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一天

美傻

　　初晨的太阳渐露平面，金暖色的光铺洒整座村庄，连同布满青苔的砖瓦也被照得发亮。饱睡了一整晚的母鸡从笼子里获得释放，散落到各条巷子中觅食去了。人们陆续起床开门。厚重的柴门发出“吱吱吱”的声响，和清晨里清脆的鸟叫声交叠。夏日里新的一天开始了。

阳光穿越窗户透射进来，把整间屋子照得十分明亮。这样的时候，我便醒了。我透过充满年轮印记的暗黄色帐帘，望见阿公正在扫地。他每早如此，他手中的芒花扫正极力认真地搜寻着地上的灰尘。

“阿公！”我起床喊他。

阿公停顿了一下，对我说：“哎！醒了啊。”

“嗯嗯！”我揉揉惺忪的双眼，然后挤出了牙膏。

夏日里明晃晃的日光让走出门口刷牙的我睡意消失殆尽。我听到巷口转弯处传来奶奶明亮的笑声，果然，不出一会，她便走过来了。一桶刚洗好的衣服正挎在她的右手臂上，肥皂盒和衣刷放在桶沿。左手上拿着两条同样洗好的，踩脚的破烂裤子。她身穿简洁轻凉的短袖上衣，一条点缀着小碎花的蓝色薄裤随脚步飘动，样子清爽极了。

“细妹，起床了啊！”奶奶从巷口走来，一脸笑盈盈地对我说。

“是啊，我昨天和俊珊约好了，要一起去帮她喂狗。”

“那吃完粥再去！”奶奶正说着，我们远远听到不远处传来“早餐早点”的吆喝声，伴随着摩托车发动机极具急促的声响，非常急骤快速地驰骋而来。

“阿嬷，我要吃要买来吃！”我十分火急地央求她。

阿嬷只说了一句“要吃啊？”，然后转头提起分贝，往摩托车方向着急地大喊：“停一下！停一下！”

摩托车停下了。眼前是一框炸成金黄色的、各式各样的早餐饼。其中最受我们欢迎的，是一种在碾平的面浆上铺满黄豆、葱花和切细的马蹄，再淋上一层面浆，有的做成圆饼状，有的则做成小小的圆柱形状，再用油炸至金黄色。酥脆可口，假如再蘸少许酱油，是早餐送粥的最好搭配。

阿嬷一共买了四个圆饼状的早餐饼。她说：“你两个，你阿公和我一人一个。吃太多会上火！”此时我感到无比的满足，开心地回家去了。

　　吃过早饭后，我和俊珊一同来到村后的外堤上。她家搭建的一处小黑棚座落在一片绿油油的田野之间。小黑棚的正门拴着一条身形偏小巧的黑狗，侧门则圈养着五六只鸡鸭。我常常和她一起，绕过几条弯曲的田径，走上坡去，沿着池塘边走，来到小黑棚喂养动物。

她常常在看到小黑棚后，踏着松软的土地，热切而欢快地奔跑起来，像是久别重逢地抱起小黑狗，蹭着它的脸，脸上止不住地欢喜。我因为天性害怕动物，总是止步于小黑棚的几米之外远远眺望。

“快过来，我拉住链子。你走过来！”她朝着我喊道。真诚而期待。

我抖擞着身子，心有余悸地慢慢向前移动。挪过正门，穿过屋里的侧门，大步地向前跑去。她哈哈大笑几声后，我们便一同去摘那树上的番石榴果子去了。

夏日里的田野，无论是高大的树木，或是低矮的灌木丛，都被一片绿色覆盖。太阳升起来，融化的水珠附着在叶片上，也打湿了我们的双脚。我们在天高地阔的绿野中奔跑起来，忘了长大这回事。一切是那样自由，风行走着，云漫无目的地飘飞着，小草只顾发芽，花儿只管开花。空气里充满着水汽混杂着泥土芳香的味道，美好的一天由此开始。

　　回到家的时候，已接近晌午了。阿嬷坐在靠背椅上，双腿托着绣花圈，左手在布圈下，右手拿着针头，一针一线地绣花。八十来岁的惜恩老姆倚着拐杖，坐在阿嬷身旁，和她正闲聊着。那只慵懒的家猫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

我和老姆打过招呼后，便问阿嬷：“阿公呢？”

