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那年那月那畲乡</p><p>——记一次太源畲乡写生的经历</p><p>口杨必源</p><p>一</p><p>日出畬乡红彤彤,</p><p>青山绿水飞彩虹。</p><p>阿哥健壮似牛牯,</p><p>阿妹娇羞赛芙蓉。</p><p>二</p><p>日出畲乡万丈高,</p><p>阿妹寮楼绣荷包。</p><p>荷包送哥腰间系,</p><p>美在心中脸发烧。</p> <p>八三年七月十九日下午,我们一行五人(黄、辜、俞、李武和我),坐车到太源畲族公社。二十日上午,请公社毛书记和雷副主任等座谈了一下,听取他们介绍畲族乡的情况。下午到石垅港水电站参观,写拍(即写生和拍摄照片,下同)了水电站景物。下午又到太源电站,那里的瀑布非常好看。二十一日早上,我们一行九人,即原来五人,加上小甘、小查和公社中学的汤老师,以及为我们带路的畲族青年雷金旺,走十几里山路到畲族大队(苗民村),当天在雷金旺家住宿吃饭,在他家附近写拍(下午小甘、小查随汤老师回去,就仍旧为我们五个人)。二十二日一早赶到龙杠坞,在山上写拍了一天,下午六点钟下来,仍旧在雷金旺家住宿。二十三日早上赶到狐狸岩,在雷春秋大队长家吃饭,就近写拍。二十四日继续在狐狸岩写拍,下午五点半回到太源。二十五日在太源写拍畲族装束的姑娘、妇女,地点畲族医院。畲族医院共有医生护士九人,占地面积五百多平方米,病床有六张。另外西坑有一个医疗点,有病床两张,相关情况由医院院长雷金花介绍。二十六日一早到西坑大队,在查家岭写拍一天,当日返回公社(招待所)住宿。二十七日离开太源到陈坊公社,当天和第二天在陈坊画拍,二十九日一行人由陈坊坐车回河口。</p> <p>上述一段文字,记载在我当年的速写本上。那时我在县文化馆,从事群众美术工作。一九八三年七月十九日这天,上饶地区群艺馆的馆长黄永勇,陪同省师范大学美术系的一位辜姓年轻老师来到铅山,说是要去畲乡写生体验生活。当年好像还没有采风这一词,我们的文艺工作者下乡或是到基层,均打着体验生活的旗号。</p><p>至于说到畲乡,现在的篁碧畲族乡,当时还只是个林场,没有听说那里有很多畲民,所以畲乡就只有太源畲族公社这一个地方。黄馆长他们要去畲乡,我和俞怡生得陪同一块去,因为黄也是搞美术的,还是我们上饶地区美术家协会的主席。</p><p>黄馆长可以说是我见到过的最勤奋的一个画家,搞起美术创作来几天几夜都不用休息。要不是听知情人说起,身材瘦长,脸色有点苍白的他,怎么都无法与上饶地区蓝球队的主力球员挂上钩。所以他后来去世的相对早了一些,无疑于干工作太狂,太不注意保养自己的身体了。他对铅山比较钟情,除了感兴趣太源畲乡的风情,在此创作了多幅相关题材的作品参加大展;还非常痴迷葛仙山的名胜,牵头在山上建起了一处书法碑林。那一次写拍回来,黄还抽时间为我和俞怡生各画了一张半身像的国画,至今珍藏在家里。</p> <p>能够陪同黄馆长他们去畲乡写生,我当然高兴了。老实说,那些年我在文化馆从事美术工作这一行,自己都感觉不太称职。原因是半路出家,画画的水平实在有限。也正因为此,后来博物馆从文化馆分出来单独设立,我便要求去了博物馆。但在当时,干哪行爱哪行,我的心思还是用在画画上的,能有如此零距离向老师学习的机会,怎么会错过?还不仅是我,县里几个美术爱好者听说了也要去,其中李武、小甘和小查,是我们文化馆美术培训班的学员,汤老师则为本地中学的一位美术老师。</p> <p>我们一行人到太源畲族公社后的写生安排,当时的速写本上已经记载得很清楚了,这里我就不再重复。下面不一定按照时间顺序,想到哪写到哪。譬如我们到畲乡后的住宿问题。我们是七月十九号下午到达太源公社,不用说,这天晚上肯定住宿在公社的招待所。第二天早上随向导雷金旺上畲山,走到他家为一站。至此我们已经翻山越岭了两个多小时,还要写生和拍照,晚上怎么能够回到公社去住呢?因此这天和接下来的第二天,我们便都住在金旺的家里。