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姥姥

玉洁冰清

<p> </p> <p> 作者简介</p><p>作者齐金菊,网名云雨虹,1940年6月出生,祖籍山东。1959年集体移民北大荒,在黑龙江垦区农场气象站工作38年,退休后定居大连。热爱生活,喜欢用文字记录生活中的点滴,近两年学习手机摄影,把大自然之美分享给大家。</p>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一、我的怀念  </h1><p> 姥姥在旧社会度过了五十多个年头。苦难的生活和多次从战火中死里逃生的经历,练就了她坚强的性格和爱憎分明的情感。</p><p> 姥姥是1988年元旦零时10分去逝的,享年94岁。2020年元旦是她老人家离世三十二周年的祭日,本应亲自去墓地祭奠,但因为她安葬在山东老家路途遥远,再加上隆冬季节天气寒冷,便未成行。(本人年过八旬,行动不便。)</p><p> 三十多年来,我对姥姥的感情并没有因为时光的流逝而淡薄,恰恰相反的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怀念之情越来越浓烈。姥姥生前的音容笑貌,举手投足,在我的脑海里依然是那么地清晰,我和她在一起的许多往事就象发生在昨天一样,历历在目。</p><p> 姥姥面容清秀,身材高挑。她心直口快,行事果断,心胸宽广,勤劳善良。在我的记忆中,她总是一天到晚屋里屋外忙个不停,干起活来干净利落,处处收拾的整整齐齐,妥妥当当,好象从来不知疲倦。她是孝顺父母的好女儿,公婆的好儿媳,妯娌的好帮手,晚辈的好榜样。</p><p> 姥姥虽然只生了我妈妈一个女儿,却抚养了我们三代人:我们姐弟姊妹六个和我的三个孩子都是她一手抚养大的。</p><p> 解放后姥姥和我们生活在一起(山东老家),1959年又和我们一起来到北大荒双鸭山农场。1965年为了照顾我和我的孩子又来到八五二农场和我共同生活了十八年,为我的生活和孩子们的成长辛苦操劳,任劳任怨,没有半点怨言。她老人家不仅是我的亲人,更是我们家的恩人、功臣和无私的奉献者。</p><p> 姥姥在旧社会度过了五十多个年头,苦难的生活和多次从战火中死里逃生的经历,练就了她坚强的性格和爱憎分明的情感。她对旧社会恨之入骨,对新社会无限热爱,她常说,是新社会给了她第二次生命。</p><p> 姥姥经常教育我们:生活的路再难也要向前走,好人终将会有好报。“冻死迎风站,饿死不出声”“人要脸树要皮”“做人要讲良心”是她常说的话,也是她的人生箴言,践行在她曲折的人生轨迹之中,折射出一个中国传统女性伟大而光辉的人性和品格。</p><p> 姥姥不爱串门,家里的孩子就是她的倾述对象。她心中古老的故事和歌谣很多,对家里的几代人讲了一遍又一遍。“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喝下不来——”“朱元璋讨饭”“珍珠翡翠白玉汤”;老太太给讨水人热水中撒上谷糠,防止饮水太急中毒的智慧;嫌贫爱富的祝员外害死自己女儿的祝英台;一个纵容儿子偷盗的母亲在儿子临刑前被咬掉奶头的故事等等。通过这些故事,从小教育我们做父母养儿女一定要行的端走的正,不能嫌贫爱富,要堂堂正正为人处事。姥姥的故事讲也讲不完,姥姥的教诲深深地影响着我们的成长和人生。</p><p> 姥姥带大的第三、四代人共9人,其中医学正教授1人、中学教师2人、建筑师2人、气象工程师1人、高级农艺师1人、EMBA硕士1人,另一人虽然因文化大革命耽误了学业,却培养了一位跨国通讯公司的项目经理。</p><p><br></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二、苦难的童年</p><p><br></p>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r></h1><p> 姥姥从小生活在山东省东平县一个三面环山的小山村,座落在山窝窝里。土地都是山上小块小块的梯田,田边地头种满了柿子树和黑枣树。山坡上没有宽阔的道路,只有一条雨天十分泥泞的小路,种地、收获全靠人背和牲畜驮。通住山外的交通工具主要是独轮车和驴、马、骡,一些健壮的男人则是靠肩挑背扛出山。</p><p> 村子的南北和西面都是山。北面山上生长着苍松翠柏,许多庙宇座落在山中,庙中供奉着一些面目狰狞的塑像,据说那是正义之神,专治那些邪恶之人的,香火很旺,尤其是一年一度的春季庙会尤其热闹。村西面的山脚下有一条小溪,水源是从北山上流下来的泉水,常年不息。溪边的山坡上长满了梨树、枣树、柿子树。溪水从村西绕到村南山脚下的水坝里,再从坝上倾泻而下,形成瀑布,非常壮观。坝下是一潭碧水,潭中有鱼虫虾蟹,是孩子们最爱去的地方。</p><p> 生活在这里的人家的房前屋后种的是果树、桑树、皂角树,村子不大但环境优美,百姓生活过得平静而安逸。</p><p> 姥姥很小的时候家里的日子还算殷实。虽然土地不多,可是人人都有手艺,开有染坊、粉坊、豆腐坊。