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忆故人～～～～每年都忆祖父母

美友10966814

自从搬到海边的这个家，我时常会站在阳台上望着大海，据村史记载这片海曾经是日本伊藤兵团登陆进犯我家乡的地方，也是我的祖父乘船漂洋出海去秘鲁利马的地方。 因为我是父亲的长女，又因为我从小受到祖母的关爱，小时候我和阿婆睡在一张床上，夏季阿婆一面用葵扇为我扇风降温让我入睡，阿婆就给我讲了祖父的故事。 我在北方上小学就知道世上有一个城市叫利马，离我们很远很远，搭船顺风顺水也要六七十天…… 我真正知道祖父的真实情况，是我申请入党的时候。粉碎四人帮之后，单位重点发展知识分子党员，我被列入发展对象。 我在北方因为受到海外关系的影响，上大学差点政审不合格拒收。所以入党申请书迟迟没有写，但是单位领导多次找我谈话，我只好写了一个申请，但到写个人履历时，祖父的事情无论如何也绕不开了。 我只好把情况告诉了父亲。父亲不久就亲自写好寄给我。我才知道，祖父是一九二O年随伯父一起去秘鲁利马。在利马开了一间小小的卖中国丝绸和毛毯为主的杂货店。 一九二四年回国盖祖屋，又生了我父亲和我的姑姑，一九二八年再次去利马，到抗战爆发，因抗日期间邮路中断，音信侨汇无法接收，在利马生病，最后病死在利马。 祖父去世消息的信，是带他出去的堂兄写来的，父亲拿到这封信与我大姑妈商量如何告诉祖母，最后两个人决定把消息隐瞒下来，到父亲工作挣钱养家糊口才告诉祖母。 祖母不识字，信都是别人念给她听的。这个办法还是行得通。这一瞞就瞒了几年，抗战胜利后，邮路通了。我祖母几乎天天去打听祖父的消息…… 华侨史就是一部血泪史，当年不说别的，撘船去南美，在海上漂泊的几十天其艰辛是可想而知的，没有药物，靠着家乡的一瓶井泥，克服着水土不服。在海外不能带家属，要忍受着思乡思家之苦，忍受孤独寂寞。 我祖母是顺德大良人。她继承了顺德人的光荣传统，男女老少皆大厨。她特别能干，会做炒米饼，糖咬米，会做虾酱，黄豆酱，会做家乡的茶果。 抗战时期，家里收不到侨汇，生活困难。祖母勇敢地挑起了生活重担。她虽大字不识几个，但心算能力特强。 她带着家人挑起了虾酱，菜干和形形色色的家乡特产，从长径南古道，翻过凤凰山，经过湾仔码头到澳门十月初五街交货。货款又从澳门买回肥皂，火水，等等到集市上出售，挣钱买米养家。 好在阿婆有一双大脚，穿37码的鞋子。她说这要感谢孙中山，辛亥革命后男人剪了辫子，女子不裹脚。什么事都要学着做，是我祖母留给我的最宝贵财富。 回到广东后，我先后学会了包家乡的咸肉粽，蒸萝卜糕，包茶果。有一次，父亲对我说，你身上有阿婆的影子！我高兴了好多天…… 多年以后，我去澳门旅游，我和小妹就去找十月初五街。我在十月初五街走来走去，我想进入时光隧道，寻找祖母的足迹，当年祖母交货的杂货店究竟是那间？ 我们现在坐车到澳门，一天到晚也会觉得很累。当年的祖母虽有一双大脚，但要担着山货，翻山越岭跋山涉水走一天，又是多么的辛苦！ 祖母说，她做梦也没想到会跟着儿子到北方来，还要吃面粉之类。但是她没有办法，她只有父亲这一个儿子。我父亲是参加抗美援朝后，整个部队转业到宝成铁路。 当初祖母是极力阻止父亲去朝鲜，她说，我只有你一个儿子，你就是在家当丐哥也不要去朝鲜！但是父亲是有组织有单位的人，怎么可能不去呢？他告别了他妻子和不到两岁的女儿，雄纠纠气昂昂去了朝鲜。 也许是老天有眼，也许是祖先的护佑，也许是祖母每天诚心的拜佛祖保佑我父亲，我父亲平安返回了祖国，而且我又有了一个大妹。 祖母到宝鸡后最高兴的是有了一个孙子，我大弟。