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聚集。这群人一早便放下各自活计。什么也不说,只是不断地掏着腰包,任凭地铁和汽车摆布。或者只是快步行走,奋力踏着脚踏车,从四面八方,在一个约定时间前,奋力向前。这群人,这群年迈或花甲或耳顺之人,或步履蹒跚支拐独行,或三五成群引颈互顾,或夫妻搀扶相互提醒,更多却步子矫健依旧……沒有退出,只有加入不断,朝着一个方向,一个永生不会被陌生或忘的地址,江川路555号的地名,神不守舍地向前。久久末曾有过的激动。一股暖流在涌动。为了三十年后的再次相聚,为了找寻那张张老去的脸上依然所存期盼的笑容,为了去追寻那逝去久远仍朝思暮想的印迹,在一个清冷的冬日,气象意义上该属大雪纷飞的早晨。在浦江上游,距市中心二十五公里,偏僻的电站工业郊区……</p> <p> 终于,在那排樟树林的未端,那粗壮六十年前栽种的,如今一个人胳膊也怀抱不过来棵捰樟树,当年仅用百天所建成的连街名也来不及起,只以数字序列最大数首位命名的一号路街区尾端南边,看到一座由一组深铜色浮雕所组构成的门廊,这前面便是这群人的集聚点。这是座极有气派的工厂门廊,左边是强壮的巨人般工人形象浮雕,一手握拳一手扬起,手下前上是飞旋的齿轮,属工业飞速发展象征,前下是发电机模型,喻意该地点的生产特殊性。而门廊相对的右边,则是位妇女形象,同样具有麦穗、麦浪等象征图案。这对称的且简洁的工农两形象,很具有時代性,引人崇敬。</p> <p> 聚集的人群在迅速的扩容,一辆警车开来,停在人群对面,片刻后又离去,警察似乎看清这群人的面容,并认定不会给地区治安带来威胁。这是一支年令居于50岁至90岁左右的队伍,他们如许久未见的亲友,相互热烈地招呼着,握手寒暄着,彼此凝视着,仿佛想让期望以久的所有想说想诉言语,就用这简单的几个动作让其消解融尽。而我,也在此刻,加入了这支队伍……</p> <p> 这是一个追忆那个岁月的盛典!这是一次心灵抚慰的疗治!这是一首相逢相聚的乐曲!这是一幕工厂旧梦的再续!这是一段对工厂定位的反思!这是一场与诗和远方的追逐……</p><p> 集聚,为去追寻。而活跃在这场景中的主角,便是我们这八十六位,年令从五十多岁至九十岁以上,曾在年轻时在汽发车间工作过,与这个工厂有过交集的,平均年令超过七十的,累计达六千余岁龄的我们!而这场景地,正是此刻在欢乐地庆祝自已诞生七十周年时辰,全国著名的电站电机设备制造工厂-------上海电机厂!今天,我们将走进记忆,在工友们的相互见证下,与年轻时代的我,来个亲呢的接触!而此时,他们在热烈互叙友情,在曾几千次出入的工厂大门口留影记念……</p> <p> 进发。在曾经朝至夕归的路上。这是一条长而幽深的甬道,两边等距离地栽种着翠绿的樟树。从工厂第一道门口进厂区有二条道,一条便是直行,约行近五百米,右转再行二百多米至第二道门,才算真正进入工厂生产区域。这是一条机动车道,在三十年前,当私家车连做梦也梦不到时,上下班時,这条道上流淌着是你追我赶,车铃按得叮当作响的自行车车阵。当年,我便是车阵中一员,一段时间还一辆车载了我们一家三口。而另条是步行道,你可以在进厂约二百米处,右拐几步,便顺着教育大楼操场边,在绿荫簇拥下,慢慢沿着由宿舍楼、浴室、洗衣房、餐厅、俱乐部等生活设施组成的工厂员工生活区间中穿行。</p> <p> 我们当然也选择了从生活区间走向我们曾工作过的厂区。因为,在这里,沉淀着太多的旧时记忆和欢颜笑语,如果有可能的话,或许还可以找到些岁月所末能抹去的旧时痕迹,这该是多么令人惊喜呀!</p> <p> 陈松柏,对,支着拐杖努力跟上队伍的他,他长我几岁,曾与我同属金工钳饱大组员工,他是钳工,我先做压装后开车床,我俩是抬头不见低头见。那年一根十几吨重转轴在钳台上意外滚落的事故,让他失去一条脚。记得那晚,在睡朦中我被车间主任急促的呼声叫醒,与其他几位工友挤在工厂唯一那辆小汽车,赶到市区医院,说为抢救他要献血。当我捋起衣袖,那粗粗的针筒扎进手臂,殷红的血汨汨外流,我没觉得疼……那年,我还不满十八岁。我的第一次献血是这样突然,但不后悔,当年想的便是革命青年.积极向上.救人第一。在日后我去厂部工作后又离厂去合资企业,直到自已三十多年退休后回归于三车间退休员工聚会才见到他,见他精神充沛,在家还帮忙照顾外甥,心里很是欣慰。至此,在以后的每年三车间退休员工聚会都能见到他的身影,这次,他又不顾腿脚不便赶来参加返厂活动,足以说明他十分珍惜这份感情。</p> <p> 相互搀挽,二个甚至三四个并列,行进着,边走边说,占了马路一半,这是女人常用表示亲近姿态。而男士通常是保持相对独立。一条不宽的生活区道路,被我们热热闹闹占满了。走在队伍最前的是厂退委会负责人沈福祥,这次返厂活动主要由他与厂方沟通。我原在厂企管办负责全厂班组建设,沈福祥是具体下车间检查组长,与我很熟,只是我离厂时久,竟不知退委会由他在管。</p><p> 这是女职工宿舍,这里是过去的男浴室,这块空地原来是洗衣服间……大伙边走边指手划脚地的生活痕迹。走过原先的厂医护室眼科诊所,那房后原尺把宽的樟树现已长成可蔽天的模样;走过原先的男浴室,现已改造成俱乐部。走过楼台亭阁的工厂花园,一潭池水仍是那样翠绿,仿佛这三十年间从未被骚扰。路还是那条路,没改道也沒扩建,只是有的设施已消失,如洗衣间、开水房;有的设施已改为他用,如四食堂成为工厂业绩展示馆……</p> <p> 走着看着议论着,记忆中的岁月被唤醒,那或许是个慵懒的春晨,贪梦的你我突然被师傅拳头敲醒,一番手忙脚乱的穿衣洗脸,一阵狂风般奔跑以及冲进食堂丢下饭票抓了二个馒头后,还是冲锋,为是赶在东方红乐曲作为上班钟声的最后一个音符响起前,冲进二道门!进了便不算上班迟到!</p><p> 或许那还处于热恋但尚未公开的季节,没有也没办法事先约好,更不敢上去女宿舍找去,只是提着热水瓶,一次又一次去四幢宿舍前的开水房泡开水,为了便是掐准这个时段,我所喜爱的她也会来泡热水。为了是塞给她张写了很革命化字的纸,为了是说上几句不着边际的话,还装着不认识……室友们自然不知我的用意,只是很高兴竟有这种傻子如此热心替他们泡热水,而我,真无奈地假装很乐意地,再次拎起热水瓶,停滞在宿舍门口台阶上,踮脚朝路北望去,想在来来往往的人流中,发现那个颀长且可爱她的身影……</p> <p> 而这都是往事了,现在,我们穿过那秀美的江南式工厂花园,来到厂部办法大楼前。这是我们电机厂的领导枢纽,而我,在1989年7月中便离开这幢楼,去了闵行开发区的合资企业,而距这幢新厂部办公大楼的启用,仅仅不足二个月,办公椅还沒坐热……</p> <p> 而眼前办公楼前这条大道在之前,不仅仅只作为车行人走的交通过道而用,因为这里兼顾是交通与员工聚集的作用。这路南,有原先的工厂小卖部(包括驻厂银行网店),供应着生活日用品以及水果点心烟酒之类付食品,对有一半住宿在厂的郊区工厂这是少不了的。这里路西尽头,便是工厂规模最大的一、四职工食堂,住厂职工的一日三餐须在此解决。而路北面则是大片的职工生活区,也是家住闵行地区职工步行上下班的捷径。这里的每个工作日的午餐时分,属于职工聚集幸福时光。而每当周六下午(当时尚属六天工作制),这里会设置五六个去市区的不同交通车站点。脸露倦容,身着单一工作服的男女职工匆匆由二道门走来,洪水般按性别流入男女宿舍,这像被施了魔力的住所,所吐出来的却是一个个生龙活虎,衣着鲜亮的帅哥倩女,分别找寻到各自的上车点登车而去,而时间仅限于一小时内。</p><p> 当然,这都是过去年代的事了,今日我已经无法再从这条马路上辨认出自己过去的脚印,岁月的拖把把所有人的影踪抹的干干净净,也改变很多地方的模样。现在的四食堂已废弃改造成了厂史展示厅了,而我们重返工厂的第一件事,便是去那里搜索早已逝去的岁月印象……</p> <p> 这是以视频、图像、文字等多媒体手段形象地向世人展示工厂史的场所,其目的便为了在尽短时间内,让你记住这个工厂的概况及功效。而对我所言,这些,只是起到触发我记忆深处的某个片段的作用,因为,我太熟悉了这个让我痴情难移的地方。上海电机厂,这个创建于1909年通北路710号的私营公兴铁工厂,历经日商管理,成日帝侵华时的军工厂,后由原国民政府接收,改名为中央电工器材四厂,以生产小型电动机为主的经历。1949年5月上海解放,同年12月1日定名为上海电机厂,随着社会主义好,掀起建设社会主义新高潮的歌声,启动扩建迁厂至闵行郊区计划。而我们曾所在的汽轮发电机车间便是当年二期基建项目,于1954年开始,并于1956年完成,形成可生产6000到25000瓩汽发能力,成为国家重点骨干企业,并于1958年首创世界上第一台双水内冷汽轮发电机,1971年试制出国内单机容量最大的30万千瓦双水内冷汽轮发电机并形成系列;同时产品扩展到九个大类、121个品种、26000多个规格的电器类产品。并在“六五”计划期间出资3930万元,将原试车站区块扩建成具有生产百万级千瓩等级汽轮发电机的厂房和设备,为此而获国家“六五”期间技术进步优秀奖,也为日后与外方合资生产超容量发电机奠定了物质基础。就这样,每年的12月1日便是我们电机厂的厂庆日,故我们一路走来,部门门口摆有“七十载追梦不止,再腾飞一路有你”的宣传牌,意在承前启后,一代代上电人接力奋斗的写照!</p> <p> 与其生产规模和企业贡献的不断增长,上海电机厂所得到的社会荣誉也属业内翘首。自1959年起,曾多次荣获全国及市级社会主义建设先进集体,而上电厂首创双水内冷发电机消息也引起当年党中央领导的重视,自1958年10月至1961年5月,一大批国家领导人来厂视察。毛主席于1961年5月1日在视察上海电机厂时在工厂礼堂与上海市1635位以企业先进工作者为主的各界人士会面,也给全厂员工极大的精神鼓励。1983年1月主持国务院工作的万里付总理在元旦经济日报创刊号撰文,表彰我厂宁冒挨“扁担”风险,积极为糖厂技术改造电机,赞为“扁担电机”精神,号召全国企业学习这种主动开拓市场的做法。同时,工厂还涌现出一批像孟庆元、朱恒、徐德荣等全国及部级先进工作者。</p> <p> 在展示厅里,我见到许多熟悉的面孔,在用手机记录着展示墙上的图文。陈同济,发电机设计工程师,一直在生产第一线解决日常生产中的技术问题,对汽轮发电机的生产与历史最有发言权。此刻,他正用手机来记录他的老领导,中国科学院院士汪耕的形象和介绍。汪耕,作为当年世界上第一台1.2万千瓦双水内冷汽轮发电机设计方案和关键部件实施的具体组织者,因此于1985年获国家科技进步一等奖。汪总也誉举成中国科学院院士。而陈同济本人便是同时获此殊荣七名功勋之一且唯一的基层技术人员代表。我与陈同济早年便熟,也知道他常顶着哮喘病不适而坚持在生产第一线解决技术问题状况。前段时间他还用电子邮件传来很多当年研制双水内冷汽轮发电机的报道资料。现在,他的心情会如何?当重新见到伏案研读的老领导时……</p> <p> 凝视,不仅仅只是一种回顾。凝视,属于崇敬,对前辈所付出的艰辛努力的一种敬仰和谢意。我记不太清楚这位凝聚者的姓名和班别,印象中他似乎该是在三车间的总装配试车工段师傅,当年从上工序及各部门来的另部件便是通过他的手,总组装成一台台合格的机组,运向祖国八方。</p><p>此刻,他似乎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而忽视了我的相机镜头……!</p> <p> 凝视,也不仅仅只是一种感受。凝视,属于共呜,与前辈或同龄人之间的一种情感间的沟通与互慰抚籍。李美英,小我好几届的一个三车间电瓶车司机,她的凝视可能便是敬仰眼神外,更有点想说些什么的表情。对墙报上的几位人杰,李美英可能并不都认识,但我想她肯定知道他们这几个人的故事,因为她会从在厂宣传广播室工作的丈夫,林英杰的口中知道这些事……</p> <p> 而这张江东与孟总的照片,我应车床班这个同班挚友要求而拍。江东告我墙上孟庆元站在电机前的照片是他拍的。这是我见到的孟总最好的形象照,照片上他左手撑腰,右手肘附靠在电机线圈上,身板挺直,目视前方,神彩奕奕。这张照片无论从构图及色彩处理上都是一流的,让孟总置身于电机前,很易将其为我国电机工业所做贡献联系挂钩。让孟总左手撩起外套撑在腰间,体现一个老知识分子对自己事业充分自信,且那外套下的大块白衬衫让原本有点灰暗的画面明亮很多,也符合摄影上色块对比作用,这点也足以说明江兄摄技之高,为我们留下了孟总不一般的新形象。这是真话,在我印象中,孟总留给我的是谦和甚至有时有点唯诺。我最早见到孟总是69年初的文革期间,他被下放到我们工段劳动改造,见他在刚下立车的机座前,奋力地用铁榔头敲击着钢凿,为去掉机座刚加工后所留下锋利的毛边。他戴着绛红色的厚眼镜,据说因其有严重青光眼专配的缘故。他显然不太适应这活,榔头用力时,嘴角边会流点涎水,但他也顾不得擦掉,敲下榔头,嘴角吸一下,就这样就一敲一吸地持续着。这个令人心酸的镜头,至令仍时时浮现我心头,故冮东这张孟总信心十足,完全不同与我那时印象的,真令我欣喜万分。