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父亲的背影,我很熟悉。唯有两次,一直浮现在我眼前。那年,姨父姨母的二女儿,掉在水中亡故,姨娘整日以泪洗面,无论姨父怎样安慰她都很伤心。姨父向母亲的诉说,想收养我,希望可以安慰姨娘。母亲说服了父亲。姨父姨母领走了我。那年我十岁。第三天,母亲就要我父亲去洪湖(姨父姨母的居住地)买鱼苗,顺便偷着看我在干嘛。父亲被我发现了。我很愕然,也很高兴,父亲来看我了。姨父姨母盛情地款待了父亲。下午,父亲走时,姨母牵着我去送别。在江边,父亲乘的小木船,岸上要用一段跳板才能到船上。那时,父亲正年轻,挑百来斤的担子过跳板,只歪了几下便到了船上。他小心地放下担子,把装鱼苗的水桶挪到了一起,并相互靠稳,准备拿着扁担放在船沿上坐着。但没有坐下,向岸上看了我们一眼,我和姨母流泪向他招呼。他眼眶红了,流着泪。他怕我们看到他在流泪,迅速把背向着我们,看着他的背影,我“哇”地放声大哭,这时父亲顾不得自己的隐瞒,也伤心地哭起来。男人哭声,非常雄浑凄惨,更使人伤心。我哭着要上船,又怕跳板歪到水里,姨母拉着我也在哽咽,整船的人,看着我们都在流泪。后来,我见不得男人的哭泣,见到男人哭泣,我就跟着哭泣,比当事人更加伤心。我姐夫做房子,外甥从楼上掉下来,肚排骨和肝脏损伤了,送往医院,我姐夫一见到我,泪水越发不可控制,我顿觉天地在颤抖,万物肃穆、撕肝裂肺、催人泪下。姐夫哭泣,我也哭泣。医院里围观的人很多,有的还是我的同事下级。我始终不学洪湖话,时刻想念着自己的父母,有机会就想逃离姨父姨母家,可能是受父亲那背影的影响。长大后,我自以为懂得了人生,曾创作了一首小诗,发表了,是专给姨父姨母一家子写的,题目叫《等待》,不知他们读到了没有。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我刚上高中,星期六回家,半夜(估计转钟1-2点)上厕所,听到父亲和母亲在说话,声音很小,好象是一些嘱咐的话语,六弟在床上哭,要吃奶,但未见母亲。我扭过头仔细一看,父亲用高系箢箕挑着一担劈柴正在上肩,反复跌搡着。一是跌试重量,能不能顺利挑到镇上;二是使劈柴合缝,到镇上空隙不大卖个好价格。父亲挑起柴担,低下头、弯着腰慢慢地消失在下弦月的深夜。母亲关上了门,哄六弟去了。父亲半夜去卖柴,他是怕被人知道,说他是长资本主义尾巴,做自己私家的事。那是不行的,那是阶级斗争,是资本主义尾巴,要铲除,要割掉。他怕挨批评出“丑”;他怕挨打受“痛”;他怕连累儿女丢前途。三更半夜悄悄行动,人不知,“鬼”在睡觉,他才会有安全感。卖掉柴后,天蒙蒙亮赶回家出集体工。不出集体工,那也是天大的事,也是要挨批挨斗的。原来,我每个星期一角钱的加餐费,来自父亲半夜柴担;六弟的牛奶钱,也来自父亲半夜柴担;家里没有断油盐,也来源父亲半夜的柴担……我看着父亲的背影远去,泪如雨珠。父亲的背影,饱受着多少生活的艰辛。它是奋斗者不甘现实的争扎;它是对生活的憧憬;它是看得到未来的一座山峰。在我生活遇到困难和挫折时候,想起父亲那深夜的背影,就会越过坷坎,攀爬过险境。如今,我已退休,儿孙绕膝,安度晚年。但父亲那两次的背影,常常在我眼前萦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