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祭

卢华

一年一清明，一岁一追思。

父亲，这是您离开以后的第二个清明节了。去年清明节，我没有到您的坟前祭拜。我和妹妹，一直不能正视您离开的事实，我们仍固执的认为，您还在，一直都在。您能看见我们，听见我们，您一直在我们身边，从未远离，只是，我们再也看不见。

一夜春风， 门前的梨花，盛开如雪，每一株，都是您在我们幼年时种植的。家里的果树：桃、梨、杏、桔子、樱桃……母亲花圃里的牡丹、栀子花，都是您种的。春天，一树一树的花开灼灼，再到秋天满枝头的果实累累，就有了母亲衣襟的花儿；还有我和妹妹的约定：等我们老了，就坐在树下，仰起头，张开嘴，等着果子掉下来。

父亲，年年花开，只是您已不在。一直不愿到您的坟前，仿佛这样就能回避您已经离开的事实，不愿意提起，也不愿意听见任何父亲的字眼和话题。甚至，你曾走过的路（回家的路），您去过的地方，我都不愿意回顾，所有的一切，都在默默的看着我，哀怜着我:我是没有父亲的孩子了……没有了父亲，我就不是孩子了，必须自己长大了。

父亲，我已经不会悲痛欲绝了，也不会整日里以泪洗面了，身边的世界，都觉得我已经能够平静面对您的离开了。不，不是的，父亲，丧父之痛，哪里是时间能够淡去的。有些痛，有些爱，时间是没有办法的啊。

听着别人呼叫父亲，我却不能了，我的呼唤，再也无人回应了。曾经一直，有事没事，总喜欢呼叫父亲，每一次，必有回应“唉”。平常平淡，却叫人心里生了欢喜，无端的多了踏实和安稳。

再也没有人，有事没事都要打个电话给我，絮絮叨叨，从天气问到一日三餐问到吃饭走路；也没有人，在我回家的路上，每隔不到半个小时，就要打电话询问：走到哪里了呀？饭都快熟了，也不会有人走到门前的竹林边伸长了脖子望着，远远的，看见我的影子的那一声：华儿，还有我叫“爹”，那长长的颤颤的回应“唉”

父亲，我的手，依然天气变冷就会冰冷无比，在父亲的手心里取暖，从此只能在记忆里回想。父亲，您走的那天，我回来的时候，您的手已经冰冷了，我一直捂、一直捂，怎么也温暖不起来。父亲，那是您留给我最后的温度，我的手心里，一直留存着您的温度，熟悉的温度。

父亲，以前，我最喜欢在晚上给您打电话，主要还是因为晚上时间充裕，我们爷儿俩可以慢慢的说。您说我买的那件衣服很是合身，那双鞋走路舒服，那盒茶叶口感不错……又告状说母亲今天又凶您了，然后气狠狠的说：如果不是因为你们两姐妹，我早就跟你妈离婚了，歪得很！然后，后半场基本上就是我的主场了，次次如此，我便又各种甜言蜜语的哄您，直到您开心的笑，得意的笑：嗯，你妈就是个母老虎，不跟她计较，华儿长得最像我，最理解我，跟我一条心的。

父亲，您的号码，想必已经是别人在使用了，我忍着不去拨打，因为，不会是您接起电话了，也不会是您的声音了。您离开以后的无数个晚上，我无数次的拨您的号码，只是，一次都没有打出去。然后，就开始流泪，静静的流泪，泪水无法洗刷悲伤与思念，泪光中，您在我的记忆深处，哀怜的看着我。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父亲，昨天，先明和万江眼科医院眼库的小刘，传了：清明时节，万江眼科“云缅怀”角膜捐献的链接给我，迟迟不愿打开浏览。父亲，您的眼角膜让两位受益人重返光明。父亲，我知道您在这世界的某一个角落，安静的注视着我，注视着您爱的人间。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今年清明，雨，如约而至，一如既往地浸润这个清明。一路上，雨丝纷纷，远山都起了岚。回家的时刻，正值午时，炊烟袅袅，夹带着纷飞的雨丝，这人间烟火，都湿润得萌生出了泪意。

父亲，今年清明，终于来到您的坟前。祭拜亲人，才知道来处，可是父亲，我的归处呢？思念和伤痛，无处安放啊！

父亲，今天，来祭拜您，祭那些来不及的道别、来不及相处的时间；祭那些回不去的从前，那些远去的时光；寄托无尽的思念、还有无尽的悲伤。

父亲，隔着一抷黄土，我在这边，您在那边。远去的父亲，从此只能回想，无法触摸，永不再回来。父亲，自您离开以后，我相信生命轮回，相信爱生生不息。相信您化做了一片云、一缕风，生死纵然让我们在人间不相聚，但爱依然能相遇。

父亲，知道您肯定不舍，也不愿我们如此哀伤，知道您一定还在我们身边，活在我们的爱与思念之中。

此生太短，爱待来生……

儿卢华于2020年4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