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奶奶

蓼花河人

<p><br></p><p><br></p><p> 冬月初五,是八奶奶的忌日。</p><p><br></p><p> 蒙蒙细雨中,与妻来到祖茔,祭拜这位虽没有血缘却胜过嫡亲的“奶奶”。</p><p><br></p><p> 妻撑起雨伞,我摆上供品、燃一束香。蹲立坟前,望着袅袅香烟,不禁思绪万千。与八奶奶的一切过往,又浮现在眼前……</p><p><br></p><p> 八奶奶叫白蕊英。因在妯娌中排行第八,故长我一辈的亲友们或喊她八婶子、或喊她八大娘,或简称“八娘”。现在想来,这“八娘”的称谓应该不是简称而是爱称吧。我辈则都叫她八奶奶。</p><p><br></p><p> 八奶奶在她的同龄人中,算是勤快、干净、利落、灵巧之人,更是一个热心肠之人。在我记忆中,八奶奶穿的衣服尽管都是普通的蓝布衣衫,但总是整整齐齐,从未有过褶皱、也未沾过“嘎吧”、油渍。她不仅自己爱干净,也将这些习惯传递给她所带的孩子。</p><p><br></p><p> 隐约地记得,我小时候,八奶奶每次带我出门,总是先用铫子盛点水,若是冬天则先温一温,让我把手和脸洗干净;出门时,她都带上一块小手巾,给我擦鼻涕。八奶奶虽然不识字,但却用她的方式对所看的孩子进行“启蒙教育”。我小的时候,总是叮嘱我:“见了人要叫人家点啥”。“叫人点啥”,就是要我按辈分称呼见到的人,如:大爷、二婶子、三舅、四姨等等。八奶奶还常教导我:在人面前,要学得“仁恭礼至”的。“仁恭礼至”这个词不知八奶奶是从哪里演绎来的话语,大意是让我在人面前要恭恭敬敬的、要有礼貌。到了晚上,八奶奶就给我讲一些当时农村流传的“貔狐娘”等故事,那时叫“拉呱”。这些“呱”中的“貔狐娘”,有善有恶,其结局也大相径庭,其用意大概是教育我要“学好”、“出产人”。“出产人”是当地的方言,大意是“做有出息的人”。听八奶奶啦完“呱”后,我才肯睡觉。我睡后,八奶奶才有时间搓搓麻线、纳纳鞋底、做点针线活。八奶奶的手工活在我们那条胡同也是有名的,再加上她的热心,经常见些年龄与她相仿的妯娌、姊妹来找她剪个窗花、“替”个“鞋样”(依据鞋子的式样、尺码剪成的纸片)。若是谁家要为去世的老人“做五七”,便来找她糊些“桌椅板凳”、“锅碗瓢盆”以及“楼台亭榭”、“金山、银山、米山、面山”还有“撼钱树”等冥间用品。八奶奶总是有求必应,全力相助。有时,也拽上八爷爷给人家扎制那些“桌”、“椅”、“板凳”、“楼房”、“山”、“树”的骨架。那些天,八奶奶的屋里满是花花绿绿的纸和秫秸、竹竿、竹条等杂物。不过,没几天,这些东西便成了“工艺品”。她帮人制作的这些东西,一点也不逊色专业人士的作品。当人家拿着鸡蛋、挂面等物品(这在当时的农村算是高档礼品了)来答谢她时,八奶奶总是婉言道:“都是‘邻舍百家’(邻居、庄里乡亲之意)的,用不着”。若是来人硬要放下,她便过后再给人送回去。</p><p><br></p><p> 八奶奶的一辈子与看孩子结下了缘。帮我十奶奶照看了老大、老二后,便开始照看我姐、我和我弟。我们成人后,她没歇几年,我的外甥出生了,她也帮着照看;我的姑娘出生后,她便跟着我从洪山、淄川到张店,将我女儿从襁褓看到上幼儿园、小学和初中。当我女儿上初二不再需要接送时,她却病了。我带她到区医院、中心医院做了检查,结论是腹腔肿瘤。我还是不太相信这个结论,便拿着片子和化验结果,找了不少专家,他们看后,都宽慰我:老人家近九十了,不值得再去挨一刀。况且,这种病,即便做手术,也不能完全清除,还是采用保守疗法,让老人家少受点罪。</p><p><br></p><p> 我那时工作忙,天天早出晚归。父亲便让八奶奶住进了区医院,以便就近照应。还好,八奶奶始终没有痛苦感,也让我放心不少。我托人给她买了不少药,让她按时、按量服用,可我每次给她送药时,都说:“还有、还有,不用再买了。”我有点疑惑,因为我是按量给她买的药,不可能“结余”太多,在我的再三追问下,她才告诉我:为了“省下点”,有时少吃一粒或少吃一次。我有些没办法,只好劝道:这药很贵,医生说了,不按量吃,是起不到作用的,等于全“瞎”了。她听说“瞎”了,心痛药费,才又开始按剂量服药。</p><p><br></p><p> 2003年11月28日,我正在外地参加会议,晚上9点多,父亲打电话给我,说我八奶奶有时出现昏迷,若是能请假,最好明天回去看看。我意识到八奶奶病得可能很严重,否则,父亲是断然不会这么晚给我打电话的。我急切想回家,但因这次会议是封闭式的,宾馆所处的位置偏僻,会场上只有一辆值班车,当晚没好意思动用。凌晨4点多,父亲再次打来电话,说我八奶奶昨晚已去世。我悲痛万分,跟同室的综合部主任打了个招呼,急忙喊上值班司机,同我往家赶。 </p><p><br></p><p> 我带着妻子和女儿匆匆赶回老家,在八奶奶的遗体前长跪不起,痛哭不已。为没能在八奶奶临终前看她一眼而追悔莫及…… </p><p><br></p><p> 我父母在八奶奶病重期间便给她建好了寿坟。我家按照当地的风俗给八奶奶料理了后事。我执白幡将八奶奶领至祖上茔地,让她入土为安。</p><p><br></p><p> “香快着完了。”妻轻声提醒道。</p><p><br></p><p> “噢”。我从追忆中回过神来。烧上纸钱和母亲叠的“元宝”,让八奶奶在天堂过得安好。</p> <p>刊发于2020年4月14日《淄博晚报》第11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