上工作,秀秀说什么叫工作?韦主任笑了:就是到镇妇联作干事,将来、还可以做其他事情。秀秀说:韦大姐、我何尝不想跟着你,有你带领,年年有进步。可是我不行,只念过一年书、后来父亲被人骗了、生意破产了,父亲把我送到他朋友龚家做了童养媳。我确实是烂泥巴糊不上墙,烧饭的柴火做不了椽。再说还有一大家子人吃喝睡拉撒、柴米油盐酱醋茶一大摊子家务事,也脱不开身。韦主任说:秀秀、我先介绍你入党吧、以后、到街道居委会、居民小组做具体工作也好。韦主任叫韦琴、家里穷,欠了村里韩大掌的五斗租子,以身抵债,作了韩家的丫头。东北民主联军进了屯发动群众土改、斗倒了韩大掌柜,她也得到了自由,便报名参军,后来、投身辽沈战役、又后来随着部队入关,一路从白山黑水打到了锦绣江南。到信水后、抽调到地方工作。作了镇里的副书记兼妇联主席。工作一忙,便经常在古秀秀吃住,这龚礼义一去就是半个月不回,秀秀正好有一个伴。韦主席爱吃面食,常拎来几斤面,割上斤把肉,秀秀便烙饼、包饺子,她们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姐妹。韦琴说既然你不想去镇上,就当个居民小组长吧。</h3><h3><br></h3><h3> 1950年8月,秀秀光荣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年底、镇上召开第一届人民代表大会,秀秀光荣当选人民代表,自此以后,古代表的称呼、伴随秀秀一生。</h3><h3><br></h3><h3> 说也奇怪,结婚后头几年、秀秀一直未开怀,礼义愁眉苦脸,这秀秀身体挺好的,咋就养不下个娃呢?我怎么对得起老娘呀。当上人民代表后,秀秀一口气生了四个男孩,礼义得陇望蜀,还想要个小闺女。秀秀说:不生了、打死我也不生了,我有工作要干,我不能做下蛋的母鸡。你箩担子一挑,拍拍屁股走人,一去十天半月的,孩子们的尿布你从来沒洗过一次,亏得小玉妹子,端茶倒尿、忙里忙外,再生、还不把小姑子累趴下?说不要,可不以秀秀意志为转移,45岁那年、还是生下最小的孩子建辉。秀秀整整把老头子骂了三天,骂得他狗血淋头。礼义憨厚地笑了笑、煎好糖又上路了。</h3><h3><br></h3><h3> 秀秀恨不能把身子分成几部份,居民小组检查卫生、消防防火、晚上还要安排打更巡夜,那时、会特多、小会一三五、大会三六九、她背上背一个、手上还牵一个,忙完组上、了又去上街买菜,回家又与小姑子一起洗衣服、扫卫生,还要抽空去魏家,一天不去,她觉得心里不踏实。把金花几姐妹带上正道、她感觉比小学老师带新生还累,一不留神,就出纰漏。看到嫂子那么忙,小姑子很是心疼,颇有牢骚:嫂子、你也不是铁打的,好多事能不管就不管、葫芦挂在墙上好好的、何必要挂在自己的脖颈上。居民小组长是个无级无品的官、既无工钱、还得罪人,还受骂,就像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你干脆辞了算了,再說、老魏家几个孩子、你也调教得差不多了,你能不能不要管太多了、把时间和精力多放在自己家里,实话告诉你、老史来信了、说正在给我办随军、我走了、看你一个人怎么办?</h3><h3><br></h3><h3> 小玉是三年前、韦书记做媒人、介绍给自己的老战友史大柱的,史大柱后来一直打到海南岛,当了副团长。大叔子被师傅的独生女儿桂花喜欢上了,也是前年成了亲,芝麻沟房子太小,便住进老丈人家,外人都说是招赘,秀秀解释不是,可人多嘴杂、能解释过来吗?