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br></p><p> 已经快半个月了,我一直都在收拾自己的行李。翻箱倒柜,看见这个放里,看见那个也放里。就这样塞满两个拉杆箱。若不受重量和自身体力的限制,真想把能穿的、能用的,都拿上。</p><p> 从早上开始,除了做饭和简单地收拾屋子外,我便围着这俩箱子转。打开,合上。合上,再打开。从最下层翻到最上面,拿出来,再放进去。生怕漏掉了什么。</p><p> 电话突然忙了起来,一个接着一个。姐姐的,妹妹的,大弟弟的,小弟弟的。“自古春风不度玉门关,那里艰苦,一定照顾好自己。”“平时少说话,别太直,别得罪人。”“做事别太较真。把该讲的知识都讲了,再不会也没办法。现在的学生难管,咱尽好自己的职责拉倒。”“带点常备药品,平时别单独外出。”……全是差不多一样的话。电话那头的他们千叮咛万嘱咐,仿佛电话这头的我是个刚懂事的孩子。是啊,作为自己的亲姐弟,他们太了解我了。一个打小就有着擀面杖一样的直性子和毛驴一样的倔脾气的我,独自去往万里之外的陌生地方,他们怎么能放心得下呢?</p><p> 人之将别,其情最真,其言最善。我一个劲地说好,让他们放心,让他们不要太惦记。</p><p> 放下电话,看到兄弟姐妹们仍在微信家人群里留言。话题当然仍是我的远行,仍是千翻叮嘱,万般惦记。</p><p> 人啊,其实看似越是大大咧咧的性格,内心越是脆弱无比。对着镜子,再次给自己一个灿烂的笑,内心早已如潮涌起。</p><p> 像姐姐说的一样,心里酸酸的。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但看看客厅里的儿子,于是强忍了回去,终究没有让它流出来。</p><p> 我若哭了,儿子一定是最难受的。</p><p> 我不知儿子的心情怎样,去援疆支教,儿子是力挺我的。用他的话说,人生就该奋斗,就该出去闯闯,就该多长长见识,就该多贡献力量。</p><p> 但早上起来,眼神里满是不舍,连说了两遍“咋滴,这就要走了,这就要走了?!”还没等我回复,已快速转过头,默默地学习去了。</p><p> “儿子,我要走了,我真的要走了!”我喊。“哎呀!多大点事啊!走就走呗,坚强点!”儿子快速地答,眼睛还盯着近前的书本。</p><p> “儿子,一会儿你去不去送我?”</p><p> “你走,我不送你!”</p><p> 沈从文样的句式回答着我。</p><p> 下句明明该是“你回,不论刮多大风,下多大雨,我都要去接你。”可偏偏来了句“你回,我也不接你!”儿子狡黠地笑。“你真是没良心啊!不送可以,回来怎么能不接?”穿戴整齐的我已经立在儿子面前。“我不去接你,但高考后,我要去看你!”瘦瘦高高的儿子迎上来,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p><p> 这曾经在我怀里依偎的小人儿,不知不觉间已高过我半头。我把头埋在儿子宽阔的胸膛里,听着儿子强有力的心脏咚咚地跳。泪水早已顺着我的脸颊偷偷地沾在儿子的汗衫上。此刻,我看不到儿子的表情,刚好,任我怎么流泪,他也看不到。</p><p> 手机再次响了起来,先生已经在楼下催我出发了。“走了,走了!”我一边接着手机,一边装作若无其事地退出屋去。</p><p> 我没有说再见,儿子也没有说。</p><p> 退出门外,等电梯时,又飞快跑回门口从敞开的门镜里悄悄地向屋里观望。看儿子低着头,一个人,呆呆地立在空荡荡的客厅里。</p><p> 先生拖着行李送我穿过长长的月台,默默地,一句话都没有。</p><p> 登上列车,转身离开时,先生的步子明显慢了下来。我也是一句话都没有,尾随他到列车口,再默默地,目送他消失在月台的转弯处。</p><p> 远处,又圆又大的红通通太阳正绚丽夺目地挂在地平线上。多么美丽的夕阳啊!在太阳的故乡,不论何时,它总是美得不像样子。于是,赶忙掏出手机开启照相功能,想让这家乡的最美的夕阳永远定格在手机的屏幕里。但停留在屏幕上的却只有微微泛红的天际和乌青的远山以及一望无边的黑漆漆的水田地。</p><p> 唉!列车开了,家乡远了,夕阳落了。</p><p> 2020年4月2日清晨</p><p><br></p><p><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