</p> <p>金旺家里人不多,只有两张床铺,为了把床铺空下来给我们睡,他和父母去到附近的亲友家搭铺。记得金旺准备结婚的婚房,给了黄馆长和辜老师俩人住,我和俞老师,还有李武三个人,则睡在金旺父母房间那张并不是很宽的床上,挤了一个晚上,个个都成了油子饼。直到第三天,我们到了畲族大队所在的狐狸岩写拍,在大队部招待客人的房间住宿,才终于睡了一个安稳觉。</p> <p>此屋比起老乡家里的榀房来,好像样式新款一点。如它的楼上设有过道走廊,且木楼梯放在房子的一侧,这样上下楼方便,还可以在过道走廊凭栏远眺。你还别说,第二天早起,我们几个人竟不约而同地都来到了二楼的过道走廊,凭栏眺望起眼前的畲乡风光。只见峰峦叠翠、溪水潺流,这边青山脚下,几户农舍高低错落有致;那头绿水桥旁,一条小路斜出蜿蜒缥缈,真是太美了。我想,那天我们一定手忙脚乱。因为不知道是先写拍这边好呢?还是先去到那头写拍?</p> <p>再拿吃来说。上畲山后我们即派饭在老乡家里吃。那时老百姓家里普遍很穷,畲山田少就更是如此。记得我们到一户人家吃派饭,进门老远看见桌子上摆了八九个菜,心里美滋滋起来。然走到桌边一瞧,所谓的一桌子菜,仍就是冬瓜、南瓜、茄子和芋头几样青菜,只不过东家将它们各装了两碗摆放到桌上而已。桌子的中间照例还有一碗荤腥菜,辣椒炒小鱼干,却辣椒几乎占了大半个碗。其实有这样的饭菜吃,在当时已经很不错了,如果这户人家的卫生还可以,我们应该很满足的。</p> <p>速写本上记载,二十二号早上我们赶到龙扛坞,在那里写拍了一天,直到晚上六点钟才下来回到金旺家里住宿。就像是陈年电影中的一段画面,它让我清晰地记起了当时的情景。无巧不成书,畲族大队的雷树林书记是龙杠坞人,这天正好他过生日。我们到时,他家门口禾基坪上已经有好多人在那里吃寿面。见到我们,雷书记赶紧过来招呼,请我们也上桌吃面条。我们又没送礼,这样吃怪不好意思的。然这里就几户人家,一下子也找不到有早饭吃的地方,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过接下来的中晚餐,我们还是要求去了一户其他的人家吃。</p><p>雷书记曾经两次代表江西省少数民族参加北京国庆观礼,并受到过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接见,在当时就已经很有名气。但我印象深的还是他家那栋大瓦屋,忘了是十榀九间,还是十一榀十间,反正一长排三十多米,我头一回见到过。此屋倘若现在还在,都可以算是文物古迹了。哦!说到文物古迹,这龙扛坞还真有一个。它不是与贵溪县的樟平畲族公社交界吗?古时在交界处就设了一个关口。记得当时我们请人带到那里去看了,石块垒的,很小,应该不能算是关隘。</p> <p>居住在深山老林的畲乡苗民,旧社会被反动统治阶级诬为野人,解放后才得以翻身当家作了主人。我好像从什么资料上看到过,这里以前出产一种老鼠干肉,据说很好吃,地主东家来收租,畲民如想继续租田种,就得送上几斤这样的老鼠干肉。老鼠干肉那次我们在畲乡没有能吃到,却是吃了他们用花烧得菜。譬如把南瓜花掺到米粉里,用霉豆腐水调和煎成一种饼,很好吃的。还在一户人家吃过炒什么花的菜,花朵呈紫色,虽不是很好吃,却让人记住了一辈子。</p><p>回过头来说说二十一号我们上畲山的情况。第一站,向导雷金旺带我们到他的家。一路上他帮着我们挑行旅,还讲了很多畲族苗民的事情给我们听,不知不觉就到了。记得他家在一座山的半山腰上,我们到时,发现大门没有上锁,却屋里面没有人,很是惊奇。俞老师肯定误会了,把金旺叫到一边,说我们这里有地区和省里来的客人,现在你爹娘都没有在家,这中午饭怎么吃呀?金旺笑了,说你放心好了,我爹娘就在下面山坞田里干活,一会就回来。</p> <p>果然,没过多久雷金旺的娘就回来了。原来这里人家白天出门干活,都不锁大门的。因为山里就那几户人家,贼们不会跑到这穷得都冇屎屙的山旮旯头来偷东西。而且若有个生面孔到此,马上就会引起大家的注意,到哪都有眼睛在监视着你呢。我们这么多人来金旺家,他娘还会看不到,还会不回家来?