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纯：思亲唯望墓门前

天峩羅純

[作者简介】罗纯，原名罗盛纯男，壮族，原籍凤山县乔音乡霞里屯，出生地天峨县纳直乡下景村，现供职于天峨县司法局四级调研员。文学爱好者，以诗歌、散文、通讯形式在区内外刊物和网络上发表作品多篇。人生格言：干点事，尽点心，交点友，读点书，写点字，留点好，早已知足。

…………记忆中的乡土情怀之三

爸，今天是2020年的清明节，天上下着雨，地上淌着水，可我还是在雨中与您诉说。今年是您离开我们的第十二个年头，也是六十甲子中十二生肖的又一个轮回。五年前，我把您搬到现在这个新家，也是您生前就选好的理想之地，只是在您离开我们时，由于种种原因末能如愿，让您在孤单的小堡上住了八年之久，才抽出时间为您打造一个象样的家，好让您在新居里过得舒适，说来有点遗憾，自从您搬到这里，我的梦里很少出现您。我知道您从前住在那个土堡上很孤单，四周山弄光秃，沟壑相冲，不能藏风聚气，况且堡上还插上五根电线杆，而那时在梦里经常见到您唠叨，如今这个新家是否如您所意，您就是不给我说，其实您来梦中给我说说话也好。

爸，十二年了，不论身在异地他乡，还是在咫尺的故土谋生，每到清明节我都会回到您身边，为您点上三柱香，倒上酒水，挂上悬幡，不论是烈日还是时节的雨纷纷，我只想多呆在您坟前与您多说一些话，因为要想见到您，只能在清明或在梦里之中了！可是，您在这新家五年了，是您云游四海，还是天堂美酒不思归，或是奈何桥上找不到回家的路，还是怕打搅我的宁静？弟妹们都说经常梦见您，可您总是不在我梦里出现，想儿时就来吧，儿子梦中的这扇门总是为您开着。

　　爸，记得小时候您对我很怜爱，我十岁就离开家中到更新念小学、中学，每到街日您都要走四个多小时的山路到学校看我，那时家中很困难，我记得那时的素粉是八分钱和肉粉是一角二分钱一碗，每次您来看我都不会空手，尽量挤出一毛两毛钱或是八分钱给我，既使拿不出钱，您口袋都会装着煮熟的一个鸡蛋或是您白天抽空上山挖到的山药根，甚是有时还带着炒得清香的小鱼小虾给我，可以说童年最好的山珍海味您赋予了我。记得有一次，因为母亲做了个恶梦，你竟然不向生产队请假，而冒着被扣工分的处罚，走了几十里的山路来看我。当看到我一如往常，您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憨厚地笑了，笑得那样的踏实和开心。

爸，除了十岁前和中学毕业后在村里当了五年村官之外，就与您离多聚少，也许为了化解对儿子的思念产生的愁怅，您在青年时学会针炎和中草药治病，更特别到中年又在"邪说"中学风水堪舆与八卦占卜，随着迷信您的人增多，也学会了饮酒，以至到后来一日三餐非喝不可的地步，那时我们父子在一起时，总是有太多的话要说，借着酒劲，您说得最多的是家族中在民国之前的"荣耀史"，凭着"一门三贡士，五举八秀才"的祖荫，醉酒中的您就自命是"高干子弟"的身份，此外还有您年轻时的背井离乡故事有好多次我都听得不厌其烦，以至于今天我还是那般的记忆犹新。但您就是爱讲给我听，有好多时候的逢年过节，夜也很深了，炉中的炭火也开始暗淡了，我们才停下来，而且那时您饭桌上一说起话来就爱挽起袖子捞起裤脚，从你嘴里吐出来的酒气飘荡在饭桌上空，我向来不喜欢饮酒，当时就觉得好难受，但现在无论在哪里再也找不到这远去的难受！能守在您身边是多么惬意的呀！后来我从乡下到城里工作，您就开始步入老年人生活，我每一次回家，不管是月黑风高还是雨雪纷飞的夜晚，只要您知道我要回家，您总是等我；那时的车好难寻找，有时是三更半夜了才抵达家中，但我到了家门时，您总为我明着一盏明亮的灯，如果是寒夜，您还为我守着一个吐着蓝红相映的火盆；我一进门总是看到您一脸皱着皱纹的笑，看到您被酒精浸占微颤的身子在火塘边为我温饭热汤，那样的夜在十二年前之后我再也遇不到了，儿子多想呀！

