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口山子弟》一段抹不去的记忆(副本)

大 徫

<h3>  共和国建立之初,父亲持衡阳市劳动局介绍信,来到松柏水口山第三冶炼厂,松柏为冶炼厂工业区,有“有色金属之乡”之称,水口山百年老矿有“世界铅都”、“中国铅锌工业的摇篮”的美誉,両者合二为一,成了共和国有色金属制造基地。<br>  时隔不久,母亲与我也随之迀入当地,厂里给我们分配了一间房子,房屋是土砖砌起的平房,里外都是用白灰浆粉刷,门窗玻璃是新的,房屋特点冬暖夏凉,六零年以后单位盖的房都改为红砖了。 父亲在厂里领了点简单的傢俱,自己买了些锅、碗、瓢、盆,一个新的家就这样简单的安顿好了;要用热水、开水,自己去厂里打,是免费供应的,自来水是公用水管,也是免费,用电量超过额度要收费。<br>  水口山矿务局下属的每个厂,都有自己的幼儿园和医务室,局里有科室齐全的综合性医院;有学校,学校是按地域划分,水口山矿山为子弟一校,松柏地区为子弟二校,无论医护人员还是教师都属水口山矿务局职工。 作为国营企业职工,当时便利生活的条件引人眼馋,其实是企业在生产过程中创造价值时一种“附加值”来回馈给职工。 国营工乃是国家之工人,只有奉献无求回报之举有多少人知晓?企业乃国家之企业在为国家承接、分担社会责任,有谁能为之? 当时的国营企业创造的每一分钱利润都得上交政府和国家,企业没有自主权。 从上缴利润到巜利改税》再到《增值税》,国企一直勒紧裤腰带扛着国民经济的大樑!</h3> <h3>  每个厂都有自己的家属区,所谓家属院其实并没有围墙,也没有院;只是在有来往车辆的马路边用竹篱笆简单的隔离;</h3> <h3> 四周都是田地和村庄,家属院都是平房,一栋接一栋的整齐排列,这里的人们来自五湖四海,说着各自的方言,最难懂的是广东语,湖南的新化话、湘乡话。 轮到我们这一代,五零后出生的应该是第一代厂矿子弟吧,我们从幼儿园、小学、中学一路走来,最大的成就:就是干掉了父辈们的五湖四海的各种方言,一统了属于自己的语言:水口山厂矿子弟话。<br>  有一年,乘坐外地来松柏送货的顺风车,那司机好奇的问“你们这地方也真奇怪,地处常宁不讲常宁话,怎么说话象长沙话,但不完全是?”我调侃回答:“咯是长沙郊区话”。</h3> <h3>  如果说北方的厂矿子弟说的是:以东北话为基础,以北京话为标准的的普通话,那我们说的却是以长沙话为基础的“塑料”普通话。</h3> <h3>  衡阳地区冠有“国营”二字的大中型企业,例如:水口山矿务局、衡阳冶金厂、衡阳建湘厂、272厂、耒阳白沙矿务局的厂矿子弟说话的语调基本都属这范围。<br>  邻居刘嗲嗲(老爷爷)是水口山三厂的元老,茶余饭后常给我们说古论今,民国时期的水口山矿工大罢工,水口山三厂前身是长沙黑铅炼厂,在1938年长沙“文夕大火”,从长沙搬迁来松柏,是前国民党湖南省长赵恒惕拥有的厂,当时厂里有自己的武装,有持枪站岗的岗亭,过往路过的行人有所顾忌。 现在厂子归属国家,今后发展前途无量。<br><br></h3> <h3>  共和国工业发展初期,环保是缺位的,工厂那些黑色、黄色、白色的烟尘统统的从烟筒抛上天空,人们通俗的统称它为“烟子”,那些含铅、含硫的烟子掠过的树叶和菜叶象被霜打过,叶子变黄变枯纷纷往下落,刺鼻的烟子令人窒息。 