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悔青春忆耕读

小馨

作者：郭厚诚

1964年9月1日上午，呼和浩特师范学校当年新招的四个班（即中师52、53、54、55四个班）的新生聚集在小操场，参加新生开学典礼。大喇叭声在操场上空激荡着。呼和浩特市副市长郭倩琮亲自作报告，他宣布了市政府关于教育改革的决定，就是从我们这一届新生起，呼和浩特师范学校改作呼市耕读师范。记得他说，同学们，你们已经不错啦！住的是公主府，而我们当年住的是破烂不堪的奶奶庙啊。我作为54班的一名学生，聆听着领导的报告，心里自我设想着耕读师范将会是怎样的一种学习生活状态？其实是一片茫然。

后来我们渐渐明白了，六十年代国家主席刘少奇提出实行两种教育制度、两种劳动制度的教育改革主张，主要是解决教育与生产劳动脱节的问题。1964年，江苏、广东、山东等省都积极贯彻落实，把一些普通师范学校改作了耕读师范。我们这一届师范生赶上了这股教育改革的浪潮。1957年毛泽东主席提出了“教育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的教育方针。解决教育脱离生产劳动的实际，成为当时推动教育改革的共识。师范学校是培养基础教育师资的。首先从培养师范生注重和学会劳动入手，将会对整个基础教育加强劳动观点和注重实践环节的教育和培养具有奠基作用。当时，郭倩琮副市长解释说，耕读师范的性质仍然属于中专教育，毕业生与中专毕业生待遇相同。

从此，我们这一届师范生就开始了令人难忘的耕读师范学习生活。

耕读师范传承了中国几千年的农耕文化，又贯穿了时代新内容，从课程和课时安排上做了大幅度改革和调整。最明显的措施是把劳动作为必修课，与文化课课时比例达到1:2，每个学期至少有一个多月的劳动课时间。

耕读师范的劳动是真正的体力劳动，强度很大。劳动大体分作几类：直接的农业劳动、大青山挖坑植树、校园整治、支援农村公社抗旱及水利工程建设等。学校在东古路村建立了农场，四个班轮流到农场劳动，春耕、夏锄、秋收、冬藏，每个环节都不会落下。此外，每年都要到坝口子、元山子上山挖鱼鳞坑植树；每年放暑假都要到农村抗旱，锄地、挖水渠，周边的桃花公社、八拜公社、太平庄公社我们都去过。校本部还有菜地，需要经常往菜地运肥、移苗、浇地、间苗；还有掏厕所积肥、挖鱼湖，修游泳池等，都是重体力劳动，强度很大，又脏又累。但没有人叫苦喊累。到农村、农场去劳动，不管多远，都是步行。每个班一辆排子车，每人一个打好的行李卷。全班同学的行李都捆绑在车上，男同学拉车，女同学步行。一走就是几十里路。到东古路农场有机会可以驾上学校农场的大车，套上饲养院那头毽子牛，同学们赶着牛车，大牛健步如飞，惬意极了！

我班（54班）共有47名同学，男同学只有15人。其他几个班也差不多，那年招生男生比例大约仅占三分之一。要完成艰巨的劳动任务，男同学自然是主力，实际上女同学个顶个毫不含糊。最令人难忘的是挖鱼湖，先用水泵把鱼湖的水抽干净，然后要把多年淤积的湖泥挖出来。劳动开始后不久就开展起劳动竞赛，两人一组，用箩筐装满，二人抬筐，从湖底抬到鱼湖外的草地上堆积起来，备作农田肥料。大柳条筐装满湖泥足有200斤，两个人抬起来把扁担或杠子都压弯了。淤泥又湿又黑，弄得所有人身上、脸上白一道黑一道，胶鞋都成了大泥坨子。大家全然不顾，生怕落后，争着抢着抬大筐，要把这沉重的大筐泥从湖底沿着斜坡抬出来，不大容易，还必须要有速度，只有冲起来借着惯性才能到顶。抬筐的同学都是一路小跑，互相还叫阵，比一比谁最能干。大伙儿嗬起劲来，嗷嗷地，丝毫不惜力。抬一天大筐，两个肩膀都肿起来，像扣了一个大馒头，又红又肿，肿起来的皮肤亮晶晶发光，真有吹弹即破的感觉。第二天接着干，扁担或杠子轻轻一压，火辣辣钻心的疼痛。同学们咬牙坚持，呲牙咧嘴抬过几筐后，有点儿适应了，反倒感觉没那么疼了。于是，不管是谁，大喊一嗓子，劳动竞赛又开始了，筐装得不够满不行，非得冒起尖来。大家都把劳动作为锻练和考验自己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认怂，现在回想，不由地感叹，那时候人们的劲头咋那么足呢？其实，那时的我们，也都只有十五六岁，身子骨还嫩着呢，特别是城市里长大的同学，在家里谁也没有过这种经历。即便是农村长大的同学，也很少有这样强度大的劳动锻炼。但是，青春的活力在此时得到尽情的释放。只有这时，你才能深切体会到热火朝天这个词的含义。那种热烈的场面，是由一群热血青年饱含激情演绎出来的，那种生龙活虎的场景至今历历在目。连着几天下来，学校后勤光柳条筐就买了好几茬，几十个筐都压坏了，扁担、杠子、绳子也断了不少。

