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br></p><p> 我的家乡在渭北黄土台塬地区,天井院是这里农村独有的建筑,我的童年几乎与天井院是分不开的。</p><p> 父亲的舅舅家就在我们这个村子,我的爷爷和奶奶也是因此而投靠他们的,爷爷也许是处于感激,帮助老舅家挖了个天井院。这里的天井院和三门峡陕县那里的不同,他们是平地向下挖,在平地下作业,地面在地下,而我们这里是依靠几丈高的土崖,先顺着土崖钻一个长长的隧道,然后在里边挖一个四四方方的院子,地面就在原来的水平面上,人顺着隧道直通里边,再在这个院子里四周挖出数孔土窑,用土坯做上窑面安上门窗,这样,一个简单地天井院就完成了。</p> <p> 老舅 家的天井院里有七孔土窑,中间有几颗洋槐树,洋槐树下有一个大大的磨盘,磨盘下有一眼几丈深的渗窖,以备夏天下大雨排水之用。老舅家兄弟三人,下边四五个叔伯,是个大家族,自然就有姊妹兄弟五六个小伙伴,所以,我就自然成为他们中的一员。</p><p> 我的童年是在天井院和前边隧道般的洞子窑里度过的,老舅家的洞子窑很长,大约有十多米深,除了供一家人进出天井院之外,同时兼作喂牲口的牲畜房、牲畜房朝里又挖了一间草房,这个不知道有多深的黑咚咚的草房,就是我们平时捉迷藏的最佳场所。</p><p> 那时候没有什么幼儿园和学前班,孩子一生能下地就是疯玩,我跟着这些姑姑、叔叔、哥哥、姐姐们捉蚂蚱、玩蛐蛐、捉迷藏、玩攻城都是在这里度过的。平时大多是我们家族里的几个玩,所以每到吃饭的时候,也不回家,就在老舅家蹭饭,偶尔有一些新面孔,那都是老舅家过事亲戚家来了小伙伴,或者是星期天大姑姑、大姐姐、大哥哥们放了学加入到我们的阵营,但他们是临时的,时刻都会被大人们抓去到地里拔猪草,或者说去放羊,但他们的到来,是我们这些小伙伴最幸福的时刻,他们毕竟年纪长,从他们口中经常会听到许多我们不知道的新鲜事。</p><p> 天井院和洞子窑给我一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至于我成年后在我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光景》,就将刘志学、刘志厚一家的生死与共、爱恨情仇搬进了我童年的天井院。</p> <p> 记得那年夏天的一个中午,我们在洞子窑里玩捉迷藏,当我钻进黑乎乎的草房里,趴在草上大气不敢出,不敢发出任何响声,生怕小伙伴们找到自己。可是,等了好久,竟然没有人来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在草房窑里睡着了,等到下午黄昏时分,当我睡足之后走出洞子窑,才知道一村子人已经在村子周边的水窖里齐齐地找了一遍。</p> <p> 老舅是个养蜂人,洞子窑里经常有十几个木头蜂箱。清明过后,他会将这十几箱蜂搬到院子里,蜜蜂们就成群结队地去到外边的花草上采蜜,那时候幼小的我们,当然不懂的蜜蜂采蜜的事情,一听到那嗡嗡的声音,就感到害怕,隐约地感到一种畏惧。但到了夏天,天气炎热的时候,老舅就从蜂箱里取出封片,装在一个圆筒型的手摇摇糖机里,轻轻摇动,那清澈透亮的蜂蜜就从摇糖机下边流了出来,老舅总是用一只黝黑的耀州窑瓷碗盛出来,叫我们这帮孩子们首先品尝,当那甜甜的蜂蜜顺着喉咙咽下,那种幸福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的。我们这帮孩子是每年首先享用新蜜的人,此时,老舅就会点上一袋旱烟,从嘴里吐出一股浓浓的白雾,飘荡在洞子窑里,和着喉咙泛出的蜜甜,那是一种多么美好的回忆。</p><p> 洞子窑里,老舅养了一匹膘肥体壮枣红马,那马儿健硕的胸肌有力的四蹄,特别是深红色长长的鬃毛,每当老舅牵出洞子窑,是那么的威武。但它的性情确实相当的温顺,老舅常常会扶着我们轮流骑上枣红马,那种感受,是我有生以来最为得意的事情。</p> <p> 长大后,随着老舅的离世,人们在洞子窑外边盖了几间瓦房搬出了天井院和洞子窑,锁上了天井院洞子窑的大门,渐渐地淡化了天井院,天井院就像那远久的过去,留在我们记忆的深处。去年清明节,陕南的一位比我小一岁,但我将她叫姑姑的小伙伴回到老家,要去看看昔日的天井院,要去看看老舅当年因为她淘气,将她用绳子捆过的那棵洋槐树,我们一起走进了天井院,因为年久无人修缮,天井院与童年时的印象大相径庭,窑洞的门窗已经断裂,窗子上挂着厚厚的蜘蛛网,院子里杂草长得有一人高,脚下的腐殖质已经弥漫到洞子窑深处,大家默默地走进去又默默地走出来,我们试图找到那段尘封童年,但努力了许久,终于没有找得到了。</p><p>别了,洞子窑;别了天井院……</p><p> </p><p> ( 庚子年春月写于老家)</p> <p><br></p><p><br></p><p><br></p><p><br></p><p><br></p><p>【作者简介】</p> <p><span style="font-size: 15px;"> 郭钊,男,1969年出生,陕西省蒲城县人。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蒲城县作家协会主席,蒲城县县管拔尖人才,蒲城县第十四届政协委员。著有长篇小说《光景》、《呼啸的枪声》、《金刚》等,中篇小说《迎春花》、《雪莲花》和诸多短篇小说。</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