一年下来,除去生活开支外还有些结余。年少的男性可以读书,而女孩子则不被允许,所以姥姥不识字,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认识。</p><p> 在姥姥父亲那一辈人的时候,村里遭了匪患,抢劫、烧杀不断,家里的房屋几乎被他们损毁殆尽。此时姥姥的大伯又抽上了大烟,几乎把整个家当都败光了。再加上年景不好,连续几年遭遇旱灾,土地收入很少,家里的生活入不敷出,捉襟见肘。村民的生活更是艰难,家家都吃不饱饭,很多人都外出逃荒去了。那时姥姥(排行老三)的两个姐姐年纪虽小,但为了活命也相继出嫁。大姐嫁人后去了奉天(现在的沈阳)便杳无音讯。二姐嫁了个脾气很坏的独生子,他在外出讨饭时住在人家的破屋里受了潮,得了风湿病,很年轻就瘫痪在床了。最小的老六是个男丁,从小娇生惯养。为了好养活,家里给起了个女孩的名字叫什么“妮”,那时候姥姥年纪虽小,却是家里的老大,成了父母的主要帮手。</p><p> 父亲把她当成儿子使唤,种地、收割、扬场、上囤,各种农活都得干。放牛、割草、拾柴、做饭、磨豆腐、摊煎饼样样都会。母亲又把她当女儿养,晚上纺线、织布、做针线,从早忙到晚。就这样,她经过几年的磨练,粗活拿得起放得下,细活也是样样精通,成了的远近闻名的一把持家好手。</p><p> 转眼姥姥己经十九岁了,变成了一个端庄秀丽,心灵手巧的大姑娘。看到左邻右舍的同龄姐妹相继出嫁,有的己经做了母亲,姥姥的父母才着了急。想起自己的三女儿还没有缠足,长着两只象男人一样的大脚(旧社会的女性是缠了足才好嫁人的),便开始了残忍的折磨:他们逼着姥姥硬生生地把脚趾头掰断,踩在脚下!姥姥的脚肿了,腿也肿了,痛得只能用脚后跟走路,人瘦得不成样子。即使这样,她还是每天都要坐到纺车前,用压纺车的石头把脚压上,没黑没白的纺线。 </p><p> 坚强的姥姥背着人偷偷地哭了一场又一场。她恨自己是个女人,不明白为什么从出生到长大,自己连个名字都没有(只知道自己姓李)。更让她始终不能释怀的是父母不仅不让女儿上学,还要把她的脚活生生地弄成残疾!她怎么也想不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唉,那个时代真的是没有办法啊,是封建礼教害苦了她,害苦了和她一样千千万万个女孩子,给她们的身心留下了终身的遗憾、屈辱和痛苦。 </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三、出嫁</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  </p><p> 就这样,三年过去了,姥姥的脚变尖变短了,加上她聪明能干又孝顺名声在外,在25岁定亲,26岁出嫁了。婆家是远近闻名的名门望族。</p><p> 姥姥走出了大山,来到了东平县东平湖的婆家,结束了娘家辛苦并自由的日子,开始了忙碌而孤独的婚后生活。</p><p> 婆家在东平湖的一个小岛上,与世隔绝。四面是一望无际的湖水,离娘家有五六十里的路程,姥姥回娘家要先坐船到达陆地,再走上几十里山路才能回去,很不方便。</p><p> 姥爷家姓候,是书香门第,祖上曾在朝廷里做大官,所以家里有皇帝御赐的德行牌匾,祖坟上有皇帝御赐的墓碑,声名显赫。姥姥的公公去世时,东平州的州官都亲自前来吊唁。只是在姥姥嫁到这个家时,家道己经衰败。那时战乱匪患不断,又加上黄河和运河发洪水,侯家的高墙大院、青堂瓦舍早就连同大门前的石狮子、上马石统统沉到了黄河的泥沙中。剩下的只有高处的八间房屋,三间正房公婆住着,三间东厢房她的大伯哥大伯嫂和三个女儿住着,两间西厢房是姥爷和姥姥的婚房。院子的南面有一个牛棚,但早就没有了牛羊,只剩下一个约三米长喂牛用的大石槽,里面堆满了杂物。湖边上停泊着一条不大不小的木船,是她大伯哥跑脚用的(运输),出去一趟要好多天才能回来。最显眼的就是那块德行匾,高高地悬挂在正房的中央墙上。</p><p> 姥爷姐弟三人,姐姐老大很早就出嫁了,姥爷的哥哥长姥爷好几岁,常年在外跟船跑运输。姥爷很小就在外面读书,后来和他姑姑家的表哥一起做生意,开酒馆、油坊、酱菜坊,还开过钱庄,生意做的很大。姥爷是掌柜,到处谈生意会客户,是场面上的人。他长的帅,人品好,是四里八乡有名的精明诚实的生意人。姥爷比姥姥小三岁,平时很忙,回家很少,只是在逢年过节时回来能多住几天(每次都带些钱财礼品),婚前婚后都是如此。姥姥留在家里伺候公婆,操持家务,成了家里的主要劳动力,同时还要帮大伯嫂照料孩子,家道虽然不济,但名门的礼教规距一点都没少。</p><p> 出嫁的第二天早晨天刚蒙蒙亮,姥姥就起床了。本来是打算回娘家的,但遗憾的是当天水路不通没有回成。她没有说什么,直接跟着大伯嫂去厨房给老人做了早点,送到房间,向他们请安,然后再去做全家人的早饭,待全家人都吃完后自己才吃。收拾桌子,洗涮锅碗,喂鸡喂鸭,纺线织布,一直忙到天黑。</p><p> 三天之后,大伯嫂把这些活计都交给了姥姥,她专门管理她的三个孩子,只是做饭时帮着烧个火,打打下手而已。姥爷婚后三天便又走南闯北做生意去了。