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南行漫记(散文)</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陈友中</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这是我首次南行,第四次坐飞机,以往三次夜行,引颈极目处除黑洞洞的夜幕,几乎一无所见。从这一点看,坐过飞机跟没坐过相差无几。</p><p class="ql-block"> 一九九七年一月七日。我坐飞机往广州参加全国民办学校协作会议。那是白天,晴空如洗的白天,我总算首次“见天”了。 </p><p class="ql-block"> “天”是人类之谜。小时候,我那两山相峙,中间夹谷的故乡,雾气比平原又多又浓。记不清哪位父老说:天本来盖在山冈上,用木梯可以爬上去的。有许多小孩常常上去把可爱的小菩萨端下来作玩具玩耍。菩萨给弄生气了,就升上去,从此人再也无法上去了。那时我恨透了那些恶作剧的孩子,使我不能上天。有一回云雾让“山戴帽”,我以为天又降下来盖在山冈上了,急匆匆往山顶爬……平时常常凝视似与天接的高峰发愣,想入霏霏。 </p><p class="ql-block"> 那天,当飞机隆隆地吼叫着直冲蓝天,鳞次栉比的屋舍,井然有序的田地,纵横交错的江河,在我眼底逐渐缩小、后移,大概冲到一万米高空时,飞机平稳了,耳朵不再憋闷难受了,我恨不得将小窗户掰得大些。举目大海般的蔚蓝,天边无垠;俯瞰,群山江河田野城市,沙盘积木似地模糊退去。但直视原野之处少,多半给云海挡住视线。古人所谓“九重天”、“三十三天”,“天外有天”之类不知怎么算的。我看“天外有天”倒有点道理:茫茫云海之上姑作“天外之天”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古人描写云天日月的颇多。老子曰:天地之间,其犹橐龠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老子把天地比作风箱,虽空虚而风不尽,越动风就愈大。《千字文》中说:“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还有如“天高而明,地厚而平(韩愈)”、“白云千万里(刘长卿)”、“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李白)”等等,尽管古人的观察点不可能到万丈高空,只能在地面,但诗人的观察、想象还是较科学的。唐代李贺是想象力最丰富、新奇的大诗人之一。其《梦天》诗云:</p><p class="ql-block">老兔寒蟾泣天色,云楼半开壁斜白。 </p><p class="ql-block">玉轮轧露湿团光,鸾珮相逢桂香陌。</p><p class="ql-block">黄尘清水三山下,更变千年如走马。 </p><p class="ql-block">遥望齐州九点烟,一泓海水杯中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真钦佩这位短命诗人。你瞧“齐州(指中原)、“大海”在他眼底成了“九点烟”、“杯中泻”。他是骑着想象的野马站在月球上看地球的哩,比我当时不知高多少倍。</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思忖着“诗鬼”之诗,极力寻觅大海踪影。随着身体的高速前进,大海终于找到了,她在东南一隅呈现,但仅仅一抹湛蓝。</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哦,这就是平时所见的茫茫大海啊,我更佩服“诗鬼”想象得合理新奇。诚然,远距离使面积缩小,长时间能淘汰一切。李贺要是“不留三句五句诗”,其姓名将与其骨头一样早已“灰飞”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飞机很平稳。云涛有时渺渺无际,密集浓厚,有人说在降雨。有时开一个孔、裂一道缝,让人看看地面风光,看看那些“只有天在上”的起伏峰峦。这时我真的“精鹜八极,心游刀仞”便在空姐送上的报纸上写下:</p><p class="ql-block"> (一)</p><p class="ql-block">“登天方觉本无天,茫茫云海却有边。我心亦如宇宙广,可容万里与万年。”</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 (二)</p><p class="ql-block">“雾海青天净世界,身与红尘隔云烟。但愿长作碧空鸟,吸风饮露洁心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二</p><p class="ql-block"> 在白云机场走下飞机。我以为这个四季如春的花城比我们温州暖和。下机要脱三层“皮”呢。可那天却出奇的冷。当地老人说是几十年来最冷最冷的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与另一校长坐客车往市内开。报到地点是“民主大楼”。途中车水马龙,车来人往,拥挤不堪。时值傍晚,街道公路几乎全叫大大小小的车覆盖住。驾驶员们见缝插车,纵横交错,争先恐后——从容不迫地争,奋不顾身地钻。但都不见出事故,驾驶技术真高超。似乎无人维持秩序,简直是个自由奔驰的赛车场。三块钱车费坐了一个多小时,价格倒便宜。下车处还没到目的地,我向一位老人问路,他作了详细说明。我们乘机动三轮一晃就到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民主大楼共容纳九个民主党派,也是省政协驻地。雄伟壮观,好大气派。比温州杭州的阔绰得多。例行登记报到之类后就被请去就餐。同席的有民进中央领导和中国富婆梅子女士。梅女士50岁光景,体态雍容,四方脸,举止文雅,谈吐从容。她当过小学教师,后来成了剧作家,现为北京普陀影视研修学院董事长兼院长,有二亿财产。她天生素食不沾油腻。席间工作人员忽而送上一条新闻:湖北与会代表胡教授几小时前到广州,途中向一个青年打听民主大楼怎么走,那青年了解到其身份和目的后便说自己是专程开车来接的,急忙扶他上车,嘟~嘟~嘟~开到一个四面无人的建筑工地上,把他五花大绑起来,搜取其3000元路费及手机,险些连老命也赔上了。刚来报到,希望我们伸出“友谊之手”。我正为自己未向青年问路而自觉侥幸之际,那胡教授也被引进餐厅,我向他投去好奇的目光:60多岁,滚圆的平头像西瓜,丰满的体态如冬瓜。动作缓慢,反映迟钝。噢,怪不得进入歹徒圈套。饭后,会议工作人员吩咐道:请大家注意,要从胡教授的遭遇中吸取教训,广州很混乱,外出,尤其是夜里外出要三五成群,前后相顾,尽早回来。