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父母

二红

老爸、老妈我想你们！虽然你们相继离开了多年，但当我想起你们的时候还是忍不的流泪…我再也听不到你们喊我“小二红”了！我再也吃不到老妈做的外酥里软的家常油饼、红黄鲜明的西红柿鸡蛋疙瘩汤、再也吃不到老爸拿手的韭菜大馅饺子、溜肉段、红焖刀鱼、素溜海杂瓣了......今天我要将遥远的记忆激活，也将那些美好的瞬间如老胶片一般徐徐展开……莫道芳华已逝，我要把属于父母的把芳华定格在字里行间里。老爸老妈你们在天堂还好吗？你们的二红想你们了！ 一直想写写我的父母，但每一次都被那浓得化不开的思念牵绊了我的笔墨，削弱了我的文字表达能力。泡一壶热茶，氤氲缭绕中穿越回拥有老爸老妈的幸福日子里...... 先从我的老妈说起吧！老妈是高中数学老师，思维严谨，做事麻利，是一个严厉的母亲，对我们姐妹三人的管教极严！这一点当年在东重大院里也是出了名的。我记得我们姐妹仨人每天早上起床后，洗漱完毕第一项任务不是吃饭，而是坐在桌前每人写一篇红格子稿纸钢楷，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三百多个字，用的是那种又长又尖带个圆肚的蘸水钢笔。那时候没有字贴，老妈就在每个人稿纸的第一列打上字头，然后我们照着样子写。老妈写得一手潇洒漂亮的字，听说老妈上课的时候板书极好！老姐也因此写得一手漂亮字，后来也成为了一名教师，当时也曾经是板书极漂亮的美女老师！这一点我自叹不如！我的字应该是练夹生了，自己总是不满意，工作以后描过庞中华字贴，前几天还买了一本钢笔字帖，想把练字这项工程进行到底！ 鸣小我五岁，当时也和我们一起练字。因为她年龄太小，经常贪玩儿坐不住，总是低头驼背，坐姿也达不到老妈的要求。老妈忙着做家务没时间管她，为了纠正她的坐姿，老妈就用一根细绳把她的小辫绑在她身后的暖气管儿上，这样即限制了她的活动范围又不至于累坏了眼睛。有一次这场景被远道而来的奶奶看到了，奶奶是个善良没文化的老太太，哪见过这阵式，没好意思说儿媳，只是暗自叹气道：这孩子多可怜！回到老家以后，这件事被当成笑话传遍了鹿氏家族，直到现在仍余音缭绕..... 老妈生性要强，九岁没有了父亲，姥爷是解放前的老教师，姥姥是个没工作的小脚女人。九岁起姥爷去世后老妈就撑起了这个家，编炕习、打柴挑水无所不能。老妈基本没上过小学初中，都是姥爷在世的时候教的一点儿少得可怜的知识，但她从小就知道知识改变命运，不管多忙老妈都不放弃学习。姥爷去世以后家里没有了生活来源，活命都是个难题更别说上学了，老妈到处借书自己学习，凭着自己的努力竟然高分考上了辽宁师范学院。因为师范学校国家有补贴，不用交学费，但毕业以后必须当教师。为了逃避教师职业老妈又果断弃学，改了名字（老妈当年叫云凤）重新考上吉林电院，本以为毕业以后可以进大工厂，当上一名光荣的工程师，没想到毕业以后被分配到哈尔滨电力学校当老师。后来又随老爸调到富拉尔基，进了热电厂，如愿以偿成为了一名梦寐以求的工程师。但好景不长，电厂成立中学，老妈又被调去中学当老师！命运是如此难以抉择！老妈命里注定就是一名光荣的教师！老妈在少年时代不向命运低头，付出了常人难以承受的辛苦，苦尽甘来，迎来了新的人生，所以后来老妈常常用她的标准严格要求我们。老妈教书认真，可以说是桃李满天下。在电厂没有不认识电中葛老师的，因为老妈刚进厂的时候在扫盲班义务教老工人们机械制图，后来又去子弟学校教那些老工人的孩子们。她的学生有的当了电厂厂长，好多学生直到老妈去世前都一直保持联系。 老妈是高中数学老师，多年担任班主任，在学校也是一名叱擦风云的铁娘子，她带的班级各方面都出色，尤其是数学成绩非常好，她总是利用自习时间给学生们补课，对于实在跟不上的学生，她就利用业余时间单独给开小灶。那个年代的老师没有什么补课费，老师教会学生知识是天经地义的事。