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桐江

阿兰

月满桐江 文/陈雪兰 这几天听闻国内疫情趋于稳定，心里安心了许多。用罢晚餐，窗外夜已阑珊，俯瞰楼前小溪浅浅，灯花摇曳，不由得思想起桐江来了。 翘首苍穹，天空如洗，今晚的超级月亮定是如约而至的了。如此月圆之夜，赏月、玩月桐江一定别有一番逸趣的。这样想着便有了出去走走的冲动，便拉着夫君下了楼。 小区里的行人渐渐多了些，不过大都还戴着口罩，迎面而来还是相互避开的。对面的美食街已陆续开始营业了，俚巷也渐渐地有了烟火气，只是不似从前的繁华了。 往常这个时候，马路上都是塞满了车的，喇叭声入夜不息。说实话，我不喜欢那样的喧扰的，可我又总是喜欢倚立窗前看着对面的热闹，看着那一拨拨食客接踵而来又醺醺醺相将而去，并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一种习惯。 望着红了一街的灯笼，心里莫名有种久违了的感觉，它们终于是等到盛宴的开场了。 　　夜晚的小城，灯光总是她的主角，行道树上各式各样的夜景灯把街道装点得妖娆魅惑，时而如入万花筒，时而又坠入广寒深宫共与仙人渡，你不禁时时驻足惊艳一番。凝眸处，那串串灯珠恰似那眉波流转，让你依依行尽又频频回顾。 记得年底那几天，桐城的夜景照刷爆了整个朋友圈。本想着春节期间与家人共赏，岂料突起疫情，一夜之间封城堵路，深闭楼台，难怪世人总叹世事无常！这夜景终究是不复先前最灿烂的样子了。 　　我们沿着江滨方向慢慢地走着，抬头间，一个硕大的圆盘于阮家尖上捧出，金黄金黄的，好似朝阳。霎时，光满天街，群星暗淡，云添绮霞。刚刚还漆黑一片的山峦变得清晰可现，如黛般聚集于桐江之边；树木、楼宇、路边的花草都蒙上了一层薄绡；矗立于阮家尖顶上的烈士纪念碑也笼罩在金色的光环之中，恍惚间如是佛光乍现，碑上“福鼎革命烈士陵园”八个红色大字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在这满月的光里，桐江溪更加绮丽多姿了。连日的新雨灌满了溪江，溪水如镜般清澈透亮；两岸高楼霓虹闪耀，倒映江面就如那轻摇曼舞的彩绸；虹桥道道照影溪江，溪水殷勤相接连环，红、橙、绿、蓝、靛、紫，五彩缤纷的彩环在微澜中轻轻摇荡，泛起一江的旖旎。 溪岸上没有歌舞婆娑，偶听软语，这样的桐江倍感静谧和舒爽。你可以摘除口罩任吞云气，可以像猫一样走着，也可以恣意地拍手跳脚，亦或什么都不做，默默地与月同行，用心和眼睛与月亮交流，静静地感受月下那份恬静和安然。 　　明月皎皎空中，仿佛近在咫尺，欲揽之却不可得，这样的月最能轻易地撩起你的思绪，化身那个望月怀远的诗人。我幻想着与李白坐看花间把酒问月，幻想着身披霓裳羽衣与苏轼乘鸾来去琼楼玉宇，幻想着与白居易吟赏江楼明月...... 银汉无声，清辉宛转，曾叹破了古今多少诗词歌赋！叹破了多少浪漫、孤寂且又高傲的情怀，这样的情怀高远不染尘俗。眼望着夹岸的钢铁丛林和亮了半江的流光溢彩不禁生起些许的遗憾，怕是这般美妙的情怀早已在笙歌霎舞和无限膨胀的欲望中渐渐无存了吧！我等俗人暂且仿效诗仙闲伴月影，行乐及春好了。 　　天宇玉镜高悬，江天一色无纤尘，桐江一步一琳琅，新进换装的橡胶坝把桐江溪梳理得的层次分明，每一段江面都极具风情且自成一景。迎着轻轻浅浅的月光，顺着溪岸一路走过，我还是最喜欢鼎文化公园这段江景。以往每每闲步桐江，我都会在一旁的“趴龟”上呆上一会，看水波轻轻拍打着溪岸，看楼宇在水中摇晃，看连绵的山峦犹如蛾眉淡淡长。今晚，有了月亮的点缀，幽静的江面便增添了几分情趣。 不知不觉间，月亮悄悄走进了江心。微风荡漾的江面上，月随着涟漪盘旋舞动，时而潜入水底若隐若现，时而浮做冰壶游曳江面，时而揉碎玉身幻化于无形。这时，不知是谁向江心投了块石子，惊得月亮打了个颤抖，惶惶然向四周散去，那散开波痕化作了朵朵盛开的白莲，接着又有更多的石子投入到江心，瞬间莲满溪江，不一会，江面又归于平静，月亮似乎更见明朗了。 　　不由得想起小时候院子里的那口大缸，大缸常年是盛满了水的，一朵碗莲四季优雅地开着，每逢月满就更显别致了。待月盈盈一缸，我和一班小伙伴总是要赏玩一番的。先是用嘴吹着，那月亮摇摇晃晃似是要跌出缸去；接着用手拍打，水缸里的月亮晃荡的更厉害了，扭曲的变了身形；这还不够，各自取来烧火的树枝，在缸里胡乱鼓动，捣得月亮粉身碎骨，捣得满身满脸的水珠，至到家长呵斥才嘻嘻哈哈逃回家去。倏忽几十年过去了，老宅和那口大缸已经是记忆里残留的片段了，人生代代，唯有这江月年年。 　　