二厂、三厂上下班用“喂子”报时,与现在的防空警报相似,沒有防空警报声音刺耳,它声音洪亮,穿透力强,十里八里的地方都能听到,它有无可比试的感染力和凝聚力,如果,它不守常规的来一声鸣笛,立马就会招集来无数神情紧张、面带质疑的男女老少。<br>  局里有俱乐部有礼堂,各个厂也有自己的俱乐部和礼堂,厂里俱乐部有娱乐室、乒乓球室、阅读室,我最喜欢的是钻图书室,那里有许多的小人书连环画,对中国古代四大名著也就是从那里知晓得。<br>  灯光球场是那个时期的厂里标志性的配置,哪个厂若是没有,给人的形象是落伍了,或者是该厂效益不好;局里每个厂都有自己的球队和灯光球场,大人、小孩都喜爱看球赛,各个厂都在运用球赛来提升自己的企业形象,当时的水口山矿务局兰球队与文艺演出队在衡阳地区较有名气。</h3> <h3>  小孩特别关心是自己父亲单位的球队的输赢,如果赢球了,自己象打了鸡血针似的兴奋;露天电影也是在球场放映,厂里广播会提前播放通知,小孩大早提着小櫈去占位置,孩子们最喜欢的是《上甘岭》《铁道游击队》等战斗影片,没有追影星族,影片中的英雄形象和兰球队的炫酷动作是小孩们经常模仿的对象。<br> 三厂有种废料“黑砂子”,黑色的四方形颗粒,比河沙粗,堆积在水松铁路旁。女孩子喜欢跳橡皮筋、踢毽子,男孩子则喜欢刺激的“打游击战”,就以黑沙子为场地,分“好人”、“坏人”両边,“坏人”没有人愿意去,每次只能用“锤子、剪刀、布”定输赢,输的一方为“坏人”,游戏未开始”坏人”方就垂头丧气了,那些精兵强将都被“好人”方点将走了,强将手下无弱兵罢。 按照“江湖”规矩,双方只能用沙子、松散的土块,不能用石头,也不知哪个弟兄使用了“阴招”,坏了规矩,用石头砸破了对方的头,引来家长集体发声:从今以后不能再玩此类游戏,从此各路的“英雄好汉”只能解甲归田,放马南山。<br> 通往水口山运矿砂的小火车,是我们去水口山玩耍首选的交通工具。乘坐的车箱四周用铁条焊接,盖着篷布,局内职工乘坐免费,其它人员收费一毛钱,收费的叔叔从未问我们收费,他知道我们这些调皮捣蛋鬼都是局内职工子弟,口袋不耙一分钱,即是有钱也不是用来坐车的,那是用来买冰棒和棒棒糖吃的。<br> 小火车开动,一路摇摆象喝了酒的醉汉。 据说这铁路是清朝末年,英国代办给修建的,是条窄轨道,可以说是中国运输史上的“老字辈”。有一次,一位小伙伴心血来潮模仿铁道游击队爬火车,在火车开动攀在车外来了个炫耀的亮相动作,被收票的叔叔一把拽了上去,狠狠的批了一顿。从哪以后,这位小伙伴即是在路上遇见这位叔叔都低着头,唯恐唯慌不敢对面相视。 水口山矿区距离松柏有10里路程,火车站旁边是选矿厂,选洗好的矿砂直接放倒在专运矿砂斗车里,运回松柏冶炼厂提炼。 井架是矿区标志性建筑,当年水口山工人闹革命、矿工大罢工活动纪念地址康家戏台在矿区边缘, 整个矿区地势为盆地形状,火车站、工矿贸易商店、局俱乐部地处盆地中央,地势较为平坦,其它地大都是沟坎,民居徬山而建,房前屋后的空地都被人们利用改造成了菜地,一条水流湍急的排水沟与铁道并行。 小伙伴讲述矿井下有种世界上最好吃的包子,又大又白又软,香喷喷的,是专用肥猪肉提炼的油作的,咬一口油渍渍的,小伙伴描述让我们听说的馋口水直流,在物质匮乏的年代那可是奢侈品,何况是专供井下采掘工人食用,至今我没有尝过那包子味道。<br>  世界上冠有“都”字称呼的与众总有不同之处,水口山号称“世界铅都”除了它的历史悠久和丰富的铅锌资源外,遍地都是蓝色工装“侠”。 无论走在大街上,还是在集贸市场,满眼都是穿工装的人们,开车与走路的,卖菜与买菜的,杀猪与称肉的都是一色的工作服,无论亦工,亦农,亦商;人们酷爱工装也是一种炫耀,当时的水口山效益尚可,效益也就是口碑,人们向往好的也是一种追求。