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家常（二）清粥

阿黎

清粥

春日里，春风吹过时，煮了一锅白米粥，是为清粥。

盛在小碗里，浓稠，和天上的云一样纯白，有着浓郁的米香和春风的味道。适宜炒几个小菜，一起吃。而最清爽的是，就着一小碟酱菜或萝卜干，呼噜噜地喝着粥，别提多爽气了。

粥是最原始最素朴的饮食，可简可繁，但从不失米香清淡的本色，均可为清粥。南方人最喜粥，对南方人来说像是生命的源泉，喝多了，养成清淡的气性。

白米粥是最简单最本味的清粥。煮粥最好用粳米。粳米，粘性强的大米，烧的粥粘而稠。厨房里水气蒙蒙，白米咕嘟咕嘟地在锅里翻滚、熬好，闷一会儿，开锅粥汤已浓稠，粥面上结成一层雪白的薄膜，粥米已极绵软，似乎入口即化。那样的白米粥，最是清爽可口。

生病的日子里白米粥是最好的良药。病怏怏，毫无食欲，一碗米粥温热地喝下去，给予病弱的肠胃无尽的安慰和温存，传递着温馨和暖意，体力也恢复了。

地瓜粥，也是最家常的清粥，带着诱人的香甜，如果是黄地瓜粥是栗甜，红心地瓜粥是蜜甜；小米粥是北方的粥，没有南方的白米粥香，却也温柔细腻，营养价值极高，橙黄黄的暖色很是暖人心；八宝粥、蔬菜粥也有着家常的温度，泛着亲民的色泽。

甜粥，最常见的是百合莲子粥。莲子、百合、粳米一同入锅，加适量清水，大火煮沸，小火熬煮成粥，调入冰糖。细细品尝，甜丝丝直抵灵魂深处，似乎五脏六腑都被清洗了一遍，有健脾益肺、清心安神的功效。红枣桂圆粥也是极好的甜粥，可补益心脾，养血安神。

绿豆粥是夏日里的甜粥，最为清爽解暑。在一个悠长的夏日午后，小憩的当口，绿豆，米少量，下锅熬上。然后安静地躺下，听着窗外蝉鸣如雨，闻着绿豆熬裂出来的豆香，慢慢鼾眠。待醒来，看到阳光一寸一寸地在飘移，绿豆粥已熬好，放入冰糖，放冷。这是夏季里最清甜的粥，喝上一碗，去暑，爽心。

素淡、明润、清朗，家常的清粥，淡淡的，透着人世间的温与柔。喝粥的时光，光阴都是慢的，喝一碗忘了春秋，再喝一碗无风无雨也无晴，日子静好。

广东人爱煲粥，也很讲究，艇仔粥、鱼生粥、潮汕砂锅粥鲜遍四方。而我最爱的是海鲜粥。海鲜粥，是咸粥，却也是清淡的粥。适宜用蒸好的干饭加水熬煮到米粒半稠时，加入喜欢的海鲜，如虾、蟹、海蛎、鱼片和姜丝，继续煮一会儿，撒上葱花，加少许盐和胡椒粉。若没有新鲜的海鲜，海蛎干提味也好。米香渗入海鲜的鲜，浮着几粒葱几丝姜，甘甜鲜腴，埋头猛吃，一碗下肚，额头已是密匝匝的汗珠子，五脏已俱醒了。

“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是古人食花的雅兴。花粥也令家常的粥有了诗意和清雅。若能像清代的袁枚那样春食玉兰夏食荷，秋食菊花冬食梅，喝各色花粥该是件多么风雅的事。所有的花粥都是白米粥熬至将成时，调入花瓣花蒂，加冰糖即成。粥品色彩如花美丽，粥体浓稠香甜。喝上一碗，顿时心明气净，灵魂似乎也有了花的香气。

各种清粥的家常与稳贴，像茉莉一样清芬，像晨曦一样舒缓，守护在我们的身边，暖在我们的胃里，是最温暖的相守相伴。

“闲时与你立黄昏，灶前笑问粥可温。”这是《浮生六记》里沈复和陈芸的清粥爱情。有清粥和爱人相伴的时光漫长又短暂，或许是爱情里的最高境界。温暖的粥，温暖的爱情，是人间最清暖的浪漫。

而无人与我立黄昏，无人问我粥可温，却也有一个人食粥的浪漫。一个人的清粥可以随心所欲，不必华丽，但要慢慢地熬，慢慢地喝，有着孤清意趣。食粥的日子，山长水远，且歌且行。

桃花开了，梨花也绽了，是食花粥的好时节。你我各来一碗，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