我夜游过黄浦江，夜游过重庆的两江，也夜游过桂林的四湖，那些层层叠叠的灯光犹如星河般梦幻、璀璨、“大气”，但我还是喜欢换上夜装的桐江，虽然小气了点，但是有人情味，总让我感觉温暖而亲切。 记得刚到城里的时候，我就租住在这桐江旁。每到傍晚时分，我总喜欢捧着一堆衣服到江边去洗衣服，若能抢到江心的大砧石自是特别开心。尤其是夏日傍晚时分，闲坐于江心，裤管高高卷起，任溪水淙淙绕膝而过，任小鱼从游左右，待到晚霞漫天倒映跟前，那是何等的惬意！但逢圆月高悬的夜晚总是迟迟不归的，直等月光出与月亮争照影最是有趣。你看那月如蟾盘，便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捧之，然后又眼看着它从你指间滑溜出去。 　　玩月溪江大概是我这辈子做过最有趣的事情了吧！那情境至今历历在目，如今这江段愈加漂亮了。 我站立木栈道栏杆边，看着橡胶坝犹如一条白练在月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茫，那潮头的溪流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水声哗哗传出数里；坝下的水流清浅舒缓，流水的落差形成了一大片浅滩，江心里影影绰绰，见有几个浣衣的女子正坐洗江中。 月亮照亮了那上下挥舞的木槌，照亮了砧衣石前的朵朵细浪；她们跟前的月亮在捣衣声中分分合合，连着桥上的霓虹摇成了斑斓的纹样；这场景犹如一张写意画铺张在溪江上，让人忍不住有种纵笔挥洒的冲动，但只怕是浓墨重彩，也是飞扬不出眼前这满眼的生趣的！我竟是有些看呆了。 　　江水一路低吟浅唱，在百米江滨画廊这段又蓄了盈盈一池，月亮遨游在宽阔透亮的溪面感觉离人更近了些。这里历来是桐江最喧闹的地段，每当夜幕降临时处处笙歌劲舞。随着3D水幕电影的开场，坝上坝下更是人潮涌动，争相拍照的手机荧光连成一片都要盖过了水幕的光影。由于疫情，这些娱乐活动都停止了，四周寂寂无人，我可以随时停下脚步静静地看水中的锦鲤和月亮嬉戏了。 禁足在家这么长时间，我一直操心着没人喂养的锦鲤肯定是瘦惨了的，不曾想到它们依旧是肥圆油腻，见人走过，便成群结队摇头摆尾地向溪岸围拢来，想来已经是习惯了嗟来之食了。 正寻思着，不远处的江心里忽的腾空跳起一只大鱼，霎时便见一片红影蜂拥着朝那个方向挤去，一时间波浪翻飞，锦鲤踊跃，定睛望去，我不禁轻笑出声，原来这般家伙是缠上月亮了，真以为是圆圆的大光饼呢！瞧着那一团乱象，怕是要抢疯了。好一会儿，鱼群终于是察觉上当了，便又朝岸边聚拢过来。回望天空，那一轮明月正悠哉地倚靠楼前，怕是也正偷着乐呢！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天惬人意，在这百里桐江寻一处这般最古典而浪漫的地方定是肖家坝断桥了。 原先的肖家坝桥建于清道光年间，是座石板桥，为肖姓族人倡建。两百年来历尽风雨侵蚀，终是毁于水患，如今只留得一段残躯横卧于溪江，在这般月亮的晚上，平添了几分凄美和诗意。若你晚步溪头，说不定也会有一段许仙和白娘子那样的偶遇呢！ 月光下，断桥似一位年迈的苍龙孤坐于江畔，似乎正对着江月诉说着它的落寞和乡愁；那条条古老的青石板犹如苍龙背上的筋骨依然挺拔傲立，它曾经连接着此岸到彼岸，留下了多少乡人游子的步履，也留存着几代桐山人的记忆；这里有坐桥吟月的浪漫，有戏水溪桥的清欢，也有风雨夜归时的艰难。 “三十六桥风雨夜，几多诗句在人间”，不知《县志》所载可有这溪桥呢？月圆月亏，南来北往各东西，往事前缘也已是云烟一缕！ 　　择一石凳在断桥边静静地坐着，看溪水汤汤而下归入江海，在月光和灯火的辉映下，江面上波光粼粼犹如群星闪耀。 眼下正值鲈鱼产子的季节，只见对岸有一群人沿着水坝布网捕捞鱼苗，远远望去，他们头顶的夜灯恰似点点荧光飞舞；在水坝中央，又见一人独钓潮头，垂纶舞动间清波荡漾，乱了月影，惊起几声鹭鸣、数行白鸥。 抬望眼，天空澄亮、月满如镜；卧桥连连、沉波落星；锦鲤浅跃、鹭鸟成群；还有那浣衣的妇人，晚钓的鱼人组成了一幅充满情趣的画卷，这画卷浓淡相宜，宛如水晕墨章在桐江溪面上无限渲染开去，深沉、静谧而幽美，我不由暗自赞叹：这不就是张若虚笔下的春江月夜图吗？ 这一夕江月，它虽不及海上生明月那般寥廓、邈远，但它色美情浓、斑斓迷离，让我久久流连... 迟回从此搜吟久，待得溪头月上还。踏着无边的月色到家时，已是月满清溪，光漫石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