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学康的美篇

张学康

读《雪国》 <p><br></p><p>读《雪国》 </p><p> 张学康</p><p><br></p><p>没有引人入胜的故事,没有跌岩起伏的情节,没有揪心挠肺的悬念,也没有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却令人沉迷,叫人感伤凄切,引人憧憬和幻想,让人久久沉溺于凄清淡雅的“雪”所浸染的氛围中——这就是川端康成的小说《雪国》。</p><p>“穿过县界长长的隧道,便是雪国了。夜空下白茫茫一片。火车在信号灯前停了下来。”这是小说的开篇。这开篇的一句、不同凡响,不但简捷地交代了故事的时间、地点和环境, 而且用词不俗,感觉新鲜,一下就把读者“抓住”了。</p><p>穿过昏暗的长长遂道,眼前猝然展现出一片银装素裹的冰雪世界,心里为之一亮,精神随之一振,在这白茫茫一片的“雪国”,会有怎样美丽而纯洁的人物和故事呢?读者的胃已开始蠕动。</p><p>开始是叶子。叶子的声音,清彻得近乎悲戚的优美的声音。然后是脸颊,被冻红了的脸颊,像樱花一样。再后是眼睛,映现在窗玻璃上的一只眼睛,有着迷人的异样美丽的眼睛, 如梦似幻的眼睛。还有驹子,像蚕蛹那样周身透明的驹子。潇洒袅娜,洁净得出奇,连脚趾弯里也是干净的驹子。</p><p>两个雪国女子,雪片一样的女子,樱花—样的女子,经川端康成的塑造点化,托附于那个叫“岛村”的男人,借“岛村”的眼,让读者认识了,看见了。</p><p>看见了樱花一样的两个雪国姑娘,在雪中幽艳凄绝地绽放。</p><p>整部小说,用“爱”编织,亦用 “爱”浸淫。但爱得“非常”,哀哀的悲情便生发出来。驹子倾心岛村,岛村则倾慕叶子,叶子却爱慕行男。</p><p>但爱慕也好,倾心也罢,由于岛村的虚伪,行男的死亡,两个纯情女子的爱,终是徒劳。</p><p>从一开始,驹子对岛村的爱就是尴尬的。有妇之夫的岛村几次到雪国与驹子幽会,不过是玩世不恭,把驹子当作一种玩物,以缓解他苦闷虚无的心绪,以满足他对一种难于实现的“对美的幻影”的追求。驹子也知道,岛村是个“靠不住的人”。由于社会地位的悬殊,岛村不可能娶她为妻。她想离开岛村,她不想再和岛村保持不明不白的关系,她对岛村说“在环境许可范围内,我还是想生活得干净些。”但善良多情的驹子控制不住自己的理智,控制不了自己的情,她太纯真了。她一会对岛村说,你回去吧,回到城里你妻子那里去吧,别再来找我了。她一会又对岛村说,你还是来吧,哪怕一年来—次也好。面对欲罢不能欲爱无望的爱,驹子说:“我很伤心啊。我太傻了。”</p><p>而叶子对行男的爱,也是无奈的,行男是驹子的未婚夫。叶子爱着行男,却又同情着驹子。尴尬和无奈的爱就这样纠缠着两个纯美的雪国女子,凄艳的哀伤便在《雪国》馥郁氲氤开了,以至弥漫出书页,濡湿读者的心绪。</p><p>今年的早春时节,我因“扶贫”到滇西一个偏僻的小山村去。正是万物甦醒的时候,油菜花开了,桃花开了,茶花开了,樱花开了……满山遍野,掀天揭地,真是个花的世界。村内村外花飞蝶舞,把整个小山村都染香了。</p><p>一天晚饭后,天突然阴沉下来,接着下起绒绒细雨,不一会细雨变成了纷纷扬扬的雪花。雪不停地下了整整一夜,早晨起来,整个山野白茫茫一片。这是个几年也不飘一片雪的村庄,早春的这场铺天盖地的雪,使人欣喜又惊诧。</p><p>踏着雪花,我到村野里去,那些头天还轰轰烈烈开着的油菜花,此时已被厚厚的雪覆盖,压弯了腰。那一树树粉云般簇集的樱花,已被冰雪包裹,只隐隐约约露着粉红的脸,脸上那一粒粒还未冰结的雪花,哀哀的似露似泪,树下已落英满雪。