耕读师范的劳动课有着鲜明的季节性特点。开春时节，要用镐头、铁锹、箩筐把冻得结结实实的肥料刨起来，大块砸成小块，用箩筐抬到菜地里。肥料冰堆都是人粪尿、骡马粪尿混杂在一起，在上年秋天堆积的。经过寒冬封冻，就像一座冰山。用镐头刨冰，粪尿冰渣四处乱溅，常常崩到嘴里鼻孔里脖领里，溅到脸上打得生疼。大家一边使劲刨着，一边不停地开玩笑。故意问：“怎么样？味道不赖吧？”“这下凉快了吧！快抖一抖，冰块儿钻到肚脐眼儿里了？”没有后悔、没有抱怨。有的都是说笑和快乐。逐渐地，学会了三点式刨冰法，找对冰碴儿纹路，先刨两个点，让这块冰受到震动，然后对准着力点，一镐下去，就会翘起一大块，周围的人都会欢呼一阵。大镐必须抡起来才能起作用，镐借悠势，见效才大。虽然春寒料峭，同学们还是干得满头大汗，甚至把棉袄一脱，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衣，挽起袖子，甩开膀子大干。一般在清明节前后，就是安排到农场劳动了。套上毽子牛，扶犁耕地。在干农活上，几位农村长大的同学显示出他们的经验和实力。在他们的指点帮助下，我们也很快学会赶牛扶犁，虽然一开始地里犁出的垄沟歪歪斜斜，深一下浅一下，有时一着急犁头竟会豁出土层，只留下浅浅的一道划痕。顾了牛顾不了犁，手忙脚乱。犁过几趟后，逐渐找到窍门，关键是在地头擦入犁头時要稳准狠，扶犁時要按住把手，不要左右乱拐，要使犁尖始终插在土下，顺着垄沟走就可以了。学校这头老牛真神奇，拉车认道，犁地耙地认沟，自觉地走在该走的垄沟里，到了地头，它会自动转回来，走到刚犁过的垄沟旁，似乎它比你更有经验。只要前面的老牛始终走在上一条垄沟内，犁把扶直了，不必太使劲，只要使犁头稳稳地在地里滑行，犁出的垄沟就不会歪斜。看着犁头翻出的土壤波浪，顿感心花怒放，成就感油然而生。耕完地就是耙地。站在耙子上，一手拽着缰绳，一手挥着小鞭子，还不时发出呼喊呵斥老牛的声音，颇有大将军上战车之感。有的同学站在耙子上，不持缰绳，而是一手抓住牛尾巴，一手挥舞小鞭子，吆喝着，老牛走得很快，耙后拖出一遛烟尘。远远望去，粑过的土地平平整整，留下像大梳子梳过一样的印痕。翻地翻出的大块土坷垃被耙碎了，看着平整的土地，似乎有一种平展展绵墩墩的感觉。

小块地需要用铁锹翻地，这里也有技术，翻出一锹土，要放在挖出的小坑前面，始终保持一锹头左右的距离，每次要顺势用锹头把大块土坷垃打碎，遇到石头或杂草根，要检出去。翻过的地还要用钉齿耙子搂一遍，把土坷垃破碎，再看翻过的土地，平平整整的，没有土坷垃，如同板结的土地终于被舒松了一样，心里也有一种松快透气的痛快感觉。

再精细一点，耙过的土地还要再耱一遍。耱地与耙地是一个道理，只是把土坷垃耱得更加细碎，使土地更平整，便于播种。

学校农场大田种的是黍子。少数同学能熟练地摇耧播种。摇耧纯属技术，是衡量庄稼人手艺的重要环节。难度很大。全凭经验和感觉。耧尖子豁开土壤表层，种子随之种下。难就难在要求深浅要一致，种子溜下去要均匀，还要走直了。在农村，这是老把式的专利。好把式摇耧，播种之后长出的青苗出苗整齐，稀稠一致，不能缺苗断垄，也不能稠一段稀一段，当然更不能把种子摇撒在地皮表面。苗笼要直。待到立夏之后，一垄垄青苗绿莹莹在清风中摇摆，农场场长张虎虎就安排我们锄地，补种缺苗断垄的地方。锄地其实很累，一把大锄使过之后，锄把磨得光溜溜，锄板磨得明晃晃，锄板尖十分锐利，锄草锄苗都利索的很。一开始，一锄下去，使劲一拉，连苗带草齐刷刷都倒了。慢慢地掌握了技巧，越锄越熟练，见到小草，手中锄头左拐右拐，用锄板尖一勾，小草就被锄倒了。遇到草和苗混搅在一起的时候，干脆蹲下来用手拔草。其实锄地更在于疏松板结的土壤。就这样，弓着身子，顶着大太阳，头顶上晒，地面热气蒸腾，一会儿就是一身汗，汗水不时地流进眼睛里，蛰得眼泪汪汪。一天下来，浑身酸痛，特别是腰胯部位，像要脱节一样。这时，找一块平坦的草地，展开身体平躺在草地上，把双腿高高举起，霎时腿部和双脚的血液回流，浑身那个舒坦、双腿和双脚那个松快劲儿难以形容，你会不由地面向蓝天，大吼几声，真是痛快死啦！待到太阳西下，该收工了，大家扛着锄头，一瘸一拐地往回走，当远远看到场部高高飘扬的红旗和食堂上空的袅袅青烟，一身的疲劳感顿时就消散了。劳动过后，大家端起饭碗，吸溜吸溜地吃着汆莜面，感觉特别香，一碗不够，再来一碗。直吃得锅净盆光，还意犹未尽。后来我们多次到农村公社、生产队抗旱锄地，就掌握了锄地的要领，腰背和胳膊上力量增加了，锄地不再感觉有那么累了。同时，也使我们懂得了“锄头自带三分水”的谚语是农民长期劳作经验之总结。在“农基课”上，明白了锄地時，锄头切断了土壤中的导管和筛管，减少了水分蒸发，涵养了土壤水分的科学道理。同时也解释了一直以来的疑惑：抗旱为什么要锄地，而不是浇水呢？大田都是旱田，很少水浇地，锄地是旱田抗旱的基本方式。同时锄地也是给青苗培土，促使根系发达，茁壮生长，防止倒伏。这时最盼望的是下雨。下雨后，晒几天，地里不再泥泞，可以进人走了，是锄地的最好时机，地里是湿润的，返潮，锄地效果最好。