何况我们来时金旺家的狗还叫了,寂寥空旷的山野,狗的叫声可以传到很远很远。</p><p>那时乡下人家,尤其山里头人家,厅堂会贴很多连环画形式的画。它们以人物故事为多,或影视片断,或戏曲场景。金旺家也不例外,厅堂两旁鼓壁板上贴满了这样的画,我数了数,都有十几张。未免俗气了吧?我心想,便不屑地对黄馆长说了这个事。黄馆长答道,话可不能这么说,人家这也是对美的一种追求。再说这里电影电视都看不到,生活孤单寂寞,画中的那些个故事人物,营造出得热烈、热闹的气氛,不正好弥补了这一点。还真是那么回事,当年新华书店卖了好多这样的画,不全都被人们买光了吗?</p> <p>写到这里,我想,有必要介绍一下向导雷金旺的情况。金旺是个很不错的小伙子,诚恳善良、热情开朗。他好像是铅山共大刚毕业的学生,当时正在公社做一脚临时性的工作,与公社招待所服务员雷水娥谈恋爱。招待所很小,就四、五间客房,雷水娥本人也住在里面,我们就这样和雷金旺认识了。第二天我们与公社领导座谈有关畲乡情况时,提出要去畲族大队写生拍照,问能否派一个人带下路。公社领导说行,让人把金旺叫来,说他就是畲族大队人,山上的情况熟,而且畲族大队的大队长是他姐夫,由他带你们去。之后经过几天的接触,我们慢慢熟悉了起来。</p><p>然自那一次太源写拍回来,我就再也没有见过金旺。听人说他后来到文化馆来找过我们,我因为出差,没有见着面。零九年我到天柱山乡浆源村做纸,抄纸的章师傅家在太源,我请他打听金旺的情况,得知金旺还住在太源。一次章师傅回家,我坐他的摩托车专程去太源找到金旺的家,却不料铁将军把门,邻居说他去了外地打工。一次本可以再见面的机会,就又这样失之交臂了。</p> <p>要说我与金旺也就那么一次的交往,应该还谈不上是什么朋友,之所以想见到他,乃是还有一个原因。即那年雷金旺与招待员雷水娥相恋,我们都认为非常班配的一对,却雷水娥的父亲坚决不同意。雷父为太源公社的社长,他坚决不同意,这婚事就极有可能吹掉。倒底这桩婚事是吹了呢?还是后来花好月圆了?只有见到金旺本人才能够揭晓。所以我就想,总有一天我还会寻找机会去见到他一面才好。</p><p>接下来的两天我们写拍人物。先是七月二十五日我们来到太源畲族医院,写拍畲族装束的姑娘、妇女,其中以院长雷金花为写拍的重点。雷金花人同名字一样美丽大方,作为畲族人民的杰出代表,她被选入了省人大常委会的委员,还曾接受过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接见。当年写拍她,现在想来,应该也有一点政治上的考虑吧?那一次我也画了雷金花的速写,只是觉得不怎么像,这里就不放上来了。</p> <p>七月二十六日,我们转到西坑大队查家岭继续写拍。在这里我们写拍了另外一个畲族有名的女性,时任公社妇女主任的雷申英。雷申英的资格比起雷金花来更老,早在一九六六年国庆节,她就作为江西省的少数民族代表到首都参加国庆观礼,受到过毛主席的亲切接见。因为年纪大一些的原故,和所穿戴的畲族服饰更为原始,我倒觉得雷申英的畲族妇女形象更好更真实。除此,这里的风景也很有特点,抽时间我在这里画了几幅速写。</p><p>说到写拍畲族装束人物,那时我们在太源其实看不到穿戴畲族服饰的人。路上随便碰到一个人,如果人家不讲,你跟本就分不出他是畲民还是汉人。而且除了一些老人,箱角里还保留套把年轻时穿过的苗民服饰,再或者几个要到上面开会的畲族代表,其余绝大多数的畲民都已经没有了本民族的服饰。还好我们有先见之明,去时从文化馆带了几套演出用的畲族服装,要不真就无法写拍那些年轻的畲族姑娘和少妇了。</p><p>旭日东方起,转眼夕阳斜。翻看当年自己画的这些速写,一张张纸都黄了,心里不由地泛起一阵涟漪。怎么说呢?又有好些年没有去过太源畲族乡了,那里一定变得更美、更靓丽了吧!只是我想,如今的畲乡或许缺少一点什么,那种原始的风貌和让人心醉的味道。</p><p>(写于二零二零年四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