<br>  以厂为家是那个时代工人的担当和责任,无论做任何事都要对得起这身工装是常说的一句口头禅,记忆儿时从河里游泳摸着両块焦煤回家,被家长追问是哪里来的?不敢实说在河里游泳所拾,是从装卸焦煤的船上掉进河里的,私自下河游泳会挨揍,谎称路上所捡的,父亲敎训完二话不说送回厂里,父辈对工厂的忠诚与热爱己融入心中,言行身教示范着子女。</h3> <h3>  一个百年老矿在风风雨雨中磨砺前行,先后催生诸多链接工厂,例:长沙水口山冶炼一厂,衡阳水口山冶炼二厂,常宁松柏水口山冶炼三厂、四厂、六厂、机电总厂、水口山选矿厂……以及后来建设的八厂,还拥有柏枋铜矿,龙王山金矿等。 水口山矿务局集采矿、冶炼生产为一体的综合性企业,是在湘企业的一艘航母,鼎盛时期超过二万工人,产品有铅、锌、金、银、铜、铍等十几种有色金属和化工产品。<br> 一路走来的水囗山不仅仅是催生了诸多的工厂企业,同时也催生了许许多多的水口山子弟,他们有的子承父业,有的走出“山”门、国门,浪迹天涯,闯荡五湖四海;子弟们里不乏科学工程师,政府官员、企业家、音乐家、作曲家、画家、教授、律师、成功的商人……。 更多的是企业的传人。<br> 成龙、成凤、或成虫不分地域,而是在个人的造化和自己的修行,是真金搁在煤堆里也能发光!<br> 岁月沧桑,日月轮回,鼎盛的水口山已经远去,长沙一厂、衡阳二厂已经消失,三厂、四厂也在关闭,子弟学校,医院已移交给地方,企业不再为社会承担义务,企业的负担大多、太重,学过企业经济搞过管理的人都深有体会。<br>  我看过在水口山三厂、四厂实地拍摄取景的《暴风雪将至》的电影,是通过主人公余国伟对那个时代的小人物思索和探讨,影片用灰暗色调,湿漉漉的雨景,毫无亮色环境来暗示、隐喻人们的复杂的心情和欲望的挣扎,人们几代人赖以生存、生活的工厂在爆破中拆除为影片的结尾。<br>  影片中人物眼中的泪水,一脸的茫然,不就是当时企业工人的迷茫吗?“今年这都是怎么了?”一遍又一遍的重复问句,让在暴风雪环境下的人们陷入沉重的思考。</h3> <h3>  国企的光芒已经退去,辉煌不在,下岗潮席卷华夏,工厂还是那个厂,但工人已不是企业的主人,企业已失民心,民心再无企业,当权者以权谋私者,化公为己有者,贪污腐败者比比皆是,事实证明高薪养廉之举措并非有效。<br> 我与一位曾经工作过的单位领导在谈论十多年前那场蜕变,他列举了企业的各种结党营私、巧取豪夺、假公济私的腐败,不思进取致企业的衰败,工厂关闭后工人的窘境和无奈。 工厂不在,人心亦不在。 曾经被评为市先进科技项目,投资近干万建成的铸造和机械加工生产流水线,被盗洗窃一空,能拆除的都拆了,能搬走的都搬了,只剩下残垣断壁,现场真让人看到落泪,“惨”不忍睹。<br> 看破人生,企业不再被人们关注,没有下岗压力,又享有优厚待遇的公务员吸引无数眼球,巜暴风雪将至》的主人公余国伟不是抱有进入编制这个梦想吗?<br>  经历暴风雪洗礼的厂矿子弟,随着国营企业的逐渐消失而远去,无论是在磋砣岁月还是在燃烧的岁月,留下的只有生命旅途中一段记忆。<br>  时间会抹去一切,包括厂矿子弟的称呼,也包括了水口山子弟,留下的只有一个传说。</h3> <h3>注:文中图片如有侵权,请告之删除。</h3> <h3></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