</p><p> 初到侯家,姥姥格外孤独,四面湖水,如同牢狱一般。她常常独自来到湖边,面朝娘家方面轻声呼唤:“爹,娘,女儿好想你们,何时能见上你们一面啊。”然后悄悄地哭上一场,因为湖边风大,日久天长姥姥便落下了眼疾,中医称作“风泪眼”,常常会不自觉地流泪。</p><p> 刚到婆家时,因为姥姥勤快能干,性格又好,任劳任怨,公婆还算喜欢。寄希望姥姥能生个男孩以续烟火,因为她的大儿子生了三个女孩,没一个男丁。两年后姥姥生下了我的妈妈,这让公婆大失所望,自此便开始折磨姥姥。我母亲是正月二十八的生日(农历),山东的这个时候天气还很冷,生孩子的第三天(农历二月二),姥姥的公婆就让她摊煎饼,她拖着虚弱的身子推完磨,坐在地上煎饼没摊完就晕倒在灶坑里了,大病了一场。娘家送的米、糖、鸡蛋等坐月子吃的营养品一点都不给吃,说什么老人吃了能壮筋骨,送人也能维个人情,产妇吃了白瞎!</p><p> 姥姥命大,随着天气转暧,身体慢慢好转起来,却落下了病根,从此再没能生育,所以母亲是姥姥的独生女儿,掌上明珠。</p><p> 姥姥一边照顾着女儿,一边伺侯着公婆,还帮助大伯嫂子照顾孩子(一共生了10个孩子,最后一个是男孩,那时公婆己经去世)。这样的日子姥姥坚持了10年,一直到公婆离世,姥爷才把姥姥和我母亲一起接去共同生活,住在他表哥的一处房子里。</p><p> 姥姥的表嫂是大家闺秀不会做针线活,于是姥姥便起早贪晚地帮他忙活。这时姥姥的娘家连年闹旱灾,娘家人不断来家里住。吃穿不说,临走还要拿。他们因为饥荒把地都卖了,姥爷好心又花钱帮他们赎了回来。那时候世道太乱,日本占领了山东,国民党和土匪祸害乡里,天无宁日。日本鬼子在村外修了炮楼,住在里面的鬼子时常出来扫荡,烧杀掠抢无恶不作,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p><p> 在这种情况下,我的母亲17岁就出嫁了,婆家是姥爷的好友,也算门当户对,当时我的父亲也只有17岁。</p><p> 母亲年龄虽小,但心灵手巧,什么活都会干,做饭、纺线、织布、针钱活样样拿得起来,尤其是绣花,剪花样十分精通。这都是姥姥的功劳,她没把独生女儿矫生惯养,14岁时就教她学会了所有的家务活。她也象姥姥一样特别能吃苦耐劳,知礼懂法,深受长辈们的喜爱。</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四、分家</p><p> 时间到了1939年底,有一次汉奸和日本鬼子勾结对村子进行扫荡,对中国人进行大屠杀,鬼子的大炮和机枪专门往人多的地方打,全村人被打死了四十多口,其中就有我的姥爷。找到他时,他死在了一个山坡上,满身是伤,年仅42岁。身上背的钱和钱庄的账目也全丢了。</p><p> 姥姥家的顶梁柱没有了,天塌了下来。姥爷是钱庄的掌柜,账丢了放出去的贷款全瞎了,钱庄也倒闭了。姥姥悲痛欲绝,半个月时间几乎不吃不喝,要不是牵挂着怀有身孕的女儿,她就要与姥爷一同去另一个世界了。</p><p> 姥爷尸骨未寒,姥姥的大伯哥就提出来分家,而且要马上分。姥姥心里明白,姥爷不在了,自己就成了这个家的包袱。</p><p> 家里也没有什么可分的了,土地全泡在水里,唯一的收入就是那只跑运输的船,几间房子也是一年比一年老旧,除此之外再无其它财产了。</p><p> 姥姥忍着悲痛回到了老家,没向任何人乞求,任凭族人安排分家事宜。规矩是财产分作两份,以抓阉为准。船归姥姥大伯哥家的小儿子(那时他只有几岁),因为他是家里唯一的继承人。除此之外,几间房子被分成两份,一份是正房、东厢房,另一份是西厢房、磨房、牛棚、大门和厕所。姥姥的大伯哥先抓了一个,姥姥没抓就让族人当场打开了。没想到姥姥竟然抓到了正房和东厢房的阉。姥姥的大伯哥傻了眼,责问族长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怀疑是姥姥在抓阉前找过族长,请他们做手脚),族长当场宣布了结果并告诉他:“做人要讲良心,你们不能欺负这个女人,否则对不起你刚刚死去的弟弟”!</p><p> 姥姥明白了一切,她没有在分家的契约上按手印,面色从容地对大伯哥说道:“你是哥,人口又多,我怎么能让你住这两间西厢房呢?我孤身一人,活着是这家的人死了也是这家的鬼,家里的一切早晚都是你的,我连一根草儿也不会带走的!”然后她又斩钉截铁一字一句地说:“老天饿不死瞎眼鸡,我不会拖累你的,房子你继续住,手印不用按了!”大伯哥先是愣了一下神(这样的结果是他没有想到的),接着便愧疚地和儿子向姥姥深深地鞠了一躬。</p><p> 分家闹剧就这样不了了之了。后来姥姥在磨房里搭了个锅灶,仍然住在西厢房,我和姥姥做伴生活在一起,直到解放后1950年的春天。</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五、天灾人祸  </p><p> </p><p> 我是1940年6月出生的,就在姥爷过世的四个月后。姥爷的突然离世,让我的母亲过于悲伤,整天以泪洗面,吃饭很少,所以我是在母亲的泪水里泡大的。