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一座春天

香凝

绣一座春天

为了留住一座春天，我穿过时光的渡口，落座诗经的竹林。风儿为我牵来云絮，鸟儿为我衔来花影，鱼儿为我嘬来露水。我坐在花木扶疏的绿窗下，净手，焚香，设色，拈针。我要绣一座春天哟，让美好开出重瓣，让岁月长出嫩芽，让季节永远青绿。

春到人间草木知。如果说，春风是春天的信使，那么草木就是迎风生长的孩子。看哟，从嫩如孩儿面的柳芽黄到活泼泼水灵灵的韭菜青，再到肌骨清澈的春水绿。春，就这样一点一点地挂上眼帘，铺满掌纹，浸润唇齿。望过去，山河春意满，再望过去，东风吹水绿参差。对，就是那种繁盛热闹、错落有致的绿，我如何绣得出它的风骨和神韵？所以，我只将一丛兰草置于幽谷，列几颗山石，援一脉溪流萦纡盘绕。

夹岸的桃花告诉我，春天不只一种颜色，就像世界不应该只有一种声音。“一陂春水浇花身，花影妖娆各占春”。骋巧的春风，就是那把神奇的剪刀，先裁杨柳后杏桃。于是，桃花粉，杏花红，梨花白，迎春黄……一枝压一朵，百朵攀千枝，被三点两点雨催着，撒着欢儿，比着赛地结伴而来，叩开了黎明，装点了黄昏。

只是这样的热闹终究会归于沉寂，与其对着一地残红黯然神伤，不如做那个“杏花天影里，吹笛到天明”的孤清女子吧。在深竹月一样的静夜，绣像一般地坐于山石，一管箫，一支笛，吹着所念人的前世今生，吹着岁月的慈悲渺远。吹凉了一弯月，吹冷了一缕魂，吹得腮边的一滴胭脂泪，凝成眉间的朱砂印。十样锦，十样锦。百种心思拟作文，一行一句尽天真。春山伴侣两三个，担酒寻花不厌频。

担酒何处？春水蘸垂杨；寻花何人？噆柳小鸳鸯，一双随一双。天上的行云倒着轻柔的影，地上的人儿捧着诗意的心。一桌，一凳，一笔，一砚。提笔春云生纸上，落笔春山入骨清。若你来亦可入境。宝鼎茶闲，方能对饮；幽窗棋罢，正好评诗。

尘泥洗却古今事，聆耳空明梵净音。你在净土，我在方外，两两相宜。

再设一小亭吧。挂一帘雨声。不是夜晚，也不是清晨，只在万籁俱寂的黄昏。斜斜密密地织着，或是清愁，或是相思。美好生愁，苍绿的老玉一般，絮絮的有些温润朦胧。

说不清的一股情愫就在雨雾中弥漫氤氲。远处的山，近处的水，雨中的人都生了飘渺的虚无感。今夕何夕，来谁去谁；今夕何夕，欲归难归。

不必问，也不必追。只在心里绣一座春天吧。春耕，夏锄，秋收，冬藏，茹词掭墨，修篱种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