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离开故乡已然几十年,其间许多的东西早就物是人非时过境迁了,它们‘齐刷刷’地犹若尘埃般散落在漫漫的时间尘河里,缥缈缭绕得如同那黄昏的薄暮般不复让人忆起。</p><p><br></p><p>然而但凡大千世界里每个生命的个体,一定总还有那么几件特殊的人和事,被不请自到进生命里,被镌刻进了你鲜活的骨血里。也许偶然间,它会来探访突袭你静如止水般的心灵;会时不时地重重敲打着关于他们在故乡里的那份寥若晨星的记忆。</p> <h3>而我故乡的哑姑与褚叔,便是我生命里这样一个特殊的存在。如许年来,虽然未曾对小村庄的他们刻意地想起,但是从来亦不曾被忘记。只是每当它猛然间来造访敲响我心扉时,却能依然让我忍不住讶异而叹息!</h3><h3><br></h3><h3>是的,小村庄的哑姑和褚叔,他俩就是这样被硬生生地摁进了记忆里;固执地守望在了生命之堤。我相信,在许多故乡人的心坎里,哑姑与褚叔,一定得是被涂抹上了那浓墨重彩的一笔。</h3> <h3>那个时候的小村庄,风光旖旎。小河流水潺潺,山野花香四溢,到处绿树成荫。小村庄里人丁前所未有地兴旺。农人们朝起暮落,挥汗如雨地在这片肥沃的土地上辛勤耕耘劳作,幸福快乐地在此繁衍生息。</h3><h3><br></h3><h3>那个时候,许多人都能将自己的小日子,打理得逍遥自在而又红红火火。村里那一棵棵被压得笑弯了腰的果树,田间地头那一垄垄黄灿灿的长着饱满颗粒的麦田,是庄稼人一年又一年的殷实希望和财富源泉。因此不少年,大家都住上了大瓦房,甚至于砌起了一楼一底的漂亮小洋房。</h3><h3></h3> <h3>是的,在那个年代里,人们是如此的简单、纯粹而快乐。没有手机,没有外面五花八门的花花世界,更不会涉及亦真亦假的天花乱坠般的纷纭网络。唯有的,仅是附近能够赶集的小场镇,以及不太远的城里人所生活的小县城。</h3><h3><br></h3><h3>彼时的人们,大多皆能其乐融融地,过着自给自足的小欢喜日子。</h3> <h3>而褚叔一家,却实在是个特殊例外的存在。他们一家,居住在小山坡顶上那一隅年代久远的茅草屋里。仅有的一室一厅,卧室倒是卧室,但客厅却不是客厅,它还是厨房兼饭厅还兼褚叔的卧室,用那老掉牙的木板搭就成的简陋的木板床。</h3><h3><br></h3><h3>另外的一个偏房,那便是猪们的住所了。是的,在那个年代,褚叔一家还是会去养猪娃的。</h3><h3></h3> <h3>听说早些年,褚叔那也是生得仪表堂堂,180的身高显得是人高马大,壮实如牛。只因父母是老来得子,除了上面一位大他十多岁的姐姐,他便是家庭里唯一的男丁幺儿了。他的身上,承载着父辈太多厚实的期望。因此被父母视若心头肉掌中宝。那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托掌上又怕飞了的状态。</h3><h3></h3> <h3>尽管家里清贫如洗,但年迈的父母总是把褚叔像皇子龙孙般地好吃好喝地宠着伺着。什么脏活累活皆轮不上褚叔插手。据说年少时的褚叔,是故乡天地里一个远近闻名的游手好闲的一把好手,忒是过了好些年如神仙般快活逍遥、如沐春风的日子。</h3><h3><br></h3><h3>转瞬间,时光便如白驹过隙般地一去不复返。而褚叔,也到了谈婚论娶的年纪。可是聪明的庄稼人,他们的眼睛却是擦得雪亮雪亮的。试想谁能愿意把自家的女儿,无怨无悔地许配给这个虽然一表人材但却游手好闲、亳无一技之长的无用后生呢?不几年,褚叔的双亲便双双作古,大姐亦早已嫁作他人妇。孤单的一室一厅的茅草房里,独留下褚叔在那里戚戚惨惨黯然神伤,草草度日!</h3> <h3>但这世界上毕竟是人挪活树挪死。那些年的褚叔,尽管四体不勤,但脑瓜子还算灵光。