先天营养不良使我出生时瘦的皮包骨头,小手象鸡爪子一样干枯,谁看了都说养不活。姥姥不信邪,三天两头跑过来照顾我,把我当成了心头肉,帮助妈妈把我一天天养大。</p><p> 我一岁多时,妹妹要出生了。由于妈妈行动不便照顾不了我,姥姥便把体弱多病的我接到她家悉心照料。从此我便同姥姥生活在一起,相依为命。是姥姥教我学会了说话和走路,我在她“小老鼠上灯台”等古老的歌谣和故事里一天天长大。</p><p> 那时鬼子占领了大半个中国,经常扫荡,所以姥姥抱着我四处躲藏,难得一日安宁。 </p> <p>   在我3岁那年姥姥带着我回到了那个湖心岛生活(因为四面是水,可以躲避日本鬼子),日子相对稳定下来。虽然我的父亲隔一段时间会给我们送一些粮食和生活用品,但还是过得特别艰难,过的是半年糠菜半年粮的日子。最难的是吃水,因为村子里没有水井,只能吃湖里的污水。雨水流进湖里不说,上游的百姓洗衣、污物都倒进湖里顺流排放,脏的不敢想。姥姥吃不下这湖中的水,就用做饭的勺子在离湖不远的地方挖了一个小井,说是小井其实就是个小坑,能慢慢渗进一小桶水。因为这样存下来的水是经过河沙过滤的,相当于净化,所以还是比较干净的。我和姥姥用小瓦罐去抬,姥姥让我抬木棍的大头她抬小头,重量都在姥姥那边。因为湖水经常涨退,所以姥姥便随着水位的高低挖了好多个水坑,用来储水。邻居们看到后,也跟着我们去淘小井中的水吃。</p><p> 村子里有日本鬼子和国民党的内奸,所以他们也经常到岛上活动,当然来的还有八路军。一次一个国民党兵来到家里,由于我年龄太小不太懂事,竟然拉着他的衣服叫八路军叔叔,国民党兵当即向姥姥追问八路军的下落,差点惹出大乱子。</p><p> 姥姥和八路军小战士还有一段小故事。当时,曾经有八路军在姥姥家住,战士们帮助我们挑水、扫院子,十分亲民。其中有一个小战士身上长了疥疮,晚上痒的睡不了觉,只能在院子里坐着。姥姥知道后,便去亲戚家找来药给他涂上,帮他治好了病。部队要走了,小战士念念不忘姥姥的恩情,提出要认她做干娘。姥姥没同意,说算命的算她命中无儿,不收他做干儿子是为他好(保他平安)。小战士闻言后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含着眼泪随部队出发了。姥姥一直牵挂着这个小战士,一生都打听他的下落,但始终没有他的消息。</p><p><br></p><p><br></p> <p>   时间到了1949年秋天,一场特大洪灾爆发了。黄河和运河相继决口,湖水暴涨。几天之内,湖里漂过来许多淹死的人和牲畜,最惨的是一根绳子上拴着男女老少八口人,看样子是一家人,尸体都发胀了,呈半腐烂状态。村民们自发地组织起来打捞起尸体,包括动物的尸体挖坑埋了。但埋了不久,就被野狗刨出来啃食掉了。那年我9岁,亲身体会到了人类在天灾面前的无奈,真是水火无情啊。大水过后,沿岸村庄都被泡在水里,许多没有逃出来的村民被活活淹死。</p><p><br></p><p><br></p> <p>   水灾过后传染病暴发,小岛上没有医生也没有药,得了病基本上就是等死。患病的人中年轻人和孩子居多,有的人家好几口都病死了,姥姥家不远处添了一片新坟。一时间,死亡的恐怖笼罩着小岛。我的大妹妹也病了,高烧不退说胡话。幸好有人从外乡用船请来了一个中医为村民治病,姥姥便花钱把他请了过来给妹妹看了病,还用十八斤麦子换了两付中药。医生说药要用蚯蚓做引子,我和姥姥就挖了很多煮成水和妹妹一起喝(妹妹治病,我们防病)。妹妹命大,两付中药下去身体居然有了好转,但恢复的很慢。那时候我们连饭都吃不饱,全靠野菜和树叶充饥,哪来养病的食物啊。</p><p><br></p><p><br></p> <p>  </p><p style="text-align: center;"> 六、难忘的岁月</p><p> 水灾过后父亲把妹妹接走了,我跟着姥姥去了她的娘家。那里是山区没有受灾,我们想在那里度过饥荒。</p> <p>  那时,姥姥的母亲己经过世,父亲还健在。姥姥的弟弟有四个儿子两个女儿,大女儿已经出嫁,小女儿比我大四岁(按辈份我应该叫她小姨)。姥姥的弟媳得了肺结核,病得很重,脸色腊黄总是咳嗽,天天喝中药也不见好。当时人们都不知道肺结核会传染,好象没有隔离。她脾气很坏,总是无缘无故地骂人,家里人都小心翼翼地照顾着她。也都知道她来日不多了,对她十分谦让。</p><p> 他家的日子也不好过,粗茶淡饭,仅能维持温饱。平时总用锅蒸地瓜叶子拌玉米面,吃的时候在碗里拌上点辣椒水,味道还好。有时做点豆腐,但豆腐是卖钱的,只有豆渣可以炒着吃。能吃上豆渣就算是改善生活了,一个月也只有两三次而己。不过地瓜和胡萝卜有的是,我每天都去地窖里拿出来一些蒸着吃或煮粥喝。</p><p> 从进那个家门,姥姥就告诉我要听话,千万不要惹人家生气,要勤快,懂礼貌。要知道我们是逃荒来的,这里是我们唯一可以活下去的地方。</p><p><br></p><p><br></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p>   我牢记姥姥的嘱咐,处处小心。吃饭时总是最后一个去端碗,躲在一边低着头吃,不敢上桌,也不敢看人家的脸。