“去小卖部拿报纸了，快回来了吧。”阿嬷抬头对我说。

正说着，那只猫突然跑到巷口“喵喵”地叫换起来。“她阿公肯定回来了，这猫一见他来就跑去迎接，机灵得不得了。”阿嬷说。

果不其然，阿公手里握着卷成圆圈的报纸正缓缓走来。老姆调侃着说：“比亲儿子还亲的猫啊！”大家都笑了，阿公咧着嘴笑着，一进门就着手准备猫粮。



夏天当中午后两点时的阳光最为毒辣。太阳以地为炉，把地面炙烤得发烫。巷子中鲜有行人。家中那辈辈流传的的古老木床，床上铺着的咸草席依然让我的后背焦灼难耐。我索性拿起竹编的枕头，坐在清凉的地板砖上，头顶的圆吊扇不知疲倦地卖命工作，电视旁的落地扇也来回摇摆，宽敞明亮的屋子里充斥着“沙沙”的风响声。

 酷热感在我心头退却了许多。



我坐在地板上，电视看得疲乏，迷糊得将要昏睡过去。阿公收起他的茶具，即将准备午睡。阿嬷坐在那把竹编的藤椅上，仍手捧着绣花圈，小方扇在她脚边不紧不慢地转动。她右手指头紧捏着的针头垂在花布圈上，头低垂下来，她已经在打瞌睡了。

爷爷“哼”的一声，摇了摇头。 “已经困成这样了还不去睡。”他说。

奶奶一个惊颤醒了过来。“是有点困。”她揉揉眼睛，放下绣花圈。看到我已经迷糊地睡着了，便从床上拉下一张小薄被，盖在我身上，然后起身午睡去了。

此时的村庄仿佛被太阳封印一般静止着。如同午夜一般寂静，人们酣睡着进入梦乡。直至太阳西斜，阳光柔和下去的时候，人们才开始走出家门，欢快愉悦地活动起来。

　　阿公三点多刻时便午睡起来了。他一步步从楼梯下来，在最后一个阶梯那里停住了脚步。

“这天，好热！明天开始要在楼下睡了，楼顶被太阳晒到烫得不得了。”

“是很热。”只小憩一会的阿嬷答道。

阿公走下最后一步阶梯，端出他那小巧别致的茶盘，在电热吊扇的最中央位置选择坐下。白色短袖上衣和蓝色短裤，是阿公夏天永恒的装束。他坐在地板上，蜷着双腿呷着茶，偶尔和阿嬷来回几句简短的话语。茶香静静飘溢四方，静谧而和谐。

茶罢，日光又斜了些。阿公便起身准备外出。他换上了黑色长裤，在白色上衣外再穿一件冰凉的白色丝绸开衫。他的开衫永远干净简洁，不带一丝皱痕。这时他又到小卖部看报去了。

我睡醒的时候，已接近午后4点了。阿嬷仍重复着她夜以继日的工作，她坐在门沿上绣花。

我迷迷糊糊地走出去。

“我买了你最喜欢吃的东西，你猜猜是什么？”阿嬷问我。

“是什么？”我一脸惊讶。

“我实在猜不出来。”

小村落远离集市，生活物资都需很久采集一次。至于其他非必需品或季节水果，只依赖偶尔有人下乡叫卖才可买到。我实在猜不到是什么样的东西。

“你去把篮子拉下看看。”

我迅速地跑过去摘下来，原来是我最爱的李子！一阵欣喜的笑容在我脸上绽放开来，对于无李子不夏天的我是何等雀跃和满足。我从中挑了几颗最青颜色的，无限的欢喜。



太阳从阳珵前的西边沉落下去。一片片一簇簇桔红色的云霞在空中游移，在落日余光的照射下，晕染成金色的光铺洒人间。退散了一天暑气的人们沐浴在夕阳中，清爽的晚风拂过他们的脸颊和心间，显得豁然开朗起来。

成群的鸭子被赶回笼子里，留下一大片碾碎的田螺碎壳；早早晚饭过后的老人已经摇着蒲扇出门散步；懂事的孩子借着路灯，在黄昏的溪边洗着一家人的衣服；年龄较小的孩子在空旷地阳珵里，在静默的大树旁来回追跑；而劳作到太阳落山从田地里回家的人，才着手准备晚饭。他们把小方桌移步门口，在迷人晚霞的陪伴下，天高地阔地吃起饭来。

生活的悲欢离合，全在村庄以外。

我常常在刷碗的时候，银凤老姑就照惯例到我家来了。她除去刮风下雨，每天如此。

在我的眼里，老姑、阿公和阿嬷永远有谈不完的新鲜话题。她们从村里的点滴小事谈起，阿公煮茶，老姑讲述，然后再共同做些评论。我爱听他们讲话。他们喝茶，于是我也跟着喝茶。

大概到了晚间九点时，老姑便起身回家了。银盘似的月亮悬挂在夜空中，无数的星星眨巴着眼。

“明天又是晴朗的一天！”阿嬷说。随即催促我回家睡觉。

当柴门被关上发出暗哑的声音时，我知道，今天即将结束，新的一天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