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这样走来：毕业分配

老沛

　　时间跨进了1984年，意味着三年的水校学习生活马上就要结束了，每一个同学都面临着毕业分配这一关键时刻。现在的年轻人对“分配”这两个字可能比较陌生，但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整个国家绝大部份的资源和物资都必须按国家计划来分配的，而且很多都是按指令性计划进行分配，五十年代的新疆建设兵团，连配偶都是由组织上统一分配的。这些东西现在听起来好像是天方夜谭，但是在当年却是千真万确的事情。

在九十年代以前，所有大中专院校的毕业生，都必须按照国家和省级计划委员会下达的分配指标进行统一调配，学校对学生实行“对号入座”式的安排，“号”是计委指令性下达的，谁对哪个号入座学校说了算。这样学校的权力就很大，从某个角度来说，学校在分配这一关基本上就可以决定一个学生的命运。我的母校为了体现公平公正，促进学生德智体全面发展，率先实行按学生在校期间学习成绩和表现的“积分”高低进行分配，受到了师生们的普遍赞誉。

　　老沛连续参加了两年的高考都以微略的差距败北，第三年百般无奈才报考了中专，应该说文化课的基础功底是扎实的，记得学识渊博的连伟良老师，教了我们两个学期的《力学》，我每次考试几乎都是满分。虽然从入校开始连续当了三年学生主干，占去了不少的学习时间，但我学习成绩还是不错，加上担任校学生会主席和校蓝球队主力队员两个强项，德智体三方面积分加起来，在班上肯定是遥遥领先。

84年毕业分配方案终于下达，我们班上有两个直接分配到省水电厅的指标，我高兴地跳了起来，乡巴佬终于可以进大城市了！接着，老沛满怀信心地协助学生科组织了一系列毕业前夕的活动；帮助班长采购了我们班级的毕业纪念品等等。可是到了毕业分配方案公布时，我却被分配到宁德地区，情急之下责问班主任余光华老师：有这样分配的吗？积分跑哪里去了？答案老师们早已商量好了：宁德是贫困地区，那里的生源都必须回去。我心里想，要我留校任教时，你们为什么都不说我是贫困地区的生源？

　　这样的分配结果我是万万不能接受，但也是万万不可改变的。回想起近几个月来，学校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求我留校，老沛似乎也明白了很多。

那是84年4月初的一个晚上，我正在校图书馆里做毕业设计，校团委书记张孝元老师专程给我送来了《入党志愿书》。接着，学生科党支部很快就召开支部大会，表决通过了我和女生部长两个人加入预备党员的法定程序，并当场填写《入党志愿书》里面的支部意见。校学生会女生部长是位闽南姑娘，长的既漂亮又温柔，支部意见内容除了套话全是优点，所以一分配出去就被刚刚成立的纪检委选调去了。轮到老沛就没那么幸运了，成绩和优点也都没少写，但写到缺点时，我最尊重的黄如钊老师坚持一定要写上一句：在学校罢课事件中立场不坚定！正因为这句话，到8月份宁德地委组织部选调毕业生时，再次改变了老沛的人生轨迹。

五月初，我正准备赴外地毕业实习的时候，突然接到校长办公室通知，要我当天晚上7点钟到郑金全校长家里去谈话。弄得我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校长怎么会叫我去家里谈话呢？我隐隐约约预感到应该是与毕业分配相关的事吧。果然，到了校长家里，马上被热情地请到了书房，在简单询问了我的毕业设计情况之后，马上给我介绍起学校的教师结构情况，说现在学校教务方面的师资力量还是很雄厚，他一点都不担心。但学校学生管理方面的师资力量却严重短缺，不但分管学生科的副校长被借调到省厅整党办，而且学生科科长因整党清理“三种人”，马上就要被调离这个重要岗位，整个学生管理工作将出现严峻的“真空”现象。所以学校决定，让我毕业后留校任教，担任校团委书记，好让原团委书记张孝元老师转任校学生科科长。校长这一席话太突然了，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脑袋一片空白，后来只好说给我几天时间考虑考虑，校长说不行，时间紧迫，只能给你考虑一天，明天晚上7点来我家里回话，并要求我尽早做好留校的思想准备。

　　因为原先头脑里根本没有留校任教这个概念，加上自己不是很喜欢从事教师这个职业，所以在回宿舍的路上，就开始思考怎么推辞学校的这个决定。想了半天，终于想出了一个很实际的理由：那就是做不来。学生留校任教都有一个共同的弱点，即在老师们眼里依然是他们的学生；而在学生们心目中依然还是他们的同学。如果留校给刚入校的新生上上课问题不大，而一下子出任校团委书记，必然要兼很多学生科的管理工作，面对的将是全体学生和各班班主任，考验将是非常严峻。这样的工作，对于一个刚毕业留校的人来说，真的很难做的好。