待到金秋十月，黍子成熟，沉甸甸的穗头齐齐地弯下，向我们频频点头，像是热烈欢迎我们的归来。我们又回到农场。张场长先带领我们到密密的黍子地里选种。选植株粗壮、穗头大、颗粒饱满的，用镰刀把穗头割下，装在袋子里背回场部。接下来就是开镰收割了。首先要选好一把得心应手的镰刀，还要学会磨刀。收割庄稼又叫割地，这又是一次学习和实践的机会。每人三笼，一路排下去，只听得嘶拉嘶拉的声音，几个有经验的同学分别担任打头的，其他同学一个排一个跟在他们后面。打头的几位不一会儿就割到前面去了，只见在茫茫黍子地里，在他们身后留下一条条胡同。后面的同学挥镰紧追。这時就可以看出谁是行家里手。要看割过的地里留下的茬口是否整齐，割得是否干净。有没有隔三差五留下没被割倒的植株。谁割过的地里如果还有没倒的庄稼，那棵庄稼会非常醒目地傲立在那里，还随风摇摆，似乎在嘲笑你无能。这時，你就会红着脸跑过去一刀把它斩断。捆个子也是需要技术的。要抓一把黍子，先把穗头拧住，作为䌁子，放在地上，把割好的一捆黍子拦腰搂起来，搁在䌁子上，使劲拽，为了捆结实，常常要用膝盖顶着，拧䌁子不能像拧麻花，那样是永远拧不紧的，要一手为轴，另一手把䌁子围轴转两个圈，确认勒结实了，把立轴那头折下来与另一个头拧紧别住。别住是关键。个子就算捆好了。但刚开始怎么也捆不紧，一拎起来䌁子就开了，个子也散成一堆。只有多练习，掌握住䌁子拧头的技巧，才能把个子捆好，到后来捆好的个子，拎起来摔几下都不带散的。一天下来，手腕处常常被扎得红肿起来，甚至扎出血来。回头一望，地里整整齐齐摆放着大长溜捆好的个子，就像打了胜仗，地里留下了无数敌人的尸体一般。当然也会付出代价，常常有同学不小心被镰刀割破了手，鲜血直流。有的甚至把自己的鞋割破，脚受了伤。受伤的同学会显得很不好意思，也会引来其他同学的关切，赶快进行包扎，也少不了善意的嘲笑。

镰刀是每天都要磨的，刀锋锐利，简直要到断发裂帛的程度。镰刀越快，割庄稼越省力。我们都找一小块磨刀石装在口袋里，没事的时候随时在镰刀刀刃上擦来擦去。每天收工回到场部后，大家都抢着占据住磨刀石架子，蘸上水小心翼翼地磨刀，正反面都要磨到，特别是刀尖。实际上,也就是几位有经验的同学为主力，他们几乎把全班同学特别是女同学的磨刀都包了。磨刀石流下的黄泥浆，会把双手染成黄色，轻易洗不掉的。磨刀時发出擦擦擦的声音，竟然会有一种美妙音乐的感觉。把刀刃磨得雪亮，不时地用拇指刮刮，试试刀刃是否锋利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锻炼，同学们对各种农活不再陌生。干活的架势也顺眼了，有那么点意思了。

收割好的黍子捆要在地里晾晒一段时间，为的是蒸发水分，尽量晾干。等拉回场面，就该脱粒了。这要选择晴好天气。打连枷是脱粒的主要方式之一。我和许多同学一样，第一次见识这种工具。用红柳条扎成的连枷板，用牛皮条拴在一根木棍上。开始根本不会用。只见人家会用的同学，一步一甩，连枷高高扬起，啪啪地平拍在场面平铺开的黍子上，又好看又好听。我们不会的，扬起時枷板在空中乱晃，甩下去枷板不是平展着着地，而是竖着一头扎在地上，当然就没有那种啪啪的声音。别小看这家伙，我试用了整整一天才慢慢掌握了要领。打连枷好累啊，手磨了泡不说，好几次自己把自己给打了，后脑勺、脊背、腿上，连枷板甩在身上，疼痛难忍。此外，飞起的草屑、芒刺灌在衣领里，芒刺在背，加上汗水，粘在身上，脖子上，头发里，十分不爽。干上一天，每个人都灰眉土眼，满身灰尘。不如赶碌碡好玩。套上骡马或毛驴，手牵缰绳，挥舞鞭子，以自己为中心，让牲口跑起来，沉重的碌碡绕圈滚动，不费劲，好爽。最痛快的就是劳动结束之后，男同学光着膀子在飞泉溅玉的自流井下洗脸洗头擦肩擦背，清冽甘甜的井水哗哗流淌，我们不时地大口喝水，泉水洗尽疲乏，滋润着干渴的喉咙。女同学只能用脸盆把水端回宿舍去洗漱了。后来，同学们在劳动结束后，干脆跳到游泳池里痛快淋漓地玩起来。最令我班同学感动的是班主任汤易水老师。汤老师1964年毕业于华东师大，主动申请支援边疆，从上海来到内蒙古。他一个文弱书生，来到气候、饮食、环境等与江南迥然不同的内蒙古高原，克服了不知多少困难和不适应，与我们这些土生土长的同学并肩劳动、共同生活。每一项劳动任务他都带头参加，和同学们抢着干，抡大镐、掏大粪、刨粪堆、翻地、锄地、割地、打连枷、挖树坑、到农村劳动与老乡三同（同吃同住同劳动），同学们都被感动了，一位杭州长大、上海读书的高材生，温文儒雅，竟然在这么艰苦的劳动中经受着考验和锻炼，与同学们打成一片，朝夕相处，时时用广博的知识传递着对同学们的爱护、教诲和示范。在共同劳动中大家揮洒的汗水浇灌着深厚的师生情谊。