</p> <p> 在后几年,孟总重回厂部主管全厂技术工作,我也去了厂办,自然与孟总有了很多接触,对像我这种不懂技术的小辈,孟总总是用很谦和的语气一次次帮我解疑旁人看来很浅显的问题。甚至会从办公椅上站起来,跟我说话。此时文革也结束了,正在进行企业恢复性整顿,在技术方面建立了总工程师负责制,孟总的工作量增加很多,很忙碌。有次开厂务会议,他坐下后,有点不高兴,自言自语几句,意思预先没人告诉他开会内容,他没有准备。李文华厂长此刻站起身,很客气对孟总重新将会议内容解释了一下,李厂长一直很尊重孟总。孟总在厂务会上的表现也很积极,有什么想法也很敢讲。他会上发言后还有个习惯,会左顾右盼地看看旁人有什么反映,有时,不熟悉他这种性格的人,在他的眼神下,会不由自主地去附和孟总几句。正因为我与孟总有着这些亲身接触,故在别人从文字资料而了解的孟总:40年代在英国取得电机学博士学位,后又去美国西屋公司学习发电机设计,解放后,从仿制到创新,终于领导组织制造成功我国第一台双水内冷汽轮发电机,被授予国家科技进步一等奖,并列入电工行业十大名人之列。我所了解的孟总,是那么敬业,具有知识分子执着不屈追求事业精神,却是个忍辱负重的有血有肉有故事的人物。这些故事包括文革中他所受的屈辱,眼睛被人打肿,隔离审查中的他被故意放出来,让他在铁轨道上走,而押送他的人在其身后故意大叫火车来了来作弄他,惊慌且眼病的孟总慌不择路摔倒在铁轨道上时,那后面的人却在哈哈大笑。故事当然也包括孟总的一些私事,如他相濡以沫的妻子,为照顾支持自己丈夫,而放弃所爱专业。当年,我随厂办主任去探问病中的孟总,他那时蜗居在闵行东风二村的一间二居室中,即便条件简陋,我们去的时候,还见他躺在床上读着书。也知道孟总膝下并无亲子,领一亲戚女孩为养女等等……</p> <p> 结束了厂史展示会,我们便向厂区进发,在进厂区的必经咽喉处的竹港河路上,我佇立了下,探头看了看流淌不息的河水。这竹港河北起淀浦河,南经莘庄、马桥、闵行,自我厂江川路西边,划个大S型,将工厂分成生活区和工厂区两部分,随后沿着供应科及动力科自来水处理库边,注入黄浦江。这河长约15公里,流经我厂近一公里,河宽4-7来,航道水深1.1-1.6米,枯水期也可通20-40吨船舶。工厂在竹港河上有二座桥,一座在四食堂边,可由此通向催绿树簇拥着工人文化宫的五一花园,因竹港河在这里绕弯而流,故这座仅3-4米宽的桥,是进入五一花园唯一通路。而脚下的这座通厂区桥,原先只有中间一条,因上下班的人流太拥挤了,又没法拆桥重建,故保留了原先的桥柱,在两边分别扩展了二条副道,也就形成现有桥两侧留存长条花坛的原因。而我,很清楚地分辩出这桥与原先的变化:地面整修的很平整,二边拦杆改用了青石雕琢的花纹条石来代替了原先粗糙的现浇混泥土桥杆。这是一条进工厂不可逾越的桥,我粗算一下,在我电机厂工作的二十一年间,按一日上下班及中午去食堂用餐需四次,那累计也足有2.5万次以上,何况还因工作所需经常出入。所谓:约人在桥东,邂逅却桥西,多少错,你说桥南,我在桥北。今日重踩此桥,感叹万分。</p> <p> 终于来到生产区的这扇门,从这里可以看到绿茵后疏松所显露出来的一幢幢厂房,那里便是我为之奋斗二十年的地方。这门岗设计也较规范,靠门卫间是装有电子考勤功能的门警系统供人员进出,而门中央则是可自动识别供汽车进出的通道。现在看来这些装备似乎是许多工厂的普遍设置,但在上世纪八十年代简直是天方夜谈。在1982年后,企业开展了全面整顿,为加强劳动纪律管理,决定实行进出厂卫制度。为了验证我所撰写出门制度可行否,在制度执行初期,我与劳工科负责劳动纪律检查人员在厂二道呆住一阵。从那时起,进出二道门需凭证,并按性质分公私等不同,连车辆进出的随车人员也需查。制度推行后,确让厂区内闲逛现象少了,有趣的事,在下班钟声还末响起的十几分钟前,已陆续有人来到厂门口,有站着,有靠墙上,有推着自行车,有干脆骑车上,脚尖踮地,随时走的样子。这像墙有时的人群会达到四五十层。他们也不会凑近门口,距离厂门口五六十米的地方,怕我们去询问什么部门什么名字。待下班钟声一响,管门的老保安把门绳(那时为车辆进出方便,门中间用根粗绳拦住)往地上一放,这群人像猛一开了闸的水,一下子顺桥涌了出去,最前面自然是那几个踮着脚,时刻准备冲锋的骑车人。而上班时分,则另类,赶早的人慢悠闲地进来,跟着上班钟声奔跑进门的人气喘嘘吁,百态尽露。</p><p> 在工厂大门看久了,自己居然触景生情,胡编了几句,在此附上:此时,人潮涌起/在工厂大门口/小伙姑娘啃着早点/嘻笑地来了/师傅们骑着自行车/慢悠悠地来了/……/各式各样的人/用各种方式来了/工厂的胸怀敞开了/你、我、他挤挤碰碰地进来了/像要赶上准时开拔的班轮/该到解缆启航时刻/八点钟敲过/劳作声一片/工厂起运在创造的海洋上/工厂的大门/就是座闸门/潮起一次,在清晨/潮落一次,在傍晚……</p> <p> 进厂区,第一件事便去拜见伟人来过的地方。1961年5月1日毛泽东主席来到上海电机厂,那天下午3.20分进,3.45分离厂。伟人乘坐辆黑色轿车来厂,在市及厂领导们陪同下,从厂办公大楼边的北门入口进入礼堂,上主席台后,从右边走到左边,向全礼堂出欢呼的人群招手致意,随后再回到主席台坐下,聆听当年技术革新代表朱恒等人的汇报发言,最后与朱恒等握手以示鼓历。这一场景被当时的中央新闻电影制片厂记录了下来,并拍成《毛主席与上海人民共渡五一》记录片供全国发行,还给了我们厂一部拷贝片,以示记念。我自1968年11月进厂至离开,累计前后看过五六次这部记录影像,这因为每蓬五一国际劳动节前,在伟人曾来过的礼堂放映这部影片。放映这部的厂工会吕长福还应我一再请求,有次让我进了礼堂后的放映室,看了放映机和胶片盒。</p><p> 我去厂办工作时,办公桌便在二楼靠窗边,每天起身便可见到毛主席当年出入的那扇门,也很清楚这位礼堂是什么结构。它是由无数根毛竹及柏油毡组成的人字形场所,内置约35排长条靠沁背椅,每排约可坐四十多人,总容量可达一千一二百多人。作为工厂员工的聚集地,一些全厂性活动都在这里举行,平时每周这里也作为电影院放映影片,为当时住厂职工丰富下业余生活。因为这礼堂是五十年代临时建筑,简陋且维修成本很高,又因是伟人来过,几届厂领导都不敢轻养妄动,至1989年我离厂前,还保持原样,只是化重金更换开裂毛竹及四边砌起砖墙等维修,之后,我听说这礼堂拆除了,改建成塑有伟人座像的广场,而今天一个重要的心愿,便是到这里来拜谒,毕竟在1966年12月份,我在北京天安门受过他老人家的检阅过。现来此地一看,顿觉整个环境空旷了许多,伟人的塑像面朝厂门方向,微笑慈祥地迎接着前来工作的人们,这里也是青少年接受革命传统教育的地方。</p> <p> 现在,是启程去我们所期望的生产区域。但,首先要去的厂区,或许是一个让我们这一行人中的大部分人会感到陌生的地方,它的全名被称为:上海电气电站设备有限公司上海发电机厂。简称:上发电。它脱胎于原先的上海电机厂,成为与上海电机厂并列的一个新的经济体,且同存于原先这块土地上。上发厂作为汽轮发电机制造为专业的经济体,以原先在“六五”计划期间建成的近二万平方米的大型汽发车间基础上,以固定资产作51%的投资和四十年成熟的汽发制造经验为资产,引进德国西门子(前五年与西屋公司)先进技术,于1995年12月13日揭牌组成的合资企业(外方以技术作为投资占49%),注册资金6000万美金,具有可生产世界最大容量的1800Mw四极核发电机及年产3000万千瓦发电机生产能力,从而让我厂一举奠定了我国汽发生产方面的领先地位。</p><p> 上发厂位于厂三道门南,靠三道门的主跨厂房长314米,宽36米,高34米,行车起重能力为500吨。远处望去,这巍伟的厂房十分壮观,而房墙壁顶端的“上海电气”这四个字特别显眼。</p> <p> 我们这行人大部分沒有在新上发厂工作经历,甚至有些沒踏进过这厂房过,故也沒有见识过批量生产百万等级发电所应具备设施的宏大气魄。大家用一种惊喜和仰敬的心情踏进这座被我们盼望以久,并希冀我们后一代员工有机会在这座世界级工厂,展示自已才能期望的场所,自然给我们带来是陌生中的意外惊喜,以及大量的信息量,和给我们所留下的是震撼及钦敬的感觉。</p><p> 我们从厂房的中跨进入上发厂厂房,厂门口设有严格的门禁系统,需经验证同意方可进入。上发厂厂区主要有三大跨组成,我们所进的中跨属加工中心,配置有重型卧车、转子槽铣床、框架移动式加工中心以及大直径高架立车等可满足百万千瓦级发电机金加工设备。右跨靠三道门的主厂区则是按发电机工序路线由东朝西分别安置了压装、嵌线和装配试验这三大工序的加工场所,而在厂区东前部仍排有重型卧车,以便加工嵌线完工后的金加工所需,与粗加工工序作隔离。而厂区的最南跨则是仓库及其他的设备。这三跨之间主要采用导电轨道平车来搬运半制品,单台平车载重为150吨,两台联动载重办240吨,按100万千瓦转子重量88吨来计,这样半成品移动不会有问题。而虽说100万千瓦发电机定子运输重量高达462吨,但由于压装及嵌线和组装都在主跨,故对具有500吨直线吊装能力的设计也不是什么问题。</p><p> 上发厂的领导们非常重视我们这批前辈们的来厂参观,怕我们这些老头老太有所闪失,派出四五名骨干,前有引导讲解,中有守护招呼,后还有负责收容以确认无人掉队的。我们自中门进,再横转到主跨车间,从头快参观到底,又转回中跨的加工中心,顺道顾及下南跨的些设施。而停留最长时间便在主跨厂区,因为在这里,我们见到自已所久违但又不可忘怀的发电机主要加工工序,并纷纷驻脚留影,让自已年迈的影像与这些代表着国际先进水平的电站设备重合在一起……</p> <p> 在前后不足一小时的短暂时间中,我一次又一次在一台台超大型生产设备及具有CAPP系统功能的加工中心前驻足,这些厐然大物转动着移动着并按人们的意志改变着模样,最终将由我们电机工人的双手,组装成一台台可为祖国社会主义建设输送能量所需的发电机。而我们所在的厂房,便是一年可生产,并实际已经达到过,并超过的3000万千瓦发电机产量的厂房,看看这纵长超三百米,高宽三十多米的巨无霸厂房,会不会令你感到非常惊叹?!或者说为我们后一(几)代员工有幸在如此先进的工作场所中生产具有国际先进水平发电机而倍感自豪?!要知道:这里,便是世界级的工厂!这里,便是2025中国制造的十大重点领域之一!这里,便可被称为大国重器的诞生地之一……</p><p> 有一组数据可以说明下我这观点:自1958年我厂生产第一台1.2万千瓦双水内冷汽轮发电机之后到1988年,这30年,我们电机厂共生产5万以上汽轮发电机共199台,合计2043.5万千瓦。而投入电网运行有1857万千瓦,占全国火电装机机组的43%。而1995年底才揭牌的上发厂,97年年产量为500万千瓦,2003年年产量突破10000万千瓦,而2005年年产已超2000万千瓦,2011年当年达到2763.6万千瓦,非但一年发电机产量比58年至88年三十年的1.35倍,还比合资方西门子母厂当年(2011年)1700万千瓦产量还高出63%,且当年获利高达4.78亿元。至2012年,发电厂年产量已超过了3000万千瓦,达到并超过了设计要求,而发电机的制造技术上已完全掌握了代表世界先进水平的西门子百万级发电机设计和制造技术,自2003年起,在上海外高桥及浙江华能和玉环电厂等,成批量的100万千瓦单轴、全速发电机稳定地投入运行,还出口去了巴基斯坦等第三世界。</p> <p> 而令我多少有点熟悉并很有点念想的便是这台具有山字形吊钩的行车。实际上,我与发电厂的厂房还是有点渊源的。上发厂整跨厂房中的部分是电机厂试车站,也称为728(当年核电项目的代名词,由周恩来总理主持确定),建造于1964年,原计划也为我国生产核电及百万千瓦作硬件准备,后因资金缺乏建成高34米,宽36米,长仅100米的孤零零一段,其行车设置的也是双轨,上轨高22米,起重吨位达400吨。</p><p> 七十年代初,我在试车站十五米车床上干过一阵,那时去试车站需从冷作车间南中边跨过厂内铁道走草丛小道方算最为便捷,而试车站的正东面是一片空旷的荒地,一下雨便泥泞不可行。那时试车站东部排了6.3米立米、15米车床、镗床、转子槽铣床、钻床这少量设备,在西尾部则是初具规模的试验台,在试验台与机床设备群的空旷处,则作为国家仓库的临时堆放场所,当时,计划经济体制下,企业制造完成产品需交到这里方可报计划完工。</p><p> 当年需试车站加工的工件并不多,故见到400吨起重行车的开动机会很少,有时见隆隆作响好一阵的吊钩放到地面,二位行车指挥工共同努力才能将小手臂粗的钢丝绳套进这山字形的凹槽处,自已则在一边兴致勃勃地横直双臂与这吊钩比划大小差异,并打听到这吊钩本身已重达六、七吨。在试车站工作空闲时,也会找点乐趣,如会爬到34米高的屋顶眺望下像丝带细的黄浦江从吴泾那儿转弯后西去的美景,尽管踏着狭窄无任何安全保护的之形维修梯上下,对自已胆量是个考验。又如会同小伙伴打赌,看谁能把石头扔上这34米高的屋顶,这厂房高度及站在稍离厂房墙基距离所形成斜线长度,意味着你要把手中石头扔上试车站顶上,至少你的臂力需将手中之石抛于50米之外。