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种地情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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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爸上午拢了一个小时地棱，午睡起来又去了”。

        下午正收拾家，老妈突然视频，开门见山就一通汇报老爸的“今日动态”。

        可不是，早已走下讲台退休在家的父亲一刻也消停不下来，除了几十年如一日的笔耕不辍外，还坚持他年轻时的老本行———种地。

       父亲从省林校毕业后，奶奶家里穷的几乎揭不开锅，作为长子的父亲来到玉林山脚底的杜家山他的舅舅家，从此开始了三年的掏荒坡种田生涯。劳动的基本功就是那时练就的，也从此懂得了土地对于农民来说意味着什么。

   （院子原貌一角）

      

         要说地，小时候除了吃“市民粮”的父亲，我们娘四个皆是农户，由于村子大，人口多，土地少，我家又没劳力，只有几分水地和一亩多山地，父亲利用星期天或放学后和母亲耕种，是当时典型的亦农亦非家庭，一年的收成每到青黄不接的时节就见底了，父母总盼望多分一分地，哪怕再累点，也能多打点粮食，孩子们不至于饿肚子。

        随着我们姊妹仨陆续转为“公家人”，家里只剩老妈一个农户，也就几分水地，加上我家差不多一亩大的院子里的瓜菜，几十种时令蔬菜，足够供一大家人夏秋两季食用，结余的分给朋友邻居，最后还能冬藏一些。

      遗憾的是，这个宝贵的“菜篮子”，也在2013年春吕梁新区建设时征用，与此同时，院子也不能种菜了，均随着房子的拆迁变为废墟一片。

       “赋闲” 在家的父亲每每回村（拆迁后外村租房住）看到未拆迁征用的邻居忙碌于田间地头时，总会感叹“要是有块地，哪怕种点菜也行”。细心的三叔看出了父亲的心思，把大门外的口粮田分出一块，让父亲每年种菜。

        这下有了用武之地。刚打春，就开始地里忙活了，挖地松土，找粪肥，拢畦畦，一看就是行家里手，全然忘记了自己早已过了古稀之年，那劲头不逊色于壮年时。为了找粪，不惜和大哥开车十里地上跟亲戚要，说好拉一袋，硬着头皮装两袋，我调侃说那是“偷”了，父亲说，当年孔乙己先生说过“窃书不算偷”，我也是“窃粪不算偷”，哈哈，这借口找的让人捧腹又觉得可爱。

       转眼 玉米有尺余高了，豆角蔓铆足劲丝丝缕缕地缠着玉米杆往上爬，西红柿开花坐果了，枝杈也得随时打掐，红嘟嘟的水萝卜破土露头了，茄子青椒南瓜们也不甘落后，在父亲的精心侍弄下个个长势喜人。         

          付出就有回报，这块不大的地在父母亲的料理下特给力，豆角密的一抓一把，西红柿红灯笼似的你挤我我挨你，胖呼呼的青椒，紫的发亮的茄子，掀开锅盖大的南瓜叶子，一颗颗南瓜静卧叶丛中，远远的，甜瓜的香味直钻鼻子，弯月似的黄瓜挂在叶蔓间。泥土的气息和瓜菜的清香交织在一起，扑鼻而来，醉人，也醉心，小小一块地，嫣然成了休闲观赏美食的乐园！

（精耕细作）

（李子树）

       尝到甜头的父亲一发不可收拾，他又打起拆迁了的院子的主意。两年了，院子依旧渣土堆积，疯长的蒿草差不多一人高，看着怪心疼可惜，毕竟是自己几十年经营打造的一院，如果暂时没什么规划，与其荒废不如再利用起来。

          说干就干。请堂弟用铲车重新推土整理，树枝铁皮做了简易围栏，昔日四四方方的院落再现眼前，那份曾经亲切熟悉的情感不由涌上心头——

          四十年了，一切恍若昨天，与其说是三孔窑洞，不如说三个土窟窿，几十年如一日一步步艰辛走来，这座普通的农家院子也随着时代的发展不断变迁为一院传统与现代交融、古老与时尚结合的被我们称呼为的“避暑山庄”，窑洞冬暖夏凉，院子里春夏秋三季绿树成荫，争气的花花草草们装点着院子的角角落落，秋季果实累累，垂涎欲滴。

         如今，院子里仅剩一口井和一棵李子树了。那口井是2003年雇人打的，水来自大门外的公用井，抽满水，足够半年使用。那棵李子树是嫁接的，外观看是李子，口感像杏又像本地的“嵌子红”（方言），果实快成熟时，颜色由绿逐渐变红，红里还带黄。味道自不必说，涩中带着酸，酸里透着甜，咬一口，香味扑鼻，满嘴生津，绝对是好酸者的解馋佳品。每年开春，老爸都要拿锯子剪子修剪一番，待到清明时节，朵朵白花枝头绽放，春风吹拂，蜂儿嗡嗡，蝶儿翩翩，鸟儿喳喳。春季的榆钱槐花团子，夏季的杏儿，秋季那一树树的桃子、梨、枣儿和海棠果，还有老爸给当时三四岁的女儿梨树下做的秋千，又是一道美丽的风景。周末回去，女儿总是在梨树的掩映中唱着儿歌荡着秋千。整座院子设计的错落有致，打理的干净整洁，看着舒心，住的爽心。

       想想昔日的农家美景美食，老父亲又开启了旧院新作的模式。清明节前就和母亲一趟趟的地里跑，又拢地，又撒肥，还要铺地膜。今天城里买种子，明天镇里买秧苗，后天还要给井里抽水。汗水浸湿衣服，干脆脱下衣服甩开膀子干，累了就坐李子树底下歇息，真不知要在地里雕花还是刻凤，那种乐趣满满的写在脸上。

         在自家院里种地信心更足，恨不得把每块土疙瘩都研碎，不能有一块石头杂质，每珠秧苗间隔多大距离都心中有数，或步量，或手拃，那股认真劲不次于当年灯下写教案。

         要给西瓜甜瓜延伸的蔓条留有余地，油菜生菜籽不能“抓把撒”，香菜种子要先搓掉外壳才易发芽，平日文绉绉的教书先生一个，谈起种地经验来竟然一套一套的，什么节气种什么菜，什么节气收什么果，都如数家珍。劳作期间还会冒出几句当年初中课本吴伯萧《菜园小记》里的精彩语句，老爸退休前可是县里数一数二的语文骨干教师，那些经典课文和段落早烂熟于心。

       劳动有乐趣，收获更开心。望着一行行绿油油的蔬菜，抚摸着一筐筐饱满熟透的瓜果，犹如看着精心培养长大成材的孩子，那种收获的喜悦溢于言表。

       教书老爸是有口皆碑，种地更是精益求精。他说，种地与教书其实一样，都要用心，要有“钻”劲，也是一门艺术，需要有悟性，这样才能有所收获。如果你哄地皮，那地皮一定哄的是肚皮。你敷衍课堂和学生，实际糊弄的还有自己。

        一畦畦整齐的蔬菜，让我不由得想起老爸那一摞摞教案本，规整漂亮的楷书也是这么一行行的，横平竖直，一如他的做人。

        教师盼的是桃李满天下，农人盼的是丰收在望。

        老爸种地，种的是对生活的热爱，种的是对故土的一份留恋，种的是难舍的家园情，种的是一种成就感和分享的喜悦，这种人生态度和乐趣同样潜移默化了周围的每个人！

  （丰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