我们上学的几年中，几乎每年暑假，都要到农村公社和生产队支援抗旱（主要是锄地）或兴修水利工程。学校按标准把粮票（每天1.1斤）和伙食费（每天0.3元）发给同学们，到农村要与老百姓三同，分散住在老乡家里，早午晚吃派饭。分配了住宿后，我们到了老乡家，把行李往炕上一放，就去帮老乡扫院子、挑水，模仿学习影视里的八路军战士。生产队长安排房东，一般都要安排家庭成分好的，有的孤寡老人家，只安排住宿，派饭另行安排。我们吃饭时，由派饭户的小孩子来引领，一般都是女同学三三两两先被领走，男同学总是等在后面。到家后，把粮票和伙食费交给主人。然后脱鞋上炕，要学会盘腿坐，和男主人唠着家常，看着女主人在灶前忙碌着。与家里人同吃一锅饭，早晨小米稀粥炒面几乎千篇一律。中午和晚上各家就有差别了。家境好又舍得的家，油炸糕、白面馒头、花卷、烩菜等，家境不大好的一般就是玉米面窝头、玉米面发糕，烩一锅土豆白菜，有的蒸莜面或二莜面（莜面和高粱面混合），蘸着腌菜汤。赶上啥吃啥。吃完饭回来，自然地会交流各自吃啥饭。

劳动必有收获。学校食堂往往在逢节庆日的时候，用我们种出来的黍子磨面炸糕，这是我们改善生活的最好滋味了。国家拨给我们的生活费每人每月是10元钱。还包括文艺费（包电影）和医疗费。生活肯定是比较艰苦的。最主要的是，经常吃不大饱。这个年龄正是能吃能喝的时候，国家供应粮每人每月34斤，副食主要就是白菜土豆,油水不大。10人一个小组，半桶菜、每人一个馒头或两个窝头。有时吃汆莜面或煮挂面。大多数同学总是感觉欠点，吃不饱。学校有校医室，郝校医几乎和每个同学都是好友，幽默风趣，同学们谁要有点头疼脑热，会到校医室开点药，郝校医就会用他那浓重口音的土旗话慢悠悠地和你聊天，开玩笑，纾解了你的紧张情绪，特别是害怕打针的，几句玩笑为你解除顾虑，可是针打下去还是那么疼。这时，他会狡黠地说，娃娃，日哄你哩，打针还能不疼？

耕读师范的劳动，给每个同学带来显著的变化。仅止一年光景，同学们都有了很大收获。我感谢劳动，劳动给我带来了很多变化。我和同学们一样，感觉身体强健了，力气增大了，脸色晒得黑黝黝，饭量增加了，经常感到饿。一年中竟长高了10公分，从一个小个子长成中等平均身材。我感谢劳动。劳动使我增长了才干，学会了许多劳动技能和生活技能。劳动给我带来生活的勇气，面对困难也不怕了，敢于吃苦，脏点累点都无所谓，面对压力不能退缩。我学会了自己洗衣服、洗鞋，要知道这些过去都是妈妈替我干的。劳动使师生和同学们迅速拉近了距离，团结一致、协作精神大增，大家互相帮助，互相关心，融洽相处，像一家兄弟姐妹一样。劳动也使我对世界产生了新的认识，看着大青山绿树成阴，看着农场广袤田地里成熟的庄稼，看着整饰一新的校园，看着柳荫下波光粼粼的鱼湖，心想，这一切都是劳动的成果，都有我们洒下的汗水，这时会感觉到心里特别充实。深切体会到，所有财富都是劳动创造出来的。劳动使我们感到自己在逐渐成熟。政治课老师给我们总结说，劳动使同学们增强了劳动人民的感情。尽管这种感情当时在同学的实际感受上是朦朦胧胧的。

除了积极参加劳动，同学们也都十分珍惜文化课的学习时光。求知的渴望十分强烈。上课认真做笔记，自习课几乎没有缺席者。有问题课上课下主动找老师请教，探讨问题。积极探讨问题，各抒己见，刻苦钻研和广泛阅读渐成为风气。好在学校图书馆拥有大量藏书，王鸿义老师是图书管理员，对借书的同学认真负责，态度和蔼，耐心接待。图书馆和操场一样是同学们最喜欢去的地方。许多同学捧着借来的图书，漫步在湖畔柳荫下，或者坐在白塔边的桃李杏园中静心阅读，那种温馨静谧的剪影至今难以忘怀。

耕读师范的文化课做了大幅度调整。师范好像从来不设外语课。物理化学两门课合并作理化课，由王金生老师教授。生物课由胡超众老师教授。胡超众老师上课戴着白手套，板书极流利潇洒，据说校门口高悬的牌匾“教师摇篮”几个大字就是他的手笔。胡老师讲课声如洪钟。连教室内的空气都像受到震动一般。生物课后来改作农业基础知识课（简称农基课），由戚卓奇老师讲授，常常带我们到学校菜地实地操作，现场教学。地理课由何定涛老师教授。何老师是内蒙古气象台特约观察员，每天都要把他的气象观察结果通报给气象台。他是非常有经验的，天气预报一般都很准。他指导下成立了课外气象小组，教授同学学会观察天气。使我们养成了仰天观察的习惯，知道了炮弹云、鱼鳞云、四脚悬空、四角不悬是怎样的云彩形状。白云苍狗，变幻莫测，会使人产生无限遐想。数学课分为几何和代数，几何课由王正卿老师教授。王老师讲课语调平缓，苍白的脸色给人以安静平定的感觉，他在黑板上徒手画图形，尤其徒手画圆是一绝。不用尺子和圆规。代数课由石体瑩老师教授。数理化几科课本中许多高中应学的内容都删筒了。

