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影》

徐挺.漫画

以前多次看过朱自清写的《背影》，也曾经想过，也写一篇这样的《背影》，也写父亲，可是一直也没写，或许多次想写，总是有太多的事情牵着没有下笔。

儿时得到爷爷奶奶的宠爱太多的缘故，作为独子，和父亲的关系反而没有姐妹那样亲近，哪怕父亲对子女中，最关注的还是他的儿子我，而如今父亲已将到了弥留之际，想写《背影》也许已经太晚了。

今天在重症监护室，父亲已经昏迷状态，母亲，姐妹见他，都已不会说话，而我轻轻的叫了声“爸”，爸出乎意料的睁开眼睛并点头应了一声，接触到的手紧握住了，也许，只有到了将要离别的时候，才会感觉到那份不舍的亲情如此之深。

回到宾馆的我彻夜难眠，回忆着父亲往事点点滴滴，就写开始《背影》，多次泣不成声中断断续续，该记录父亲的太多了，父亲给我们的，那是我们永远无法偿还了的。

和父亲一直生活在一起，没有过长时间的别离，离开久一点，也就上班比较忙，半个月左右。

唯独是我当兵的那几年，我参军在徐州，也是我部队一封信，他在家立马回一封信，记得好像三年时间从无间断过的。

最记得是我20岁那年，父亲47岁，突然在上海来了一封信，他辛辛苦苦做的一批木包装箱货款要不来，对方赖账，正好我的探亲假也到了，收到信就急匆匆的往上海赶，在那通讯信息不发达的年代，无法联络，等我赶到父亲住的小旅馆时，接待我的老阿姨没等我开口就讲“哦，是老徐师傅的儿子，你爸在这住好长时间了，他刚刚回去，他在这一直挂念着你……”

匆匆回到家，刚下停靠站，就看到远处田间劳作的父亲熟悉的背影，离别一年半载，久违的亲切，忍不住喊出的“爸爸”几乎响侧山野，父亲看到一年多未见的我，通过部队的锻炼变壮实了，笑的非常开心。

在家几日短暂的相聚，父亲又牵挂着上海的货款，毕竟父亲还欠乡亲的材料、工资款。

于是我和父亲一起前往上海，那时年轻的我天真的认为，连这点货款都要不来，是我父亲太没用了，一身军装的我志得意满，会与众不同，能够帮父亲很快拿到货款，谁知，找到那家公司才知道，那个老板也是负债累累，也就是拿到诸如我父亲这些人的货，拿了货款堵债的皮包公司。

几经周折，货款遥遥无期，而我的归队时间将至，父亲只能先回家，我回部队。父亲让我先走，坐上公交车，看到父亲转身的背影，想想在上海四处碰壁的无奈，虽然眼泪没有掉下来当时鼻子酸酸的。

上海站，人潮汹涌，由于淮河洪水淹没铁路，许多旅客滞留，北上的列车全部停运，只有南方的列车尚可通行，我在候车室呆了几天几夜，想必父亲早已南下回到家中。

漫长的等待中，从候车室到广场透透风，漫无目标的走着，突然一声“挺”，那呼唤声急促中夹杂着激动和亲切，广场蹲坐的人群里一个人猛然站起，是父亲，他没走，看着一脸憔悴有些蓬头垢面的父亲，没来由的激动中泛起一阵心酸。原来，父亲又去那无良奸商那里周旋了几天，得到的是更多的白眼和嘲笑，眼见盘存所剩无几，父亲只能回家，再到法院起诉。

所幸，通过长途电话，连长得知我因洪水无法归队，特批假期延长，我陪父亲一起回家。

后来，只在父亲陆陆续续的回信中，父亲与商家对簿公堂后，法院办事一拖再拖，父亲在火车上又经历了几次来回。法院受理后，又经历了法院工作人员的刁难，隐晦地表示“他们办案辛苦……”有一个办案人员甚至直接找到父亲要好处费，在得到父亲的假意承诺后，办案人员雷厉风行起来，不知用什么手段执行到了货款，在父亲去领货款时，那办案人员已经在旅馆等我父亲，与其斗智斗勇父亲在好心的旅馆老阿姨的帮助下，顺利的绕过办案人员，拿上货款回到家中。