而这个打赌竟是我赢了,五块石头中竟有三块越过试车站顶的边沿不见了,我总结经验一是石头要选合适,要扁圆形,捏住顺手。二是距离与角度要恰当。三是需助跑仰身发力。当然,这些都属年青岁月与试车站的一段邂逅而已,现在再见到那山形吊钩,想想那往事,真有点洞中才一日,世上已百年之感。</p> <p> 在此次我去上发厂参观前,我一直在考虑个问题:是什么原因让上发厂的年生产量达到3000万千瓦的能力?!据我多年工厂管理经验所知:在单件小批、成批生产及大量大批这三种生产方式类型中,发电机属于典型的离散型单件小批生产模式,具有工序繁复,手加工作业量大特点,故须提高专业化水平和产品加工中的连续性,以缩短从单个订单承接到成品完工的周期,而类似百万级发电机制造的环节多,很多原料本身也需很长的采购周期,也不能完全用事先预存购来解决。由此要强化各生产环节的协调性,保证每个工作地的负荷均衡性。所以,在上发厂里,我看到多台具有可加工多种工序的设备在运行,这无疑大大压缩了生产准备工序的时间。而护环、轴承座、风扇、端盖轴承等非核心主件通过质控下的专业化外协,也减少了本地加工量。</p><p> 而责任分层落实、标准规范执行、持续循环改进、量化跟踪考核等管理制度的强化,是生产能力达标的长效机制。据我所掌握的资料,目前上发厂产品订单的平均履约周期为13个月,已接近西门子工厂12个月的世界水平。</p> <p> 2012年初在自离退休日数不足月时,为告别为之奋斗而居住44年的闵行地区,更为了找回我铭记在心多年的前半生记忆,我于当年5月初联系了当时仍在上发厂担任生产调度的顾其正,请他带我看看念想多年的发电厂情景。</p><p> 那是个春意张扬的季节,也预报着发电机生产的旺季早日的到来,我很期望这次重归能给我带来的感受,毕竟自1989年6月离开至今已23年呀。</p> <p> 我踏进这个厐大厂房所获得的第一印象:一是生产忙碌且有张力,设备排列也非常有序。二是工厂特别明亮整洁,定置管理也做得到位,甚至可以与我所管理的饮料工厂环境媲美,但,这毕竟是二个性质完全不同的行业,一个是对清洁卫生产要求极度高的食品加工企业,另个只是机电加工企业,而这两个不同的行业在GMP规范水平的相似性,反证了上发厂管理理念领先性。工厂这三百米中央通道,可一眼望到底,待金加工的转轴都做了防銹处理,已嵌线完工的转轴也用防护纸包裹完好,标准化的SOP程序指导操作书按岗张贴如此等等,这情景完全颠覆原先在我脑中所存的,那三十多年前狭窄场地间电机工件散乱无序存放的旧印象。</p><p> 我边走边观察,在压装区域稍作停留,因我进厂先在压装班当学徒至满师,自然也关心该工序。这里正同时有四台百万级的定子进入该工序,其中一台定子已处于完工的铁耗尾声阶段,这铁心长度已达6700mm的定子竖着,够威武的。我粗粗计算下压装这电机手工工作量最大的工序生产能力,如按月完工4台百万级产量,年产3000万千瓦产能应可保证。同时我在电工工序的嵌线处又注意到这水氢氢百万等级的压装及嵌线工艺与我们原先汽发生产工艺不同,是采用类型直流电机外压装叠装及定子滚筒式旋转嵌线圈的方式,这一方面保证定子线圈加工与机座金加工隔离,且这二工序可平行作业,以压装生产周期及降低场地面积占用,另也因定子可旋转而方便嵌线从而提高生产效率。顾其正也陪着我边走边回答些我关心的问题,如配件外协的种类等,包括像定、转子来不及加工会委托四川德阳甚至日本与韩国的厂家去加工,可见,上发厂为完成全年生产任务是想尽了办法。他还带我去具有恒温去湿的线圈车间参观,具有VPI绝缘处理后的线捧,加上定子铁心支持筋的绝缘加固,进一步加强了电机绝缘性。</p> <p> 如果让我讲这次上发厂之行与2012年5月那次的观后感有什么差异的话,最大的应该在技术进步方面又有新的进展。且不去说精大技术加工中心所具有一地多工序能力的提升,就发电机的专业工序的技术手段提升也釆取很多技改措施。</p> <p> 发电机定子的硅钢片叠装是件费时费人工的活,构成一百万千瓦发电机电机磁路的定子铁心长度6700mm,需由百万张扇形片交叉平整拼装而成。我刚进电机厂在三车间工作,干的便是压装,后转学车工。这繁复的压装手工活,且在密不透风的三米多深机座内干,也有点劳动强度。当然,那时主要也只是生产5万千瓦等汽发电机,且产量也不高,活虽枯燥点,但维持时间不算长。而在2012年5月我见到的四个压装工位同时开工的模样,除了敬佩外,内心也在替工人喊累!而这次我见到的是一组机器人在替代人工在进行硅钢片的叠装,而且为了异物及尘灰污染,还进行封闭性作业,可惜因属于关键控制工序,采用严格门禁管理制度,我也不便于闯关近去观察下如何解决通风槽安装及槽形同步等技术环节,只是在外拍了几张照片。想起当年文革中周明辉(原三车间技术付主任,后负责上发厂筹建并成负责人之一)下压装劳动时,想搞压装方法改进,与我们几个师傅一起研制工位器具,并在地面分挡叠装好,整体顺支持筋吊运安装,但没成功。现40多年过去了,一直在想改变的事终成现实,当然,现在引进的发电机定子铁芯结构与机座是分开制造,方便机械化技术应用。而我所看到的机加工的铁屑处理设施,可能是上发厂众多技改项目中的一项,像我匆匆一兜的人,对这些不应有够多的发言权。</p> <p> 在上发厂各岗位或工序节点现场,我都能看到书面的标准操作程序(SOP)图标,上面用图形及文字将进入工序该遵守的操作规范一一详尽列入,有的工序如装配另增设了类似地铁入口的门禁系统,这些应执行,尽告知,条文明,明奖惩的生产一线管理责任落实机制,无疑世界级工厂建立的目标提供最基础的保证。</p> <p> 行走在上发厂厂房的走道上,框架上摆放着一棵棵翠绿的盒载植物,而其后洁净的场地上,机座端盖有序地整齐存放着,这冷峻的钢质与温情的绿色,这硬与柔的对立物却如此和谐地存在于这块让人怀念的地方,真令人欣慰。</p> <p> 在上发厂车间中穿行,我们这群年过六旬且久远未能集聚的老友,欢颜和欣喜是不喻言表的,这固然因看到今非昔比的工厂所具有超于想象的规模,也为我们的后辈创造出奇迹般的成绩而高兴。这真是一次令人珍惜的回厂之行。</p> <p> 午餐由三车间领导安排的,是我们群友任国英帮忙安排的。在工厂的第二食堂进行的,这是座二层建造年份不长,原先位置是七车间的锻工工段。食堂很宽敞也明亮,更为令人欣喜的是退休多厂又一次在工厂用餐,真是:家呆久了,也为一餐犯愁/酒家、面馆、餐厅、小吃/偿味领地扩大,结果常常无味/家呆久了,想去工厂看看/食堂里可吃到最可口的饭菜/看似平常大锅饭菜能勾起兵营经历/工友劳作后渴望补充能量狼吞虎咽/用餐时相互打闹嘻笑和谐气氛/餐后三五成群海阔天空般神聊/远离劳作久了,饿的滋味召唤不到食欲/与工友分别长了,少了平常餐前/你争我夺情趣。工厂用餐,我有回家感觉……</p> <p> 而在用餐过程中,我也发现至少有几点比我们以前进步很多:一是套餐制,便可选择几种饭菜组合,方便快捷,也有一定自选范围。二是服务较好,如自已不用备碗筷,照卡付款,用毕送碗筷拿水果。桌上备有餐巾纸,桌前还有调味品自取车,按需免用。当然,餐厅也属工厂宣传阵地,墙上有众多墙报,介绍着先进工作者的事迹与头像。</p> <p> 如果把年产能达到3000万千瓦上发厂比作是展翅高飞的雄鹰,那么,可以把原三车间看作是烈火中得以涅槃的凤凰。需要说明的是,现在的三车间与原先生产类型有所不同,被称为特种电机分厂,隶属于1998年7月1日由上海电机厂改制而成的上海电机厂有限公司,主要生产国内技术领先的36000千瓦4极大功率无刷励磁同步电动机,国内单机容量最大的25000千瓦4极异步电动机,以及用于西气东输国家重点工程项目的20兆瓦超高变频防爆电机等特种的电机。雄鹰与凤凰今虽各据一方,但我们而言,可算是同一棵树的二根枝,同一个巢里两只乌,手背手心都是心头肉。</p><p> 说是凤凰涅槃般的自我重生,指得是我们原先那个车间那个分厂,从生产布局及劳动力安排上,早已改变往年万人大厂那种全工序均由自已动手的组织生产模式,以掌握先进核心技术为先导,形成专攻高端产品优势,控股联营企业,走专业化协作的创新之路挺进,从而使产品具有很高的市场竞争力,即可生产通用电机,也可生产技术独特具有竞争性的产品。故现特种电机分厂尽管仅二百余人,但属精兵强将型,大学及专科生占了一半,工人大多具有技师、高级工职称,并采用数控机床等先进设备等。</p> <p> 该如何来形容第一眼见到,这座已近有七十年历史建筑被改变后新貌的感受?!尽管外观没有什么改变。用意外、惊讶、不可想象等等,这些词句似乎己不足表达当时我的心情。</p><p> 这是重飞前的彻底整修!这是启幕前的浓妆新饰!这是进攻前的调兵遣将!看:粉饰雪白的房顶梁柱及墙壁完全抹去了年代留下的阴影,明亮的暖色调让人兴奋激昂;浅绿光滑尚带光泽的环氧树脂的地面,给人种高大上感觉,因为这种地面在大多人印象中只见于医疗机构;那深蓝色涂抹成两根跑道似的行车轨道,让由远至近行车像飞机样轰隆欲翔,那蓝色的行车轨迹也恰好按黄金分隔线,将整个厂房切割分成下长上短的漂亮视觉效果;至于厂房中的设备主体及走道的栏杆,则是用不同的色彩来协调,看了让人心情愉悦!那涂成绛红色的行车,很符合其稳重有力的物性本质;那浅蓝抹成统一的金加工设备,像驰骋于大海中军舰令人振奋;而走道两边涂上浅黄色的栏杆,则达到让人警觉的效果。这规模如此巨大整修,耗时化费巨大,但效果如此引人注目,想必是为七十周年厂庆典礼而精心策划的杰作之一。故进门口所矗立的分厂简况、成绩展示栏,则形象并简炼地将分厂涅槃后重生的业绩展示给参观者,而我,便是其中一位,它足以让我重新认识了分家后的老东家的新一付面孔。</p> <p> 站在由原先车间红角改造而成的二层办公室外栏杆,可以看明白经专业化改造过的分厂生产布局变化。据我观察,简便地讲,现特种电机分厂已成为装配型为主而另部件以外配套协助的工厂。因当日在分厂场地正在加工的产品不多,故只能从设备加工及电机专业工位和加工地面积利用来作下粗粗分析:从金加工设备数量及功能来看,虽设备安置位置变化不大,但数量有较大减少,加工环节也有所压缩。分厂现共有主要金加工设备仅七部,其中8米卧车三部,主要为大中型电机转轴精车用。4米立车一部,用于电机端盖及压圈等加工。数控龙门铣床及镗床各一部,用于电机平面加工。另一部摇臂钻床及备有小型汽发转轴铣槽的转子铣床(按分工5万千瓦以下的汽发仍由分厂承制,但基于我国火电政策,这种生产机会极少)。这些设备主要服务于机座、转轴及的主部件加工,其他如轴承座、轴瓦、风扇等其他部件则由控股联营厂提供。因电动机铁心采用外压装的工艺,直观并可便于调节及质量控制,且方便于嵌线后进行连铁心一起浸漆的VPI真空无溶剂压力绝缘技术处理,既极大提高了电机绝缘性能,也减少生产过程中对场地的占用。</p><p> 在我看来,缺了汽发生产一整套工位器具和电机另部件加工的占用,仅留下电动机主要加工工序的分厂场地,显得十分空旷,又因为如此亮丽的色彩与井然有序的栏杆分割,让我与原先印象中的三车间那拥挤凌乱,傍晚便需开灯照明的昏暗场景成鲜明对照,但,由此也产生了陌生感,让我疏远,这是否便是自己魂牵梦萦追寻的旧时工厂吗?我的重八米车床呢?小青的另件工段呢?还有大小材质不一的工具箱呢……它们去那儿了?那儿再可去印证记忆中尚存的一点一迹印痕……</p> <p> 就这样,一群人,散落在似曾相识的机位、工件、走道等场所,想的做的便是合张影,以那个年代工作过的场所为背景,让残存的印象由此丰满具体。我的重八米搭班师傅邹兄操刀先上,在轻八米上初试身手。曾属单件间管家的杜功一兴致勃勃地拉着好友“单件间”铭牌下合影留念。同此一刻,曾在工具间忙碌半生的荘素兰也同她熟悉并想念久远的各种工具们来一次拥抱。当然,对年轻时便远离的电工大组陆秀英而言,她最大的愿望便是撫摸下早已生疏的电机线圈,像触摸到想念久远老同事的事。而对找寻不到另件班组的小青与她的伙伴,则也方便,那儿留影都一样,仅正同在三车间厂房这块屋檐下。只是江东,作为老三车间员工,讲究是代代相传,恰好重返故里,那可错过与主人们相见记念的机会……</p> <p> 而我,更多的是在享受整洁的厂房及和谐的色调给自已心情的愉悦感,这么多年,由骨干国营大机电企业跳槽去了世界五百强的饮料生产企业,从计划经济到完全市场经济,从单个小批讲究计划间高度协调生产方式到均速节拍大批大量以效率质量成本平衡生产方式,自已经历了完全不同的跨行业角色转换。而令我最化工夫的是如何按GMP标准来组织食品生产,规范制定、执行检查、责任落实、硬件改进等是每年每季每月每日每刻必须亲躬力行的事,故二十多年的合资企业管理习惯让我也用挑剔的眼光来评估我的老东家,尽管我知道它完全不应用食品加工的标准来作评估。</p><p> 而我为何感觉到充分的愉悦,是因为如上面前几段文字所述的特点外,在一些细节上也具有特色:如由原先的金工工段开放式办公室改造成的员工休息室设施完整,干净美观,不仅具有饮水机、桌凳、急救药品等休息必须品,还用翠绿的盒花将室内装饰的春意盎然,最令人叫绝的屋顶墙上所绘的蓝天白云图案,让人心情大好。