姥姥也是忙里忙外,帮着脱玉米、做饭、煎药,天天从早忙到晚。既使如此,这样的日子也没过上几天。他家的那个小女儿开始骂我:“逃到我家谁该养着你?我家可没有闲饭养闲人。”其实我每天都帮她洗菜、挑棉花、捡柴火、烧火,真的没闲过。</p><p> 大人赶集卖东西一去就是一天,晚上回来后晚辈都要去打个招呼,以示问候。姥姥教我的礼数我都照做了,可那个小女儿却在背后指着我骂:“养你不如养条狗,狗是不能进堂屋的,以后不许充懂事的进去问安……”</p><p> 我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伤害,偷偷哭了许多次,又不敢告诉姥姥,怕她为难。后来,我在看电视剧《婉君》时,深深理解寄人篱下的滋味,边看边流泪。</p><p> 这样的日子也只过了不到两个月,春节临近时姥姥的弟弟终于开口赶我们了,叫我们离开。姥姥的二姐家离他家不远,但房子小没有住处,于是姨姥姥商量弟弟让我们还在他家住,饭去二姐家吃,也被一口回绝。姥姥的父亲厉声呵斥道:“你别揽事了,快走吧。”</p><p> 姥姥二话没说,当天便收拾好衣物,第二天起大早带着我出了娘家的门。记得那一天是腊月二十二,也就是小年的前一天。当初我不理解为什么天没亮就走,现在想起来可能是姥姥怕被邻居看见,被人笑话的缘故吧。(过年被弟弟和父亲撵出家门是件丢人的事)</p><p> 姥姥的二姐送给我们三十斤白玉米、二两油、两把盐。她的弟弟和大儿子用独轮车一推一拉送我们回东平湖。独轮车的一边坐着姥姥,另一边是我和一些衣物。姥姥很生气,问弟弟说:“过去你们遭灾时,我为你们花了那么多钱,送了那么多东西,你全忘了吗?你的良心到哪里去了!”她的弟弟冒出一句狠话:“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提了,现在是现在。”至此,一路上再也没人说过一句话,只听得那独轮车发出的吱吱呀呀的声响。</p><p> 走了大半天,水米没有沾牙,我们终于到了封冻的东平湖边上,他们父子俩一转身头也没回地走了。</p><p> 姥姥好不容易花钱雇到一个爬犁,我们坐上去穿过冰河回到了小岛上。到家时天己经很晚了,我们摸着黑进了屋。屋里连根火柴都没找到,更别说吃的东西了。在冰冷的屋里我和姥姥和衣依偎在一起难以入眠。一天都没有吃东西,肚子饿的咕咕叫,哪能睡得着啊!在叹息声中,姥姥讲起了她与娘家的一些往事。姥姥告诉我:“不是所有的人都懂得知恩图报的,金马银铃无亲也随上,人穷家贫是亲戚也不亲。”她最后坚定地说:“天无绝人之路,我不信这辈子真的会穷死!”我钻进姥姥的怀里盼天亮,只想着姥姥能早一点把玉米磨些面,摊几张煎饼,煮上一锅热粥,吃上一顿饱饭。那一夜好象特别漫长。</p><p> 三十斤玉米面让我们度过了春节。爸爸知道后赶紧来接我们回家,可姥姥犹豫了。她知道旧社会女儿是不养老的,在女儿家生活是没有面子的事。爸爸看出了姥姥的心思,劝姥姥说现在是新社会了,政府给各家重新登记了户口,还发放了救济粮,不会让人饿死的。姥姥听说是共产党和八路军的政府,便放下了顾虑收拾衣物,跟着爸爸回到了我家。她家里所有的东西,包括结婚时娘家的陪嫁都没有拿,真的是一根草棍也没有带走便离开了那个小岛。那些辛酸、委屈、折磨还有小井,都成了她心中永远的记忆。从那次离开后,她就再也没有回去过。那是1950年2月,姥姥56岁。</p><p> 我从一岁离家就和姥姥生活在一起,回到家中又有了一个妹妹和弟弟,加上姥姥,全家六口人,也算是一个大家庭了。1949年我们村是重灾区,黄河决口处距我们村最近,低处的房屋全被冲走了,但死人不多,因为村子靠山很近,水到时村民都逃到山上去了。地里的庄稼颗粒无收,新中国的区政府很快开始救灾,发放救济粮,姥姥因为落了户也领到了一份非常高兴,感到自己有了依靠,可以安心地过上安稳日子了。政府发放的救济粮多是高梁米和玉米馇子,可能是从东北调集来的。山东人吃不惯,便磨成面摊煎饼。姥姥摊煎饼是把好手,做的又好又快,左邻右舍的都来求她帮忙,她没有推辞,都包了下来。一天下来姥姥很累,到了晚上便让我给她捶背捶肩。这时候的她虽然辛苦,但很快乐。</p><p> 政府为了解决灾后百姓的穿衣和被褥问题,调来了上等的棉花发给各家各户,要求人们把棉花织成棉布,然后按一、二、三等收回,交够了规定份额后,剩余的布归个人,等级越高个人得的越多。纺线织布是姥姥的拿手活儿,所以每次发棉花时,我家领的最多,上交的布也是最好的。把得到的布做衣服穿,还拿出一些卖了换钱改善生活。我就是在那个时候学会了纺线。</p><p><br></p><p><br></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七、过年</p><p> 转年过春节时,我们都穿上了家里织的布染色的新衣服,用卖布的钱买了年货,全家高高兴兴地过了个团圆年。在前些年天灾人祸不断的日子里,姥姥是全家起得最早睡得最晚的人。看到现在的生活一天天地好起来,她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满足和幸福。