据说她听到生了一个男孩时，高兴地抓起家里的碗碟摔在地上，说终于开枝散叶了…… 我家搬到西安南郊住的时候，我阿婆在楼下水管洗菜时认识了她的好朋友，一个穿着长袍，一双大脚，操着一口广西白话的老太太，我铁五小的同学的外婆。 从此以后祖母不再寂寞，老太一到星期五，像上班一样准时到我家。两个讲粤语的老太太从此有了伴。多年后我起这两个老太太的友谊是多么美好和可贵。 我从我祖母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第一个是教会我，我们是从哪里来的？文革时期，有一天，我大弟带回家一个消息说，有人要来抄家。那一个晚上我们都很紧张。 我想事情肯定出在祖母身上，因为困难时期，住在香港的大姑妈坚持要接阿婆去香港。阿婆去了香港后，又操心着我们，不时地寄来雀巢奶粉，练奶之类食品。 后来又从香港回来，楼上楼下的人都叫她香港老太婆。那时候，家里穷得叮当响，要抄家也没啥可以抄，我就问阿婆，你有什么要紧的东西吗？阿婆说有，我说你快拿出来。 阿婆从一个铁盒中取出一本书，我一看是族谱，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族谱，翻到我父亲的那一页有父亲的结婚生子的记录。（回到家乡后，我老妈又给我们每一个人复印了一份。）另外有几件首饰。 我拿着这些祖母视为珍贵的东西，不知道怎么办，忽然看到家里的煤堆，是个藏宝的地方。第二天我们等着抄家的人上门，结果一直没有来，虚惊一场，但是祖母为我种下了重视祖先的种子。 祖母去世的时候，是1968年。那一年春节，我们准备回广东过春节，阿婆那年已经八十三岁了，又是冬天，需要在郑州转车，我不同意她回去，想让她暖和点再回。 谁知道我刚到家，年初二就接到阿婆煤气中毒的消息。急急忙忙地赶回家。阿婆说，一定要见到我，她想和我有个约定，让我一定承诺她。我见到病中的祖母，你的要求我都荅应。 她说，你一定要嫁一个广东人，这样你才能回到广东，你的父母亲也才可以回到广东。那时我才十六岁，我阿婆就提出这样一个愿望，但我懂事的答应了她。 祖母离开我们已经五十多年了。但是我经常想到阿婆，去年我们几个发小在洛阳聚会，我的发小学我阿婆叫我，学得太像，那一声呼唤，把我眼泪都喊出来了。 祖母叫的是阿霞，我的同学听到的是阿哈，还给我起了一个哈哈的外号。 我从祖母身上学到了坚强。祖母一生力尽磨难，丈夫出洋，她要养家糊口。日本鬼子来了，她被抓去修工事，祖父去世，她要担当起养活全家的重担。后来又跟儿子到了北方。 但是我从来没有听过她诉苦，她用她的善良和坚强应对苦难。其实阿婆是有重男轻女的观念。据说我妈生我的时候，阿婆去集市赶集没有在家，堂姐急忙跑去找接生婆三姑到家，阿婆回到家我已经出生，听说是个女孩，她并没有表示很开心的样子，但之后父亲去朝鲜不在家，我得了惊风，瘦弱，祖母开始对我格外疼爱。 其实追忆祖父母是一件很伤感的事情，我曾经想把我祖父母，父母亲和我们的往事写成自传体小说，起名《四眼井》，写着写着就写不下去，伤感落泪。 但是两年前，大湾区建设的需要，我祖父用他的血汗钱盖的祖屋面临拆迁，虽然我们早已不住，但好像祖屋在故乡在，但又不可能当钉子户。 只有记录下他们的故事，告知我们的子孙后代，我们是哪里来的，我们的家族是如何传承的，无论你走到哪里都不要忘了自己的祖先，不要忘记自己是中国人，不要忘记自己身上流淌的血脉，不要忘记自己的方言俚语，不要忘记家乡的美食与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