而我关心的男厕所也整修一新,晶亮的磁砖顶格而贴,洗手液等卫生设施齐全,闻不出一点异味。我关心这厕所是有原因的,想当年进男厕第一个动作需捏鼻或屏气,那尿壁上积着太厚的尿石,而所谓的清洗便是那个清理铁沬子的外包工用竹扫帚刷几下,那气味……那窘境……反正当年上厕所有如去冲锋……</p> <p> 回到从前,回到那个年代,那个激荡令人难忘的岁月,那个对我们而言生命中唯一的青葱韶华日子,不管当初天空是什么颜色。我,一个虚岁十七的懵懂无知青年,在三车间这块坚实屋檐下,遮风挡雨地过了六年,由少不更事到慢慢明白事理,学会在昏暗中能辨明出不同话音下是那张脸的本领,记牢了谁的话虽讲得难听但为了你好,也时时在犯愁,自已的将来会怎么样……</p><p> 无数次,工余间,坐在电机端的靠墙这段,透过铁心圆孔,看车间中间走道上人来人往,猜举止不一下的各人心思,想将来我会以什么姿态走过,会不会有个另外个我在透过铁心圆孔等着我走过。有时,张望了半天却空无一人……</p><p> 而今天,我还在学着当年的样子,拿着相机,靠近装配工段墙边,透过铁心圆孔,想拍下一个从现世走进那个年代的另一个我……</p> <p> 让图像带我们回到七十年代初的那个岁月:穿一身中山装的不就是车间革委会主任张玉堃,他正操着宁波家乡方言谈论着依靠工人群众管好车间的感受。这个老实人面露笑意,谈吐自然,可见是其内心真实思想流露。这个话题符合张主任身份。围在张玉堃身边听的那几位神态严肃,都是很赞同的表情。他们的名字,我一一都能叫出。那右手紧握操纵盒,眼睛盯着立车刀架移动的不正是立车班的张伟壁,他工作一贯认认真真。而那个左手高举正指挥行车的,一身整洁的打扮:手臂弯戴着袖套,脖子围着围巾,梳理齐整的头发,便知道他是周明达,他一贯很注意自已仪容,也没见他穿过工作服,即便在挂钢丝绳时也特别小心不让弄脏自已衣服。照片左下角操作重八米的便是作者我本人,这聚精会神的神态,让我多少增加些自信心。而那张集体照,一群昂首东望神彩奕奕青年,则是我们金工工段团小组成员的活动照,后排最右的是王金龙,他是退团前的最后一次参会者。在这组照片中还有一张记录着当年厂文艺小分队来车间慰问演出的过程,地点就在车间中部重八米车床前堆放钢轴的空地间,车间员工里三层外三层地不想错过还难得机会,穿着演出服跳起朝鲜舞的女孩子们,她们本已艳丽的服饰,在观众单一灰暗的工作服的反衬下更为鲜美。而左上角及右下角两张则会将时间推至1958年,上张是第一台12000千瓦双水内冷汽轮发电机运行照,下张是大跃进年代重八米操作工黄林根创新一人同时操作两部刀架的实情。</p><p> 那些当年不易保存的图像一旦同时出现此文时,这跨年代的聚合就拉进了过去与当今这两者的距离……</p> <p> 画面上,当年的金工钳铇大组组长薛云良,顺着干净如镜的走道向车间大门走去,虽然他现在已年事已高,但仍很珍惜这次回厂探望机会,一步不落地每个点仔细地看,现在,他有件更重要的事要做,在分厂大门口……</p> <p> 是的,呆会我们全体返厂探望的汽发车间员工会在车间大门口合影,以见证今日这不平凡的一日。</p><p> 作为市区迁厂至闵行地区以汽发电机为主的二期扩建项目,它建于所有厂区厂房的榜首,顺序向黄浦江边延伸的是线圈、中小型交直流电机、设备维修等生产和辅助部门。在车间大门的右侧长条的红地毯前面,郑重地横卧块长长的大理石碑,它的斜面上用秀拔字体雕刻如下二行字:这里是世界上第一台双水内冷汽轮发电机,国内首台核电用汽轮发电机诞生地。以向世人绍示这座厂房中所产生出的奇迹。这独特的记念方式,是汽发车间所特有的。</p> <p> 在厂房门右边一米高的位置,有一块洁白的长方形汉白玉石碑被牢固地嵌入这向上延伸的厂房中,石碑的四周采用双层凹版框架式嵌入,上下还用回型浮凸石纹作装饰,显得大气稳重。碑上用草书雕刻着“奠基石”三个大字,右上题着碑名:国营上海电机厂汽轮发电机车间。题名带有时代经济特征,“国营”二字说明当时我国存有多种经济形态的存在,而题字所用繁体字的文字,说明当时还用于旧书写习惯。左下则是立碑的时间:1954年6月2日。</p><p> 奠,致意的含义。奠基,奠定建筑物的基础。奠基石,建筑物奠基用的长方形石块,刻有奠基的年月日等。奠基石一般用于特别重要的建筑。而在电机厂中嵌入奠基石三字的厂房,似乎仅独汽发车间一家,这足以证明汽发车间对电机厂整体的重要性。</p><p> 我们似乎忽视了这块奠基石的存在,至少见似未见的样子,在从前。从前,在这块奠基石下放着是茶水桶,开水房的师傅开着电瓶车一天二次地送来开水,而车间里的师徒们往往趁着倒开水时,驻脚相互聊聊天,顺手将剩下的茶渍倒在靠墙的水沟里,只是偶然,会无意识地去望下那块奠基石,但不会去想去凝视,更不会去揣度其间深层的意义……就像你被分配到汽发车间工作,那就在汽发车间干活吧,至于这里干与其他地方干之间的意义差别,似乎不会有人在追究……</p> <p> 而今天似乎完全不同,几乎是所有的人,或独自或三五好友或以同班组为界,均以奠基石为背景拍了记念照,还时时提醒摄影者别让自已把奠基石这三个字遮盖掉。</p><p> 简而言之,奠基石这三个字便将自已属于汽发车间的独特性充分得以体现,在这多少年后重返电机厂,留这样一张照片,该多么有意义呀!</p> <p> 这真是人人兴高彩烈的时刻!为了这一刻,企盼了多少年?!我们这群人,以当年的汽发车间为背景,或蹲或站,或挺胸凸肚,或扬手致意,或相互携手,或依偎互靠,但有一点是一致的,便是笑意满满的,尽情地将此刻的心情留在这永久的镜头中!</p><p> 这真是令人怀念的时刻!我们这群人,有的早年离厂,现为寻梦而来;有的厮守工厂始终,今因念想探视。众人虽与这块地方聚多散少的时间不一,但为寻找旧日所在所感的企念是一致的,且在成全自已念想同时,还可会会旧时好友,毕竟相违日久,怀思时切,这情怀念想非微信的几行字能替代。</p><p> 时间会记住这个幸福团聚时刻:2019年17日12点06分!</p> <p> 合影毕了,似乎也完成了今日汽发车间老员工返厂探视之举,众人也慢慢散去,但对我而言,汽发这二个部门的回访,这只完成了我回厂愿望的部分,还有些地方我要去走走,因为在电机厂工作的二十一年,三车间的时间只占三分之一,其他时间主要在厂部办公室,当时厂部有每周下车间的必做公事,让自已对占地93万平方米(其中33万平方米建筑设施)的厂区功能也大致了解。记得1983年起在企业五项整整验收合格的基础上,我负责全厂推进创建合格班组基层建设,当时全厂各部门有562个不同类型的基层班组,除先需根据其考量特点,制定可检查验收的七个类型标准外,还需在部门自查基础上,定期组织专人去各部门现场验收,正因为有这样的具体行走,才让我对工厂各个角落粗粗刷了一遍,而今日返厂,自然也想多看几个地方。</p><p> 从疏松的绿枝下,可隐约见到汽发车间圆凸形的厂房,在我们工厂里,到处可见到绿树丛中的一幢幢厂房,真不愧得起对花园工厂的美称。</p> <p> 我预定的路线也比较简单,即以汽发车间为原点,朝南去看下中直流电机车间,再到路尽的浦江边去看下一江秋水。之后,折个直角,沿铁路线走到运输科,再朝北经过大直流电机车间、剪冲车间,过了冷作车间后的十字路口,这里是厂区的中心位置。从这个位置再直北则经过上发厂算到三道门出厂了;朝西沿冷作厂房则到原铸工车间和锅炉房,这里因位置较偏被称为电机厂的西伯利亚。而朝东,则仍回到汽发车间大门口,成一个方圈子的形状。而这个方圈子里,被围绕住的便是电机厂的核心电机产品车间和线圈、铁心、机座等主一配套部门,也是我之前反复去的次数最多的地方。</p><p> 行走,还是宽阔一望到底的大道,路两边厂房是三四米宽的绿化带,那等距离间的梧桐树经过多年成长后更为粗壮。那树行道树的间隔等腰刷白色,与地面绿草坪的长台阶用黄漆涂成醒目的隔离线,真让人养眼。如果要说这路两边的厂房边上还有什么更多的变化,那么就是没有了宣传栏之类东西,灰色的厂房,绿的植被,工厂色彩被简单了。路上来住的送货和行走的员工也不多,在设备科对面这十字路口竖了两面反光凸镜,以方便驾驶员观察,而我并没有从这两块反光镜中看到该注意的人影,工厂似乎缺少人气。这种情况我在几个车间里行走时,也得出同样的印象:金加工的设施布置数量比之前我见到少了,一些生产工序不见或被压缩了,岗位操作的员工也很稀疏,与当年机声隆隆的忙碌有张力情景相比不一,当然,我知道这与大量部件外发由多家联营厂生产有关。</p><p> 在运输科的码头,朝西有一座气派巨大的龙门架结构设施,这便是十余年前建造的具有600吨起重能力的特重件吊装码头,上发厂所生产的百万级发电批正从这里下船运向八方。站在运输科码头,看泱泱浦江之水从脚下朝东流去。运输科码头朝西三四百米处,七十年代曾有块用柏油桶作浮标,划出三四百米区域,来作为露天游泳池,当年我也下水十余次吧。斜对岸有块属于我厂的地,建造了工人疗养院,七十年代初中苏关系紧张时,被改建成高炮阵地,供我厂民兵训练用,我当时是五炮手,负责输送炮弹,是费力的炮位。我在厂办时,来回对岸的摆渡船老旧了,原先负责后勤的付厂长管金生带我一起去上海船厂,找到他熟悉的厂负责人,硬生生讨来了船厂自用一艘工作船……</p><p> 厂区行走,也点累,但勾起我往日的记忆,很欣喜。下步去工厂的老办公楼去看看。</p> <p> 老办公楼属于迁厂闵行第一期基建项目之一,完成于1953年,我1976年夏至1989年春未迁入新办公楼的这十三年中,一直在此工作,这是幢中间走道,南北房间相对对称的三层建筑。其一楼是生产计划科、财务科及保卫科等行政部门,二楼则是全厂行政指挥中心,南边分隔成大小不一办公室,所有的厂长、总师或单独或二、三人一间办公,中间的大间则是集有多人多功能为厂部服务的厂长办公室。二楼北面除楼梯、男女厕所的公用设施外,其他则是可容纳近七八十人的大有会议室和收发、打字、统计等与厂务工作相关性强的部门。三楼则是党委办公室、宣传科、组织科、团委等政工部门。三楼中间有楼梯可上四层大露天平台,在办公室坐累了,我有时会上四楼平台上透透气,活动下筋骨。</p><p> 作为万人大厂的指挥中心,办公楼活动忙碌而又安静,说忙碌是因为工厂运行的所有指令都是从这里发出,说安静毕竟作为工厂最高层机构有其它本身的威严性,来这里汇报或办事的都怀份敬畏,轻声细言地行事。我们这批办事员本来的职能便是为领导决策服务的,在行事与待人上也小心警慎,也不会有什么怠惰的举措发生。在厂部工作对于年轻的我其成长而言,其作用不言而喻,那些厂长、总师们以及主要职能部门的科长们都是人中之龙,经验丰富,才高识远,虽各人性格不一,但均平易待人,尤其对我们这些小辈很有照应。</p><p> 如今,依偎在伟人塑像后的老办公幢,仍保持着年轻时稳重的姿态,只是失去工厂指挥中心地位,少了来往的人员。现在,大楼的东、西贯穿的二扇门已上锁,进出楼只能南门进出,看门上铭牌,知道现在一楼是医务和保卫部门用,二楼则属人事部门(照片上工厂管理部摄于新大楼)。整修一新办公楼走廊灯光很亮丽,却空无一人,让我无法与往日忙碌情景联想起来。我出了老办公楼,很想寻找点旧时物件,竟如我所想,在老办公楼的右前方那座厂办小车库的建筑仍像如三十多年前一样,锈渍斑斑的上外礼堂二楼的铁扶手,褪尽蓝色灰墙上钉着小车库、汽水站铭牌,车库正门杂乱地堆着几盆植物,里面停着轿车和面包车,有辆轿车是别克高档型的,我也不清楚这些车属工厂的还是私人存放的。这令我想起当年车库那可怜的上海牌等几辆旧车,属厂级干部工作专用的。住在闵行地区的厂级干部都骑自行车上下班,而住宿舍的厂长和总师则步行上班,周六下午再于车库集中,由面包车集体送回市区住宅。</p> <p> 告别老办公楼朝南便再次回到汽发车间继续地走完这厂区方框形的最后一程路,在十字路口,朝北便可以出工厂生产区厂门,而这里可称为是工厂的咽喉口,由五六条道联通着各部门,而以往拥挤的人流集中从二道门涌入后,并顺着那圆形的花坛,像股股水流般分流而去,如果你此刻在空中俯看,便可见绿色丛中流动的是身着灰蓝工装的人流……</p> <p> 我在转身走向厂区二道门时,回头再看了下绿树丛中那灰色的汽发车间厂房,这厂房外形没什么涂抹,显得很陈旧,与前一个小时看到的车间内部装饰一新的情况,给我完全是一种新旧两重天感觉。这一次回头的时间很长,也很纠结,我猛然冒出个念头:或许这是我最后一次,看一眼我所魂牵梦萦地方了……</p><p> 我知道,我自己在这个位置看一眼汽发车间的举止不是第一回了,这之前不光是白日上班或午餐后重返车间时,还是在厂部去车间经过时,看这一眼,这看似随意的并没什么特定感觉,如果真要说有,那便是半夜间,当我们下班后走到这里,停止机器轰鸣的车间在守夜的路灯映射下显得十分安宁,而远处冷作车间夜班工作发出的弧光一闪闪刺破着天空,也惊扰了想渴睡的工厂,这时便感到工厂亱晚有另类的美:淡黄色的灯光/大圈套着小圈/慢慢朝工厂的尽头延伸/星星闪了闪眼睛/躲藏到树冠的顶端/朦朦胧胧的厂房轮廓/像英姿灼人的少妇/伸了伸懒腰/忙碌了一天的工厂/困了、累了,该歇了/电瓶车拖着工件无声地驶过/车间里透出的金属切割声变的如此柔和/三、二名工人骑车经过寂静的大道/沙沙的车轮声和着虫鸣一起在歌唱/呵!