我们入学时的班主任是陈艳芳老师，内蒙古师范学院中文系毕业。精明干练。她给我们教授语文。时间不长，陈老师和同期来的孙桂云老师（教授我们政治课），就离开学校到什么农场补课去了（当年毕业的大学生都要到农场劳动锻炼几个月）。汤易水老师接任了我们的班主任，教授语文课，直至毕业。汤老师的语文课讲得生动精彩，引经据典、旁征博引，使同学们大为开窍，知道了怎样学习，汤老师常给同学们讲授许多大家闻所未闻的文史知识，激起了大家对语文的强烈求知欲。课外阅读风气渐浓。汤老师讲课不仅滔滔不绝，儒雅气质吸引着所有同学的注意力，还十分注意启发引导同学的思考。听他讲课，总有一种思维被牵着走的感觉，往往会陷入深思。至今，记得汤老师讲《史记》《项羽本纪》中的《鸿门宴》一节。汤老师像抽丝剥茧一样，层层递进，把鸿门宴中人物特征、性格冲突、语言和动作如何符合人物性格讲解的活灵活现，丝丝入扣，生动精彩。同学们听的如醉如痴。使大家对《史记》这“无韵之离骚”一下子产生了兴趣，课下不少同学寻找来史记版本，通过主动阅读，逐渐体会和揣摩其立于史学价值基础上的文学价值。在讲姚鼐的《登泰山记》時，汤老师给我们介绍了古文桐城派的基本知识以及桐城派的文字特色和代表人物。对《登泰山记》中依据时间和空间的转换，对作品中关于景色的描绘引导大家细细品读，品味其奇特景象以及文字描写的精道细腻准确，使同学们感觉如身临其境一般，并产生了此生一定要登临泰山的念头。他还教我们如何做知识卡片，如何进行知识分类归纳，教会了许多课本上没有的知识。我还在汤老师的指导下，抄录过《目录学》，知道了天下著述真是浩如烟海，中国文化典籍真是多如牛毛，实在是高山不让土壤，大海不拒江河。可惜我的抄本后来遗失了。汤老师一句至理名言至今牢记在心：“对我们师范生而言，知识的积累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能力的培养。”汤老师是当时青年教师中的佼佼者。在我们眼里，汤老师学识水平高，才情横溢。课余时间，他每每在教室或操场上，与同学们一起打篮球、讨论问题，他给我们讲文艺复兴，讲文学、雕塑、绘画，介绍文艺复兴时期各领域的代表人物，讲文艺复兴运动对世界历史的巨大影响以及对人类的巨大贡献。讲中国历代先贤的掌故，开阔着我们的视野和胸怀，扩充着我们的见识和知识领域。讲鲁迅讲的比较多。他还在鲁迅作品中摘录了许多精彩段落和语录，让我们帮着誊抄下来，做成知识卡片。同时也促使我们大量阅读了鲁迅。就是在那个时候，我收集购买了鲁迅的多本杂文集单行本。召开班会前，他用抹布蘸水，用布团在黑板上书写大字，然后用粉笔依着水印笔画双钩，班会主题就赫然出现在黑板上。字体潇洒苍劲有力，如同书法中的榜书。大家都啧啧不已。我们出黑板报，汤老师经常亲自为我们画板报插图，题写报头。黑板报顿时显得很高大上。这是一种亲和力，一种吸引力、凝聚力。同学们由敬佩变成敬重，大家团结一致，建成一个亲密无间的班集体。他后来在80年代初调回杭州。但始终对内蒙这个第二故乡的自己带过的第一个班主任的学生们割舍不下，至今与同学们保持着密切联系，维系着半个多世纪以来一直不断的深情厚谊。当时开学大约仅两个月，汤老师就和谈承熹老师一起被借调到内蒙古教育出版社编辑中等学校教材去了。汤老师不在期间，宋成尧老师给我们临时代课。印象最深的是，宋老师一次讲杜甫的诗《七律-闻官军收河南河北》。宋老师模仿古人吟诗，只见他老人家眯着眼睛，口中拖着长调，似唱非唱，抑扬顿挫，音律节奏感很强，咬字发音也有点怪，据说发的是古音。同学们都是第一次见识古诗是如此吟哦的，感觉很新奇。当吟到“漫卷诗书喜欲狂”一句時，突然提高声调，待狂字一出口，只见宋老师手一扬，手中的课本倏一下飞出窗外，落在院子里。老先生完全沉浸在诗歌意境之中，浑然不觉所有同学惊诧的表情。这堂课给同学们留下深刻印象。

粟明清老师和方爱七老师教授我们音乐，我们从牛皮纸画的键盘上认识和熟悉音阶、音符、音调，逐步学习了乐理基础知识，懂得了全音和半音的关系，也知道了键盘上白键和黑键的关系，通过视唱练耳，初步掌握了正确发声、辨析音调和识谱的知识和技能，一下课，教室后面摆放的脚踏风琴就有同学在练习弹琴，准备回琴。

高授予老师是内蒙著名国画家，和擅长雕塑的张立之二位老师教授我们美术。使我们懂得国画和西洋画透视点的区别，也粗浅地知道应该如何欣赏名画作品。

韩崇礼和王国彩、张美君、岑宗佑老师教授我们体育。

刘繼元老师教授我们教育学。

洪云岫老师教授我们政治课。

呼和浩特师范学校是一所年深日久的老学校，纵观当时全校教师，荟聚了呼市地区中等学校一批水平很高的师资。当时的中教二级、三级、四级教师就很多。青年教师中多是名牌大学的毕业生，北师大、华东师大、南开大学、内蒙古大学等毕业生都有，师范学校的师资水平堪称一流。老师们教风踏实、细致，注重细节，特别是注重与同学的交流，师生之间关系融洽，回答同学的问题，细致耐心，不厌其烦又不厌其详，同时还触类旁通，不仅直接解释了疑问，还同时介绍了相关的知识和参考书目，学生们深受教益。师资力量的强大，保证了师范的教育质量，可以说学生们终生受益。

