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清明，又在想您

💞心素如简

　　似乎每年的这一天，我都会循环听一首歌。今天，我又听了。您听见了吗，妈妈？

——写在篇头

　　16年了，妈妈去世已经16年了。这16年，最大的变化不是我长大了，我也早已为人母了，而是我终于相信妈妈不会回来了。

也许这样的傻话，从一个虚岁已满四十的人嘴里说出来，是可笑的，可是更可笑的是，我真真切切就是这么过来的。

那一年，我22岁，我顺从了妈妈的意思，放弃了自己在外找工作的机会，回来这个小城上班。从此，我过上了我一点都不喜欢的教书生活。可是，我的顺从，不是因为我有多畏惧妈妈，而是我太爱她了，也太恋她了。我喜欢坐在妈妈膝上的感觉，我喜欢枕着妈妈的胳膊，靠在她的怀里，听着她的呼吸入睡的感觉。这种喜欢，让我从来都没有抱怨过物质生活的清贫；这种喜欢，让我纵然外出求学，只要想家了，立刻就会请假回来小住两天；这种喜欢，让我20几岁的年纪，依旧可以活在长不大的世界里；这种喜欢，也让我最终放弃了自己想要的城市生活，回到这个小镇来；这种喜欢，让我因为一个梦，一个妈妈说要离开我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的梦，不顾一切地跑到公共电话打电话回家，不顾一切地哭着闹着，直到电话那头妈妈大笑着安慰我说：“傻闺女，那只是个梦，妈还没有看你出门，还没有给你看孩子，妈要去哪呢？”我才破涕而笑，才挂掉电话回宿舍补觉去了。

我以为，这样的幸福会一直到我结婚生子，甚至我曾经幻想过，在我做了妈妈以后，我和我的孩子一起躺在妈妈怀里，一人枕一个胳膊，沉沉睡去。我听过的最宠溺的话是妈妈说：“不会做饭怕什么，你结婚以后妈给你做饭去。”因为这句话，我心安理得地不会做饭很多年；因为这句话，我现在依旧讨厌极了学做饭，是妈妈食言了，我这么坚持着，也恨着。

那年，我23岁，在结束了一年的私立学校的任教之后，我正式分配了工作，我选择了离家更近的农村高中。既然我已经放弃了城市生活，那何不离妈妈更近一点呢？那样，我每天都可以回家吃到妈妈做的饭，依旧可以赖在她的膝上、怀里。只是，不幸来得太突然了。我正式工作不到两个月，妈妈就突发脑溢血去世了。

在这之前，“死别”只是我在书上或者电视里才会看到的事情，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也会去面对这样的不幸。

在安葬了妈妈以后的最初日子里，我依旧看似正常地去上班，讲台上的我依旧洋洋洒洒，同事面前的我依旧嘻嘻哈哈，只是在我一个人的时候，我学会了喝酒、抽烟，我宿舍的窗帘再也没有拉开过，我讨厌阳光。

我清楚地记得有一次我空腹喝下一瓶半的白酒以后，我恍惚间看见了妈妈，她就站在我的床前，冲着我笑。我一边流泪一边笑着坐起来，伸手去抓她，结果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撞倒了剩下的半瓶白酒。我哭了，不知是怎么的，我竟然打电话给哥哥，他从家下来到学校，推开宿舍门，看着那样的我，他也哭了。他一边哭似乎一边还说着什么，说着什么呢，我早已经听不清楚了。

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了。我知道，我让哥哥担心了。所以，我拉开了窗帘，努力让自己好起来。同时，我心里一个声音响起来了，妈妈会回来的，她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

一年又一年，我等着，也失望着，失望着，又等着。再后来，我结婚了，也成了一个妈妈。我多么希望我生下的是一个女孩，一个像极了我的女孩。因为我像极了妈妈。可惜，我没那么好运，上苍只赐给我一个儿子，虽然也像极了我，可确确实实只是一个儿子。

她，不会回来了。

自此，我把她给我的爱，全数给了我的儿子，我开始努力学着做一个好妈妈。对她，我只能深藏心底，默默思念。除了文字，我很少谈及她，因为真的很疼。再后来，每一年的清明我都会循环听一首歌，一首许嵩唱给爱情的，我“唱”给妈妈。

今年清明前的一个晚上，我被自己的哭声惊醒，枕巾早已湿了一大片。我意识到刚才的一幕不过是梦，可是依旧抑制不住心里的悲伤，继续哭到天亮，几乎一晚无眠。

有人说，你梦见谁了，是谁想你了。我梦见妈妈了，是妈妈想我了吗？如果是，为什么不理我呢？梦里，我想着去亲近她，可是她却丝毫不理我的样子。我着急地哭了，她依旧不理不睬，终于我还是被自己的哭声惊醒了……

为什么？我很难过。这样的梦，很多次了，多到我根本记不起她在梦里对我笑过。是她还在生气吗？为了那年那个我没有说出口的“对不起”，她还在生气吗？

那年，我才正式上班，又担任班主任，在我回家吃晚饭的时候，突然接到开会的通知。我怕迟到，就说不吃饭了。妈妈当时在厨房的地上洗衣服，她看着我说：“有那么赶紧吗？你好歹也吃点再去吧，不吃饭哪能行？”我说：“不吃了，误了咋办？”妈妈不高兴地说：“走吧，走吧！不管你了。”说完低着头接着洗自己的衣服。一旁的爸爸赶紧打圆场说：“你妈让你吃饭，你就少吃点，路上跑快点就行了，误不了。你干嘛那么犟，惹你妈生气？”我不情不愿地往碗里盛了一口饭，胡乱吃了，放下碗就走了。那一句“对不起”始终还是没有说出口，而且永远都没有机会再说了。

上坟了，我和哥哥来到坟上，哥哥去摆祭品，积压了好多天的情绪，一下子决堤了，我忍不住哭了起来，边哭边问妈妈为啥不理我，我多么希望风中能有一丝妈妈回答的声音，可是我只听见哥哥轻微的叹息声。随后而来的是妈妈最小的弟弟——我的小舅，一个年近花甲之人。小舅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用手折断坟前长得很密的枝条，并用脚使劲地踩踩，张罗出一块空地来，和哥哥一起探头透过墙上的小口往里面看了看，彼此无话。

又是清明，又在想您。妈，您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