第二天晚上，带着准备好的理由来到校长家，校长听完我的推辞理由，一点意外的感觉都没有，反而抛出了更多我难以推辞的理由：一是认定学生工作我一定会做的来，而且会做的很好，否则学校就不会作出这个决定（我毕业以后才听知情的老师说，84年初，三明地委组织部曾发函到学校，准备选调我到三明团地委学校部，接到选调函后，学校就马上开会决定要我留校，并回函拒绝了三明团地委的选调）。二是所有中专学校学生留校，最担心的是文凭问题。所以校长郑重承诺：三年后，如果我愿意从政，就送我到省委党校脱产学习两年；如果要搞专业，就送我到上海电专脱产学习三年。三是留校后直接担任校团委书记，而不是常务副书记，校学生会主席直接转任团委书记，北大等其他院校都有先例，何况现在学校严重缺人，更需要破格使用。面对校长如此盛情的邀请，而且他又是我《水电站》专业的课任老师，老沛真的不好意思再拒绝，只好说那我再考虑一下，明天答复，便匆忙离开了校长的家。

又经过一天时间激烈的思想斗争，我依然接受不了留校的决定。第三天晚上只好带着愧疚的心情，硬着头皮再次来到校长家里，而且还编了一个美丽的谎言，说自己跟一个高中女同学谈了三年的恋爱，“女朋友”去年就毕业了，安排在福州电视机厂，所以实在没有办法留在永安任教，请校长多多体谅。听了我的态度，校长并没有不高兴，而是换了个角度，动用了师生间的私人感情，再次对我作了动员工作，说福建水电学校是水电厅直属单位，人事权属条条管理，今后调福州相对于地方来说容易多了。所以再次承诺，只要我能支持一下新上任校领导的工作，留在母校团委干三年，之后如果有机会调福州，一定放行。自己最尊重的老师和偶像把话说到这份上，老沛肯定不能再拒绝了，但自己内心里对留校依然非常抗拒。最后我就以要和“女朋友”再商量一下为由，把这事给拖了下去。

　　为期一个月的毕业实习，分别见习了永安鸭姆潭水电站、南靖二级水电站和华安水电厂三个厂站，收获颇丰。实习结束后，刚刚回到学校的当天，老沛就收到一位恩师的通知，晚上要我到他家里去谈话。麻烦，我估计还是留校的事。果然，到了这位军校出生的恩师家里，他不但用军人特有的风格指定我一定要留校，而且还给我介绍了对象，一位我经常见到的永安供电局的大美女，准备通过个人问题让我安心留在永安。这样一来事情就更加复杂了。紧接着，留校加介绍对象的事，在恩师家里又连续纠缠了三个晚上，结局是大失恩师所望。毕业半年后，一位参与毕业分配的老师来宁德出差，特意把我叫到闽东宾馆，私下告诉我，在研究我的毕业去向时，这位恩师的强硬态度占了主导地位。

　　被贬回宁德地区，老沛虽然心灰意冷，但还是在第一时间赶到地区人事局报到，这是我第一次走进宁德地委大院，看到不少年青人在院子里面上班时，老沛羡慕极了，这么年轻就到地委机关上班，太幸运了！报到后，老沛最大的愿望是能回古田县水电局当个技术员，好为家乡做点贡献。所以，报到后马上又赶到古田县水电局，通过师兄的引见，专程到程赠银局长家里做了拜访，程局长当面表明安排古田水电局的可能性不大，但老沛依然心存侥幸，还兴趣盎然地参观了古田水电局刚建成的职工小套房。接下来，因为整个家族没有丝毫的官方人脉，因此只能在家里傻等着分配的消息，直到有一天，一个远房亲戚传来了消息，说地区人事局的分配方案已经公布，老沛被直接分配到地委老干部局，上班地点就在地委组织部，真是天大的好消息。接着，老沛天天坐在村供销店里等着挂号信，直到正式接到报到证时，才敢相信这事是真的！毕业分配最后有这样的结局，老沛内心也平衡了很多。现在回过头来看，当年能分配在地委大院，应该是最好的结果，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参加工作后，由于直接从事干部工作，三天两头都在地委组织部档案室里查阅相关领导干部的档案，所以不久就了解到自己分配时档案的投递和审阅过程，如果不是学校在支部意见栏目中的那句话，老沛当年将会被地委组织部选调到更重要的岗位上去，毕竟在那年代，校学生会主席加上在校入党是很受用人单位欢迎的。在地委大院呆了几年后，老沛被下派到宁德市水电局挂职副局长，事情就这么巧，第一次参加全省水电工作会议时，居然跟古田县水电局程赠银局长同住一室，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