我想这儿该不会成了武松经过的景阳冈吧!遂弄得大家惶恐不安。次日晚上到侨光学校参观,途中,真的来了个“手拉手活动”,只恐落下一个被歹徒劫持。</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而今,如果有人问我广州印象如何:我将把这一事件列于一,交通混乱貌为二。</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 三</p><p class="ql-block"> 最后议程为“逍遥游”,七辆客车、轿车成了我们移动的会议室。徐徐南移,中山、珠海、澳门为一日游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们一行瞻仰了孙中山先生的故居,途经花园式新颖城市珠海便直达澳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车到湾仔,我们转乘游艇,在澳门的一条大河中,我深情地看望了久别的“亲人”:烟雾轻笼着大海,轻笼着林立的高楼。横跨海上的长桥时隐时现,依稀可见。游艇在江中慢悠悠地转了一圈,凛冽的寒风一直热情地伴随着游览。</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澳门,这块在1849年被葡萄牙强占的祖国领土,离开母亲148年了。葡萄牙,一个用百倍放大镜从地图上也难找到的小国家,竟从“天朝帝国”的清王朝手中强行夺取了一个孩子。今虽已到回归母亲怀抱的日期,但痛定思痛,沉痛的国耻,岂能忘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立身船头,与国家教委社会力量办公室主任王志强同志高谈阔论,慷慨陈词,谈澳门历史与现状,谈兴国之道。他也刚过“不惑”之年,为科教兴国,为扶持“民办教育”日夜操劳,四处奔走。但一些人对民办教育认识不足,一旦出现点小事便大惊小怪横加指责,许多事未理顺,也难理顺,使其苦恼,不能一显身手而苦恼。</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四</p><p class="ql-block"> 他乡遇故知,别有一番情义。我的高中同学王孝宇、胡春勇在深圳办企业。他们得知后特地驱车到湾仔接我。其他代表当晚回广州,我与温州的两位老先生同到深圳。</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深圳,这个与过去“大寨”“大庆”一样红火的新城市,不知使多少人憧憬不已。珠海与之只隔一江,我们得北行南下,转个大弯。老同学自备轿车,飞驰于高速公路,不到两小时就深进深圳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名不虚传,那儿的街道、公园、商店、住宅、学校等等,均经过严格规划,合理布局,毫无局促杂乱之感。后来我在108米高的旋转餐厅之巅,把她与香港作比较,深圳,妙龄少女一个;香港已是雍肿老态的半老徐娘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珠海与深圳白天几乎见不到闲散之人。人们都那样地来去匆匆。没有像我们这儿途遇熟人聊半天,购物讨价讨半天,餐桌上你劝我让你喝半天的消闲现象。老同学说:这儿的工人老板工作生活娱乐安排得紧凑有序。速度、效益为第一生命线。</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 对我们一行三人的住吃游,老同学做了精心安排。他俩抽出等于金钱的宝贵时间用车送我们游览。最值一游,内地迄今尚无法企及的首推“世界之窗”、“锦绣中华”、“中华民俗文化村。”“世界之窗”占地48万平方米,建有118个景点。它把世界奇观、历史遗迹、古今名胜、自然风光、居民、雕塑、绘画以及民俗风情、民间歌舞表演汇集一园——让你一日游世界。其仿建比例1:1,1:5,1:15等。精致绝伦,维妙维肖。记得三年前我在天津的世界景观缩微园——杨川世界一日游中所览景观,其建材、艺术水平远不及此。</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占地450亩的锦绣中华座落于风光绮丽的深圳湾畔。它是一座反映中国历史、文化、艺术、古建筑和民俗风情最丰富、最生动、最全面的实景缩微景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若有兴趣请到被称为最奇景观的“石林”看看吧!这儿有绿树绕边的碧潭,有从峰巅飞泻而下的瀑布,也有几声吱吱的鸟啼。最惹人的当然是石林。“林”字前通常与树字组合,这里却与“石”搭配,足见石之奇形怪状了。那一根根“石”峥嵘而上,翘首苍穹,有的数根并合顶天立地。有的中间断裂,数节相叠,似扑下来,风险横生,一根根、一排排,似利剑、如春笋,高低参差地矗立着。其缝隙间点缀几棵苍松,显得更加逼真形象。我未见过真石林,但我相信她定然是“水中月镜中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民俗文化村更令人目不暇接了。这儿有21民族的24个村寨。跟影视中见到的一模一样。起先我以为这些少数民族是“假冒产品”,通过交谈才知是真人。他们住在似从故乡移来的村寨里,除表演节目让游人欣赏外,平时就如在其自家一样,编编篮子,磨磨石玉器,干自己喜欢干的活儿。表演的节目统筹安排,随时随处可见。我们到那儿已傍晚了,到处敲锣打鼓,好戏连台。游人纷至沓来,络绎不绝。这边武术精彩,那儿杂技开台。百闻不如实地一见,少数民族的歌舞风采独具。瞧,那个寨中的男女头裹毛巾,腰系花鼓,摆动全身、鼓声歌声与翩翩舞姿浑然一体,自然和谐。泼净水、插鲜花更使表演平添野趣。</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一日看尽长安花”。我们也以深圳速度,把本要几天看的景区,一天就游遍了,有几处还是“走车看花”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深圳,常新常进,我祝愿你。</p><p class="ql-block"> 1997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注〉本文写于1997年,未收入《归真集》(1998年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版),因容纳不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