于是他瞅了瞅这个生活了小半辈子的茅草房,毅然决然地捆好破烂不堪的铺盖卷儿,孤身一人北下到遥远的城口大山里讨生活,据说是去拜师学艺弹棉花。不些年,褚叔便人模狗样地回来了,身边还领着个如花似玉、丰满润洁、善良柔情的新媳妇。只是这个新媳妇,倒是相貌柔美,但可惜的却是一个开不了口的哑巴新娘,她只会温柔地傻笑,咿咿呀呀地与人“说话”。</h3> <h3>此后的许多年,褚叔倒也过上了正常人的日子,偶尔去十里八乡弹个棉花被子挣点零用钱。他还会学着父辈们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田间地头讨生活。尽管他种的庄稼蔫头搭脑地长势堪优,但总算还能勉强糊口度日。几年来,家里添了大女儿褚偌,次女儿褚鞠。褚偌聪明伶俐长得像极褚叔,褚鞠一如哑姑的翻版,虽然貌美如花但却偶有点糊里糊涂。两姐妹许是生活环境所致,到了本该读书学文的年龄,却是一窍不通多次被降读一年级。终就不是那块读书的料,褚叔也只好作罢,让两姐妹辍学在家,跟着哑娘过活。</h3><h3><br></h3><h3>这个时候的褚叔,已然无心再伺弄庄稼,也没有捡起当年弹棉花的家什,而是破天荒地新学了一门手艺――石匠。在小山村,这可是个吃香的活计。因此每家有个砌田堆坎的,无一例外地会照顾褚叔。哑姑只会煮饭砍柴,根本不会做庄稼,因此他们家的田间地头杂草丛生,茂盛地长得铺天盖地。可是褚叔也不是时刻都会寻找到石匠活计的。岁月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嗷嗷待哺的娃和美丽的哑姑媳妇,都是张嘴要吃饭的。因此那个时候的褚叔,不得不趁着月黑风高的夜晚,穿上夜行衣,悄无声息地去盗取村人们的粮食蔬菜,甚至于铤而走险地撬开人家的大门去偷腊肉香肠和钱财。好几次都被逮着抓了个现行,人们见褚叔的可怜状,又于心不忍地放了他。</h3><h3><br></h3><h3>褚叔似乎仍是那个褚叔,但褚叔似乎又不是原来那个褚叔。他不但学会了偷盗,在糟糕透顶、烦心百态的日子里,他没有去寻思如何在田间地头春耕播种、秋收万粒来维持生计,而是学会了滥情偷情!与村里一个姿色尚可的寡妇眉来眼去地搞起了不可告人之事来。</h3><h3><br></h3><h3>有时甚至夜不归宿。于是懵懂的哑姑天黑见不到自己的男人回家,便于黑漆漆的午夜,深一脚浅一脚地摸黑到距家很远的小山坡上,声嘶力竭地冲着山下“咿呀嘿呀哟”地呼唤着褚叔。幼时我总会固执地认为,哑姑嘴里呼喊着褚叔的那句话铁定是“你快回来哟”!第二天,可怜的哑姑势必得到褚叔的一顿狂风骤雨般的暴打!</h3> <h3>无疑地褚叔和寡妇的勾当,毫无例外地成为了庄稼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但也许每个人都有其独立的世界,即便外人太多的诟病,也全然不能掺和及改变他们什么吧。大家只是可怜了他家里的哑妻和那一双幼小的女儿。</h3><h3><br></h3><h3>褚叔的哑妻,除了不能正常说话和劳作外,她那弹指即破的美丽洁白胴体,早已被两里开外的光掍张山,贼眉鼠眼地看在眼里惦记在了心里,生生的眼巴巴的涶涎欲滴。于是褚叔在外鬼混的那些日子里,张山暗渡陈仓神不知鬼不觉地成了哑姑的裙下之臣。后来哑姑生了个大胖儿子。据说长得像张山,村人们断定那一定是张山干的见不得人的丑恶勾当。褚叔出人意料地没有与张山干仗,也没有太多地在乎世人的这些闲言碎语,许是有泪只能往心里留吧!人们看到他愣是将这个老来子待得无比的骄傲而金贵。用了揽活挣的钱,送长大了的儿子去读幼儿班,读小学。但不出意外的仍是孺子不可教也,学了几年仍是摆脱不了被退学的命运。褚叔也虐心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于是家里的哑姑,整天拖着三个大大小小的孩子,去森林拾柴火,给他们仨煮饭。