便由他们嚼舌头根子去吧。其实、秀秀是怕对不起婆婆、婆婆多次嘱咐她要好好照顾小叔子和小姑子。她对小玉说:谢谢你了、小玉、这些年你吃苦受累,帮了我多少忙、我心里有数。可是、我不能辞职不干小组长、因为我是党员,党员要吃苦在前享受在后,一对不起韦大姐、二更对不起党组织。至于魏家、眼下还需要关心,也许再过几年、孩子们都大了,就不需要我操心,别以为我是吃多了咸萝卜淡操心,我觉得还不到省心的时候。</h3><h3><br></h3><h3> 话刚说完、银花就哭着跑来了,原来、金花与银花去买米、也不看看米袋子,被老鼠咬的破洞、一路洒到家,剩下不到一半,金花哭啼啼报告干娘、秀秀哭不出来、笑不出来:金花啊、金花,我说你什么好,这个月你把锅吊起来打,一家人找绳子把肚子扎紧,要不、喝水充饥,说归说,她盛上半袋子米:多买点红薯煮粥吧。也好!吃一堑长一智,就当一个教训吧。</h3><h3><br></h3><h3> 一波未平 一波又起,邻居老杜夫妻找上门来,老杜气汹汹地说:金花、把你弟弟叫出来、没有爹娘教的孩子,我来管教管教。金花吓得浑身发抖,银花悄悄溜了出去,等古代表赶到、老杜正在拍桌子。古代表顿时来气:我说老杠、你是不是喝多了酒、凭什么拍人家的桌子?你一个大老爷们、欺负一家孤儿,你丢人不丢人?老杜说:古代表,他家大可二可两人、把我杜冬瓜打得鼻青脸肿的,真的是死了爹娘无人教养,你评一评理,我杜家是那么好欺负?</h3><h3><br></h3><h3> 古代表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孩子打架肯定有原因,你也不能光听冬瓜的一面之词。大可、二可,你们出来、把原因说清,我就不信了,老实巴交的大可会无缘无故打你儿子!</h3><h3><br></h3><h3> 大可牵着二可从房间里出来,身子抖个不停,看样子吓得不轻,他说是冬瓜骂二可,是无人教的野孩子。二可还嘴说你比我还不如,冬瓜伸手一拳、二可鼻子当时就流血了,我气不过、去拉开冬瓜、他从地上、抓起半块砖,往我头上就一砖,你看、这儿有个大包包。古代表扒开头发一看,果然肿成一个包、上面还凝着血块。古代表火冒三丈、将桌子一拍,杜大狗、好你的劳改释放犯,几年班房、你是不是还没坐过瘾?你是不是劳动改造还不够?别人怕你撒野,我可不怕你,咱们现在就去居委会.去镇上、再不行.上派出所,我就不信,没有王法了。</h3><h3><br></h3><h3> 杜大狗见古代表揭了老底,这个居民小组长、能言善辩,精明泼辣,那是出了名的、再说,自己还是一个群众监管对象,有把柄抓在她的手里,这次上魏家来闹、无非是想讹点鸡蛋白糖,便悻悻地说:你是当干部的、我说不过你,我认倒霉。说完、带着老婆和儿子冬瓜走了。</h3><h3><br></h3><h3> 古代表对金花说:领着大可上镇卫生院涂上红药水,万一感染化脓,就坏事了。还有,大可、二可,以后别人骂你、在校、可以报告老师,在芝麻沟,就带上弟弟回家,骂人又不疼、就当狗放屁。以后长大了、到了社会上,你们还会遇上更多更难听的话和人。</h3><h3><br></h3><h3><br></h3><h3><br></h3><h3><br></h3><h3><br></h3> <h3>  大可背着筐.二可提着小竹篮,他俩的任务、是拾柴捡煤核。婶子说了、小镇不缺水、但稀罕柴。