只可惜，原本应该大赚一笔的生意，却因奸商污吏，费尽周折，偿还了材料款，工资，父亲反而亏了不少。

只是在茶余饭后，父亲谈起在上海打官司拿货款，特别是与污吏斗智斗勇那一段，总是眉飞色舞。却从来不会讲起，那些历经的心酸，还有那个在上海滩艰辛的背影。

时光如流，自己也成家立业，有了子女，承担起家的责任，也经历了父亲走过的路，当然，没有了父亲当年的艰辛。

2018年我47岁，父亲74岁，不知不觉父亲已经老了，老得老眼昏花，老得头发花白，老得弓腰驼背，年迈的父亲仍然不放弃，辛勤的劳作着，起早贪黑地，潜意识里显示着自己的价值。父亲是一个很要强的人，即使年纪大了也不想给儿女增添负担，只要手脚能动，总要自己自食其力，前几年还要坚持种地，种西瓜，每年要养上十几口猪，他种的庄稼都是用猪院的栏肥。在离家约400米的一坵田里，栽种了蓝莓树，期望着几年后的蓝莓能够带来不错的经济效益。

没想到，就在2018年元旦的几个夜晚，那可恶的盗贼，将父亲辛辛苦苦栽种的蓝莓偷了，大一点的，好一点的蓝莓树都被挖掘偷走，只剩下寥寥无几的几棵蓝莓树，在寒冬里凄凄凉地树立着，旁边还有那更加伛偻背着锄头的背影。

就在那几天，父亲头发更白了，背也更驼了，仿佛老了好几岁，身体也每况愈下。

其后的两年里，父亲没有气妥，补种了蓝莓，拉起了围栏，又在另外一块地上种上了蓝莓，还叫挖机在田的另一端挖了池塘，又可以灌溉蓝莓，又可以养鱼……。

多少次劝父亲，“别劳作了，可以歇了吧……。”

多少次对父亲“吼”，“算了吧……。

可是，您永远不会停下，等真正停下时，却是在病床上……。

但愿有奇迹，爸，您能好起来，我陪你一起种蓝莓，我再也不“吼”您了。

希望有奇迹，爸，您醒了，我可以让你喝酒了……

父亲爱喝酒，每年都要种糯谷，酿糯米酒。终身爱喝自己酿的糯米酒。

田间劳作，也要带点糯米酒，不会忘记，那年双抢，拔酒瓶橡皮塞用力过猛，溅出了不少酒，吃饭过程时不时地看看泥土里的那滩酒，直叹可惜，那一脸惋惜的神情至今还定格在我们几个孩子的脑海。

由于您的身体，几次住院后，我们不得不强行让您戒酒，多少次了，你念念不忘的要喝酒……爸，您醒来，我一定给你喝酒。

父亲是木匠，年轻时就靠在外面做木工活，养家糊口，拉扯我们长大。

在那物质匮乏的年代，依靠父亲的手艺，说不上丰衣足食，但一家人能够吃饱穿暖，不会忘记，父亲挑着木工工具的担子的背影，那时的背影是矫健的。

也许如今，父亲知道自己不行了，将陪伴了多年的板斧磨了又磨，存放起来，那穿着我换装下来的工作服，伛偻的背影，哪有当年矫健的样子？

您终于歇息了，我知道躺在病床上的您渴望活着，舍不得离开我们，渴望一家人永远团团圆圆，永远希望我们日子过得越来越好，我们还小时，希望我们健康成长，我们长大了，希望我们事业有成，子孙满堂，孙儿女出生了，希望他们学业有成……

爸，我们同样也舍不得你走

如果有来生，我们再做父子……

2020年4月5日于金华中心医院

后记:非常遗憾，父亲还是过早的离开了我们，2020年4月7日，父亲再也没有醒来，愿在另一个世界，没有痛苦，没有折磨，可以大碗喝酒，可以……

更新于2020年4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