</p><p> 不知为什么,我站在雪中的樱花树下,面对皑皑白雪衬映下的哀哀之樱,莫名其妙地一下子想起了川端康成的《雪国》,想起了雪国里哀艳的驹子,清纯的叶子。她们踏着木屐,披着雪花凄艳地向我走来。</p><p>小山村离县城约五十多里,离乡政府大约也是五十多里。在大山皱褶中的村庄,没有火车,也没有温泉,只有一条毛糙的土路通向外面的世界。但小山村有驹子、叶子一样美艳清洁的姑娘。她们或许并不知道什么是“艺妓”,她们每天在安娴静美的田野里劳作:除草,施肥,平整地块。并美丽地贫穷着。自然,我也听说,她们中有的也到城里去了,去“打工”,“坐台”当 “二奶”。或许就因这个,及我面对雪中樱花,驹子们才从记忆中复活的吧。</p><p>读过《雪国》, 认识了“雪国”里的驹子、叶子,日子一久,原以为已经淡忘,以为他们已远离记忆而去(那毕竟是东瀛的小说东瀛的人和事),却不知她们已蛰伏于记忆的深处。冷不丁地又被生活中的某一点触动冒将出来,撩拨神经,使人凄然,让人无奈。</p><p>——这就是川端康成的小说《雪国》。</p><p>记得初读《雪国》,那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那时的我刚出校门,那时的中国社会和人们的情感生活还较为平静和单纯。对于岛村和驹子们的生活,我困惑,读不懂,也不理解(特别对驹子的“艺妓”生活不解)。而小说中吸引我的是浓浓的诗情、淡淡的画意、哀哀的氛围,以及联想跳跃,时空颠倒,一气呵成的意识流表现手法。那时读到这样的小说,感觉新鲜极了。转眼二十多年过去,中国人的生活发生了怎样的改变呀!相信今天的年轻读者,不会有我当年的“困惑”和“不解”了吧。</p><p> 再读《雪国》,我感触最深的是通篇从容、节制、有度、空灵、浑然—体的美。</p><p>在享受《雪国》魅力的同时,我粗略数了一下字数,这是部不足八万字的小说,作者却断断续续写了近十二年。这真叫人感慨,令人沉思。</p><p>以川端康成对文学的才华和睿智,十二年,该写八十或八百万字《雪国》的吧!这是作者对文学的尊重?还是对读者的尊重?</p><p>诚然,今天中国的准作家们,要是也这样十二年写八万字,别的不说,单是生存就是问题了。</p><p>在小山村我因雪中樱花而忆起《雪国》,而川端康成在《雪国》中,却很少写到樱花。但我感觉樱花是无处不在的,在岛国日本,哪里没有樱花存在呢?在字里行间,我处处嗅到樱花的气息,我时时感到樱花在冷冷的风中颤动,像娇媚的精灵,正待展现其炫目的美艳时,却哀哀地凋零了。我想,要是没有樱花的浸润,会有驹子的柔美叶子的素洁吗?没有什么事物像雪和雪中樱花那样,更能隐喻岛村灵魂的孤独无聊、驹子“爱”的无望和悲哀、叶子的素朴之美的了。</p><p>《雪国》的文字,无不透着对女子的悲悯和爱怜,好像作者一出生,就欠着女子什么,以至要他用一生的心血,蘸写成文以作抵偿。</p><p>世界上有几位写透女子的高手:曹雪芹、茨威格、托尔斯泰、川端康成……他们倾心女性而忘我。他们了解女性胜于了解自己。他们把一个个活脱脱的女子融进了血液,而后又把她们刻印在读者心中。有这样的作家,女子们有幸了,读者们有福了。</p><p>小说的最后,叶子在一场大火中从楼上优美地坠落,她没像凤凰在火中涅槃,却像银河中的一颗流星美丽地一闪,永远地闭上了“临终的眼”。叶子的死,死得有些蹊跷,像是川端康成有意让她死的,因为川端康成曾说过:“再没有比死更高的艺术了。”而雪中樱花的凄艳,却凝结在了我的心里。</p><p><br></p><p>(本文原载《云南日报》 )</p><p><br></p><p>(喜欢川端康成,如喜欢我文学道路上的影子。1968年川端康成获诺奖,1972年4月16日逝世。今天是他祭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