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作家‖血雨腥风之夜——中篇小说《暗影》连载五

鲁德

故事介绍

一个单纯、懵懂、憨厚的山里娃，在父亲的撺掇下，只身来到陌生的城市闯世界，非但未能为城市所接纳，反倒被诱入了一桩血腥的命案。他究竟经历了些什么？他的命运最终如何？

作品以既冷峻又生动的笔触，通过一个案件的发生和侦破，反映了底层小人物们的生活境况，于不动声色中揭示了诸多应当引起关注和警惕的社会现象，读来既令人叹息，又让人不甘，更促人深思。

血雨腥风之夜

本章情节简介

左茂群带着福庚深夜潜入建材公司老板周东保家，本想吓唬吓唬他，逼他交出钱财后就走人，不留一点痕迹。但没有料到周东保并不只是两口子在家，也没有不作反抗听任摆布。局面失去了控制，入室抢劫变成了行凶杀人。惊恐万状的福庚跟着左茂群连夜逃出了大别山里的小村子。

　　

    开始，一切都跟左茂群事先想的一样，很顺利。

        他们戴着面罩和手套，借着夜色潜行到周家大院。左茂群熟练地打开了大门的锁。他们进了院子，绕过前面的三层楼房，直奔后院周东保住的两层小楼。

        还是左茂群打开小楼的防盗门，上到二楼，摸到了东头的卧室。卧室的门没有锁，门缝里有亮光透出来。两个人对视了一下，同时用身子撞开门闯了进去。

        首先进入他们视线的，是床上一男一女两个光着身子的人。男的不用说，就是周东保。女的却让福庚楞了一下，不像是周东保的老婆，太年轻了，也漂亮多了。

        事情就坏在没有预料到还有个年轻女人上。光着身子的两个人正在行床笫之欢，年轻的女人骑在周东保的身上，头发散乱地披在肩背上；周东保面朝上仰卧，两只手紧紧抓着女人胸前硕大的乳房。

        见到两个突然破门而入的蒙面人，他们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停下了身上的动作，定格在那里。左茂群抢先一步，一手卡住了周东保的脖子，一手拿一把专门用来切瓜的长刀，抵住了年轻女人的下腭。

        “不许出声。按我说的做，你们就没事。听到了没有？”左茂群厉声喝道。

        这是左茂群与福庚商量好的，福庚只动手，不动嘴，说话的事，由左茂群一个人来。因为福庚的本地口音太重，一开口就会露馅。

        年轻女人吓得浑身发抖，一个劲地点头。周东保倒没那么惊慌，他松开抓着年轻女人乳房的手，说：“行，听你们的。”

        就这样，他们很快找到了保险箱，拿到了密码，捡空了里面的钱和金银首饰。就在左茂群和福庚觉得大功告成，准备绑住周东保和那年轻女人然后离开时，一个他们没有想到的事出现了。

        左茂群一直拿刀子对着床上的两个人，福庚掏出事先准备好的绳子，打算从年轻女人捆起。他拉过床上的女人，正要捆，突然听见左茂群叫了一声。

        福庚扭头一看，心里咯噔一下。一个穿着花花绿绿的睡衣睡裤的胖女人，赤着双脚，一声不吭地走到了左茂群的背后，一把抱住了左茂群。

        躺在床上的周东保这时也一跃而起，避开左茂群手中的刀子，一下子拽掉了左茂群的面罩，然后，抓住左茂群执刀的手，抢夺左茂群手中的刀。

        这个女人才是周东保的老婆！

        “快，快把她扳开！”左茂群冲着福庚喊。福庚如梦初醒，扔下年轻女人，跑过去拉周东保的老婆。

        这时，因为左茂群背后被人死死抱住，胳膊难以动弹，无法全力对付面前夺刀的周东保，握刀的手渐渐没有了力量。手一软，刀子就在激烈的拉扯中掉到了地下。

        周东保见了，立马想甩开左茂群去捡地下的刀子。左茂群感到情况不妙，反过来一边紧紧攥住周东保的双手，不让他去拿刀子，一边大声喊福庚：“捡刀子，快，先捡刀子！”

        福庚听了，撇下周东保老婆过来抢刀子，但手刚够到刀子，被周东保飞起一脚踹倒在地上。左茂群一看，挣扎着挨近刀子，也用脚一踢，把刀子踢到了福庚面前。

        福庚一把抓住刀子，站了起来。

         “快，快用刀子干！”左茂群冲着福庚大喊。福庚愣了会儿，站立不稳地向周东保走过去。

        周东保见状，死命挣脱了左茂群，向福庚扑过来。两人扭打在一起，你进我退，我进你退，分不清谁占上风。

        混乱之中，福庚的面罩被周东保拽掉了。周东保认出了福庚，先是惊叫了一声，怔了片刻，接着，就突然两手一松，往后倒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到了地下。

        左茂群一看，福庚的手上满是鲜血，但不见了刀子。再看坐在地上的周东保，那把刀子插在他赤裸的肚皮上。

        周东保老婆嚎叫着放开了左茂群，直向坐在地上的周东保奔去，周东保拔出肚子上的刀，一手捂着伤口，在老婆的扶持下站了起来。他两眼闪着凶光，摇摇晃晃向傻了眼的福庚冲了过去。

