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民办教师,是指我国在特定历史条件下,中小学中不列入国家教员编制的教学人员,是农村小学的主力军,他们与国家教员同工但薪酬极低,八十年代初才有两条途径可以转为正式国家教员(即公办教师,简称转正),一是教龄较长者可参加考试直接转正,二是教龄较短者可参加内招考试。九十年代后民办教师便成历史记忆。</p><p> ----题记</p> <p> 1983年11月底,新邵县在酿溪镇中学举行首次民办教师转正考试,年届五旬的妈妈有幸成为考生,我作为严塘区参考老师的“送考官”与妈妈在“镇中”不期而遇。妈妈因考试成绩不佳而遗憾出局。</p> <p> (这是扩建后的镇中,2017年镇中与长滩学校合并为新邵思源学校)</p><p> 妈妈也属于她们那个年代的知识分子。1951年18岁时考上涟源一中才读上“翻身书”,4年后由孙家桥田心坪学校开启漫长的教书生涯。</p><p> 1961年“过苦日子、下放食堂”时保姆难求,迫于生计与持公办教师身份的爸爸带着一双儿女回到了家乡洪溪。公社文教办如获至宝,立马请妈妈出来在本大队的明星小学继续她的讲台生涯,颇受学生和家长欢迎。后曾两度被择优选调到洪溪中学教小学,但都在大队群众的强烈要求下调回明星小校并被委以校长职务,理由看似简单又充分:“公社中学少了她无关痛痒,大队小学没有她则捉襟见肘”。</p><p> 妈妈以校为家,一心扑在工作上,是全校最辛苦的那个人,可是几十年后自己的身份依然在教师前面被冠以“民办”二字。真没想到改革开放才几年,自己即将解甲归田时,福音从天而降,“民办”居然可以通过考试直接转为“公办”了。只可惜首次考试时间紧迫,妈妈年龄特大不说,更不愿因为个人前途去耽误众多孩子的学业,考试内容又都是初中知识,自己从教几十年都是与小学生打交道,一时半会又找不到学习资料。仓促应考,结果可想而知。</p> <p>(这是1959年爸妈在田心坪学校与同事的合影)</p><p> 不久即是寒假,我回家过春节。但见妈妈精神不振、郁郁寡欢,不用探究,我便知个中缘由。别看妈妈平时恭卑谦让、待人随和,其实她骨子里深藏着一种永不服输的倔强,单从暑假回生产队出工时,总要挑重活挣高分就暴露无遗。于是我不露声色来个激将法:“妈,您这么大年纪了还敢迈进同龄人望而生畏的考室,虽败犹荣,令我肃然起敬!但现实摆在这,您就服老吧,我们就不去挤那独木桥了,再过两年您安心回家抱孙子,我们三姐弟都商量好了,绝对把您好好供养起来!”妈妈当下硬生生甩过来一句“我才不要你们养着呢,我要靠自己的双手吃饭!”我顿觉有戏:“莫非明年要是有机会您还要去考?”这时妈妈立马来了精神:“崽哎,你妈这次让你们失望了。可别小看你妈,只要再给妈一次机会,就一次!我拼了老命也要给你们长一回脸。”就这样首功告成,我俩约定:来年咱们母子镇中再见!</p><p> 前车之覆,后车之鉴。1984年春节一过,我就给她找来了复习资料,一个月回一趟家,数学乃我专业自然不在话下,看过第一年试卷更是心中有数,语文非我强项但也可以一起讨论。在外地工作的姐夫姐姐和哥哥嫂子,从我这里得知妈妈即将退休还在为个人前途努力拼搏后,又是写信夸奖,又是探家当面鼓励。妈妈知耻而后勇,踌躇满志,信心倍增,每天晚上忙完工作后,都要坚持学习两个小时,不懂的问题次日再求教于学校年轻的同事,还弄不明白的就留着等我回去。因有目标有动力,妈妈一改平时白天忙碌后一到晚上总爱犯困的老毛病,似乎又回到了自己精力旺盛的求学时代,每次都要爸爸催促才肯放下手中书本。暑假一个多月,我俩更是朝夕相处、形影不离,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一个如饥似渴,一个乐此不疲。</p><p>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当年12月,考试“东风”果然吹来,我和妈妈“镇中再见”的约定也如愿实现。不过,这次妈妈的身份依然还是考生,而我的身份则由先年的“送考官”摇身一变成了“监考官”。因为我总感觉“德不配位”,主动要求到教学一线锻炼,于是当年暑假即从严塘区文教办调来了“镇中”。这样非但没有妨碍我与妈妈的约定,反而能让我为妈妈提供更多的便利。不但食宿行全包,好比恭迎“皇太后”一般,而且适逢天冷,贫血的妈妈素来畏寒,我就给她生好炉火提到考室,让她安心应战。</p><p> 机会永远留给有准备的人!这一次,妈妈的汗水没有白流,我的心血也没有白费!一辈子游离于公办教师外沿的妈妈,在到达退休年龄前夕使出全身气力终于游进了公办教师的大门。得到喜讯时妈妈并没有表现出狂喜,只见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舒了一口旁人难以觉察和品味出来的气。次年即办理了退休手续。</p><p> 当时县教育局唐士彬局长在系统内部的一次大会上,郑重其事地把我们这个“母亲年过半百曾两度参考,儿子刚刚工作送考又监考”的励志故事分享给与会干部,我与母亲的故事便成了教育界的头条新闻不胫而走,一时被当作佳话广为传颂。</p><p>(下图:左起,我、叔、妈、爸、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