　　爸，在2007年的夏天，您因长期饮酒和劳作而成疾后，我也不曾悲观过，我把您送到市里医院就医，总觉得当今的医学如此的发达，而您身体又向来都不错，只要到在医院留医一段，您就自然好了。但身体好点了，您还是没有能够控制自己的酒瘾，在医生无数次劝诫之下回家。没办法我只能动员外嫁他乡的妹妹和妹夫回家监守在您的身边，每一次我从城里归家探望您，见我手中提的不是酒瓶时，您都觉得内心空空的。过了秋天，您说要到城里跟我住几天，我很高兴您终于答应到城里跟我住，可是您刚住几天，您酒瘾又犯，而我还在移民搬迁工作的节骨点上，您寻着我顾不上对您的监督之下，竞偷偷去买酒，最终在大寒之夜您离开我而去，当我泪人似地急冲冲从乡下赶回冲进您居住的小屋，没想到您会那般的安静地抱着一瓶酒在怀里，您就这样不顾当初医生的劝诫平平静静地走了，就如您平静的来到这个世界，再平静地走着自己的人生一样，您如一只透明的蚕，待到身子抽空后，没有留下一句话，终于平静地去了！

爸，当时我却没能在您身边，如果您看到我在守候，一定不会忍心离去。您在走之前一个晚上，您还与待我如兄弟般的单位领导光发主任谈论我的成长和幸福未来；而我刚能负起一个儿子的责任对您回报时，我的这份孝心还不如您对一瓶酒的真心，您的行为让我不忠不孝，成为心底无法治愈的伤痛。没想到在您的丧事上，会有那么多乡邻和亲朋来送您，好多人都在念着您的好，念着您的救死扶伤和宽厚待人，这也许是您为乡邻里付出几十年真情得到的最好回报吧！那时我伏在您的灵柩前低声悲泣！爸，您是好样的，作为子女，能在您这样的人格之下活着也不失为一种荣耀。您上路时，天象今天这样下着雨，我觉得我在借用老天的泪为您送行；我跪在地上迎接您来到七年前您还居住的那个荒野的土堡上，我不停地低泣，看着乡亲们一铲一铲泥土把您棺柩淹埋。爸，从此我们阴阳相隔了！

　　爸，我如今把您迁到这里是绿水青山，群峰拱卫，山环水绕，沟壑玉带，我还到城里为您购买大理石条打造这新屋，您就安心居住吧！您现在住地居高临下，左有青龙延绵，右有白虎守卫，面朝布柳河平视高楼山。站在门前，您就会看到您曾经劳作的广袤青山和田野，九曲回环的英景河从您门前涓涓流过，虽然不是面朝大海，但也会春暖花开；更重要是看到我和母亲居住村庄的房顶，这里交通更便利，您屋后是通乡水泥路，这些是您生前想不到的。特别老家这几年变化大了，家中也在六年前盖起了新房，母亲再也不用住在风雨飘摇的危房中，寨子上也全是水泥硬化的道路，安装有自来水和路灯，而且我特别在家门口安装了两盏与您坟上遥相互望的高杆灯，让您回到家中更方便。

爸，十二年了，没有这么长时间和您诉说，今天在您的新居前与您雨中对话，您能听见的。因为这里有灵气！我带来的纸币在伞下也烧化完了，香蜡也燃尽了！最美的人间四月天，此时天空电闪雷呜，大雨倾盆而下，我不得不离开，我们父子还会延续在每年清明的阴阳会话。但愿不是清明的时节里我们梦里相通，在梦中我们再也不谈家族兴哀与荣辱，也不要回顾您那段背井离乡的故事，我们可以面对我依然为您保存完好的罗盘和古籍，探讨二十四山分针诀，六十四卦定乾坤的江湖玄机轶事，然后我再与您斟酌一杯小酒话别，让各自心中那些陈年旧事相忘于江湖，笑谈于梦中。

公元2020年清明之夜于故乡纳直下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