褚叔仍然有一天没一天地干着石匠的活计营生。</h3> <p>就这样哑姑和褚叔组成的五口之家,虽然偶有缺吃少穿,但总的来说似乎还是过着不咸不淡,波澜不惊的日子。</p><p><br></p><p>可是接下来的一件事,却是如平地惊雷般地彻底毁灭了这个本来就极端可怜、岌岌可危的家庭。在一个南风刮得正猛的夏日晌午,哑姑带着她的三个未能读书在家闲耍的孩子们去山上拾得柴火后,便开开心心地为孩子们煮起午饭来。待饭刚熟时,哑姑惯常地熄了火,准备给孩子们盛饭时,哪知道灾难却在这个时候悄然而至!一星未被完全熄灭的火种,碎不及防地弹跳到灶堂边的一大堆刚拾回家的柴火堆里,窸窸窣窣地燃烧了起来!孩子们玩得正憨,哑姑只顾着盛饭,哪知道一场关系着她生死命运的大灾大难就这样从天而降了!</p> <p>简陋的餐桌旁,一家人正如饥似渴地进食着午餐。而灶堂外的烈火,借着透风的茅屋顶却越燃越旺。当哑姑惊悚地发现时为时已晚。当时可怜的哑姑那一时半会儿里,绝对没有平素的蒙昧与懵懂,那一刻她惊愕得前所未有的清醒!她先是半秒的惊慌失措继而又决绝地将自己疼爱的三个呆若木鸡的孩子赶到了屋外,然后又勇敢地冲进屋里,义无反顾地用铁皮桶盛了水来灭火。可是哪晓得火势太猛根本无法独挡一面地扑灭,于是她又冲向了今天和孩子们所拾得的还未全燃的柴火,硬生生地想把它们抱到屋外。霎时间火光冲天,孩子们惊天动地的哭喊声,柴火肆意乱窜狂爆的劈哩叭啦声,急得哑姑头晕脑涨眼前发黑。最后她愣是将柴火救了出来,然而可怜哑姑那洁白如玉的肌肤上,早已被无情的烈火烧灼得焦里糊烂地惨不忍睹,她痛不欲生地炎炎一息地倒在了她用生命救出的那堆柴火旁!耳边充斥着的满是孩子们那围着她惊天地泣鬼神的哭喊声,昏迷的哑姑妈妈的眼角,沁出了两行痛苦的热泪!可怜的蒙昧的未能思想开化的哑姑呀,你的生命怎么就是如此这般地多桀多灾呢!</p><p><br></p><p>村人们急急赶来,用水扑灭了刚刚要顺风燃烧至屋顶的烈火,这个破败不堪的住所,总算保存了下来。</p> <p>而当正在赶集归来的褚叔见状时,他已经是无能为力欲哭无泪了。孩子们一个个灰头土脸的虽然毫发无损,但那个他曾经从城口大山坳里领出来的美丽哑妻,却已经是不省人事地躺地不起了。他请乡人们帮他把哑妻轻轻地抬到了木板床上,请医生给她擦了药,寸步不离地心疼着照顾着。终于苏醒过来的哑姑,疼痛得呲牙咧嘴的撕心裂肺的痛苦哀嚎!是的,这是无法用语言表达的可怜人哑姑,在向苍天能够发出她的最直接也最悲情的控诉和呐喊!试想,这么大面积的深度烧伤,倘若换作神仙也定是无法忍受无力回天的吧!何况在那个缺医少药的年代!</p><p><br></p><p>于是接下来的那段日子,十里开外便会若隐若现地听到哑姑的哭喊声。那声音,凄惨入骨而刺人心魄。幼时听着哑姑妈妈这惨绝人寰的凄厉哭喊声,总能让我晚上害怕地接着做了一个又一个的恶梦。</p><p><br></p><p>当父母提着许多东西去看望哑姑时,小小的我特地努力地把父母家里丢失了好久的、在那个年代里仅有的神药湿润烧伤膏给找寻了出来,塞进了父母盛满食物和药水的蓝子里,让他们一并给哑姑送去。那时我曾天真地企盼,企盼有朝一日哑姑妈妈能神奇般地痊愈,或许还能听到她“咿呀哟呀嘿”的特别的说话声!村人们也极尽所能地帮忙哑姑一家。但遗憾的是哑姑终就还是没能挺过去,而是痛苦遗憾地离开了这个待她特别薄情的世界!留下她的三个还尚小的娃,以及她那个一筹莫展不太能争气的丈夫。</p><p><br></p><p>但愿另一个世界里,善良的哑姑已然不再是哑姑,而是一个能言善语的出身高贵的美丽娇娘吧!</p> <h3>哑姑走后,褚叔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好多。他的相好虽然时不时接济他一家,但仍然杯水车薪入不敷出。终就地他还是没太上心种庄稼,依然还是小偷小摸不断。