呼和浩特师范学校的文体生活是丰富多彩的。可谓歌声不断，琴声悠扬。

音乐、体育、美术三科在其他学校被称为小三门，作为副科。但在师范学校而言，这三科却是主科，特色科，也是师范生必须具备的能力科。1965年秋，在粟明清老师的策划和指导下，从各年级各班抽调了一些歌舞能力较强的同学，仿照国家音乐舞蹈史诗《东方红》，排演了全本的师范版歌舞剧《东方红》。有演出任务的同学每天下午都要进行排练，有的节目就是自编自导自演，经过一个多月的紧张排练，终于要演出了。演出大约是在1966年元旦前夕，全校师生期待已久，在演出那天，大家早早来到大食堂（相当于大礼堂），人头攒动、人声鼎沸。自持续不断的热烈掌声中，和学校乐队演奏的“东方红”乐曲声中演出拉开帷幕。节目说不上有多精彩，歌唱和舞蹈水平很业余，加上场地舞台服装道具等条件的局限，但正因为是同学们自己的表演，更贴近观众，更具有吸引力，大家都在认真观看，想看看平时熟悉的那些同学在台上是如何表演的。《东方红》的排演，可以说是师范文艺活动的一个综合缩影和高潮。是全校师生共同参与的文艺活动，既是同学们文艺表演能力的一次学习过程和实际水平的检阅和提升，也是一次中国革命史的生动直观的教育。当演出到最后，台下的观众全体起立，与台上的演员共同高唱《国际歌》，把演出推向高潮。这是一次成功的演出，台上台下的人们都兴奋不已。同学们津津乐道了不少日子。

体育活动也非常活跃。常态化的体育活动显示着整个学校充满活力的热烈氛围。每天清晨，师生们就早早地来到操场，早锻炼是每个同学的必修课。张书绅老师是长跑健将，每天早晨他都要在操场上练习长跑。在他的身后，总会跟着一群长跑爱好者。动辄12圈半，5000米；有时就是25圈10000米。跟不下来的同学则自己在外道慢跑。跑步是早锻炼的基本方式，还有在球场打篮球的，也有在立木架上压腿、做拉伸的，有在单杠上做引体向上，有在平地上做俯卧撑，或在双杠上做双臂支撑。从早晨开始，操场上就是一派生龙活虎的景象。学校田径队的训练也会吸引同学们的关注。冬季的早晨，经常会有一些男同学在飞泉溅玉的自流井水下做冷水浴，光膀子尽情洗漱。许多同学都以毛泽东青年时代提倡的“野蛮其体魄、文明其精神”鞭策激励自己。活跃的文体活动构成了师范学校生动活泼的校风和传统。篮球是最普及最经常的体育活动。每天下午课余时间，所有篮球场都会被占满，去的晚点就没有场地了。几乎每天都有篮球比赛。班际之间、教师和学生之间的比赛持续不断。最有吸引力的是以体育组教师与教导处其他教研组老师之间的的比赛以及教工联队与学生联队的比赛。每每在开饭前，围观的人群把位于食堂前的蓝球场围得水泄不通，这个球场的篮筐有篮网，不像其他球场，一般只剩一个光秃秃的篮圈，似乎有篮网的球筐容易进球，好瞄准。进球时会发出刷的声响，让人激动心跳。激烈的比赛引逗得大家顾不上进食堂吃饭，有时，炊事员们也都三三两两出来观看比赛。学会下棋不嫌饭迟，有球赛也不怕饭迟。

每年学校要召开春秋两次田径运动会，运动会如同过节，会有更多的同学参与其中。大家既是运动员，又是观众，大操场彩旗飘扬，运动员进行曲飘荡在学校上空，加油助威的声浪此起彼伏。比赛拿名次倒不是主要的了，重在参与成为大家的共识和行动。校队总是在最后进行接力表演赛，把所有观众的情绪引向高潮。

学校还经常举行越野长跑。学校西大门有一块0公里里程碑，是呼市到武川的呼武公路的起点。一般就在此处画一条白线，作为长跑比赛的起点线和终点线。在热心观众的簇拥下，参加比赛的老师和同学依次排开，随着发令枪声一响，健儿们争先恐后出发了。一路上坡，有的采用匀速跑，有的采用变速跑，到坝口子是6公里折返。返回来一路下坡。几乎每年都会有新冠军涌现。围观的群众一直不肯离开，大家要等着看这次比赛究竟又是谁夺魁。临到终点，观众的欢呼声、掌声持续不断，加油声直冲云霄。只有看到了最后结果，决定了名次大家才余兴未尽地返回学校。每到夏季，学校游泳池每天下午都人声鼎沸、人头攒动，会游泳的尽情在泳池劈波斩浪，不会游泳的小心翼翼在水边戏水，练习换气。岑宗佑老师是游泳健将，他是广东汕头人，自幼水性娴熟。只见他在深水池踩水，竟然能把整个上半身露出水面，自由泳、蛙泳、仰泳几种姿势自如切换，是当然的游泳教练。我就是在这个游泳池中学会了蛙泳，虽然姿势很难看，游得也很慢，在最后能绕着游一大圈了，特别高兴也特别上瘾。经常约上几个同学，晚自习回了宿舍后，又结伴再到泳池玩一会儿。在月光下游泳，别有一番情趣，清爽、放松，是消暑的最好方式，一身的疲倦立马消失，直至宿舍要熄灯，才意犹未尽上岸，再到自来水管子下美美地冲淋一番，晚上睡觉非常舒服。这段生活，过着神仙般的日子，回味无穷。