老妈性格直爽，腰杆直，厌恶溜须拍马之人，眼里揉不得沙子，爱打抱不平，属于那种清高自傲的知识分子。有一个胖胖的赵姨是学校的图书管理员，赵姨大大咧咧说话口无遮拦，很不讨人喜欢，大多数老师不待见她。但她和老妈关系非常好，每次来了新杂志，赵姨都先借给老妈拿回来让我们先睹为快。我们姐妹三个，都小心翼翼的不弄脏新书，以图好借好还再借不难。那时候就盼望着老妈下班能带回来飘着墨香的新杂志，我记得有人民文学、收获、十月、小说月报等好多杂志，这些精神食粮让我的青春年代变得丰富而又多彩，以至于我工作以后还连续订了多年的收获和十月，现在还在我的书架上。 那个时候老妈真的很辛苦，每天上班要骑一个小时的自行车，相当于横跨了整个富区，车把上挂着一个长方形灰色的人造革的手提包，里面放着一个椭圆形的李玉和那种的高饭盒，饭盒里是在学校饭箱里蒸好的云豆大楂子饭，稠稠的浓香扑鼻。午休的时候老妈会去学校周边菜场买菜，择好了带回家，做起来又快又方便。老妈后来回忆说：那时候每天风风火火，忙了单位忙家里，心里只是想着让三个女儿吃好穿好。 放寒暑假的时候，老妈的学生会成群结队的骑着自行车来家里看老妈，老妈在学生面前谈笑风生，妙语连珠，显得格外的慈祥，一点儿也不像对我们那么严厉。那时候我们家搬家、挖菜窖都是老妈的学生来帮忙。我至今记得那是一群打着口哨、嘻笑打闹、呼风唤雨的大男孩。 老妈心灵手巧，我们小时候的衣服、鞋子都是老妈自已做，那时候睡醒了看见老妈在纳鞋底是真的，绝不是电影里的镜头。现在老姐家还有一双老妈做的黑条绒乌眼系带的高帮棉鞋，轻轻软软的，穿起来很舒服，估计是担心我们长大了不够穿提前做好的囤货，没想到我们长大了条件好了都换了皮鞋，再没人穿她做的手工棉布鞋了。 上初中的时候，老妈给我做了一件军绿色毛领斜插兜的棉大衣，那款式现在也绝不过时，戴着老妈用米白色毛线织的带两个带子的帽子，心里感觉可美了。记得有次上间操时，被两个女老师叫到跟前，仔细研究帽子的针法，足以让我美了一天！我还有一件卡其色的夹克外套，是老妈用她自己的“大地”牌风衣翻新改做的，配上一条老妈用她自己的裤子翻面改做的蓝灰色的直筒裤，又修长又帅气（女大十八变，那个时候我已经不是那个胖胖的女生了）自我感觉美的不行！穿上以后估计挺好看，有好多邻居纷纷来借纸样仿做，记得每一次老妈都是小心翼翼地从褥子底下翻出用图纸打出的纸样，我想那可能就是现在服装界设计师所谓的“打版”吧！ 老妈是个能干要强的女人，她的手腕上一直有一个蛋黄大小的筋包，据说是给我们做鞋纳鞋底累的。想想老妈那一代人真是不容易，既要自已的“革命工作”出色，又要养好家里的孩子们，还要照顾老人。老妈是个明事理的孝顺儿媳，虽然自己日子过得不富裕，但定期给爷爷奶奶寄去东北特产。老妈在单位人缘好，能在单位食堂买到白面馒头，每年的春节前老妈都托人买好多馒头放在仓房冻上，再用木箱装好，去火车站给奶奶寄去。奶奶是个要面子的山东老太太，收到馒头以后就拿着馒头，给老邻居们送去尝鲜，并且用极其显摆的口气告诉人家：俺儿媳妇儿给寄来的！ 老妈虽然对我们姐妹仨管教严厉，但在生活方面却是百般呵护。记得我小时候不吃韭菜，只要我们家包韭菜馅儿饺子，必然要给我做小灶；鸣不吃面条，我们家吃面条的时候，也要给鸣做点合她胃口的饭菜。在那个年代，一个普通的五口之家，能把三个女孩养得白白胖胖，日子过得殷实而又快乐，老爸老妈也是付出了太多的辛苦！ 隆重推出可爱的老爸！我的老爸毕业于哈尔滨工业大学，毕业后留校任教，后被抽调到富拉尔基筹建东北重型机械学院。老爸性格豪放善良宽厚，爱说爱笑，是一个出色的教师，他和学生们亦师亦友，完全没有一点老师的架子，经常有学生来家里吃饭，记得当年有的工农兵大学生年龄偏大，和老爸处得像兄弟一般。每次老爸都和学生们喝酒聊天，酒后还可能高歌一曲，把我们本来就不大的家弄得乌烟瘴气！当时家里不富裕，餐桌上招待客人必不可少的是一大盆凉菜，以至于几十年后还有人说：你们家的凉菜真好吃！老爸和学生们无话不谈，学生们有啥心事也愿意找他诉说，诸如某男生喜欢上了某女生追不到手，某男生老家的女友要分手等等，老爸都会非常认真地用他的直流脑回路帮人家出谋划筹！