买、是买不起的,你俩去拾吧,到建筑工地去,那里碎木片废毛竹多,脸皮要厚点,叔叔赶你们,你就说自已是魏大牛的儿子,你还可以说是建筑队李队长让你们来的。再过两年稍大一些,就让建国哥领你上山去砍柴挖树兜,总而言之一句话,照顾好弟弟,注意安全。果然,古代表说得不错,守工地的老头,搭脚手架的工人,一听是魏大牛的遗属,不但不赶,还把边角碎片用铁丝扎梱,又找来小竹杆,让大可抬回家去。柴米油盐酱醋茶,柴摆第一位,漫长的进化过程,人们的肠胃习惯了熟食,金花看着越堆越高的柴火垛,把两个弟弟搂在怀里:太能干了、说、想吃点啥,姐去买、姐来给你们做。大可说:姐、咱还是多攒点钱,我不馋。干娘说了等我再大一点,就让建国、建业哥带我上山挖柴兜,自家烧不了了,还可挑到街市上去卖,建国哥还答应我去摸鱼、钳泥鳅。好、好,金花眼里噙满了泪,摸着大可的头:你还要领着弟弟好好读书写作业、干娘说了、男孩子的出路还是要多读书,将来考上个好学校、谋一份好职业,姐是无望了、家里又忙,有个初中毕业就可以了。其实、金花的成绩在班上数一数二,老师说过,她读高中一定能上大学的。</h3><h3><br></h3><h3> 建国提着竹篮走进了门:金花、我娘说这些小鱼虾给你,赶紧收拾收拾,放些辣椒,能弄成一大碗。金花搓着手:一次一次,总是吃你的鱼,怎么好意思哟。建国说下午我们三兄弟在一条水沟里斛了一下午,你猜、捞了多少鱼,足足有七斤多,可惜、都是虾兵蟹将卜勺狗。我娘说了,等我爹赚了钱,给我买一副渔网,那时、下信水大河,去网大鱼。保证你们天天都有新鲜大鱼吃。</h3><h3><br></h3><h3> 建国当年冬季、参军去了潮汕地区,刚巧是姑父所在部队。临走、将渔网交给了老二、老三:以后我家和大可家吃鱼,就交给你们俩了。老二胸脯一挺:放心吧、老大,小事一桩包在弟弟身上。</h3><h3><br></h3><h3><br></h3> <h3>  三百里信水奔腾不息、日夜向西流淌,流去了忧愁、流去了痛苦,带来了欢乐、带来了希望。芝麻沟三百年的老樟树、在四季轮回中、依然是那么根深枝繁叶茂。像一顶华盖、给芝麻沟人遮风避雨,遮阳纳凉。树顶、有个硕大的喜鹊窝、两只大鸟年年衔枝叨草不停加固,以致人们站在树下,仰头看去、足有大盆一般大,三年两窝、繁衍生息,说也奇怪,雏鸟们一旦放飞、便纷纷告别父母,飞向不知去向的远方…只守下两只亲鸟孜孜不倦守着老巢。</h3><h3><br></h3><h3> 金花十八了,出落成一个漂亮的大姑娘,她传承了老魏家的基因,高挑俊俏的身材,白里透红的肤色,尤其是那鼻子如刀刻细凿,笔直挺拔,一家有女百家求,上门提亲的人络绎不绝。这一年光是接待媒人,金花就烦透了。同时、她为难的是抚养费、后来、提高到每月15万、可政策规定是铁面无情的,她满十八了,再也不能享受这个政策了,猛然减了15元,使她的计划安排打乱了、本不宽裕的家、更加捉𦡞见肘,还是像以前、一遇到难题、只能去找干娘。</h3><h3><br></h3><h3> 金花把这些情况一一告诉了古代表,她说要不答应河北岸的一个远房亲戚,他娘答应给一大笔聘礼,还答应带三可去、帮助抚养到成年,她说比来比去,这个屠夫的条件开得是最好的。她说我不能从弟妹碗里抢饭吃。秀秀想了想:别急,让我考虑考虑。秀秀托人将屠夫家境了解清楚后,对金花說:屠夫前年死了老婆、留下两个孩子,年纪也比你大十岁,就凭咱们金花这么天仙般的容貌,怎么也不能去当填房。