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光

雨飞

　窗外的树枝上停息着不知是组团还是散客的小鸟，它们的啁啾鸣啭吵醒了我的好梦。像每个早晨醒来一样，伸手去摸手机。迅速看了一下天气，然后转到朋友圈。群里的同学一大早就转发着水滴筹，不想打开。人至中年看惯了生老病死也学会了冷淡冷漠。闭上眼再小憩一会儿，脑子却在飞速地琢磨着班长在群里的那句缀语—曹加芹。

一张渐渐清晰且生动的面孔在我的脑海浮现。是她？！慌忙起身在惊讶中打开水滴筹，记忆如晒场上飞扑的麦芒弄痛了我的双眼。

　　故乡似乎还是以前的模样。坑坑洼洼的小路，蓬蓬勃勃的野草，那个眼神温暖的女子站在面前，巧笑嫣然。

和芹的相识大约是在初三。学校为了提高教学成绩开始让我们住校。说是住校其实学校里没有一间正经的宿舍。所谓的住校也就是要求学生在学校附近的村落里找个熟识的人家暂居下来。我是个外来的和尚，也许是受到了优待亦或是沾了同伴的光，和几个女生就寄居在办公室里。这其中就有芹。

　　她有着红润的肤色，一双灵动的眸子。说话干脆利落，村里人形容会说话的人说是像掉豆似的，芹就是如此。她的两只小辫伏贴在耳畔，一丝不乱的编法，让留着凌乱短发的我自惭形愧。

白天，学校附近的村庄阒寂一片，凝固而忧郁。唯有许多茅草在各家的屋顶上迎风飘拂。夜雨幽幽，猪在暗夜里拱圈，黄鼠狼悄无声息地靠近鸡棚，就传来惊悚的“咕咕啦啦”的声音。只有校园里一点灯光下的几十个少男少女是这方圆几里的唯一一点活气。

晚自习结束，我们只需几步路就来到住宿的地方（老师的办公室）。 忙活了一天的我们到了最放松的时候。几个女孩子闲聊着一些八卦，插浑打科弄得各个花枝乱颤。这时候芹的笑声特别脆。朗朗一声，宿舍的气氛就快速点燃。那种年少无知的轻狂是种透明度很高的欢乐。嘻嘻哈哈的笑声像蜂蝶般在窄闷的空间里横行乱撞。

　 而此时隔壁的雷老师还在伏案提笔。用今天的话来说彼时的他是个斜杠青年，一边教书育人一边忙于自考。当然年轻帅气的雷老师还一边忙着谈恋爱。对象是卫生院的护士，扎着马尾辫白白净净的，倒和咱们的雷老师也挺般配。芹总爱拿这个来说笑。她模仿着雷的动作和语言，叙述着她的所见所闻。她维妙维肖的情态总让我们笑得一如稗草伏地，呦呦狂鸣。在那些素素的日子芹的乐观感染着我们，中考似乎是件无关紧要的事。

这种美好没有持续多久就被一件事打破了。麦收季节，中考就在眼前。炎热的天气，让住在办公室的我们无法洗漱。只有隔三叉五地请假回家。班里男孩子就不一样，他们跑到离学校稍远的田野，在晚风里诵读一气，大水塘墨绿地沉默，塘边野草萋萋没有人迹。一个猛子扎下去，出来就是一个干净、清爽自己。

　　尽管我频频回家，但我的头上还是一阵阵的搔痒。午饭过后芹带着我去村子里一个女生暂居的家里。她麻利地找来篦子给我篦头发。一个肥硕的虫子模样的东西极不情愿从头皮上分离下来。眼神不好的我还是迅速地掐死了它，但这一切都没有逃过芹的眼睛。而后来：XX头上生虱子的消息还是迅速传开了。

一个正爱美的年纪，一个有着无比优越感的女孩就一个虱子让她垂下了骄傲的头颅。我其实是有些愤恨的：一是嫌弃她的大嘴巴；二是猜测会不会是她传给我的？我们每天床挨着床，头对着头，我自小从未有过生虱子，不是她，我怎么会有呢？

有了这样的不快之后，我变得冷淡起来，有事没事就坐在角落里乱拽自己的头发。而后还没有到中考，我就药水消灭了自认为是远道而来的虱子。l

　　虱子事件很快就成了朗朗丽日下的风轻云淡。几个叽叽喳喳喳的女生依然叽叽喳喳过活。芹也如此。有一天她忽然脱了那双似白非白的球鞋换上了一双红色的坡跟布鞋。暗沉的衣服配上红色的布鞋给人眼前一亮感觉。我被她的红鞋吸引住了，买的鞋子比做的鞋子漂亮多了。母亲在我的死缠烂打之下终于花了3块半钱，给我买了一双和芹极为相似的坡跟红色绒布的鞋子。那双鞋子我小心翼翼地穿了很久。但关于红鞋的故事却镌刻在我的心里。

再后来我离开那个叫洪山的地方，离开了故乡。凤城已经不属于我了。那些旧日的情事也早已成为了过去，但是买红鞋和穿红鞋成了我的一种习惯。红色代表着吉祥、喜庆、热烈、奔放、激情、斗志等。它让我从一个女孩的身上学到许多人生的意义。生命就是在每天的生活里和身边的人愉快相处，用心感受每一刻的心境。

　 时光如逝。

那时的女孩早已为人妻为人母。命运多舛，让她在生与死的悬宕之间，等待着破晓时分的新日。在水滴筹的文案里她说：我还不想走啊，我还没活够。

.......

那些消失的时光像指尖的流沙。在这个午后，我一点点捡拾起来，冷或温暖，都不再是彼时的天涯。

芹，祝你康复，祝你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