睡吧!心爱的工厂/缓一缓疲惫的身躯/明天又是一个沸腾的早晨……</p> <p> 回走,来到二道门,因那棵大翠松处于花坛中心,遮挡了背后门卫室和出厂道路及行人,这让松树前空间显得更宽敞。路两边的水泥结构的展览墙也作了改造,出门方向右边仍维持原先延伸到路口的布局,左边则将原先地延伸至路口的展览墙砍掉大半,所空出地方连同原先墙后的绿化区连成一片,形成一个绿化感极具视觉冲击的空间广场。广场西端矗立块巨石,上面刻着江泽民总书记为电机厂建厂六十周年的题词。沿广场路边每隔四五米树立着一块块红色的功臣牌,每块牌子为一位为电机事业作出功臣的人物,都是工厂总师、科长等技木专家,也是我所熟悉的,他们是:孟庆元、汪耕、戴国征、徐孝岳、郝立至、黄瑞霖等。</p><p> 但这样改建似乎有点去工厂中心化的结果。在我印象中,这里是工厂政治中心、言论传递枢纽、人员集聚场所。有多少事件在这里萌发、张显、传导、扭结且混杂,并消退,而其事件的外表载体便是供言论发酵的宣传墙及广播台。二道门正门花坛前,始终有块占花坛五分之一周长的半弧形宣传墙,作为工厂主导信息传递及政治言论主流体现,由工厂宣传部门控制并定期用图文大字展现。沿桥口两边也相应有二块宣传栏,定期发些工厂信息及配合时势的文章等供职工阅读。但这都是常态,一旦有大的政治风潮涌起,那些非厂方的言论需用大字报方式来发洩的地方,工厂便将花坛一周及沿进二道门一路,都用竹架并复有篱笆供员工自由贴大字报所用,此时你一路走来,可看到常有一丛丛员工或三二或拥挤地看着那是白纸黑字的大字报,无所谓上班不上班时间。且往往旧的墨迹末干,又被新的复盖了,故有的大字报在题头要写上几个大字:请保留XX天。而工厂的广播室便设在工厂二道门正对面左侧的二楼,楼顶所架的高音嗽叭正对着花坛位,每日中午有二个小时的播音时间,报新闻、放音乐,讲故事、传知识等等,内容丰富,声色并茂,而自已当年也是工厂宣传部门通讯员,常写些工厂动态新闻及诗歌散文等。</p><p> 而如今,这一切都不存在了,唯有那棵快七十年树龄的翠树傲天而立,它将天空抬得更高!这缤纷落去回归工厂作为一个纯经济的存在,是孰是非?!我当然知道,这是中国企业脱离政治干扰所不可逆转的一种态势,但,作为一个回工厂来寻找记忆的人,那个年代的人与事与场景不得不被留恋,即便它属灰黑及其他色调……那,那个年代又有什么印迹呢……</p> <p> 那是个色彩即单一又炽热的年代!红是炽热的,理想高于一切,举过头的旗,对牛鬼蛇神一律施加恐佈。灰是社会主色调,在人群间潜行,无区别的符号,组成新的城墙。漫展的红旗染红天空,我们欢呼跳跃着,这是在一号路,工厂前的大道,而我们组队出发于工厂二道门,未脱去油腻工作服,去大马路呼唤一圈,为了张扬红色的力量……再一次出发,也组队于二道门,打起背包野营拉练去,行进于春意盎然的郊野乡道,与农民兄弟促膝谈心,炼双铁脚板,打倒帝修反!再见,轰鸣机器声……那是一场有关工厂主人公命运的大讨论,工人是否应成工厂的主人?!那些规章制度,束缚工人手脚的框架,该丢进黄浦江吗?!党委会在讨论,而工人们的脾气很干脆,一张大字报贴上二道门:不信咱工人,你厂领导就是沙漠上开汽车……工厂的天地有多大?我们骑着自行车进了工厂,我们在工厂努力工作,我们女工也是工厂的半爿天,我们进亱校学习文化,我们畅游浦江锻炼身体,我们操纵高炮保卫工厂,我们工人是工厂的主人,我们要把无产阶级专政信念夯实在脚下的每一寸土地……</p> <p> 工厂,该是雷在轰鸣,铁现冷酷,一台摒弃情感,齿轮相缠的无情机器。工厂,又是一个温暖的家,我们可在车间工具室边的隔间里让厂医看病配药,我们在工厂大道上脱掉上衣,奔跑着,在纯朴真实的加油鼓劲声中,来一场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友谊赛。穿过二道门宣传栏,电机工人的形象是一位英姿飒飒的女焊工。在托儿所,喂奶的妈妈抱着婴儿晒着太阳,这是雪后初阳,晒得小脸红粉样,背后白纸黑字标语,写着批林批孔。在车流中,一个年幼孩儿蹒跚地前行,一个工友走过,用粘着机油手捏下孩儿脸庞,那朵红花抹上条黑色,有点刚强,有点滑稽,在钢与铁相互碰撞的工厂,不仅有血有汗有泪,还有一丝柔情,即便在冰雪封冻年代……</p> <p> 那个渾浊洪水渐退渐远时,还有个淌着水的微贱的我,他力求以自己浅薄的末学,为电机工人唱首赞歌。他在找寻一个切口,以在寒冰下仍可触及那些跳跃着的心,铭牌,每台发电机上正中镶嵌的一块金属牌子。它刻着发电机的型号、容量、传速、出厂日期等各种数据,还有“中华人民共和国制造”字样。这块小小铭牌的由来标志着中国电机制造年代的开启,而容量栏里刻下的二万五千瓩、五万千瓩、十二万五千瓩、三十万千瓩……这不断增长的数字,便似一级级电机工人汗珠和智慧筑成的台阶,不断张扬着上电厂电机工人展示中国电机工业制造史的新篇章。</p><p> 1975年9月22日在人民日报第五版上发表了这篇“铭牌的歌”的散文,全文约5000字,以集体名义署名。在二道报栏,我看着工人们围着读这篇散文时,内心有点小小激动,更多的是一种自豪!为能在这个不断创造奇迹的工厂中工作和生活而感自豪!</p> <p> 是的!我常常为能在这个工厂工作而倍感自豪!1969年我国第一台12万5千瓩双水内冷汽轮发电机制造成功,它将被安装在吳泾热电厂。为了庆祝这象征历史未有文化革命性的突破,工厂决定用自已的内燃机车,将载有发电机的特殊重车直接送到十几公里外的吳泾热电厂。欢送仪式是隆重的,集会、领导讲话,汽笛长呜下,载有发电机的重车启动,此刻,随车的三米宽大锣鼓队鼓手们便舞姿飞舞,咚锵响声如雷,而随车的还有些亲手制造过这台发电机的三车间员工,我也是其中一位,我也曾在那根发电机转轴上动过车刀。在彩旗招展和锣鼓欢声下,机车慢慢将重车倒在电厂的机坑前,行车的吊钩松了下来,钢丝绳扣住机座吊环,一紧,车身一振,发电机机身便离开载重车架,慢慢驰向它该去的位置……这一刻,内心真感到在发热……</p><p> 自豪!是的!刚进厂时,师傅说:在发电机上/敲一下榔头也十分自豪,是的/当你亲手造一台发电机/就可以满足49年全上海用电,这有什么理由/不为中国工人聪明才智而倍感兴奋。而我/一个才出校门,即投身于/这伟大创举前沿,在众多领袖来过的/工厂,怎不令人激动,自豪……在邻居、同学的羡慕眼中/高昂着脖子……</p> <p> 然而,这荣誉性的自豪情绪并没有维持很久,而对其产生质疑的不是旁人,而是我自己……谢宝根,电工大组嵌线工,国家科学技术进步一等奖的双水内冷汽轮发电机获奖七人名单中唯一的一个工人身份。当年,是他画出冷却水从轴蕊到线圈曲折奇特的另件形状,并称其为拐脚。也为二十多年后他获此殊荣留下伏笔。为了解双水内冷制造事和人,当年我多次晚上去他家,他那二、三岁的儿子瞪大眼晴听他父亲跟我讲述往事。有趣的是,三十多年后,这个大眼晴的孩子竟成了我在合资企业手下的线长,应聘面试时并不知道谢宝根是他父亲。</p><p> 与谢宝根熟了,他也坦承地吐露些因质量问题常外出抢修发电机时的焦虑和不安,这些当时不敢公开议论言语却对我内心自豪感产生影响:然而,这自豪/却被岁月一层层剥去,最终/连这语词的空壳也不剩/这是因为,谢师傅半夜常被/电厂召去抢修故障,而对闻声赶来/市委书记焦灼的眼光和那漆黑城市中/无数双质问的眼睛。也因为/阿波罗11号己经登月,世界科技/发展迅速,而我们还沉溺于/往日荣耀间。我耻于谈论/自豪两字,恐惧这种情感的/流露,就像一个被弄脏的/恋人,即爱又恨……这种情感是真实的,但属灰色的甚至偏黑,自然不敢公开流露,写了,也只是锁进箱底,不会被第二双眼晴看到……</p><p> 数年后,这段事实被真实的记录并写入工厂发展史:因十年(1966年至1976年)文革动乱给工厂造成重大损失,自1971年10月至1976年生产并出厂的六台30万千瓩双水内冷汽轮发电机,在运行中漏水、振动、发热等质量问题接踵而来,多次造成电厂停机事故,而当时,我国尚属严重缺电国家。1988年9月29日时任工厂厂长李文华在“回顾双水内冷汽轮发电机发展三十年”一文中写道,1978年8月第22台12.5万千瓩双水内冷汽轮发电机在广州黄浦电厂运行时,因定子线棒与铁芯发热短路烧坏线圈造成重大停机事故。李厂长自已去电厂致歉并把电机“背”回厂,并把去电厂的9月1日这日定为全厂的“质量教训日”,由此开启数年的电机完善化工作,最终让之后所产发电机达到安全、经济、满发的质量标准,也为1985年双水内冷汽轮发电机技术获得国家级技术进步一等奖奠定基础。</p> <p> 为挽回那份自豪感,在厂部及日后的企管办数年间,我参于了恢复企业正常生产秩序和全面企业整顿及提高企业整顿成果创建“六好”企业工作。以质量改进、环境整治、设备维修三方面为突破口,展开全厂性员工共同参于的企业管理改善活动。工作是紧张的,也是具体且繁琐的,如当年为进行环境整治,除制定文明生产标准和验收办法外,还四次组织全厂性大检查,一个一个班组地进行检查、整改、提高,最终工厂经上海市经委和市爱委会检查验收后,成上海市爱国卫生四面红旗之一,市经委联合爱委会在我厂召集全市各局、公司、大厂负责人参加的经验推广现场会,会后由本人负责接待介绍二十多批近千人的兄弟厂及区取经团体。</p><p> 1980年起,国民经济进入“调整、改革、整顿、提高”阶段,当年国家下达我厂计划任务仅17%左右,这迫使工厂由此走上从市场,以经营为中心,从市场需求来调节本厂产品结构,而当年为制糖行业技术改造服务而开发的直流电机,即是后被万里付总理誉称为的“扁担电机”精神,它也标志着我厂在走向市场经济中起到领军作用。</p><p> 1983年2月由《经济管理》杂志要刊登电机厂企业管理经验介绍,该杂志属国家级期刊,很具有权威性。该杂志选我厂作典型经验向全国作推广,不仅因为工厂内部已形成较完整的管理体制,更重要是优先向市场经济转型,并在内部管理机制也作相应变革,这非常符合当时中央对经济改革的方向,当年1月1日万里付总理以电机厂为例在“经济日报”创刊号发文,赞扬“扁担电机”精神便明确表示这个信号。当时,杂志需一张工厂全局的鸟瞰图作封面,工厂专门租架直升飞机由厂摄影师登机拍摄,那天天空状态不太理想,近中午时听到一阵轰鸣声,一架直升机在厂区盘旋二圈便消失了,后办公室有议论讲照片效果不理想。而今日来看这张从铸工车间及空旷地作主景的封面照,确未将工厂主厂房的雄姿展现出来,但对我也算解惑了知道这上发厂厂房在83年初前已造好。这组由李厂长及经营部林部长与我们几位的文章也在上海市企业界引起注意,我也接待过几批取经者。</p> <p> 在以后几年企业内部深化改革与对外开放技术引进同步进行,对内推进厂长负责制,改进工厂内部分配制度,加强责权利结合,实行部门或单项经终承包责任制,试行分配制度改进。对外在汽发引进西屋公司全氢冷先进技术,在直流电机利用与外方合作生产宝钢配套电机机会与欧洲著名企业引入先进技术,在管理上通过与德国西门子狄那摩工厂互换厂长,去考察并学习西方企业管理经验。而我,则开启了边工作边作以高等自学考试方式的知识储备实质性进程。</p><p> 1984年1月邓小平南巡,深圳特区步入快车道。3月中共中央宣布“向外国投资者开放14个沿海城市和海南岛”,成立于1982年11月全国最早的经济技术开发区也由上海市级上升到国家级,并加快招商引资步伐,至1987年初已签约中外合资或外商独资企业8家,引资1200万美金,随即而来的便是企业开工开始的员工招聘。因开发区处于闵行,员工招骋也登报公开,工厂也有人去应聘成功消息传来,一时也让自已心动,令自已下不了决心的除自身条件尚不具备外,对工厂的留恋也是重要原因……</p> <p> 我们的工厂具有其他企业所没有的荣耀和光荣,这便是历来被国家领导人所重视所视察:自1958年10月至1961年5月,到我厂来视察的国家领导人有:毛泽东、刘少奇、邓小平、朱德、陈云、宋庆龄、胡辉邦、彭真、贺龙、罗荣桓、聂荣臻、李富春等,其领导等级之高,视察频次之密集,没有那个企业可比。其时任国家主席的刘少奇更是前后三次来厂视察。而后李鹏总理、赵紫阳总理、江泽民主席也先后来厂视察。这历史的记忆和承继是我们这代人引为骄傲的资本之一。</p><p> 朱恒,与毛主席握手的那位,当年5月1日下午,由他代表上海工人向领袖汇报。朱恒有个“智多星”的美称,这因为他善于动脑筋,搞技术革新,先后实现180项技术革新和合理化建议,并二次被评为全国劳模,连任五、六届全国人大代表。我认识朱恒属工作关系,因他时任工艺科付科长(85年改制技术开发部后为新技术研究室付主任)。他是个瘦削小个子,外表质朴一般,我因对他有如此智慧而想多接近他,便以自己曾做车床怎样用车刀为题,向他讨教,而这机械夹固车刀正是朱恒强项。