</p><p> 大灾过后,虽然政府取消了棉花放贷政策,纺线织布却成了我们家生活的常态(买棉花回来织成布再卖出去)。姥姥是家里的主力,她不仅织布还亲自卖布,经常一个人背着布去远在二十多里外的集市上去卖,当天往返十分辛苦。后来我们姐弟三人都上了学,学费虽然全免,但书本费也不少。书本费和家里的油盐酱醋等生活必需品的钱,都是姥姥卖布换来的。这样的日子大约维持了五到六年。</p><p> 我清楚地记得,1954年夏秋之交全村闹传染病。由于当时的医疗条件很差,刚刚一岁多的三妹也被传染上了,上吐下泻,久治不愈,眼看就不行了,全身冰凉己经没有了知觉。家里已经找来了村里专门处理死人的村民在院子里等侯,他们蹲在地上抽着烟,等着三妹断气。我的曾祖母再三让姥姥把孩子放下,可是姥姥却紧紧地把三妹抱在怀里,说什么也不放手。夜里,我陪着姥姥坐在厨房的灶台前,期待着奇迹的发生。大半夜过去了,突然,贴在姥姥胸前三妹的小手动了一下,我赶紧给她嘴里灌了口热水。不一会儿,她竟然可以正常呼吸了,全家人欣喜若狂。是姥姥的亲情和坚持感动了上苍,救了她一命。</p><p> 1957年四妹出生了,正赶上大跃进。山东农村搞的极左,把各村闹得民不聊生,疲惫不堪。村干部把男男女女都赶到地里,不分黑夜白天地干活,大冬天给小麦浇水施肥,在地里打孔往里面灌。母亲也必须参加夜战,连回家喂奶都不允许。姥姥便整夜把四妹抱在怀里,一直到天亮母亲回来。那个年代没什么吃的(那时候农村都吃大锅饭,连锅都砸了大炼钢铁,老百姓根本吃不饱饭),那一个个漫长的夜晚她是饿着肚子硬熬过来的,真是苦了已经一把年纪的她了(那年她63岁)。</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  八、移民</p><p> 1959年夏天,因为我们和附近的村子是黄灌区,也就是黄河的溢洪区,因此被动员搬迁。有两个选择:一是搬到库区以外的村子,二是去北大荒。移民处的人说北大荒是军垦农场,地多人少有发展前途,是国营的,去了可以当职工挣工资、吃成品粮。农场的条件对我父亲的诱惑很大,只是担心姥姥生活不习惯,也担心我们姐弟三人会中断学业,犹豫不决。移民处的负责人告诉他农场有学校、医院,孩子去了可以继续上学,老人去了也有生活和医疗保障。姥姥的态度非常坚决,她说:“哪里黄土不埋人啊,你们到哪里我就跟着去那里,只要一家人在一起,死也不怕!”</p><p> 经过自愿报名和组织审查,全村六十户二百多人于1959年7月8日离开了祖祖辈辈生活的故土,流着眼泪向遥远的北大荒出发了。</p><p> 我们早上上了一条大船,在黄河上航行了整整一天,穿越了许多激流险滩,天黑时才在洛口码头上了岸。在岸边大树下的空地上,各家各户简单地把自带的被褥铺在地上过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又上了火车。火车车厢是大闷罐,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小窗户又小又高,根本看不到外面的景物,走到哪里都不知道。各家各户吃了统一供应的早饭后,便把被褥铺在车厢内坐下来休息。火车一路上走走停停,公家每天供给两顿饭,有大米饭、面包和各种炒菜,伙食很好。大家的情绪也比较稳定。就这样,经过几天几夜的颠簸,终于在7月11日到达了终点——双鸭山火车站。</p><p><br></p><p><br></p> <p>  下了火车后,农场派拖拉机(热特)把移民直接运到连队。我们和老家的十几户邻居被分到了双鸭山农场最偏远的连队——老三队。当时天下着小雨,道路十分泥泞,小热特拖拉机扭来扭去行进艰难。天黑了,草地上的萤火虫成群结队地在夜空中飞来飞去,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荒凉感。夜很深的时候我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十几户人家挤在一个大棚里,睡的是用木板搭成的大通铺。</p><p> 那时的连队一片荒凉,沼泽遍地,根本就没有住房。我们自力更生,把劳力集中起来在老职工的带领下建房。因为盖房的木材和羊草农场早就准备好了,也因为这种房子十分简陋,搭成三角架(马架子)盘好炕就行了,所以房子盖的很快。</p><p><br></p><p><br></p> <p>  马架子搭好后,各家各户没等炕烧干,也没等装上门窗就都住了进去。苫房的草是湿的,墙是稀泥糊的,它们与烧炕散发出的蒸汽弥漫在屋里狭小的空间里,在炕上睡觉的人感觉象是在坐水牢一样,非常难受。很多人身上起了风疙瘩(湿疹),奇痒无比。蚊子和小咬成群,又咬得人片刻不得安宁。更严重的是我们初来乍到水土不服,老老少少都闹肚子,折腾的人都站不起身来。连队连个卫生所都没有,病人无处接受治疗,只能在家服用几种有限的药物,根本达不到治疗效果。医生也无能为力,束手无策。同来的好几个老人没有熬过去,相继去世。姥姥也病倒了,除了拉肚子外还因受潮全身疼痛,无法行走,严重时连坐都坐不住了。