咱虽不是金枝玉叶、可绝对不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子。再說,你是家里的主心骨,你一嫁、银花太嫩弱了,虽然十六了、可你看像吗?像只小猫,说句话也细弱无力,一根嫩竹扁担,挑不起这副重担。别急,你的事包在干娘身上。</h3><h3><br></h3><h3> 秀秀早上梳头,看到头上已有根根白发,摇头苦笑,这曰子真不经过、一转眼步入中老年,难怪金花已成大姑娘了,自己真是忙昏了头,连她的终身大事都疏忽了。心中顿生愧疚,愧对一声声叫喊干娘。秀秀动用了许多人脉关系,遴选了三个人选,晚上,把金花叫到房间:金花、我看好三人,人品都很端正、条件各有千秋。一是本组的刘大娘大儿子、在搬运社拉平板车,二是铁匠店的张铁匠,打铁为业、家中人口不多,父母双亲、还有一个妹子,就是人长得显老,皮肤又黑、街坊称为黑旋风张飞。还有一个叫李如松、在七里煤矿,以前是放炮工,有次出了事故、雷管炸掉右手三个指头,只剩食指与大拇指,人称绰号驳壳枪,现在在矿灯房、负责充电及发放矿灯。正因为残疾、谈好的对象吹了、今年25岁了,我仔细打听了一下,脾气好,也不好烟酒不好赌博,更主要一点,愿上门入赘当上门女婿,我是看好这个驳壳枪,小小残疾、没有大碍、不过、大主意要你自己拿、干娘的话、你作为参考。</h3><h3><br></h3><h3> 腊月初二,驳壳枪进了魏家做了上门姑爷。芝麻沟的邻居们都竖起来大拇指,夸奖古代表又做了一件大好事,等于在魏家这个破房子、架起了一道梁。</h3><h3><br></h3><h3> 大可十五了,成了半大小伙子了,唇边竟然有了柔柔的嫩须了,嗓音也像小公鸡一样,尖细中透着粗犷。城里的学生一批一批上山下乡、插队落户去了。银花和龚家老二也下放去了天篁垦殖场,当上了农垦职工,古代表对建业说:到了山里、要记着关心银花,你看她瘦得像丝瓜巾一样,别让大风刮到山谷底下去。建业说:娘、我记住了,我会像对妹妹一样、保护她。古代表送走了银花,肚子里有了一个想法,不能再让大可也下放、得想个办法。一天、她领着大可到了建筑队、现在已升格改为县第一建筑公司了。第一次、当年的李队长去工地了,第二次又到县里开会,第三次、古代表对大可说我们早点去堵他,我就不相信,会比县委书记还难找。果不其然,李经理提着公文包正待出门,古代表双手作个拦阻状:哈哈,李经理,我们可是三顾茅庐、终于见到了真人,李经理也笑了:热心肠的古代表,办公室主任告诉我你来了两次了、真是对不起。说吧,有什么事要小弟办,但说无妨。</h3><h3><br></h3><h3> 古代表把老魏家的情况述说了一遍,指了指大可说:他二姐下乡插队去了,这孩子明年也高中毕业,可这身板,种田怕连粥也挣不到吃,看在孤儿的份上,李经理也伸手拉一把吧。</h3><h3><br></h3><h3> 李经理为她泡了一杯茶:大姐这些年一以贯之照顾孤儿姐弟,我都有耳闻,从内心钦佩不已,本身就是对公司工作的支持,对我工作的帮助,既然大姐开了这个口、再不考虑、那就太不近人情了。公司员工青黄不接,也亟需培养年轻学徒,县经委给公司20个用工指标,无论如何,我一定給这孩子,。一听有20个指标,古代表灵机一动:经理、看得出、你是热心人,我家老三建民和大可同学,能不能搭个顺风车,一并解决算了。李经理果然是个性情中人:古代表,建筑工人不是什么好行当,石木匠,劳动强度大、工资还不高、风吹日晒雨淋,你老三愿不愿意呀?