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梓重回徒叹息

香凝

桑梓重回徒叹息 旧时光是个美人，可惜你只来得及拽住她的一角衣香。她那决绝的背影，慢慢慢慢地就缩成了岁月的瞳仁…… ——题记 ·01· 有些时光，一经告别就再也回不去了。 是的，回不去了。 春天还是那个春天。花照样地开，云照样地游，风也照样吹得肆无忌惮没心没肺。一切看起来还都是当年的老样子。 可是，总有什么不同。像变了颜色和味道的气场，一点一点向你的周身靠拢，让你不用呼吸就闻到了空气中那抹熟悉的陌生。 一皱眉。有些痛楚在心底洇开。 仅仅一个年轮，当你的脚步再踏入这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土地，忽然变得小心翼翼，畏怯迟疑。那一刻，心里的城堡有一角轰然坍塌。我知道，我终究成了故乡的客人。 ·02· 在没有离别参与的2019年以前的几十年，我也曾是这片土地的主人。生于斯长于斯工作于斯，和门前的树木一起长大，和院里的花草称兄道弟，和要好的姐妹同进同出，勾肩搭背。九道沟的每一条褶皱就像我手心的每一道掌纹，而村外小溪里的千朵万朵涟漪都曾和我亲热嬉戏。我听得懂清晨的每一声鸡鸣，也喜欢夜半的每一声犬吠，还有，还有那亲切得拧出青草汁子的乡音。那时，我是多么欣慰富足啊。我是故乡的孩子，土地的孩子，母亲的孩子。 可是，今天。当我怀抱着一腔思念和热望兴冲冲地推开那扇魂牵梦绕的门，一声“您好，请登记——”一下子把我打晕在当场。足足愣了五秒才回过神。是啊，当我把自己连根带须地拔出，当我把办公桌抽屉清理得一干二净，当我在阴郁的天空下收回最后一缕回望的目光，我就知道，于故乡，我的身份就只能是您而不是你。 那一刻，心中就像烧开了一壶水。 　　 · 03 · 我是一个被故乡遗忘的孩子啊。 我伤了自己的根。就在迈出背井离乡的第一步时被硬生生揪扯，然后经风吹，被雨淋，又在世事的情天恨海被磋磨被蹂躏。然后丢了半条命，连同一部分回忆。 我拖着另外半条命，在岁月的江湖流浪。迷茫时找不到出口，哭泣时靠不到肩膀。我那无处安放的乡愁呵，像一个断了线的风筝，在思念的天空飘啊飘，飘啊飘…… · 04 · 推开那扇斑驳木门，走过那条碎石小径，我看到那把失了本色的藤椅，像父亲一样老的年纪，垂首安静地坐着。你是在等我吗，像一个等待女儿归宁的父亲？正午的阳光碎金一样照着你满是风霜的脸，你老了，老得不嗔不怒，无悲无喜。若是他——我那性格温和一辈子平凡简单的父亲还活着，会不会也像你一样超逸出尘？ 会的吧。人生是往回收的，像一株老树，愈是年华老去愈内敛谦虚。看透了生，看淡了死，剩下的只是守着薄田半亩，与家人闲坐，灯火可亲。 然而这样简单的愿望又有几人能够修得圆满？父母中途离场，兄弟自立门户，姐妹各为人妻。曾经如蒜瓣一样抱柱而居的一家人就这样南北东西地散了，远了，分开了，在各自的轨道上营营役役地活着，奔波着。等到终于闲下来顺着来路寻找归途的时候，才发现没有父母的原乡不过是比远方更远的远方…… · 05 · 黄昏下来的时候，我正走在故乡的原野。身后的炊烟和眼前的夕阳交相辉映，一种悲凉的美。那条走了无数遍的求学路被枯黄的蒿草掩盖着，讳莫如深。我没有勇气踏入。 空气中飘着家常饭菜的香气，却没有唤儿吃饭的乡音。每一扇门都紧紧地闭着，像我不敢轻易示人的忧伤和深情。 村头那棵高大的杨树上，一只鸟儿在梳理羽毛。偶尔一声，两声颤颤的悲鸣:留～不得～也。 留不得也。我本归乡惆怅客，转身已是泪晶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