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寻根问祖

禾草

<p>  “桃花红雨梨花雪,相逐东风过粉墙。​”说来也怪,这景象和梦境的竟是一个样儿。花树下是一片菜地,一垄垄蒜苗、香葱,排列整齐却不甘束缚,极尽舒展一顺朝上,绿油油、肥嘟嘟的,地边是天然绿色篱笆。花瓣儿打着旋儿,有一搭没一搭的飘落在菜地里、篱笆上,宛若白的、粉的蝴蝶忽闪忽闪的,让你忍不住伸手去捉。就这样静静地伫立着,现实与梦境交幻重叠,这地儿明明是第一次相见,倒像是从不曾远离。</p><p><br></p><p> “快来洗手呀,吃点儿水果补充体力,趁天气凉快,继续登山。”弟弟远远的招呼着,他正在院子那端的水龙头下冲洗水果。“主人呢?叨扰别人不打声招呼?”甚是担心主人不欢迎我们这些不速之客。“没事儿,这家我熟悉,热情的很呢!”小弟朝这边喊道。我仔细打量着这个独院,干净利落,大门是敞开的,蜂窝煤炉子上的茶壶正咕噜咕噜冒着热气,农具靠在墙角,柴垛整齐的码在屋檐下。主人或许在附近干活儿,没见回声。不曾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夜不闭户的家乡规矩还是没变,愣愣的又出了一回神。</p> <p>  补充能量之后,卯足劲儿向魏家老庄子行进。魏家是大户族,支叶扶疏,我们这一支是由西河搬迁上来的,届时,爷爷是德高望重的生产大队队长,赤心向党,一心为公。父亲他们兄弟姊妹七人,在当地也算是“名门”之后,可爷爷秉承耕读传家、自力更生的家训,绝不动用任何关系,不接受任何特殊照顾,甚至不准走任何捷径,全都靠自己的打拼。据说正因为这样,父亲他们这一辈错过很多“吃公粮”的机会,尽管都是当时的“文化人”。从八十年代起,才陆续从山上搬进城,之后就很少顾及这里。今年兄弟姐妹相邀回来一趟,在扫墓祭祖的同时,重游故里,踏青叙旧,增进感情,此约定长期有效,这是后话。</p><p><br></p><p> 老庄子在这面山的顶端,离这儿还有十几里山路,以“柴方水便”的标准来衡量,还真是个占山为王的风水宝地。先辈的墓地就在庄子附近,以我们的体力和速度,爬上山顶至少得两个小时。这半面山坡,只剩下两三户人家。曾经的大道,被荒草掩没,人迹罕至的小路早已长满荆棘。弟弟手持锋利的弯刀在前面开路,我们紧随其后,扒开茅草丛,援枝攀藤,穿过荆棘地,小心翼翼。这让人想到了儿时百玩不厌的“炸碉堡”和“捉特务”,我们这群小孩子在老师的安排下,变身“游击队员”或“特务”,借密密丛林做掩护,快活的扮演着各自角色。一旦击中目标,凯歌四起,森林顿时沸腾起来,欢快的叫声笑声响彻山谷,久久不绝。</p> <p> 钻出密密丛林,凸现一两块开阔地。听说是前几年种植烤烟留下的,地上的塑料薄膜还在,只是已经长满野菜和杂草。指头粗的小蒜儿遍地都是,甚是惹人爱怜,或一株亭亭玉立,或一簇簇一丛丛挤在一起,葱葱茏茏。鱼腥草,露出暗红色的尖尖的芽儿,在阳光下挤眉弄眼。蕨菜伸长细细的脖子,贯众顶着一个个同心圆,毛茸茸的……这些如今可都是餐桌上的宝贝。</p> <p>  接连不断的 “山珍”进入视野。马奶子、苦糖果正是成熟的季节;米蒿、苋杆儿菜随处可见;阳雀花儿,黄得灿烂;兰草在丛林中散发着幽香。走着走着,一树一树不知名的繁花从林中冒出来,碰在肩上,触在脸上,落在身上,时而扬一阵花雨,微闭了眼听花飘落的声音,清香袅袅。曾经恼这坡太陡林太深,嫌弃山太穷水至尽,多少年过去了,大山依然敞开温暖的怀抱,保留着原来的模样,落叶铺就的地毯越来越厚,亘古不变的迎候着我们随时去踩踏。