</h3><h3><br></h3><h3> "愿意、愿意"古代表说:咱们老百姓的儿子,打小吃苦受累,只要能挣上一碗饭吃,干什么都行。大可、来、给你李叔叩头、我代表老三、也给你作揖。</h3><h3><br></h3><h3> 两个月后,两个人同时进了一建公司做了学徒工,一个木匠、一个石匠。每月18元、两年后满师后转正定级。</h3><h3><br></h3><h3><br></h3><h3><br></h3><h3><br></h3><h3><br></h3> <h3>  二可当了兵,体检后、古代表找到县人武部政委和部长:这是一个孤儿,请领导一定要关心一下,领导认识古秀秀,也听过她满怀爱心的事,当即表示这个兵要定了。</h3><h3><br></h3><h3> 三可每年过生日、古代表都会叫到自己家里、为他和老五建业下一碗长寿面、他俩同月、只相差五天,建业总是看到自己碗里只有一个荷包蛋、而三可却卧了三个荷包蛋,小嘴巴翘得挂得住油瓶、一个劲地埋怨母亲偏心眼,古代表说小小人还晓得吃醋了,你可知道不知道,三可既无爹又无娘,你平日爹亲娘疼,你还好意思同他争鸡蛋?再说你是哥哥,哥哥让弟弟、应不应该?建业说:娘、可是你抱过我多少、姑姑说了,我是她带大的。古代表乐了:此话不假,娘不是忙吗?你姑可疼你啦,要不、娘打封信去、让她把你接到汕头去?那儿的龙眼荔枝满山头都是。一句玩笑话,后来果然当了真,姑父战争年代受了伤、伤到那个要紧的地方,这个副师长,有个很大的遗憾,就是未能生个一男半女的,便与小玉商量去哪里,领养一个孩子,小玉说建业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还需领养,接来就是现成的儿子。一月后、老五去了南粤大地,直到母亲八十大寿才回家。</h3><h3><br></h3><h3> 三可是魏家最幸运的人,恢复高考第二年、他高中毕业,考上了中国科技大学,大三、还荣获了郭沫若奖学金,领奖台上、他即兴演讲,题目是《我的干娘》把古秀秀一、二十年如一日,照顾魏家五个孤儿的故事说与全校师生,台上泣不成声、台下唏嘘一片,本来只是安排他五分钟的获奖感言,三可足足讲述了五十分钟,全场最后全体起立、报以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h3><h3><br></h3><h3><br></h3> <h3>  古秀秀八十了,还住在大樟树下,她不愿搬到小区新房里去,尽管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但芝麻沟住习惯了,河风习习、舒服爽快,老头走了八年了,但这儿还有很多老邻居,每天都会来龚家陪着老组长、古代表拉家常,小坪上欢声笑语、树顶上喜鹊喳喳,回荡在芝麻沟畔。古代表一头白发、笔直的腰板也驼了,但耳不聋、眼不花,还能穿针引线,做鞋缝衣裳。</h3><h3><br></h3><h3> 腊月初八,红烛高烧、张灯结彩,秀秀八秩华诞。十对儿女姑爷媳妇,还有十几个孙儿孙女,鱼贯而出,按序为古代表叩头拜寿,齐祝老人家福如东海 寿比南山。门口、更是黑压压的人群,水泄不通,人头攒动,俱是芝麻沟的街坊邻居们……</h3><h3><br></h3><h3> 是年冬,古秀秀光荣入选全县十大道德模范。</h3><h3><br></h3><h3><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