        就在周东保手中的刀子抵近了福庚的胸脯时，左茂群赶了过来，一把抓住了周东保的手，夺下了那刀子，顺手又在周东保的肚子上捅了一刀。

        事情就这样变得无法控制了。急红了眼的左茂群拿着刀子乱捅开了，连蜷缩在一边没有动弹的年轻女人也没有放过。

        “只有这样了。”事后，左茂群对福庚说：“他们认出了你，不这样我们就死定了。”福庚知道，左茂群这叫杀人灭口。

        福庚瘫坐在墙角，垂着在与周东保搏打中划伤的、还在流着血的胳膊，一动不动。眼前的三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把他吓坏了。

        左茂群任福庚坐那儿，把屋子里所有柜子、抽屉都翻了个遍，然后又到其它屋子里翻了一通，把带去的福庚那大迷彩包差不多都塞满了，才回过头来找福庚，一边给他包扎胳膊上的伤口，一边问他附近有没有什么隐蔽的地方，能把三个人的尸体藏起来。

        福庚想起了那口枯井。

        小时候，他去山上拾柴禾、捡蘑菇，常常从那井边过。昏头昏脑中，福庚帮左茂群把三具尸体搬到了井里，又昏头昏脑地被左茂群催促着换上事先准备好的衣服，连夜离开枫塘跑到了县城；第二天天还没亮，就上了去安庆的大巴。

        然后，又从安庆坐火车一路向西，躲到了古为西域之地的崆峒山下。

        按照左茂群的交待，两人选定好一个没有装监控摄像头的简陋客栈，先分别进去开了房间，再分别出来到他们约定好的离旅店不远的一个小街心花园见了面。

        两人互报了房号。

        左茂群说：“千万不能让客栈里的人发现我们是一起的，我到你房间，你到我房间，一定不能让人看见，一定要在没有人的时候找。进出客栈也不能一起走。”

        “吃饭怎么办呢？”福庚问。

        “我们先到街心花园见面，然后再一起去弄饭吃。”左茂群说：“还有，把手机扔掉，固定电话也不能用，不能与外面联系，等避过了风头再说。”

        祸闯大了，还不是一般的大，是特别大，能避得过风头吗？福庚想着，叹了口气，对左茂群点了点头。

        就这么过了一个星期。一个星期里，他们提心吊胆，坐卧不宁，每天看电视，到网吧里上网，想知道外面的消息。

        他们看到了案件发生的报道，又看到了悬赏举报犯罪嫌疑人线索的公告。这些倒没有让他们觉得有多大的意外，都在他们料想之中，所以，并没有增加他们的紧张和不安。

        再往下，一连几天都没有新的东西了，好像到此为止了。于是，他们的紧张不安缓解了些，情绪慢慢松弛了下来，特别是左茂群，没事就反反复复一幕幕回想那天晚上的情景，越想越觉得没有留下什么破绽，越想越感到能躲过这一劫。

　　但是他们高兴得早了点。就在他们暗暗庆幸的时候，网上通缉令和福庚的照片出来了。福庚先看到通缉令和照片的。福庚长这么大很少照过相，没人给他照，他也没有照相的兴趣。

这张照片，是从那年来帮助抗洪抢险的解放军排长临走时拉他拍的一张合影中挖出来的。

那年他刚满16岁，脸上的轮廓、线条，还有发型与现在都很不一样了，要是别人不一定能马上认出是他，但福庚自己对这张照片太熟悉了，一眼就看出了它。因为，他就那么屈指可数的几张照片。

福庚吓瘫了，左茂群也慌了神。两人刚有的那么一点庆幸一下子荡然无存，并且陷入了比最初几天更大的惶恐。

“你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落在周东保家，现在被他们找到了？”左茂群焦躁又有几分恼怒地问福庚。

福庚瑟瑟发抖、面无血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谁知道呢？

临走时左茂群讲了不能留下东西，他也检查过了，被周东保抓下来的面罩都收好带回来了，要说是不会丢下什么东西的。可是现在谁敢肯定呢？

“我不是跟你讲了嘛，一定不能落下任何东西。现在完了，跑不掉了。好好的一桩事，全被你给毁掉了。这怎么办好？这怎么办好？”左茂群像热锅上的蚂蚁，围着福庚团团转。

福庚感到身上一阵阵发冷，像有一条蛇钻进了他的体内。是完了，没有办法了，要不了多久，他就会被人认出，然后就是被抓、受审、判刑，左叔也要因他不能幸免……

“我们杀了三个人，有血债在身上。杀人偿命，这是死罪啊！一着不慎，全盘皆输。完了，完了！”左茂群慨叹道。这回，他不是对福庚说了，而是在对他自己说。

“左叔，我……我们怎么办哪……”福庚终于憋出了一句话，接着双手掩面，号啕大哭起来。

见福庚差不多已经崩溃，左茂群走到福庚身边，轻轻拍着福庚的肩膀，对他说：“孩子，这都是我的事，是我一手造成的，我不该怪你，不是你的事。”

他停了下，等着福庚止住了哭声，抬起头望着他，才又接着说：“但是，事到如今，真的没有什么办法了，只能等着被抓去坐牢枪毙了。”

“我不坐牢，我害怕枪毙。左叔，我……”福庚又低头哭了起来。

“那……只有一条路了，”左茂群摸着福庚头，眼神有些恍惚，迟疑着对福庚、好像也是他自己说。

福庚仰起挂满眼睛水的脸，急切地望着左茂群：“什么路啊，左叔？”

“反正是个死，我们自己了断！”左茂群下决心似的狠狠地一拍自己的大腿。

“……”福庚眼睛倏地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