记得那时候我刚读小学不久,总能看见父亲母亲给赶集归来的路过家门前的褚叔,送与粮食,南瓜,水果等等帮助他。小小的我偶尔会反感褚叔的这种不劳而获的劣行,但母亲教育我要懂得接济帮助世间可怜之人。哦,是的,褚叔他大概一直都是那个可怜人。那些年,褚叔暗地里盗取了山村里一些人家的东西,而我们家,他从来不曾盗取过。许是微渺可怜的褚叔心里,冥冥中还尚存有一份感恩戴德之心吧!</h3> <h3>后来,我去外地求学了,也只有寒暑假才在家里小住。听说褚叔的大女儿褚偌早早地嫁人了,她偶尔会在后山的山坡上,用尽吃奶的力气呼唤褚叔与弟妹去她家里饱食美餐一顿。不几年,二女儿褚鞠也早早地远嫁他乡了。不过最令人寒心和不解的是她被夫家人百般嫌恶,最后愣是给活生生的惨打死了!心灰意冷的褚叔,已然没有精力跋山涉水地去为次女儿讨要公道说法,而是在一夜间白了头,显得更加地憔悴苍老与寥寥无语了!</h3> <p class="ql-block">再后来,父母一家皆已迁居到了县城。而我在异地求学后也参加工作尔后也成了家。</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关于褚叔的一家,已经鲜少有音讯。而富裕起来的小村庄里的人们,也陆陆续续地搬离了那个承载着他们许多欢笑、许多汗水甚或还掺杂着不少泪水的土生土长的美丽小村庄,迁居到了附近的集镇里、县城里生活。而褚叔一家,不出意外地因为经济拮据没能迁居。他和他的儿子,依旧相依为命地生活在了那个日渐萧索破败的小村庄里。</p> <p class="ql-block">若干年后一个偶然的机会,从堂侄那里听说七十多岁的褚叔,早已经往生!一辈子风风雨雨实是可怜人的褚叔,终就是摆脱了今世的困顿与贫苦、以及命运多舛的这辈子!去到了那个所谓的西方极乐世界了!唉,这真可谓是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来时如风雨,去时如微尘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而褚叔尚留存在人间的儿子,听说前些年被故乡的好心人带去外面揽工度日,终就算是能讨上一口热饭吃吧。而褚叔唯一聪慧的大女儿褚偌,她一定也早已为人母了吧,一定过着应有的快乐幸福可期的生活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但愿上苍,对哑姑和褚叔尚留存在世间的这一对儿女能够温柔善良以待,别再让他们复又经历那惊天动地的劫难了,一定保偌他们平平安安、保佑他们丰衣足食以及幸福快活渡日吧!</p> <h3>其实几十年的岁月,亦只不过是弹指一挥间,一如那覆水难收,且只可以频频回顾吧!故乡的山山水水,以及故乡那些曾经的人和事,已然零落地飘散在了风雨里。若想重回故里,那恍惚已算奢求之事。只是偶然间午夜梦回时,我多想还能再次翻越千山万岭,踏过人间这关山重重,去探望哑姑与褚叔留存在世间的一双儿女,好想亲切友善的拥抱他们且慰问他们:你俩现在,过得可都还好吗?</h3><h3><br></h3><h3>其实每个人终其一生,不管你是否能够呼风唤雨,抑或能否过得轰轰烈烈,或者是否过得忧心忡忡,但总归避免不了有老去的那一刻。而当生命行将就木时,终就不过是化作了那一缕缥缈的烟云,终就是什么也带不去。所以尚立于人间的我们,应尽可能地求得内心的淡定与从容,还有寻得人间那份至味的清欢吧。如此,才能过得更为充裕,才能不枉此生来这世间走过这唯一的一趟吧。<br></h3> <h3>文字:倚窗听梦</h3><h3>图片:网络(图片如有侵权可联系删除)</h3> <p>备注:此为非写实文章,是小小说。</p><p>虽然素材可能选材于生活,但它却异于且又高生活。所以请君勿当真,也勿对号入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