</p><p> 为了治好姥姥的病,父亲每周都要去远在二十多里地外的农村去买中药,整整一个冬天风雪无阻,往返全是步行。第二年的春天,姥姥的身体奇迹般地好了起来,全家人非常高兴。姥姥说是父亲的努力和坚持救了她,做的比儿子都强。</p><p> 从此,我们开始了北大荒的正常生活。二妹和大弟继续读书,我是姐弟中的老大,放弃了考取中等院校继续深造的机会,参加了工作,帮助每月仅有25元工资的父亲维持全家八口人的生活(60年秋最小的弟弟出生)。姥姥身体恢复后,便每天帮母亲看孩子、养猪、养鸡,忙家务。60年自然灾害时,虽然北大荒有的是粮食,但口粮也不够吃(都支援国家了),各家各户只有自己想办法搞吃的。职工家属都下地捡豆子,母亲也想跟人家一起去,但她是小脚,不能走远路,母亲在脱谷点捡些脱碎的豆瓣(破瓣豆)。她早出晚归,一天下来也能捡上几斤,才勉强解决了家里的吃饭问题。</p><p><br></p> <p>   有了黄豆就可以磨豆腐、摊煎饼,还可以和捡来的冻菜和在一起做小豆腐吃。姥姥手艺好,便把前后左右的邻居带动起来做豆制品。老东北人多数都不会摊煎饼,就都到我家来向她请教、帮忙。为了方便大伙,姥姥还买了个大铁煎饼鏊子,义务为大家摊煎饼,每天邻居们都在我家门前排起了长队等侯使用。三年自然灾害全家人虽然吃的不好,但没太挨饿,身体都健健康康的,多亏了姥姥。</p> <p>  </p><p style="text-align: center;"> 九、十八年的相守</p><p> 1964年春天我调到八五二农场,冬天去哈尔滨学习。年底回八五二农场时顺路回了趟娘家(双鸭山),探望家人。姥姥很高兴,看我脸色很差(己经怀孕),特别担心我和腹中的胎儿。此时己临近春节,姥姥舍不得我走,因为一直以来我都是和家人一起过节的。临走时,姥姥执意要把我送到车站,她一手提着一小桶豆油,冒着风雪跟在我身后,边走边流泪。把我送上车后,她还站在路旁依依不舍地目送着向远方驶去的客车。坐在车上,我看到她的身影在风雪飘摇的西北风里一点点地变小,直到消失在我泪眼模糊的视线中。那年姥姥71岁。</p><p> 65年6月大儿子出生,产假没休完(56天),农场的麦收就开始了,单位便催我上班。上班可以,但孩子谁来看呢?我一愁莫展。老场长黄振荣到气象站关切地对我说:“目前各单位没有托儿所,实在不行的话,孩子先在办公室放个摇篮养着吧。”领导这样说是对我的关心和爱护,但我是不能那样做的。无奈之下,我想到了姥姥,便写信给父亲想让姥姥来帮我照顾一下孩子。父亲收到信后坚决不同意,说姥姥年岁己高,己经帮家里看大了我们兄弟姐妹六个,不能再受累了。姥姥得知消息后却执意要来,在收到信的第二天硬是让弟弟把她送到了八五二农场。我欣喜若狂:不仅孩子有人看了,而且又可以和曾经相依为命的姥姥朝夕相处了!从那天起,我们又在一起共同度过了十八载幸福时光。</p><p> 我和爱人虽然都在一个农场工作,但一直两地分居,平日里家中只有姥姥、我和孩子。在这十八年里,姥姥总是把家里打理的有条有理,日子过得生机勃勃。</p><p> 姥姥来了以后,我每天下班回家时,远远地,总是能听到她和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孩子不会走路,她就架着他在自己的腿上蹦,玩困了就放在怀里和腿上摇,嘴里唱着古老的歌谣:“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叫奶奶抱奶奶不抱,气的小老鼠嘚儿跳”,每次唱到嘚儿跳的时候,一老一小都会发出长时间的笑声。我再三劝他不要总让孩子在腿上跳,太累了,可她说这样锻炼出来的孩子,身体结实,能早走路。她让我好好上班,不用管家里的事。</p><p> 孩子稍大了,姥姥就给他们讲那些古老的故事,让孩子们从故事中体会做人的道理,教育他们做人要有骨气,要与人为善。她老人家常说的几句话就是“冻死迎风站,饿死不出声”“靠谁不如靠自己,求人不如求自身”“不食嗟来之食”。还常讲起过去的经历,她恨日本鬼子,因为姥爷是被日本鬼子杀害的,更恨帮鬼子残害自己同胞的汉奸。她最佩服自己的表弟,因为表弟是中共地下党员,被抓后宁死不屈,到死也没有出卖自己的同志。</p><p> 姥姥悉心照料孩子,实心实意地过日子,把家里的生活安排地很好。她做的饭菜很好吃,花样也多。蒸馒头,擀面条,还时不常地包顿饺子,总之我想吃啥她就给做啥。老大一周岁以后,因工作需要我经常外出开会、学习或下分场,家里的事都交给了姥姥。正是由于她后勤工作做的好,我的工作一点都没有耽误。孩子们每天都穿戴得整整齐齐,一年四季从来没有吃不上早饭上学的,更没有迟到过。学说话,学走路,背小九九都是她教会的。</p><p> 姥姥与邻里关系相处非常好。我们最早住的是草房,与一户邻居是对面屋,进出一个大门,共用一个厨房,锅灶门对着锅灶门。他家生的第三个孩子没人带,大人上班时就把孩子放在家里的炕上拴着。