疫魔横行时,大山却成了庇护神,在这里,可以毫无顾忌地扯下口罩,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可以肆无忌惮的放开声音吼几嗓子,释放压抑已久的情绪。</p> <p>  祭拜完祖父祖母之后,返程来到母亲的墓地。昔日的小苗如今已成参天木,不舍昼夜的守护着母亲,见证沧海桑田。</p><p> 母亲弃养那年我才五岁,什么都记不清楚,这个遗憾终身无法弥补。关于母亲的记忆都是听姐姐和旁人讲的。母亲是个开明的人,那时农村重男轻女思想很严重,偏偏我们又是三姊妹,或许她并不懂富养女孩的道理,可就算克扣自己,也让我们衣食无忧,因为常穿新衣服,常有稀奇的零食,成为同村小伙伴中最富有的人。那时候,照相是件奢侈的事情,但凡有人上门照相,她总会给我们留张影,从黑白的到上一点儿彩的,从蹒跚学步到背起书包,大大小小照片曾装满了一小铁盒子,或许她也不懂这就叫成长记录,只是无端的想留住这些美好瞬间。</p><p> 她个性要强,极其能干又极其严厉。做起事来风风火火,雷厉风行。不大的土墙房,被母亲收拾的窗明几净,纤尘不染,物品摆放井然有序,但凡有谁不注意把袜子落在椅子上,准会让她扔进火炉里化为灰烬,那就得打两天“赤脚”,从此我们再也不敢乱摆乱放。小时侯,因为不懂事没少挨打,撒谎了要挨打,没讲规矩要挨打,交代的事没办妥贴要挨打,字没写工整要挨打……有“小尾巴”雅称的我,特喜欢“撵脚”,每每这时母亲就挑起棍子要打我的脚,棍子一扬,我便一跃,再扬再跃,如此三番五次,有时竟也纵容我了的逾矩。母亲的棍棒式教育一度曾让童年的我们心生怨气,现在想起来她和父亲的慈爱竟是相辅相成的,让我们深刻领悟到万物皆有序,不可逆序而行,自然是这样,做人也是这样,遵纪守规,诚实守信乃是为人之本。 </p><p> 她勤劳朴实,热情好客,那时生活条件普遍不高,我家在母亲的精心打理下,还算宽裕。远近的大人小孩都喜欢在我家来玩,干农活儿的也喜欢到我家来歇气、喝茶,凡有客至,必留吃饭再走,尽其所有,盛情款待。小孩走时,还会装一兜好吃的。每逢杀过年猪,是最热闹的时候,全组的大大小小更都要请个遍,流水宴一开就是好几天。她忙出忙进,满脸笑意,乐此不彼。熟悉母亲的人,都说她手撒。</p><p> 母亲的能干也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她手脚麻利,据说一天能做起一双布鞋,浆洗补缝,挑花绣朵更是远近闻名。每每有人提及母亲,不免又念叨一遍她的诸多好来。在那个清贫的年代,母亲含辛茹苦,把小家经营的温馨舒适,还常常接济穷苦人。 </p><p> 痛惜母亲阅遍人间的苦,却不享人间的福,早早离我们而去,如今孤零零的躺在这里。岁月轮回中,关于母亲的记忆曾经模糊的只剩一种符号,可随着年龄的增长,对她的怀念却愈来愈深,她却总也不肯入梦来。我们又不能常来看,只能在这些特殊的日子,过来陪母亲说说话。除草,培土,燃香,愿她在另一个世界安好!</p> <p>“飘风不终期,骤雨不终日。孰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况于人乎?”谁也不可抗拒和逃离生离死别。离我们而去的先辈,走到了生命之旅的终点同样也是新一段旅程的起点。如此,便稍稍释怀。</p><p> 先辈去了,相同的血液长流在我们的生命里,生生不息。春草自在年年绿,问祖寻根清明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