丰富多彩的文体生活增加了无限的乐趣，同学们从未有过学习单调、枯燥的感觉，相反求知的渴望却越来越强烈。那是我们青春的美好时光，精力充沛、渴望求知。身心的锻炼，尽在此时。

1964年我们入学时期，正值国家度过了三年自然灾害，经济建设调整恢复，生活安定向好。呼市师范当时是呼市文教系统社教运动（四清运动）的试点，社教运动似乎接近尾声，我们入学后市委工作组还没有撤。工作组经常组织报告会，对我们这一届新生进行社教教育，讲的都是阶级斗争、继承革命传统、批判苏修的九评文章的辅导等等。还用学校社教运动中整理出来的学生中出现的种种表现告诫我们要时时警惕，防止资产阶级思想的腐蚀等等。我们听了领导的报告和政治课老师的讲课，都抱着防微杜渐的态度，在团组织生活会上，认真开展批评和自我批评，进行自我思想改造。在团支部召开的组织生活会上，大家都各自列摆自己身上的缺点和不足，还使劲挖掘思想根源，检讨自己学习不够，要求自己不严格，距离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接班人的标准还有很大差距等等。每天早晨，由学校团委负责的广播站会准时转播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新闻和报纸摘要》节目。著名播音员夏青、凌如那慷慨激昂的声音，通过高音大喇叭传到校园的角角落落。特别是有九评等类似的重要广播，全校师生都会认真聆听。关心国家大事的情怀就是这样日积月累、潜移默化地积淀着。

艰苦朴素、勤俭节约成为那时的时尚。以此为荣，以雷锋为榜样，从每一件小事做起，严于律己。同学们每到星期日，就自己修补鞋袜、拆洗被褥、互相理发、清理教室、宿舍和个人卫生。打扫院子、清除垃圾，还到食堂帮厨，洗菜、刮土豆皮、搬运粮食等等。

日常生活当中，少不了趣闻乐事，给生活增添了不少情趣。每到周六，各班要轮流值夜，大家围着校园四周来回巡视，防盗防火，巡查重点是学校库房、食堂、厨房、鱼湖等。刚开始巡视的时候，同学们不免还有点紧张，记得有两次班长还规定了口令。看到有人影，便厉声喝问：“口令！”对方赶忙回答，原来是自己人，另一个小组的。巡视习惯了，便放松了许多，大家很乐意到杏园巡查，借机摸黑从地上拣拾掉下来的杏和毛桃，用手胡乱擦擦就塞到嘴里，捡的多了，还带回宿舍，给睡觉的同学每个人枕头边上分放几颗。其实，由于天黑，运气不好的，偷吃杏的时候，常常连蚂蚁、虫子一块儿塞到嘴里了。不管不顾，随他去吧。生活中少不了这些小插曲。恶作剧的时候也经常有。班里有一位男同学，每到冬天，就穿一双毡嘎登，又不爱洗脚，晚上睡觉一脱鞋，宿舍里顿时酸臭烘烘。有的同学就悄悄捏着鼻子，拎起他的毡嘎登扔到院子里。有的干脆用脚直接给踢出去。就这样每天嘻嘻哈哈，快乐无比。有一位女同学睡觉睡得沉。其他同学就趁着她睡着了以后，拽着褥子被子，把她从这个宿舍抬到另一个宿舍，这位同学居然酣睡不醒。其他人都已经笑得肚皮疼了，有的竟至笑岔了气。第二天早晨起床后，她才迷迷瞪瞪发现换地方了，却一点也不知道怎么就换了地方，是咋换的。大家不免又是一顿开心的笑闹。男同学听说后，一阵惊奇,感到女同学们也太厉害了，连我们男生都没做过的事，她们竟然做了。当然也会加入善意的笑闹。那时生活是快乐的，无忧虑的，轻松的。除了正常文化课的学习，学校还积极贯彻市委指示，组织同学们学习蒙文蒙语，加强民族团结，特意请了蒙专的老师来教蒙文蒙语，都是日常会话，学过一阵子。成效不佳。学校还组织全体同学在课间普及学习安代舞，一段时间，课间操不做广播体操了，就是跳安代舞。教室前后同学们围成大圈，手持红纱巾，跟着悠扬的乐曲，翩翩起舞。红纱巾翻作红色的波浪在校园中涌动。整个学校的气氛是热气腾腾，激昂澎湃的。还有就是进行军事训练。以体育课为基本单元，发给每个同学一支木头枪，练习刺杀。随着指挥员的口令：“突刺---刺！”“防左---刺！”“防右----刺！”每一声口令都会带来如山呼海啸般的“杀！杀！杀！”的齐声呐喊并伴随着整齐有力的刺杀动作，昭示着同学们作为基干民兵保卫祖国英勇杀敌的决心和誓言。

要求进步成为每个同学的决心和自觉行动。申请入团的同学越来越多。团支部把所有团员和每个申请入团的同学结成“一帮一、一对红”的对子，互相帮助，开展谈心活动。团支部要定期听取汇报，了解每个申请入团同学的思想进步情况。大家把每次劳动以及平时学习情况都当做是组织对自己的考验，要求团员同学要事事处处起模范带头作用，争当优秀共青团员，也有个别团干部写了入党申请书。那是一个蓬勃向上的年龄，是一个积极相应号召的年龄，是一个积极要求进步的年龄，也是一个相信组织、相信领导的年龄。

