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亮:武侯无双

玥儿

    小时候不喜欢诸葛亮，不知道为什么，总之直觉上不太喜欢他。

    长大了也不喜欢诸葛亮，我总觉得罗贯中将诸葛亮神化得太夸张了，索性弃了《三国演义》，去读《三国志》。

    偶尔翻到了《出师表》——这篇令无数初三党痛心疾首的文章，草草阅读一回下来，我哭了。

     是的，我哭了。这篇表文中仿佛还跳动着那颗赤子之心，涌动着满腔热血，凭此充盈着的瘦削的身体爆发出了前无古人的力量，写下了后无来者的文字。故人道：“读《出师表》，不泪者不忠。”

　　我似乎离真正的诸葛亮越来越近了。之前没有仔细读过的《三国志.蜀书.诸葛亮传》又被我从头到尾翻了一遍。陈寿写他“好为《梁父吟》”“有群逸之才、英霸之气、身长八尺、容貌甚伟，时人异焉”，于此可见，诸葛亮并非其他文学作品中的白面小生，文弱得好似一阵风就能吹倒。

    有人说历史类的书籍大多是比较枯燥的，即使是传记，也大多记此人的功绩如何如何，日常生活中的言谈举止只是轻描淡写。我觉得此人究竟如何可以自己悟。一千个人心中可以有一千个哈姆莱特，那么为何非要揪住白纸黑字中的模板去生吞活剥呢？

     我看到的诸葛亮有很强的免疫系统——“每自比管乐，时人莫许之。”——毕竟每个成功人士最常听到的话就是“你不会火”“你不可能成功”。然而诸葛亮面对这一切是始终保持自尊的。这个年轻人身上带着一点儿灰色，但不是鲁迅先生所特有的不入“大染缸”的灰；也不像木心，是一帧帧老旧默片中的灰，给人的视角总是大雪纷飞。诸葛亮的灰色很干净、很安静、很朴素，一尘不染。但他的灰色绝不是保护色，反而是像金子一样晕着一层光的，所以仍然有“博陵崔州平，颖川徐元直与亮友善，谓为信然。”

　　我看到的诸葛亮是交际界的高手。他居于隆中却深明天下大势，懂得识明主而吐真言。最让人拍案叫绝的是他的淡定：刘琦因为失去父亲刘表的信任和爱护，大费周折地拉着诸葛亮立于危楼求教保身之道，诸葛亮却不慌不忙地道：“君不见申生在内而危，重耳在外而安乎？”点到即止，一句也不多，一句也不少，纵横捭阖——因此这是我最喜欢的桥段之一。我以为诸葛亮是一棵梧桐，根扎得深而参天耸立；其实他是一棵榕树，根扎得深、养分吸的足，于是才华越像榕树的枝条般葳蕤，条条落地而生根，可谓是厚积薄发——你看他劝刘备联吴抗曹时：“田横，齐之壮士耳，犹守义不辱……此乃天下，安能复为之下乎？” 他舌战群儒：“强弩之末，其势不能穿鲁缟。” 他劝谏刘禅：“陛下亦宜自谋，以谘诹善道，察纳雅言，深追先帝遗诏。” 一个人，既会说话，又懂得怎么说话，不是双商巅峰是什么？

    关于诸葛亮善于雄辩一事，“瑜亮之争”不得不提。建安十三年如日中天的周大都督与初出茅庐的诸葛军师是不会互撕的，他们几乎很少见面。即使有过摩擦，诸葛亮也不会对周瑜说“再不打曹操就要来抢你老婆了”之类的话。原因很简单，因为诸葛亮不是这样的人。从小寄人篱下(父母早卒，他被叔叔带大)，在原生家庭方面本就不完满的他不会拿别人的家人、家事作为说理的作料。所以就将“瑜亮之争”看做罗贯中的奇妙构思吧。

    杜甫有句诗写得好：“三分割据纡筹策，万古云霄一羽毛。”——真的，无论是诸葛亮的才华还是德行，当真是万古云霄一羽毛。历史总是侧重于褒扬他的军事才能，反而忽略了他更擅长政治——关于这个，陈寿先生评得很好：“然亮才，治戎为长，奇谋为短。”“昔萧何鉴韩信，管仲举王子城父，皆忖己之长，未能兼有顾也。亮之器能政理，抑管、萧之亚匹也，而时之名将无城父、韩信，故使功业陵迟，大义不及也。”这就是诸葛亮“愿陛下托臣以讨贼兴复之效，不效则治臣之罪”的理由，也是他不能输的理由，因为塌下来的天只有他一个人的肩来扛。

   “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先帝不以臣卑鄙，为自枉屈，三顾臣与草庐之中，咨臣以当世之事。由是感激，遂许先帝以驱驰。”这是《出师表》中我最喜欢的文字，它最直白、最炽热、最纯粹，笼罩着君臣之谊和惺惺相惜的光辉。此时的诸葛亮已不再有作《梁父吟》时的苦闷彷徨，亦不再对“二桃杀三士”的悲剧产生“贤无所用”的感慨，因为他这匹千里马，找到他的伯乐了。

    有一点是我心中的迷津：诸葛亮青年时期就已经看清了天下大势，隐于隆中；甚至淡泊自谦，自称“驽钝”，却为何仍要跻身于群雄逐鹿之列，终其一生？在哪里听过关于它的答案却已忘了，但内容深入我心，大意是：“若他一直待在隆中，那么他的境界未尝不可再高一层，成为又一代鬼谷先生那样的大家。可终究没有，是因为他要去救这自知已经无可救药的天下。这时他心中已经不再有自己，有的是普天之下的黎民百姓。所以他不惜逆天而行。有些人苦修一生也未能上善若水，可他却在无意间创造了永恒。”

    在这样的人面前你只有绝望——人家学问比你大，那是没有办法的事；可是偏偏人家人品也比你好、境界比你高、胸襟比你广，让你感到有些事情不是通过努力就能改变的。

     这个伟大的人在渊博之后选择了专注，在选择之后又有坚持，他相信士不可以不弘毅。也就是因为这个各方面都很美好的人，我们至今还记得那个风起云涌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