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鱼穿烟囱

楚江

——裴楚江——

六、七十年代苏北盐阜大地的农村民居都有个鲜明的特色，一是在人工开挖的由西向东排水河大埂上顺着一字排开而建，二是在两三间土墙茅草顶的房子对面相隔七八米必须建一个锅灶间。而每个锅灶间里必须有一口土灶，特别穷的人家就用土块堆积，有点条件的人家就用砖头砌个锅灶，当地人叫做“支灶”。

土灶上有两口锅，一大一小，两锅之间有一个瓦罐，可以焐热水用，锅灶全靠烧棉花杆，稻草，盐蒿子，芦柴之类的柴草，打开锅盖，热气腾腾，炉膛里红通通的火焰，老百姓就有了温馨的家。

“支灶”是个技术活，不是每个瓦匠都会支灶的。它有讲究，比如锅底到炉膛底部之间的距离叫做吊火，它的尺寸决定了是否节省柴火？锅膛的坡度决定了是不是聚火？锅膛口过渡到烟囱之间有两块火眉砖，它的开口大小，摆放角度决定了是不是跑火和浓烟排出的速度？烟囱到了屋面向上的高度决定了拔火是不是有劲？顶上的出烟口几块砖摆放决定了东南西北风的风向是否倒烟？……

所以“支灶”这个活儿不是一般泥瓦匠接得下来的活儿。

会“支灶”的师傅也是非常吃香的，主家请他来支灶，中午都要请他们吃个饭，大鱼大肉是吃不到的，烧个小鱼，焖个鸡蛋，炒个素菜总是可以的，饭也管饱。这就不容易啦！那个年头能放开肚皮吃一顿饱饭那就是幸福生活了。

“支灶”师傅也不是个个都是省油灯，他们也看主家对他们招待的热情态度，假如得罪了这个瓦匠师傅，他们也会用法子教训一下吝啬的主家。

话说有一天瓦匠师傅替人家“支灶”，上午把灶台砌好了，中午主家喊师傅吃中饭，青菜豆腐一大碗，咸菜一小碟，清汤寡水，主家催他快吃快完工。

饭毕，师傅爬上屋面开始砌烟囱了，三点钟左右，烟囱也砌好了，师傅顺着梯子下来，洗洗手，坐在堂屋喝茶，把旱烟筒拿出来，装满烟丝开始抽烟，等了半个时辰就叫主家开始试烧，烘烘锅膛。

主家满心欢喜，灶台清清爽爽，还找了一点石灰水刷了一下，白白净净的。把两口锅里和瓦罐放点水，从柴火堆里抽了一捧柴火，点燃开始试烧。

哪晓得柴火刚送进去，一股浓烟从炉膛口涌出来，呛得主家眼泪直流。开始怀疑是自己烧火技术不行，又把婆娘喊过来烧，还是不行，整个锅灶屋里浓烟滚滚。

主家忙喊：“师傅，师傅，怎么全是倒烟啊？”

瓦匠师傅不紧不慢：“啊？还有这回事啊？我看看呢。”

他把锅灶从上到下看了一遍，说：“蛮好的啊，怎么会烟囱不通呢？”说着还拿了一根小棍子，爬到屋顶，伸进烟囱里搅了一通。给主家看，证明烟囱顶部的砖头没有把烟囱盖住。

他顺着楼梯爬下来，慢条斯理地对主家说：“怕是你家灶老爷今天心情不好，说不定明天就好了。”说着就准备收拾家伙准备走人。

主家一看急起来了：“这怎么行呢？你还有什么办法吗？”

瓦匠师傅说：“听说是有个办法的，叫做黑鱼穿烟囱，灶王爷帮你捅，你去买一条黑鱼回来，试一下呢。”

主家正准备去买黑鱼，婆娘说：“不要去买了，家里水缸里就有，抓一条出来就行了。”

主家：“哦，是的，我都忘记了，前两天在排水沟里逮回来的。”说着就去把黑鱼捞给瓦匠师傅；

只见师傅爬上屋顶，嘴里念念有词，把黑鱼头朝下从烟囱口投进去，只听见一声响，黑鱼已经到了锅膛里面了。

拿出来一看，黑鱼已经一命呜呼。

“你再试试看呢？”师傅说。

主家点燃火把，塞进炉膛，只见一阵青烟从烟囱徐徐而出，炉膛里红红的火焰，照亮了主家的笑脸。

主家说：“师傅不忙走，我把这两条黑鱼烧烧，晚上弄杯苦酒？”

客气不如从命，傍晚，三两“乙种白酒”下肚，酒足饭饱，夹起瓦刀泥抹子，拿着工钱，一路哼着老淮调，回家。

主家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还在夸瓦匠师傅高明。

原来中饭后师傅到了锅灶间，拉开水缸盖子，看见水缸里面有两条大黑鱼，心里想：你哪块就不能烧一条给我吃吃啊？就用个青菜豆腐打发我啊？今天我想个法子非把你这个黑鱼吃到嘴不可。

爬上屋顶，把烟囱砌了两砖高，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张草纸盖在烟囱上，隔断烟道，再继续往上砌，他在上面做手脚，下面人也看不到。

你说这个烟囱怎么可能把炉膛烟里的浓烟拔得出去呢？

说到这里，黑鱼穿烟囱的结果，客官你也明白了。

这就是人家说的，瓦木匠不能得罪，否则就会被做手脚的原委。

注：本篇背景音乐就是当年在苏北流行的老淮调《贫下中农一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