原以为我这样做仅是个话题,而朱师傅带了不重磨(我之前使用刀具是焊在刀柄上,要反复打磨以保持刀刃锋利,而不重磨刀块四边或三面,均是磨刃好的面,中央有孔用于固定,节省磨刃时间及硬质合金块损耗)的刀柄和不同形状的可替换硬质合金刀块来找我,跟我祥尽演示怎样讲了使用方法,并将所带刀块给我。这二块沉甸甸硬质刀块代表一位前辈对鄙人浅陋时不揣并热情施教,让我敬重这位获荣的电机工人工程师。朱恒一生便住在由厂分配仅隔一条马路的瑞丽路老工房,推窗便可见马路对面电机厂厂房,后条件好了但他仍不肯搬离推窗可见厂的老住处。在人人搞技术革新的那个年代,同厂线圈车间包扎工妻子做的晚餐饭菜还没搬上桌,对面厂的大喇叭便响了:朱恒同志,厂里有急事,速来!朱恒便骑车往厂里奔去,留下落寞母子在家。2014年3月10日凌晨朱老不适急送院抢救末成,或许这位在最后一刻,他还想推开窗,看下被一辈子牵挂的工厂……</p> <p> 然而,我的前半生,在电机厂生活工作快半辈子生涯的我,于1989年那个夏日按下了停止键。这年年初我做个旁人可能不理解的决定:辞职去合资企业工作。当年合资企业处于刚崛起阶段,学历及专业要求高,工作能力及岗位适应性强,待遇也好,但有年龄限制,故受社会有志人士尤其青年人青睐。</p><p> 我之所以作出上述决定,一是当年对经济大趋势较为关心,坚信改革开放加入全球产业分工是中国崛起的历史机会,对我个人而言,同样是个不可舍弃的机遇,因为89年这年我已38岁了,很难想象日后还会有什么企业会接受四字头的应聘者。二是自己在76年至89年这十余年的企管生涯积累很多经验,却没有一线管理实践,虽有综合管理套路,但总觉得基础管理能力欠实,急需有一个可施展自己想法的地方提高下,而万人大厂部门受各方牵制太多,显然不合适。第三个原因不必展开,当然是经济诉求,想以合法的收入渠道让自己年老退休时生活闲散些。经过一段時间的准备、选择、面试、复试等,年中在闵行经济开发区找到一家合资企业,尽管当时发生一些事件,社会上对我国对外开放政策是否变化及受挫有很多说法,但我在收到正式录用后便正式提交了辞职申请书,李厂长希望我留厂工作但也尊重我的选择。这样我同老办公楼一样,守完了最后一班岗,六月中旬,老办公楼各科室陆续搬到新大楼,而对我而言这并不意味一个新工作地的开启。</p><p> 1989年7月4日,我在上电报“磁场”副刊发表了在电机厂的最后一篇散文“心中的绿地”,几天后便骑自行车去开发区合资企业上班了。此文以留恋的笔调描述了童年在徐家汇市四中学附近旧居度过的快乐时光,如弄堂口滚铁圈、屋边农田抓金龟子抓萤火虫当灯笼等,以反衬“那時虽然缺乏物质条件,但从未缺乏天真和快乐”,并希望“保存心中的这片绿地”……自己做梦也不会想到的是,十一年后我真的带着一家三口回那片绿地,在徐家汇旧居不远,距徐家汇绿地公园仅一站的地方,买了公寓住所……</p><p> 一位原先还在路边蹒跚学步的幼童,终于不惧滚滚車流,而独身前行了……</p> <p> 你不停地锻造,是一名真正的铁匠/那冰冷铁块变红变软,用业绩和规矩的火焰/那嗷嗷叫的锈器,在铁墩上翻滚着/脱掉氧化层,延伸成刀的雏形……这个你,便是我供职的世界五百强之一的合资企业,而那块铁便是我……</p><p> 如果让我来回答,这二十余年合资企业收获是什么?我回答很简单:它让我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生产!生产从物质角度讲是生存及财富的必需。书本上的管理学教我生产的概念是执行销售计划的过程及目标,这是社会分工在工厂管理中体现。但管理合资工厂给我强烈体会是:生产除需执行销售计划的上下命令外,还必须有自身对销售计划的质疑、保留、调整和再完善等反刍内在要求。我那工厂生产幼童也知的品牌饮料,属性为快速消费品,生产类型以预测性库存贮存并大量连续生产模式。别以为那简单,按销售计划闭眼生产便可。如果你这样做,不出三个月,老板便请你走人!按销售计划生产是对的,这是你的职责,但生产出来产品卖不完(或不够卖)你同样有责任,因为公司同样赋予你也可以决定生产品种及数量,这也是你的权力,你必须跟踪销量变化,适时适量生产,做好奖,差的扣,这便是合资企业责权利的高度结合,不执行不行!于是,必须磨练出一套适应不同销售态势下的柔性生产体系,必须将生产阵地前移,领先于销售!必须将销售部门同事视为对手,研究他,了解他,战胜他!而工厂内部,必须舍弃一切与生产无关的事件,规范是刀刃,碰就见血!条例很明确,严禁放肆!收藏起你的个性和私欲,相敬如宾,恭谨地讨论,只是今日怎样完成目标。九点前须将昨日各项指标统计公布,未完成负责人须承担责任;半小时停机报部门经理,一小时停机报管工厂的我,任何时间,半亱或节假日……事必亲躬,定目标、拟计划、立规范、熟技术、抓检查、促整改,为的确保工厂各项指标在全球二百多家工厂中排名靠前,为的每一瓶所灌装饮料口味与世界任何一地所销售的口感不差分毫……一天一月一年,年年月月……为了报答进公司那日,厂务会议上,总经理向参会经理介绍我的十个字:万人大厂,搞管理,出身好!……</p> <p> 万人大厂,搞管理,出身好!这简单十个字,也是外人对老厂的认可及尊重,真够我记上一辈子。忙碌的合资企业工作期间,也有老厂的信息传来,有好的,如与外方合作的百万千瓦等级汽发已批量生产且运行正常。也有令人震惊的,如工厂政策性破产,二千多名员工被买断工龄下岗;更有甚者,那日一落魄员工用刀捅死了工厂干部,而死者是我前楼下且相互很熟的邻居……这些事真让我喜悦,也让我心焦……但,老厂那以开放姿态,与外方合作生产百万千瓦等级发电机的事,常令我激动不已,时时的在想在念,那已被遗忘的旧日自豪感又泛起并凝聚,并于自己临将退休前三年,把这种情绪完整地表露了出来:而这种情感,自豪的感觉/近几年又渐渐地、每时每刻地/在心底聚集,层层堆积/像喝了杯烧酒,最终/胸中热涌着,挣扎着,冲出喉咙口/这因为,百万瓩等级发电机,我们的/可以在国外竞标/因为,更多的,中国制造产品/畅销世界,迫使那些国家以反倾销/对恃。也因为,我们的国力/迫使世界重新认识中国这二个汉字/威力。现在,我再也没有理由/感到不自豪,甚至隐瞒这种情感/尽管,我知道/持这种情感底气/还不足,有许多事要做,但/毕竟,我们己直着腰杆,在这个/曾受过无数屈辱的土地上/我自豪,我骄傲,我要高呼/在岗位上、在与人交往中、在生活每一刻……</p> <p style="text-align: justify;"> 结束厂区的索源,对我而言,只是翻过书的正面,反面仍有精彩内容待阅。在这远郊工厂十余年间,距车间或办公室五六百米外的生活区,存在于另一个的我,犹如白天与黑夜,阳光让你气爽,亱色更朦胧可爱,两者和谐相处,均不可少,如风和雨,云与月……</p><p style="text-align: justify;"> 自厂区二道门走出,脚下还是那条道,可以沿花间树丛一路穿至食堂、宿舍及一道门等各个目的地,只是两边的景致有的变,有的却依旧如初。旧时寻食的食堂改造成工厂展示厅和停车场,展示厅里告诉你工厂过去辉煌,而停车场里满场的各品牌座骑,则是时代富裕的符号。原先一幢及二幢集体宿舍地址则被拆除,建成下餐厅上礼堂的二层综合楼,改善了员工的用餐环境。餐厅门口停着那排整齐的共享单车,方便家住市区需临时搭乘地铁的员工住单人宿舍员工去老闵行外出所需。沿靠餐厅朝北方向那条路,跨过架在竹港河上的那座桥,便到了工厂的五一花园。早年竹港河内还有运货的船行驶,有时闲来无事便倚托桥杆看船从四食堂边河道弯过来,穿过我站的桥洞,朝北转个弯便不了。我的眼神与站在船头那男孩眼神在相互注视下慢慢远去。这个被竹港河流包围如孤独小岛似的花园,种植着香樟树等,还有大面积的草坪,沿路走到尽头,便是原先的工人俱乐部,原先楼下是乒乓房,楼上图书馆和阅览室,原先年轻的我,是这里的常客,也是乒乓爱好者每晚集聚的地方。而今,这里已无一人踪,包括那桥边早已荒废的职工游泳池,只有熟悉电机厂历史的人,才能外那售票窗口上白框中勉强辨认于游泳池这三个字样来。而对我而言,这五一花园的意义非凡,1968年11月29日我乘电机厂卡车(且是二次世界大战中美军的六轮五吨道奇大卡车加蓬布作载客用),到电机厂的集合点,集合点便是五一花园草坪。我最早得知被分配于汽发车间消息,是因为看到接我们的杨荣锦背着手,他拿的工作手册封面栏写着三车间,我向他确认时,他没正面回答,却笑了笑。这一笑,让我心花怒放。就这样,我成为前后四批共103位老三届进入三车间员工中的一位,开启了自我人生奋斗的步子。</p><p><br></p> <p style="text-align: justify;"> 我这次返厂除厂区工作地外,最期望的是回生活区的原住地宿舍去看看。 这是一段回忆,</p><p>1968年及后十二年旧事,注定过段集体生活,在城市边缘工厂,周日方能享受回市区家中待遇的我们。</p><p> 兵营式的宿舍,潮汐式的涌进涌出,一样房间走出一样面孔,性格年令有些差异。可以称作舞台,不同禀性的你我碰撞中聚聚散散,可以称作课堂,教授你生活真谛几成,看你领悟多少。所以,怀念总在记忆深处倔强挖掘,而琐碎平常往事常一再浮现脑海,像时刻想溢出堤坝一泻千里的洪峰,而这些事,也真令下辈人羡慕惊讶。</p><p> 而以往所仅的十余幢宿舍,也有三种出路,一是拆除原地重建其他建筑。二是整修升级改善居住水准。三是略作修善但減少居住拥挤度或安排其他人员居住。而我原所住的三、四幢宿舍,便归属于三类状态,但这更符合我寻旧的意愿。</p> <p> 穿行在略显阴暗的走廊,看那一扇扇旧门框上用白漆印着,却因年久已变得模糊不清的室号,记忆的手却在犹豫,里面住的是否便是我想寻找的旧友……终于,到了那扇门,曾数千次进出过的门口,我凝视着,门框上仍清晰可见的这108数字,那被我握得光亮的门把,但,却再也没有勇气去捏它,去敲门,去推开它……</p><p> 而此刻,里面似乎有什么声音,並渐渐大了起,还夹杂着多个口音……哦,这是有人在进行四国军棋大战:桌子----被抬到宿舍中间/铺盖----被卷进床的角落/四个棋手背上压着十六张手/直着嗓子喊叫的参谋/仿佛非要把劳累一天剩下精力/全部发泄才有快感/仿佛非要喊叫几声/才能睡得安稳/就让喊叫演化成战鼓/催着战棋向前厮杀/这里,没有敌我阵营/几双手可以抓住一只棋子乱闯/棋手成傀儡,对手成友军/这里,没有尊贱辈分人人都是士兵、人人又是将军/唯有一种赞扬声/被常常一起高声喊叫:高!/高家庄!实在是高!/大战没有输赢,最终有人会统计/谁喝掉几瓶热水,谁上过几次厕所/又有人会捂住通红的耳朵叫疼/今天上面挂过五只浸了水的木夹子……目睹这场宿舍中最热闹的活动,我却没有一次参加,是残存的小资孤傲心理,还是内向性格不敢放胆高喊……</p><p> 那军棋大战还末结束,另场盛典又轰隆展示,那似乎是发薪水的日子: 桌上放着各式各样的容器/铁皮的盘子、瓷的怀子、木的桶、塑料的盒子/里面盛着食堂买来的菜/自己烧的鱼虾/热水瓶里装的/刚从三里远小店汲来的啤酒/来,碰杯!那一起举杯的手/粗壮的、精瘦的、光滑的和暴满青筋的/来,干杯!像出征前的宣誓号令/喉结在蠕动/脸色慢慢泛红/这是发薪的日子/平民百姓最幸福的日子/没有什么AA制/也没有一点吝惜/人人拿出一份/自己筹划得起的礼物/在没有妻儿亲友作伴的时候/用这种方式----最古老、最实在的方式/相互来庆祝属于自己的节日……</p><p> 然而,这些当然只是我的幻听幻觉,但这确实是当年宿舍生活中常见的景象……</p> <p> 进宿舍门去看看怕是不行了,那去看看外景吧。那窗还是原先的模样:木窗,下二扇用油漆涂抹,以藏点隐私。气窗长久的敞开,便于通风,也积淀厚厚尘土。透过中间窗框纱网我又能看到房间住客会有什么秘密?!就像我当年一样,有一个清静的周日……</p><p> 失去了住常的喧哗/周日的宿舍楼/我可以把被子摊在/窗外的矮冬青上晒一晒/我可以慢条斯里地/洗洗脏的发粘工作服/还可以把抽斗里的杂物/全部拿到台上/可以大大方方地翻开笔记本/读着、写着,用不着防范/师兄们突然抢去/怪声怪气地读着……我还可以做许多事/在清静的周日/然而,我最终却感到/孤单甚至有些忧郁/尽管窗外的阳光如此明媚/气候如此适宜/我仍感到十分寒冷/没有了师父师兄的声音/直到灯亮好久后/走廊里传来,不时/传来阵阵熟悉的脚步声/我那快要冻僵的心才开始复苏温暖……</p> <p> 我竟然在宿舍门口又碰到老同事阿登!阿登是晚我半月进厂的同班工友,七年前的5月初,我首次在厂俱乐部参加三车间退休员工聚会,在电机厂宿舍遇见的他。现在,他仍穿着七年前那件蓝中山装,只是褪色很多,脱线的右下口袋用白线手工补缝,针腿齐整。所戴的那顶猩红的针织帽,退色和脱毛很历害。较七年前的阿登相比,他似乎衰老很多,但他紧握饭碗的习惯仍保持着。</p><p> 我与阿登的熟,不仅因是同届生,同住一幢宿舍,相隔仅二个房号,更因刚进厂时我与他也会相互交流读书,他的中学离我学校也不远。记得最清楚的是那时班组学习需背老三篇,我俩便相互默背,我坐在阿登靠北宿舍门后床沿,听他前言不搭后语地背诵,并时时纠正他背错地方。