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者】吼不完的《秦腔》 写不尽的乡愁

渝夫文苑

  <br>   一<br><br>  “在陕西东南,沿着丹江往下走,到了丹凤县和商县(现在商洛专区改制为商洛市,商县为商州区)交界的地方有个叫棣花街的村镇,那就是我的故乡…”这是贾平凹生在长篇小说《秦腔》“后记”里的第一段话。正是这段话,道明了这篇小说并非真想弘扬的陕西人钟爱的秦腔,而是要为作者的家乡立碑立传。<br>  贾平凹是我最喜欢的当代作家之一。原因很简单,他是农民出身,和我一样懂得农业的重要、农村的艰苦和农民的不易。<br>  正如他在《秦腔》“后记”里讲的那样:“对于农村、农民和土地,我们从小接爱教育,也从生存体验中,形成了固有的概念,即我们是农业国家,土地供养了我们一切,农民善良和勤劳。但是,长期以来,农村却是最落后的地方,农民是最贫困的人群。”因为这番话,我认定贾平凹是一个接地气的作家,虽然他被称为“当代中国最具叛逆性的作家”,但依然不能阻挡我对他作品的无比喜爱。<br>  我不是追星族,我只是农民的儿子。我写不出贾平凹《我是农民》那样的大作,但不影响我像贾平凹那样对故乡充满感激和思念。<br>  贾平凹在农村生活了十九年,他这样定位自已:“我的本性依旧是农民,如乌鸡一样,那是乌在了骨头里的”。<br>  这席话,让我产生强烈共鸣,也让我对自己的农民出身倍感自豪。<br><br><br>  二<br><br>  一九九四年夏天,从四川省开县正坝职中养殖专业毕业后,作为学习尖子和学校培养发展的中共预备党员,我没有随波逐流去南方打工,而是选择坚守老家养猪和当兽医,一心想着学以致用并发家致富。<br>  经过半年的尝试,尽管养猪初见成效,当兽医也渐入门道,挣的钱不比到地方打工少,岳溪镇党委组织部门还将我为列为子弟村“两委”后备干部培养对象,但我还是选择离开老家,选择去东北当兵。<br>  那半年的打拼,使我深切意识到农村实在太穷了,农业实在太难了,农民实在太苦了。而我,也实在太累了。于是,想到了先当兵后报考军校,想到了放弃成为成为致富带头人、成为村里“两委”干部等各种可能。<br>  这一选择,说得好听点,是穷则思变,是保家卫国;说得坦白些,其实就是一种逃避或逃离——逃避带领父老乡亲脱贫致富的责任义务,逃离已然无法继续忍受的农村生活。<br>  是的,上初中时,我就非常强烈地厌恶自己的农民身份,甚至抱怨不该投错了胎做了农民的孩子。<br>  那时,最大最可笑的白日梦,莫过于一觉醒来,自己脱掉了农民皮,摇身一变成了城里人,从此不必再为遥不可及的“非农”户口发愁,不必再为难以寻觅的“铁饭碗”发愁,不必再为永远都干不完的农活流不尽的臭汗发愁。<br><br><br>  三<br><br>  二十岁时,我离开故乡到东北当兵,进了像哈尔滨这样的大城市;后来如愿考上军校,尽管来回更换服役地点,但无论是在边防还是内地,绝大多数时间都在城里生活。<br>  入伍以来,从省会哈尔滨到呼兰县城,从省城沈阳到边城漠河,从林城加格达奇再回省城哈尔滨,从沈阳到石家庄,转眼已在城里生活了二十六年,远远超过在故乡在农村生活的时间。<br>  可悲的是,无论自己怎么努力,还是无法完全融入城市生活,无法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城里人。<br>  身为生活在城里的农村人,即使可以学着城里人把自已打理得很光鲜,可以依葫芦画瓢像城里人那样工作和生活,但确实无法真正理解城里人的思想观念、生活概念、处事理念,无法像城里人那样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地尽享现代文明带来的舒适生活。<br>  相对城里人的大方和潇洒,我们这些从山村走出来的农民子弟,花钱总是抠抠搜搜,办事总是缩手缩脚,教育后代也总拿孩子们压根不信的农村艰辛和儿时艰苦说事……<br>  总之,不管怎么努力,我们仍然是生活在城里的农村人,永远无法真正活成城里人的模样。