姥姥看不过去,每天等他家大人走后,就把孩子抱到我家里来照看,拉屎拉尿从不嫌弃,都给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左邻右舍的事也没少帮忙,刮风下雨天帮他们收收晾晒的衣服、被褥、柴草,是常有的事;秋天帮着收园子、腌咸菜,冬天打扫院子里外的积雪等力所能及的活,她都会尽力去帮。至今,我的老邻居还时常提起她为大家做的好事,大家都亲切的叫她老姥姥(按我孩子的口气),十分怀念她。</p><p><br></p><p><br></p> <p>  姥姥对新社会极其热爱。她经常对我说,现在社会多好啊,男女都一样挣钱养家,不用缠足,不受婆婆的折磨,也不用受纺线织布和推磨的累了。吃的好穿的好,年轻人太有福气了。也常常感叹自己总会有终老的一天,说赶上好社会活着真幸福!</p><p> 姥姥对死亡有着独到的理解,她经常说:“人活一口气,人死如灯灭,如果那口气没了,就化成泥土了,那有什么神啊鬼的。等我死了就实行新风俗火化,把骨灰在风口扬了。人活这么大岁数也算享福了,死了留着灰还有什么用呢?”</p><p> 姥姥和我们共同生活的日子里,每天都忙忙碌碌的,也是高高兴兴的,和我们有说有笑。看着三个孩子一天天长大,日子一年比一年好,更是满心欢喜。在她的心里,周围的一切都是新的,都是好的。吃的好,穿的好,铺的盖的,穿的戴的都好,没有不满意的地方。她与我们生活的十八年是操劳的十八年,也是乐乐呵呵的十八年。</p><p> 岁月无情,时光到了1983年的冬天,己经89岁的姥姥身体衰老了许多,心肺功能出了问题,需要人照顾了。一是因为我要上班,没时间照顾她,二是我的弟弟是医生,住的离娘家近,给她看病方便些,父亲和母亲便于1984年春天把姥姥接了回去,精心照顾。就这样,姥姥在那里度过了她最后的四年时光。</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nbsp;&nbsp;&nbsp;十、最后的日子</p><p> 1987年底我在管局开完会,顺便回娘家看望卧床多日的姥姥。她心肺功能衰弱己经好几年了,但通过药物控制的很好,就是身体无力,不能下炕。姥姥看到我回去很高兴,十分关心我的生活和工作,询问了邻居们的近况,对孩子们更是十分地牵挂和想念,说八五二农场地方好、人好。</p> <p>  12月31日早晨,姥姥坐起来自己洗漱完后,又用温热的毛巾把头发、脖子、胳膊和胸前以及自己够得着的地方擦了个遍(后背是我给擦的),吃过早饭就躺下休息了。下午,我的大儿子也放假回去看望姥姥,买了好多好吃的夹心饼干、饮品和麦乳精。姥姥看见自已一手拉扯大的重外孙格外高兴,坐起来吃了几块饼干,喝了一杯麦乳精,心满意足地说:“我享到第四代人的福了!你工作了,弟弟上大学,妹妹读高中成绩也不错,都是好孩子。”说完就又躺下了,过了一会又说:“被子太重了,压的慌,帮我掀一下吧”,我急忙把被子掩了起来,没多久就听到了姥姥轻微的呼噜声。我坐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静静地在床边陪护着她。没过多久,我突然发现她的手指变成紫色的了,便赶紧让儿子打电话叫来当医生的弟弟,弟弟迅速赶来后一看她己经心肺衰竭,无力回天了。</p><p> 姥姥就这样静静地在沉睡中离去了,走的十分安详。我用手摸着她的脉博,心脏在1988年元旦零时10分停止了跳动。她去了天堂,永远地离开了我们,享年94岁。</p><p> 姥姥走了,全家人非常悲痛。</p><p> 姥姥的一生经历了太多的苦难和艰辛,但她从没叫过一声苦,也没喊过一声累,把所有的苦痛都藏在心底,无怨无悔地为这个家辛勤操劳,无私地为我们奉献了自己的青春和生命。人虽不在了,但是她勤劳勇敢、坚韧善良的美德已经成为一种无法估量的精神力量,深深地影响着我们几代人的成长,我们要把她的谆谆教诲铭记在心,把这种精神永远传承下去。</p><p> 姥姥的后事办的很简单,但是我们没有按照她的遗嘱把骨灰撒掉,而是按照老家的习俗,把骨灰送回山东老家祖坟与姥爷合葬了。 </p> <p>   在姥姥去世十周年的清明节,我专程回山东给二老上坟。墓地在东平湖东岸的一个山坡上,原来祖籍陵墓旧址的左侧不远处是解放军的一个哨所,右侧是一片平地,北面山上长满了苍松翠柏。二老的墓在陵地的一角。整个陵墓经历战乱、土改和文革已经面目全非,皇帝御赐的墓碑早己丢失,仅留有姥姥的公婆、大伯哥嫂和我姥姥姥爷的三座坟墓。在姥姥姥爷墓的西北角上长出了一棵桃树,直径约10多公分,树上开满了桃花,树冠撑起了坟墓的整个天空,格外壮观。我们一问才知道,这棵树不是人种的,而是自然生长出来的,似乎是神灵所为,十分神奇。 </p><p> 我跪在坟前,泪流满面。十年了,我好像又见到我最亲爱的姥姥,那慈祥的面容,爽朗的笑声,那曾经给我们几代人的关怀和温暖又从我的记忆中唤醒。让我万般悲痛。如果还有来生,我还要做她的外孙女,不再让她那么辛苦。要让她享受人间所有的幸福和快乐。</p><p> 姥姥走了三十二年了,但是她一直活在我的心中。永远……</p><p> </p><p> </p> <h3> </h3> <h3> </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