但提醒声往往会被隔壁厕所“哗哗”的水箱冲水声打断,阿登的床便紧贴着厕所那堵墙。</p><p> 阿登家境艰辛,三个弟弟、二个妹妹,他是老大,父母指望他多挣钱补贴家用。那年寒潮袭来日子,地上积了寸厚的冰,阿登只穿二条单裤。第一次发薪那晚,他母亲从他口袋十八元中,拿走十元却没告诉他,阿潘以为丢了钱,四处寻找,眼珠子瞪的血红血红。阿登长的瘦弱,不聪明也不大方,师兄弟有点瞧不起,总指派他做这做那,有时还要作弄他。阿登性格也越发孤独,常独自在宿舍翻看那老三篇。班组学习是阿潘最兴奋的时刻,他总抢先有点结巴地背着老三篇,还补充些不着边际的心得体会。</p><p> 而我,预先感到他异样是那个夏日,那天,阿登拉我到车间角落,神秘地说:要去北京,找毛主席汇报学习老三篇体会。我怔怔地望着他,他的语调是这般严肃认真,我突然意识到:阿登会不会疯了?!</p><p> 阿登真的疯了,被保卫科的吉普车带走了,据说在公开指责伟大领袖的不是……那年夏日快结束时候,我又在宿舍走廊里见到刚出院的阿登,他沒理我,拿着饭碗眼神痴呆地,靠走廊墙脚蹒跚行走,像是在拒怕路中间有什么会伤害他的东西。父母不愿收留他在家里,即便工资照发也不愿,渐渐阿登也不去车间,唯一不会忘做得事,便是拿着饭碗去食堂打饭……</p> <p> 阿登居然还能叫得出我名字,和七年前一样,那次他也是先主动叫出我名字,尽管我有二十多年没见到他。我们相互问好交谈,我又同他一起,看了他现住的房间。他现独住朝北一间房,房间东西有点凌乱,床头散放几包上海牌香烟,还有些晚餐所用的饭菜。他告我现在他一天抽半包烟,生活还可以。从我与他这二次交流的感觉,我觉得阿登谈吐真实,问答逻辑正常,并无这病常有虚妄答非所问等病状出现,故判定阿登现在身体状态不错,只是疏于整理的外表以及病后多年有点呆滞的神态,总会让人觉得异样并难以接受。</p><p> 阿登是我这两次进入电机厂大门后,唯一还相识的人,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我与阿登这两次的无意相遇,且在同一地方。但再想想,我俩最终也会称作是同一条船的两个乘客,相差无异的时间上船,处于两个舱位。而我,为不安的生活,上上下下在几条船间游荡,而阿登始终在这个船位置徜徉,只要你或其他人来,都可以见到他,并无什么特殊原因。但我更愿意是另种结论,也归于某种缘份,可从让我另种角度去解读人生苦短的含义。</p> <p> 告别阿登,我将离开这熟悉且老旧的灰色宿舍楼,正是深秋时刻, 宿舍楼边那几株银杏树在寒风摇曳下,抖落枝蔓上的叶子,给怕冷的地面铺上层金黄色毛毯,煞似艳丽。我的宿舍楼的故事似乎也应告一段落,是呀,谁又会来听你讲或再厮守着这集体宿舍里的故事,是阿登?还是其他?如那几株银杏树?再以后呢,再以后又会怎样……</p><p> 阿登不见了,银杏树也摇头不语,唯有金黄,满地遍野落叶,各种各样的黄,像巨兽的嘴,吞没所有的色:一种扑向太阳的渴望,一种紧张急促的跳动,一种甘做祭祀牺牲的辉煌,</p><p>那仍在燃烧,漫延的落叶黄,在向焦躁天空示威,挣扎……我俯下身子,拣起一片银杏叶,放在贴胸的口袋,就像把当它作那宿舍楼的故事一样,带它去远行,也让这孟冬的金黄,在萧杀严寒的前亱,漫漫地占据了我的心田……</p> <p> 踏上回程。从四幢老宿舍到厂门不远,也不过五六百米距离,但我,走得似乎很沉重。这可能与年龄有关:当你开始怀旧/用孤独的铲/扬起记忆深处的泥沙/也许,你己经老了……</p><p> 在2012年初春,我接到一个电话,他让我参加五月初在电机厂俱乐部三车间退休员工聚会,来电人自报大名叫邹行可。邹行可这名字我当然知道,我重八米车床的搭班师傅,但他仍把我作为三车间一员,邀请加入这圈子,确属始料末及。三车间这三个字,我真得很多年未听人提及起了。在邹兄打电话时,自已考虑更多的是如何度过退休后二、三十年岁月的事,想外出多去看看世界,去捡起那些以往为生存所必须放弃或错过的希望和经历。在退休后几年,我走了十五六个国家,二次去了西藏,在外行走的同时,自己却慢慢将关注重点回到自已所经历过的人和事,而电机厂的人与事,这些看似平常的沉沙,却成为告慰自我灵魂的最好药剂,在不断反刍之中,我似乎己令人欣喜地校正好日后自已应关注焦点。这也足我自此关注起每年一次退休员工聚会的事。</p><p> 在电机厂众多部门中,三车间聚会的规模和持续性最佳。讲规模包括三车间本部门员工,还上伸设计工艺技术部门,下接出厂试验部门;参会人员包括本部门散于各地甚至国外赴会者,还些老厂长、总师们来参加。论持续性保持每年有一次相约。而所以有这般令其他部门退休员工的羡慕,与邹行可的热心执着分不开。看他因腰椎病佝偻着身子在会前会后忙碌,而看不见的是背后更多的私下一次次沟通联络和说服。论职务,他没有,说沟通,连微信也不会,但凭豁达的个性与无大无小的随和禀性,成就了三车间聚会组织者的核心人物。而从深究其原因,我可以用一个火柴与干柴关系作比喻,即邹兄是举火把的播火者,他把众人希望集聚的记忆烈火点燃了,这不是每个人随便可做到的。我们真应感谢这位擎着火把,把光和热带给众人的播火者……</p> <p> 而我又该如何讲清我与那段往事之间的关系?!印象是真实的影子,从前的时光灯一样明亮,重重叠叠的影子越发清晰,而那飘渺不定的影子,便成为朵朵都该眷念云彩。 当人世间所有的纷争和欲念都退去,可以毫无顾忌地去窥视並设法得到那些秋野中的硕果,不必再去为如何生存再次放弃或犹豫什么。于是,那口深埋井底的那口钟被敲响,印象成了本纯蓝的书,惊艳之后的邂逅,双眼窝住了一泓碧波。总有些最柔软的心思,那些枝枝蔓蔓的细节,藏匿在心底那最柔软的地方,千层之底的石棺中,被藏匿,不曾触及,从未被分取。而今,对着纯如冰的泉,我长久凝视,敞开心扉,让梵音摇曳激荡,撞醒被秋雨淋湿的那些梦,于是,魂灵找回了,原本该属于它的满地金黄……</p> <p> 这是谁?那家青年?消瘦的面庞,青葱的神态……消失的海关钟响/和船笛长呜/遗去的高楼雄姿在波涛间/远去的身影/我己找寻不到,我的影子/穿着木拖板/行走弄堂弹硖路的我/:站在码头/饮着江风/一派少年英雄气概……那些又蹲又站的人又是谁?!在“亲切的关怀,巨大的鼓舞”的巨幅宣传画上,领袖被臆想地站上发电机试车台,质朴工人形象为主的群体簇拥着领袖,满脸的幸福感。这是幅将领袖来过工厂礼堂实事,演化成领袖与员工在生产场合,共同欢庆电机工业发展的艺术歌颂图,这自然也成为工厂的标志地。而画下后站前蹲的两行人,正是我们汽发车间车床班的员工,且这二十人班建制一个也不缺少的全家福照仅此一次。这张摄于1975年1月的照片,是为送五位赴小三线代训员工的纪念照。也因为有了这张照才能让自已更祥尽地记忆起那铁屑飞溅的日子。而右上角坐在公园椅子上的五位该知道是谁了吧?!那“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的样子,真该让人留恋一生一世……</p> <p> 这是工厂生活的后半段,属于办公楼的日子。没了轰鸣的机器声,沒了劳累之后企盼进食的饭欲,也没了随时可与工友打闹嘻笑的自由。静谧的周围,偶有几声轻言细语;深思熟虑后的答问,并附带有年份的微笑;摊满桌面的资料纸片,笔尖总留在开头;拖沓再三的脚步,总在下班钟声响过许久许久;计划总以划计收尾,分秒在茶杯与报刊间驻留……</p><p> 然而这只是旁人对办公者所存表象的质疑。在要求严格但又睿智可亲的厂长、总师、主任们帮助下,自己对企业管理诸多要点由朦胧趋于明朗,负责着一些企业重大决策文件的制定和具体工作组织实施。这背后是有一个良好的办公集体氛围和自身的融化贯通学习,我不会忘记那些照片上的人,以及办公室的故事,机关团小组的活动以及刊授大学的同学聚会。也会小小地佩服下自已的勇气和毅力:在85年至88年间,边工作养家,边自学参加高等自学考试增长知识,最终同时获得汉语言文学和工业企业管理两张专科证书。再次去翻翻保留至今,为电机厂厂报“磁场”副刊撰写的十几篇散文小说,有种重返当年的感觉。“磁场”多形象化的厂报副刊名字,它太具有象征意义了!</p> <p> 但,要说自已至今仍对电机厂那段往事恋恋不舍的根子,还是因为有太多的第一次!</p><p> 第一次凭自已劳动获得一份可养活自已的钱。第一次拜师成徒并终身称其为师。第一次穿上皮鞋化七元六角五分(学徒月崭三分之一)在工厂商店凭票买的。第一次有了再读书的机会尽管名称叫工大。第一次有了自已住所虽然是厨卫共用。第一次见手写的文字变铅字我的作品登报了。第一次乘飞机去北京因被一机部企管司借用去各地调研……</p><p> 还有很多第一次,太多太多的第一次,发生在这块面积近一公里土地上的第一张新面孔,太令我兴奋,太令我欣喜!,但,我最想说,也最难忘的第一次,此事发生位置在汽发车间门口上街沿台阶,由此改变我后半生轨迹,时间是初春午休时分……</p><p> 敲着饭碗, 走进食堂/瞧瞧菜单, 往排长队的人群前闯/大排菜底, 一毛柒分,半斤米饭堆得像山梁/呼啦几口, 吃相难看,像在抢/晃进小卖部,啥也没卖,兜里没钱粮/百般无聊,坐上台阶,把来往员工来张望/五月阳光,有点灼人,小鸟欢唱,在树芽尖顶/款款走来,那群姑娘,/兰色工装,搭着手臂/艳丽毛衣,挺拔身姿,笑声回荡/ ……/这男多女少机电工厂/异性诱惑,在我心中澎涨/骚动那敢张扬,迷恋却更彷徨/年轻姑娘,你们走向何方/是否也遐想未来幸福/一晃数十年过去.岁月苍茫/姑娘中最俊俏的,那让/真成我妻子----我的风凰/那天,我告她怎样坐在台阶,把她张望思念/她笑了:我怎么没感觉/是的,那时,你是骄傲的公主,我说……</p><p> 这便是我的真爱!第一次的真爱!唯一一次的真爱……</p> <p> 因为有那么多令人难忘的第一次,即便在我去合资企业工作的数年间,我常常深眠中做梦自已仍身在电机厂办公室,但意识深处却为不去合资企业上班而心焦,这些梦魇的具体感受我常会专册本子记录下来:梦中,又回到老厂办公室/我的座椅,依然靠窗放着/老主任忙碌着召集大家开晨会/捧着茶杯、翻着报纸、大伙/议论昨晚电视剧/而我,惴惴不安,为没去合资企业上班/为失去可观年薪而惋惜/为受老板责骂而害怕/十余回梦景总在黎明前一刻出现/潜在召唤与理智选择在梦中博杀/告妻子与同事,却笑我痴情太深/哦,别离那刹间依恋,谁能理解/那日见到老办公楼被废弃,才明白/是那些己居无定所孤魂寡灵,追逐我思绪/阳光下不能重聚,黑暗中梦乡相望……</p><p> 而有个梦更有意思:我仍在老厂办公室办公,那合资企业也拒绝让我再上班,我为将失去工作着急,此刻李厂长出现,让我重新办手续,重回电机厂……</p> <p> 也因为老工厂生活对自已影响刻骨铭心,故有时也会以老厂工作轻松暇闲(也可能自己没处于一线管理岗位原因)与自已在合资企业工作繁重紧张作对比,尤其在合资企业工作压力过大时,很是怀念电机厂的生活,会写下些文字,借以排洩自已的压力。当时,自已每天在文井路开发区乘轻轨五号线上上下下,往返于市区(或闵行)住所,有时周日休息日也会赶到工厂,地铁车厢是空空荡荡的,一本诗集便是自已习惯带的行李:在这拥挤车站/背着不安的生活/和一身疲惫/上上下下/而今,只剩下半瓢诗意/和一车寂寥/晃荡,晃荡在空旷的车厢/看窗外闪过一段段琐碎/哦,文井路站,我来了,我走了/而你青春年华依旧/眼光迷离似柔情缒绻的昨日/而我,已找寻不到前先的足迹/前方的荣耀是否再次归属于我……我还记得2009年一个冬日,繁忙的一天工厂管理事务结束,打车回到老闵行的住所,途中经过电机厂大门,见那冬亱“街道冷清,孤身孑孓/黄的车灯,像警棍敲打着急于过街人流”,“发飚的寒风,吹硬骨头、血管/独饮寂寞的苦酒,不止是悲痛”,心中真有些寒意和孤独的感觉,想自己在老厂是不会这么晚才回家的,此时有些无奈。而“几株腊梅在枝头歌唱寒冬/想往春暖花开,想往鸟鸣泉唱/纷纷扬扬,雪是不请自到的客人/,此刻,我的旧伤又在痛。缘于大片的白”。自己即盼望有一场大雪,能来掩盖所有的伤痛与不快,也希望寒冬(忙碌的工作)快快过去,可以去追寻自己喜爱的风景……</p> <p> 如今,为物质利益去奋斗去鞠躬尽瘁日子早成往事,自已也早回市中心住所。这28层的公寓住所距华亭宾馆及代表七十年代上海最好的9栋高层居民楼仅三四百米远,三间朝南的大窗,采光很好,冬日阳光下也需层薄纱遮下,否则有点热。这2000年初所购的房也算实现当年对我爱人所作“有一天带你回市区”的承诺。我喜欢晚间在房间窗口站下,看下对面华亭宾馆房间里亮灯状态,并估算下大致住房率。这是我自定的衡量经济景气指数标准,亮灯率高自然是经济在向好,而这段时间新冠病毒肆虐,人们不外出,宾馆住房率低下也不奇怪了。而华亭宾馆的存在,对我另层意义在于它触发了我改变命运的动机。1985年5月上海报刊登出华亭宾馆招聘前台、餐厅、客房服务生的启事,引发“万人竞聘”八百个岗位热潮,应聘者不乏是本科生、研究生,甚至是大学英语教师。其原因自然是侍遇好,合资企业名声高。当时我看了相关报道,也萌发了去合资企业工作想法。