<br>  于是,不可思议地萌生了从城里回到农村的想法,一年比一年渴望回到依然落后的山乡老家,回到重庆市开州区岳溪镇子弟村柏树梁。<br>  虽然老屋和祖坟所在的柏树梁很偏很穷,甚至到现在公路还没有修通,但那里才是我心灵的家园、灵魂的故乡,能够带给我内心的平和与安宁。<br>  每次回乡探亲,只要站上柏树梁,只要看到那一长排李氏先祖为治理风患而栽种的上百年的苍翠古柏,常年在外漂泊、长期居无定所而衍生的浮萍心理,复杂社会环境、巨大工作压力不时引发的退缩敷衍和得过且过心态,都会在这个充盈着先祖不畏艰难、自强拼搏精神的地方得到纠正和修复。<br>  柏树梁对于我,不只是心灵的故乡,还是继续勇毅前行的精神加油站。<br><br><br>  四<br><br>  陕西之外的读者看《秦腔》,大抵很难搞懂秦腔究竟为何物。小说里无处不在的秦腔唱段,以及那些近乎疯狂的“秦腔迷”,不过是一个个小说创作的道具而已。作者真正要反映的,其实是秦腔背后那些真实得有些让人不敢相信的原生态乡土生活。<br>  作为一部反映当代中国农村原貌的小说,《秦腔》触及了不少敏感话题,政治的、经济的、文化的,几乎全都涉猎。那些我熟悉的乡村人乡村事,那么真实又那么艺术地出现在小说里,让我感慨,让我深思,让我再次领略了什么叫源自生活而高于生活。<br>  贾平凹说:“我决心以这本书为故乡树起一块碑子”。 贾平凹还说:“树一块碑子,并不是在修一座祠堂,中国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渴望强大,人们从来没有像今天需要活得儒雅,我以清风街的故事为碑了,行将过去的棣花街,故乡啊,从此失去记忆…”<br>  认真读了两篇《秦腔》,越读越觉得这部小说的深情与伟大。<br>  作为一部怀念故乡的力作,《秦腔》展现的不仅仅是真实的农村生活场景,还有对处于巨大变革中的乡土中国所面临的矛盾和迷茫进行的全方位展现和深入思索。<br><br><br>  五<br><br>  当然,《秦腔》真正打动的,还是那浓烈的、写不尽的乡音乡情和乡思乡愁。<br>  受这本书影响,我萌生了写一部反映家乡风貌长篇小说的想法,着力刻画人性的复杂与觉醒、农民的坚忍与失落、传统乡村的虚假繁荣与逐步衰落,以自己的视角,还原当代中国农村的发展与变迁,尤其是改革开放以来工业化城填化进程带给中国农村、农业、农民的巨大冲击。<br>  书名定为《越过那道山梁》。二零一二年初开始收集素材,试着写了若干小小说,算是找找感觉练练笔;二零一三年十二月一日正式动笔,之后时断时续地写;一直到二零一四年十一月一日,终于完成初稿;二零一六年,《越过那道山梁》公开出版发行,目前网上各大销售平台已经售罄。<br>  不管作品质量如何,总算给了自己一个交待。<br>  人活于世,很多时候、很多事情,其实都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交待。别人的评价固然重要,但内心的安宁,或者说尽量做到无愧于心,份量似乎应该更重一些。<br>  而这,也是我们立业处世的重要前提之一。给自己一个交待,让内心平静下来,进而善待工作、善待家人、善待亲友。<br>  回头再看自已的首部长篇小说《越过那道山梁》,谈不上结构,也说不上情节,甚至没有完整的故事链条,充斥其中的,只是一些与故乡有关的记忆碎片和生活场景。或者说,它算不得长篇,若干个联系不紧的人物,若干个互不相干的故事,与其说是长篇小说,不如说是我对故乡的思念,对家族历史的一些回顾和拓展。<br>  这样的文字,真怕亵渎了生我养我的故土,更怕辜负了一直关注和支持我的文友和朋友。<br>  我无力为故乡立传,我只想以这种方式,寄存无处安处的贫瘠乡愁,祭奠行将老去的梦里山乡。<br><br>  渝夫 2012年7月17日下午草于沈阳,2020年4月14日下午完善于石家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