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树山的松树林(新西兰疫情笔记21)

毛歌

<p>到底是入了秋,书房门外的紫藤已经有些黄色的叶子,杂在被风吹拂的厚密绿色藤蔓里,很是好看。早晨起来,落叶正好在大门前面,有几片还挨着门槛,那意思是等我开门就要进来。很多人喜欢紫藤,却不大喜欢紫藤的落叶,叶子慢慢枯黄,飘飞,聚集在一个角落,要不了几个太阳,落叶就会再一次在干燥的空气里飞离原来的地方。自然有着自己的规律,紫藤越过贫瘠的冬天,光溜溜的会在你根本察觉不出来的地方,生出来一个嫩芽。它要告诉你的是新的一个季节的到来,它得依赖于这种恒古的循环来表达自己的存在,在春天蓬勃向上的时序里,紫藤被绿叶覆盖,紫色的花蕾丝从一粒变成一穗,然后开放,蜜蜂受邀而来。</p><p><br></p><p>我曾经尝过紫藤的花瓣,微甜清香,口感柔和细腻。当满地的落叶在十点之后的阳光里漂浮着一层灿烂黄色光芒之后,天空便更加清爽辽阔起来。</p> <p>一树山有一架多年的紫藤,形似拱门。整个夏天,那里是奥克兰最美的紫藤欣赏之处,还有一个地方,则是距离一树山不远的爱丽丝小镇附近的跑马场。火山石砌成的石墙朝东而去,紫藤早已翻过墙头,我好几次停车在路边,顺着墙根往前,一路以为那再远的地方都应该是紫藤花开。</p><p><br></p><p>现在是初秋,一树山的紫藤在跟随季节做着自然的调整。从紫藤拱门往北走,右侧就是一大排松树,它们高大挺拔,一条小径弧线形的蜿蜒而来。松树在坡地上,松针就会落在附近,早晨阳光投影般照射过来,秋天的松针就会泛出真正的金黄色,看久了,还有一层金红色,松针一层一层地铺开,在这种地方行走,你得多少有些经验,一脚踩上去,往往会摔一大跤。秋天的夜里不仅仅有星星,还有风和成熟的松球。松球结在几十米高处的松树枝上,要落下来得有一种怎样的力量啊?我有时候真想站在那里,被松球砸中。这种比成人手掌还大的松球是真正的艺术品,这是自然世界无意的奉献。走在秋天的橡树林,常常会被橡树籽砸中,或者不巧就落在后颈里。这种突然的遭遇,允许你理解为自然的玩笑,也允许你就此停留下脚步,要捡起来紫铜色光泽的橡树籽。</p><p><br></p><p>松球很少像橡树籽那样熟透了就落下来,松球依然紧紧地粘附在枝条上。这一点我从落在地上的松球就可以证明,单独的松球很难发现,它们总是和某一根松树枝一起,试图用手或者手脚并用剥离开松球会是一份艰难的工作。这也好,松球和松枝在一起,还有一些松针,事物的完整性反而体现了出来。很多蚂蚁云集而来,它们难得吮吸如此珍贵的松脂,好几次蜜蜂都会停留在这些落在地上的松球上。松球已经完全成熟,一牙一牙的籽瓣缝隙里依然残存着一些松籽,正是这些带着果香的松籽吸引了无数的蚂蚁,它们围绕着,奔走相告,然后以巨大的阵容尽快运走这些美好的粮食。</p> <p>走在这种光影交错的松树林,有一点值得注意的是,这种直接穿过松树粗大强壮树干的晨曦,会铺在斜坡上,而阴影就这样形成了。这是值得所有描述自然的艺术家关注的地方,就像玛丽·奥利弗所说的一样,“关注,必须带有一种开放的态度,带有同情心。”那些没有投入情感的关注,和一份办公室的商业报告没有任何区别。如果你时间充足,你就可以不再往前,你像一个属于某处山里的农民一样,就坐在松树根上,吸烟,抬头看那些一辈子都触摸不到的蔚蓝色天空。乔治娅·奥基芙不就是在一棵大树下睡了很久吗?她在那个几乎隔绝人世的地方生活了几十年,拒绝毕加索的求见,而只钟情于硕大的花朵,被放大的花蕊和单独成为一个世界的枯骨。</p><p><br></p><p>这里的任何一段松树根,都值得你坐一次。如果要这样计算的话,我估计得需要好几年的时间才可以完成。你今天起身的地方,也许你明天就会忘记,而背靠松树,你可以像惠特曼一样,在那里写一点东西,当然信是最好的,你甚至可以写上这样几句话:</p><p><br></p><p> 啊!我亲爱的朋友,我此刻就在阳光灿烂的松树林里给你写信,我怕坐在松树根上的时间有点久,会融化屁股底下的松脂,那会让我的裤子和身体粘在树根上。</p><p><br></p><p>我相信这样写会帮助你的朋友恢复一种依靠活跃大脑创造出来的画面,她似乎看见了你的神情,还有四月南方的阳光。结尾的时候,我建议你复制惠特曼的一段话:“上午十一点,我写下这些,在岸边一棵茂盛的橡树的遮蔽下,我在那里躲避一场突如其来的阵雨。”你把橡树改成松树,把河边改成山坡,阵雨不需要改,因为阳光明媚的一树山常常会有一场雨过来。</p><p><br></p> <p>要在松树林里躲雨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你只要等一会,就可以看见松树树干有一侧是干的,你就放心走过去就好,在这种树干边躲雨的便利之处是,松树枝弯曲,你就靠在那里,很快你就会被一层隶属于松林的薄雾遮盖,你会隐身术,大自然有意隐瞒了你的真实存在。</p><p><br></p><p><br></p><p>(图文,毛歌微信号:maoge1965)</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