</p><p> 现在,站在窗前,感受着市中心的繁华,从内心感悟到自己在电机厂度过前半生的价值所在,和其不能被其他取代的必须。它不仅供我饭食成人成家,教我读书做个正直会尊重他人的人。还以“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大气,授于我系统管理理论和迅速找寻目标并赢得成效的技能,让自己日后可搏杀于市场经济环境下的管理行业。我真的是幸运的,赶上改革开放的好时代,也因此理解了凡大事需从全球化的角度去观察考虑的角度,也尽力去反思传统思想观念会对自已看问题带来的偏见,也知道告慰自我灵魂的必须性,知道仅用物质的供奉显然不够的,确实需要一种形式,与自我灵魂作交流,消失焦虑与不安,保持心态良好……</p> <p> 再回到主题,怎样来理解自已这恋厂情结?!在我记事起,便知道工人要“以厂为家”,因为当时宣传主题工人阶级是领导阶级,具有主人翁地位,并应也会以主人翁的劳动态度自觉尽责。这被贯彻始终传统思想教育,尤其像我们这个被领袖们一再视察的工厂,更是被抬高到空前的位置,何况我们也确实创造出类似“双水内冷”电机的奇迹,当年党中央权威的“二报一刊”社论中,将我厂制成“双水内冷”电机与原子弹爆炸作为社会主义优越性佐证并提,这让年青的我倍感能在电机厂工作而自豪兴奋也不意外了。随着岁月流逝,自已对计划体制下怠工现象的不解以及不负责任引起返修的不满,让自己思考工厂这个经济体其生产本质的职能属性该是什么?尤其在反思文革动乱对中国经济的冲击,看到因闭关锁国造成电机制造与国际水平重大差距,以及工厂运行本身所需计划、组织、协调、执行等管理知识的充实,就不再相信单靠主人翁地位的思想教育会去尽心尽责去做好每件事这种神话了。从深层次角度考虑,也没有有效制度和手段来支持工人主人翁的地位,却要工人去承受着国有企业改革带来的阵痛,“买断工龄”便是用少量的经济补偿,切断工人与企业自已的一切关系,严重伤害了工人与工厂的情感。</p><p> 当我在理性考虑工人“以厂为家”的命题所具有宣传性时,也并不因此对自己的恋厂情结有什么任何的后悔,对我而言,工厂的那段日子确让我长进让我充实,那些旧时光记载着我过去的影子,我希冀保留那段记忆,却并不期望再走进它的内核,就像那欲露犹藏的晨雾,让它留几份神秘,让人猜测和联想……</p> <p> 我们是最后的一代工厂圣殿士!是的!我们见证过打桩机轰呜作响下,梁柱搭积木样延展成厂房!我们也用双手送走一台台电机,让它们在祖国大地上旋转,发光发热!我们有过理想、向往,更多的是默默的奉献!我们也有过委屈、遭受不公,但并不就此消沉!我们有泪花有欣喜也有悲伤,新恨旧爱却不让自已迷失!我们聚散揖别,擎灯独行,却不惆怅……</p><p> 如今我们……我们老了……我们将慢慢远离而去……那些生命高潮中的精灵最终会离我们远去,就像所有美好的事物终究会离我们远去,就像有许多本属自傲的东西己转身背离我们远去了,如那些可以驮着水泥包直窜六楼的气力、久别重逢时张口便能喊出同学少年的名字、初恋情人照片上的青春模样、倒头便一觉无梦到天明的睡眠,等等如此。</p><p> 我们在相聚,用有点昏花的眼光相互打量,找寻年青时的影子;我们在交谈,俯近身子,为了相互听清记住每一句话;我们握着手,为这份情谊,这次相会;我们举起杯,为共同愿望,保重再保重;我们合着影,相互显现,最美笑容……我们笑着,乐着,因为有那个年代的一段交集,一场缘份,让我们相识相近,即便日后奔走各地,而在此刻,在这个属于我们自己的节日,一年一次的老三车间员工约定日,我们在相聚……</p> <p> 相聚并不限于那年这日,我们有我们的“云相聚”方式。“老三年间群微信”便是我们云瑞间的宴会厅、会议室、茶艺馆,我们在这里相聚,不需预约,不必徒行,不用互等,不限时间;呼一下,便到;喊一声,便应;有事,相助;有喜,分享;我们互问早安,虚寒问暖;我们共叙往事,唏嘘欲泪;我们共寻旧友,追根寻源;我们抱团取暖,互喂鸡汤;我们分享照片,相互欣赏;我们敞开心扉,真情相对;我们传递信息,以求真相;我们互为敬重,光风霁月……我们之间不需契约,不必承诺;我们任性自由,或沉或浮;我是你,你是我,我是你的脚,你是我的眼,你我是一个被打碎了,重新捏成一起的泥菩萨……</p> <p> 一个人,从老四幢宿舍走向厂门的路真的很长,但我并不孤独,想着工厂发展至今已经历了七十年的历史,那从长的历史该有多少该记该说的事呀!而在我所经历的那些年代,又有多少人与事该用文字来描述。走着想着,便觉得有很多当年与我同代的人在陪着我走,边走边说的走,而且这支队伍还加入那些年轻人的面孔……刚才,我经过原四食堂,在改建后的展示厅外墙上有一组二、三米高五、六米长的照片墙,由数百位英姿飒飒朝气勃勃的青年人大头像组成,中间嵌入条字幅“我爱SHANGHAI ELECTRIC(上海电气)”中间一个“爱”字是用一颗红色心形图案代替。这让我很感动,我想,由这些年青人来接替我们,一定会把工厂的事做的比我们那时好。我从不同角度把这张照片墙用相机把它拍了下来,还特地选拍了张特写,并重叠上我们的身影,这样,借用电机厂到处矗立所宣传的七十年大庆口号“七十年追梦不止,再腾飞一路有你”的意境,就得到我想张显的我们电机员工代代相传的主题思想:追梦七十年有你有我,今日再腾飞你我携手……</p> <p> 走过宿舍区,路口便是块空旷地,这是教育楼前的足球场,这块标准面积的足球场在老闵行地区很有口碑的,当年常有外厂足球迷们来借场子用。而现在这足球场己过了当年的黄金期,早没有奔饱逐球的足球爱好者,球网铁架已锈迹斑斑,球网带也很破旧了,球场中间草坪的草长的很份杂,没有以往因奔跑者过多而出现的秃斑。我径直从球门旁直线斜穿去教育楼,想那年在教育楼求学时,下课回宿舍穿过球场时恰遇秋雨:记否,雨中球场间仍积着那滩水坑/我俩踮着足尖呼啸奔跑,躲那迟到的秋雨/脚下那飞溅起水花依然在飘飘洒洒/久久不肯落地,即便今己冬日,滴水成冰……而现在,那教育楼已空无一人,上楼梯的门也锁上了,当时,四楼归厂教育科使用,一至三楼供机电一局所属技工学校用,整天书声朗朗。我无法准确知道这教育楼弃于何年何月,只能从楼前的水泥黑板上猜出些端倪,估计在2008年吧,因为黑板上还存有这样一条启示:2007年(秋)上海市成人高中毕业考试上海电机厂技校试区。而与其平行的另块黑板上还留存着很秀娟的黑板报字体,报刊题目为:学习八荣八耻精神,争做优秀技校学生……</p><p> 空无一人的教育楼,没人打扫的人行两侧地上,铺满了绛红色的松技,这些挺拔的红松,是上世纪1974年建好楼后植的,这屈指算下,也该有45年历史了。看这未被打理的校舍,真有点伤感,但随即我也想明白了:这么多年,社会在变革,有很多东西会被抛弃,很多观念被改变,尽管因自身与其有段交集,心情会有些失落和无奈。但,太阳升起,月亮降落,时间在流逝,而我们总在焦虑抱怨,凭空生出几份烦恼和忧愁;我们由小变大,由生到死,阳光依然热烈,月色照旧清明,流逝的是我们,把时钟越敲越短,当明白这事理,皱纹已爬满额头……</p> <p> 自教育楼出厂门的路也不足二百米,想四五个小时前,我们这群人还在为能一路携手结伴,去寻旧而兴高采烈,为找到一点足以启迪往事的佐证而相互拍手叫好,为能留一张希冀几十年的愿望照而摆足姿态,为久远未见面善名字却卡在喉咙口而抱歉,为老厂新貌而激动不已……而现在,都散去了,唯独我,一个人,伴随我的,这条藏了许多故事的工厂大道,空无一人,深幽而漫长……</p><p> 对我而言,这几个小时却特别长,它非但囊括了我二十一年在这块土地上的主要轨迹,并延展出以后岁月中我对它的眷爱。我常常在扪心自问,我为什么如此念想?爱工厂爱的这么深?!以至失魂落魄?!</p><p> 我想给自已一个能解释得通的答案:吃工厂饭成家立业,让我身体长实心态稳定;车间做工厂部办事自学系统知识,让自己有信心面对后半生;而合资企业工作顺水时令自己感谢是被老厂捶打缘故,逆势下会更感悟了老厂犹存那份温情,结果就这样明朗,正反两面都是成因。再从中国传统文化的底蕴作用来说,认祖归宗的千年传承,这是铭刻在一个民族群体骨子里的,不受个人意志所可阻挠的。而今日我们老三车间(汽发)员工返厂活动,就是一种更广义的回家慨念,这种追寻往事的回家路,也会以各种方式去展示,如你想去吃一下童年吃过至今美味不忘的小吃,你想再去看看旧时走的弄堂……尽管小吃的味道让你摇头,尽管旧时弄管已无法找寻,但,你就是想,想去做,做了又说不出为什么会去做……</p><p> 回家!因为我们曾把工厂当作家!回家!因为特殊的经历和荣耀在召唤着我们!回家!因为有这个念想让我们心慌意乱!回家!因为我们日后的岁月不多了……当我们踏在曾为此奋斗的土地上,我们会舒坦地性吐出那口气,哦,我们回来了……</p> <p> 又回到工厂一道门,工厂的大门依然巍然,与上午相比,只是少了我们那群人当时的热闹。马路对面街心花园沒人在活动,很冷静,而以往,这里是工厂退体员工的集聚地。健壮的还是孱弱的,善辩的还是木纳的,他们议论着,议论着昔日的辉煌,他们回忆着,回忆着可歌可泣的年代,他们是忠诚的卫士,把心中的工厂执着地守卫,他们是分秒不差的时钟,和着工厂的节奏一起跳动,而今,他们去那儿了?又有谁在接替着他们……</p><p> 我走出工厂一道门,在这时,我特想再坐一次闵东路再转徐闵线回市区,就像几十年前常做的一样。我出厂门等公交车时,会先习惯性地朝江川路西方向张望一下,看闵东线是否开过来。那路西三四百米是座桥,竹港河便从桥下流入进工厂,那年夏晚炙热,家中像火炉,住在厂对面工房的我们一家三口便到这桥上乘凉。桥的陡坡会让你见到闵东路公交车时,车已下坡快驰到站,你得跑几步才赶上车。</p><p> 这次真的又回到从前。当我看清是闵东线时,公交车距我不远了,当我转身跑去赶车刹间,我扭头看了下工厂大门,竟然见到工厂大门上站满了我们这群人,人人都兴高采烈地,每张笑意浓浓的脸上都写着两个大字:回家……</p> <p> 编后语:</p><p> 在写此文时,正是隆冬时节,也是新冠病毒肆虐时期,当国内疫情由于全民努力得以基本控制后,现全球疫情又起,对病毒的由来及产生的严重后果引世人深思,我们这一代人已逐步从人定胜天的偏激误念中走了出来,开始敬畏自然,珍惜生命。隆冬如同春季和盛夏一样,属生命的另部分。而病毒却是为扼杀生命为生命的,我们之所以以牺牲部分生命而获得更多生命,看似无奈,实是与自然之争,占生存一席之地而已。</p><p> 2015年1月隆冬,我与些久违的好友相约去山东荣成拍天鹅,当这好友相聚,盼望已久雪花也如约而来,那沿着四、五百米海岸线的礁石边,聚集着成百上千只体态高雅的天鹅,它们在水里嬉笑、游耍,寻食,又不时腾空而起,在低空飞翔。这勃勃生机的生命迹象将北方隆冬的荒芜和阴冷的气氛一扫而光。</p><p> 在蜿蜓的海岸线上留下我思索的脚步。我在想:从本质上说,天鹅也只是一个生命体,终身在生与死的泥潭中挣扎,它不远万里从西伯利亚飞至此地,只是为了寻找一片可以御寒过冬的栖息地,它最终还是要为繁衍下一代而离开我们回到它的远方故乡。而就在我们这片清冷的冬季,万物沉寂的日子,民族正在百废待兴的时刻,它们的到来,那道道倏然起落的白光,给了我们这个因空阔而冷清的天空有了生命的迹象,也印证了自然界并不人意志所转移的生生不息的真理。</p> <p> 这些感悟,在不断的思索中,在北方温暖的火炕烧烤中,慢慢清晰了。当天晚上一觉醒来,看下手表才3点15分,见那亱色中的海面呈灰白色,呼叫的北风中传来阵阵天鹅们抱团取暖时相互问候声,我披上外衣,悄然下了床,写下如下文字:</p><p> </p><p> 今夜,我不会再有孤独/有你陪伴,條然起落的白影/真切,实际,没半点虚幻的夸张/在这赤裸的冷冬,冷清的冬日</p><p> 你打那儿来?是否在更北的北方/那幻境中的少女,回首嫣然的一笑/似团火,引撞了我体内铁和光的叮当/那惆怅、不安和躁动的伤口/在梦醒的拂晓间缓缓愈合</p><p> 明日,即便是个慵懒的晨困/镜前坐定,我凝视那张脸/消瘦、倦意,还有丝忧愁/此刻,你会落英缤纷,白羽黑喙/奋力拍打着生命的钟摆/我将推窗远去,同你共闯天涯 </p><p> 你终究将离我远去/伤感的离别总在春暖花开日子/没你的日子我依然会快乐/下一个冬季再见,便是你我诺言</p><p> </p><p> 这些己经离去的你无法将它挽留,而还要离去的事物也总该远去,但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它们在的时候我们必须珍惜,珍惜当前,并就是留住了未来。</p><p> </p><p> 我把这些心里话送给老三车间的新朋旧友:珍惜你我所在的当前,珍惜我们曾有那个交集而带来的共同记忆,珍惜每一次上天留给我们相聚的机会……</p><p> </p><p> 写于新冠病毒肆虐的日子</p><p> 2020年2月至3月</p><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