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我的外祖父

烟雨杜鹃

        我的家乡在晋西南运城盆地涑水河流域南岸，那是一片地势平坦的第四纪黄土沉积平原。我们县的地貌分为黄土台垣和涑水平原两个地貌单元。那个黄土台垣又叫峨嵋岭,我们俗称坡上；涑水平原我们俗称坡下。

        西汉二年（公元前205年），国家在故乡这片土地上，设置了解县及猗氏县。古老的猗氏县城，坐落于涑水平原东部。隋朝大业三年（公元607年），县衙迁移至今天的临猗县城坐落之地。

        猗氏故城坐落在如今的临猗县城南方9公里处，被“临陌线”公路南北贯穿，将故城遗迹截割成东西两半。

        猗氏故城已经废弃了1400多年，如今城墙酸枣树丛生。猗氏故城西边有一个叫铁匠营的村落，我的外爷家就在这个村子里。

       （如今的猗氏古城北城墙内侧情景）

        我相信，在大多数孩童的世界里，外婆家是他们家庭之外唯一可以寄托情感的地方。因此，当孩童受了委屈，不辞而别逃离家庭后的目的地，往往是外婆家。

        在那个交通落后、通信闭塞的年代里，我故乡的人们寻找丢失儿童时，乡亲们大多会建议：“先到他舅家看看。”因此，外婆家就成了第一个寻找的目标。

            (外爷、外婆及大舅一家人）

        

        外祖父姓赵，一米七几的个子。

        外祖父的气质，让儿童时代的我，常常联想起他可能和反映抗美援朝故事的电影《英雄儿女》中的军政治部主任王文清(田方饰演）有某种关联。

        童年时期的我，总觉得他有演员田方的长相和王文清政委的坚毅沉着、凝重温厚的神韵。

电影《英雄儿女》军政治部主任王文清（田方饰演）

        外祖父去世已经许多年了，然而，每当回想起他在世时的点滴往事，虽然生活艰难，但是，生活的阴霾不能掩盖亲情的光芒，因此，还是能够感到亲情的温暖。

 

       1975年的一天，外爷过生日，按照当地风俗，母亲应该蒸一些大白馍送给我的外爷。我家中倾其所有，仅有15斤小麦，装袋后仅仅占去粮袋的一角。顺便带我一起磨面的语文老师，看着仅占粮袋一角的粮食，带着怜悯的口吻说：“就这么一些？！可咋磨呢?”

        多少年过去了，想起这件事情，还是不禁泪目。

        大约1970年代初期，有一次，外祖父领着我，到铁匠营村压制和捞面的地方，压制红高粱面和捞。细细长长的暗粉色的红高粱和捞面不好吃，但是，除此之外，对高粱面的作法，在那个物资特别匮乏的年代，人们想不到更好的做法，能让这种充饥的口粮使人们更容易下咽。

        可能是幼年时代心理受到了创伤，时至今日，虽然全社会的物质生活丰富了，但我对高粱面做成的五颜六色的杂粮食品，仍然丝毫提不起兴趣。

       外祖父家里院子的南头有一个不大的房子，是铁匠炉房。记得小时候经常有人求外祖父打制手工纺线车上的锭子。在我的记忆里，常常有人委托熟人找他打锭子，那是他的一手绝活。

        我的记忆里，锭子是一根细铁棍，它的长度大概25厘米，直径大概3毫米。锭子是纺线车上的一个主要部件，用来把棉花纤维捻成纱并把纱绕在锭子上成一定形状。要保证锭子在高速旋转下不抖动，直线性偏差要求极高；要保证缠绕在锭子上的纱穗拔插自如，光滑度要求极高。在那个没有车床定位和切削的作业条件下，全凭手工制作锭子，没有常年积累的技艺，真是不能胜任这个工作。现在想来，工业革命的浪潮对我的故乡冲击过于迟缓，才使得这门手艺在工业革命200年后，仍然在我那偏远的故乡具有生命力。

        外祖父有用毛笔字记日常事务的好习惯。在他居住的西房里，墙上随处可以看到写着毛笔字的纸张贴在那里。巴掌大的纸张上，记录着他认为值得记录的往事及计划未来要做的事情。让人觉得他是一个有计划、有总结而且生活有条理的人。 

                  （外祖父给我留下的手迹）

        上面是外祖父写给我的纸条，让我联系西安军代处和临潼武装部的他的孙辈。

         外祖父院子里的鸡窝是个两层的小建筑，上层是母鸡用来下蛋和孵小鸡的地方。在远方当军官的大舅的来信，经过外爷看过后，用绳子一捆，就放在那里。小时候感到信封上的图案或邮票图案很漂亮，常常剪裁下来集中粘在一个硬皮本上，作为我临摹的范本。可惜后来这个“集邮”的册子，大部分被两个弟弟扯下来叠了一种叫纸包子的玩具了。

        多年以后，当我知道那里面有非常珍贵的《祖国山河一片红》的邮票时，令我心疼了好长时间。

        1970年代，在兰州军区野战部队当军官的大舅，每月给外爷寄来10元人民币，补贴家用。那时候我们村里一个青壮劳动力每天工作价值才一毛三分钱的年代。对于一个农村家庭来说，10元是一笔巨款。常常觉得外爷是一个有零花钱的人。

         在那困难的日子里，我多次梦到去外爷家里吃好饭改善生活。当然，梦中的好吃的东西种类仅仅局限于一个贫困乡村的小男孩对美味食品的联想范围，诸如点心等等。找个适当的理由，到外爷家里吃一次好饭，曾经是我一度的甜美的憧憬。

        小时候，春节期间到外祖父家里走亲戚，外祖父常常准备我们喜爱的一道菜，那就是用陶土烧制的火锅做的饭菜。

        火锅的食材有豆腐、白菜、粉条、海带丝、薄薄的红烧肉片。采用硬木材烧火，烟熏火燎。那是在那个缺衣少穿的年代里一年也难得吃上一回的美味，因此，火锅的味道深深地刻在我的记忆中。

        自己动手做火锅以供家人享用是我从少年时代就埋下的愿望。

 

        及至成人之后，每逢春节，只要时间允许，我总是回到故乡，乐此不疲地用铜火锅做饭，以供家人食用，聊以慰藉儿时的愿望。

               （自己做的火锅食材）

（文章中共计9幅图片，其中第一、第四、第五和第八幅图片来自网络，谨以致谢。）

        烟雨杜鹃         2014年6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