那是一个青春活力四射，青春召唤精神焕发的年代。是强化爱国主义、集体主义教育的年代。每个人都为了维护集体的荣誉而努力奉献，单纯到很少怀疑。1965年春季开学不久，学校安排我班到桃花公社达赖庄大队劳动并参观四清运动。那里有20多名应该毕业但未能如期毕业受了处分的学兄学姐，长我们两级。名曰劳动锻炼队。我们和他们一起参加劳动，晚上一起参加会议，听取市委讲师团宣讲农村四清运动的情况，让我们接受阶级斗争教育。我们第一次听说了那些犯了错误的四不清干部腐化堕落的五部曲---懒馋占贪烂。也听说农村还有一些赌博、吸毒等丑恶现象。说有的社员染上了吸毒毛病，吸食了麻黄素等毒品后，有劲使不出，兴奋的睡不着觉，起来一夜之间就挖一口菜窖，或者几个人结伴往返于城乡好几趟，走好几十里路天还不亮。我们都当新鲜故事听，可讲师团的干部和政治老师教育我们，这不是简单的故事，大家要从中提高政治觉悟，要从严肃的阶级斗争高度看待问题。

住在东古路农场的一个班还经历了一次夜间抓特务的惊险活动。一天子夜时分，同学们睡得正香，突然院子里响起一阵急促尖锐的哨子声，有人在大喊：“快起床！紧急集合！抓特务！快快快！”同学们赶紧相互推醒，不免有点慌乱，匆忙穿衣起床，赶到院子里集合队伍。只听老师严肃地说：“刚才接到上级紧急命令，说有一个美蒋空降特务逃窜到我们这里了，公社武装部命令我们基干民兵马上实施抓捕！”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大家把练习刺杀的木头枪拿好，分小队迅速向所指的东南方向跑去。大家深一脚浅一脚、气喘吁吁在地里跋涉，突然眼尖的同学发现前面有一个奔跑的身影忽隐忽现。大家迅速追赶上去很快形成包围圈，渐渐地靠近了，所有同学都很紧张，呼吸粗壮，心脏怦怦怦跳得很厉害。有几个同学特别勇敢。向那个黑黑的人影猛扑过去，将“特务”摁倒在地，举起木头枪就要狠狠地砸下去。只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喊“不要打！我是某某！”大家围拢过去，只见那个“特务”身穿一件军用雨衣。“不许动！举起手来！”大家七嘴八舌地喊着。这个“特务”站起身子，把雨衣脱下，同学们才发现这个“特务”原来是本班同学某某。咋回事？大家一时不解。因为都知道他白天就请假回家去了。幸亏没挨打。这时大家才恍然大悟。明白这是一场老师策划的演习。像真的一样。虚惊一场。老师做了简单点评后，大家回到宿舍，睡意全无，一直议论到天亮。大多数同学的表现是好的，勇敢、迅速、临危不惧，服从命令，符合基干民兵的标准，受到老师的表扬。尤其是勇敢地冲在最前面的几个同学（还有女同学）同时也受到同学们的一致赞扬。我们班也曾经在农场搞过抢占制高点的演习。同学们分成两队，一声令下，大家向300多米以外的一座电讯铁塔冲去，谁先占领为胜。到了坡顶，还需要一阵肉搏战，为了争抢位置，通过摔跤、推搡占据高地，将对方人员推下坡去。为了胜利，每个人都全力以赴。现在回想，耕读师范的学习生活真是特别有意义，对我们的锻炼也是全方位的。

1965年秋季，耕读师范又招收了四个班（即56、57、58、59班）。耕读师范继续前行。但好景不长，1966年5月下旬，我们正准备期中考试，一天早晨，高音大喇叭传来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音员高亢激越的声音，是播送《人民日报》重要社论《横扫一切牛鬼蛇神》。呼市耕读师范就这样有声有色地开端，无声无息地停办，仅只生存了短短四五年，只有两届学生。此后，师范学校完全停止招生，中断了好多年。

虽然短暂，但于我们而言，耕读师范教会了我们许多，使我们从一个懵懂青少年逐渐成长。我们最美好的青春岁月就是在耕读师范度过的。我们经历过了那段沸腾的岁月。师长们的谆谆教诲，使我们懂得了甘于清贫，踏实做事、清白做人的人生信念，穷且益坚，不堕青云之志。师长们教育我们，遇到事情不要躲、不要慌，要迎着困难上，要勇于担当。艰苦的劳动和刻苦的学习，践行了伟大教育家陶行知先生的知行并重的主张，也使我们懂得了劳动是一切财富的源泉，体验到了耕与读相结合的意义。我们不求完美的结局，只要亲身经历过，体验过，足矣。如今，同学们都已到古稀之年了，大家相聚之时，回首往事，无不对这一段亲身经历感到欣慰。可谓无悔青春。我们会永远怀念这段美好时光。

耕读师范作为颇具特色的一段非常规历史，不会湮没于尘，相反，一定会永存于呼市师范这所百年老校校史之中，向后人展示这朵老校新花的丰姿。

笔者说明：此文写在巳亥、庚子交岁，武汉新型冠状病毒肆虐、引发新肺炎疫情，全国军民奋起抗击疫情之时。笔者无能力上一线，只有遵从国家要求，居家禁足，足不出户一月有余。应老师范故事编辑部张老师之约，闲来忆往，把当年在母校的一段经历记录下来。由于年深日久，难免有记忆不确之处。望知情者指正。限于当年条件，没能留下照片记录，无法附录，十分遗憾。

2020年3月5日惊蛰日改毕

郭厚诚，男，汉族，1964年秋入呼市师范学校普师54班学习，1968年4月分配到内蒙古动力机厂子弟学校任教。1977年11月参加高考，入呼市师范学校大专班语文专科学习，任班长、学校学生会主席。1979年12月分配到内蒙古教育厅工作，历任科员、副处长、办公室主任。1996年10月参加自治区党委副厅级干部一推双考，提任内蒙古体委副主任、党组成员，2000年转任自治区体育局副局长、党组成员，兼任内蒙古体育总会副主席、内蒙古体育基金会副会长。2007年10月改任自治区体育局巡视员。2003年--2011年，担任内蒙古自治区第九届、第十届政协委员，兼任政协教科文卫体委员会副主任。2012年4月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