学生们也喜欢这个憨憨的老师，每次假期归来都会给老爸带来各种各样的家乡特产，当然老爸最喜欢的还是酒！从那时我就认识了竹叶青、汾酒、郎酒等等…..我上过老爸的电工基础课，老爸讲课干净利索不磨迹，声音洪亮，言简意赅，很复杂的电路问题被他讲得清晰透彻。记得一次课堂上，一个男生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正在黑板上写字的老爸扭头半转过胖胖的身体笑呵呵地问：谁吹的？一个男生红着脸低头站起来，老爸转过身来笑呵呵地说：好！请坐吧！你很勇敢！然后继续上课，教室里静悄悄……老爸的一句“你很勇敢”真是智慧一语双关，既是说课堂吹口哨之举勇敢，又是说能站起来承认也很勇敢！显示出了老爸的宽厚，他没有因为一声口哨，而严厉批评他，让他在同学们面前无地自容失去自尊，但我相信，老爸的宽容一定会让他记忆深刻，受益匪浅。那一刻老爸的形象在我心中很高大，我很骄傲讲台上那个幽默风趣的人是我的老爸！ 老爸从小家境贫寒，在男孩里排行老二，被奶奶称为“二小”，老爸有一个哥哥和弟弟，还有一个姐姐。解放前爷爷没有工作，打点零工不够养家糊口，要强的奶奶就带着孩子们，拎着打狗棍去要饭捡破烂讨生活，后来爷爷当上了铁路线维护工人。爷爷奶奶都没读过书，奶奶更是大字不识，但聪明智慧的奶奶尽全力支持孩子们上学读书。大伯考上了飞行员，家境略有改善。老爸没上过高中，为了减轻家里负担直接报考了中专（好像是吉林电力中专），中专毕业后又考上了哈工大。没文化的奶奶坚决支持老爸上大学，老爸也没有辜负奶奶的期望，学习成绩很好，积极要求进步，大学期间就入了党，获得了奖学金，减少了奶奶的负担，毕业后留在哈工大任教。姑姑虽然文化水平不高，但心地善良，会说话情商高，工作努力，后来在一个小厂子里当了工会主席之类的小干部，叔叔在铁路部门当了一名工人。奶奶是个情商极高明事理的山东老太太，爷爷憨厚老实，话不多，是个少见的老好人，爷爷在单位年年是劳模，而且是参加过省部级奖励的劳模，家里的大事小情都由奶奶操持。爷爷家后来住进了日本人留下的老房子，七十年代家里就有冲水厕所，做饭用的是煤气，不是煤气罐而是煤气管道，屋里是红色的木条地板，我当时去奶奶家感觉非常新奇。奶奶是个大气的好婆婆，无论哪个孩子有困难需要她帮忙，她都在所不辞，大伯家的儿子、姑姑家的女儿，三叔家的两个孩子，还有我姐姐都是奶奶一手带大的，最高峰的时候一共有四五个差不多大小的孩子在奶奶家。奶奶家有个小院，夏天，孩子们在小院里玩耍，奶奶在小院里晒一大盆水，晚上给孩子们洗澡。我妈爱干净，到奶奶家看到姐姐由一个瘦瘦弱弱的千金小姐变成了在院子里摸爬滚打的泥娃娃可是心疼坏了，但是令我妈非常服气的是自从姐姐到了奶奶家，就不再像以前那样病病歪歪的，完全变成了一个健康的娃娃。现在想想奶奶是个多大气的女人，知道儿女们忙工作照顾孩子太吃力，放弃自己安逸的生活，不求回报、毫无怨言，无私地为儿女们做贡献！奶奶和邻里关系处得非常好，心肠软特别善良，家里做点好吃的都想着跟邻居们分享，我记得去奶奶家每次包饺子都让我们端着碗碟往邻居家里送。在那个贫瘠的年代，包一次饺子多不容易，我端着冒着热气香喷喷的饺子往邻居家送的时候真不能理解奶奶的所做所为，后来长大了，觉得奶奶是那种宁可自己吃不饱也要在外人面前要面子的人。奶奶是个瘦瘦小小的老太太，其能量之巨大是我所不能及的，奶奶永远穿着干净利索，斜襟盘扣小衫，束脚宽档山东人的肥裤子，没有裹成功的半大小脚，头发挽得利利索索没有一丝乱发。后来爷爷得了偏瘫失去了语言功能，一躺就是八年，奶奶凭着自己瘦小的身躯伺候爷爷八年，能吃能睡的爷爷被奶奶护理得干干净净白白胖胖，没长一点褥疮，奶奶知道儿女们工作忙，从来不向儿女们提一丁点的要求。记得有一年我去大连过署假，大热天的，七十多岁的奶奶颠着小脚带我去码头看船，那是我唯一一次单独和奶奶出去玩，令我终身难忘！我和爷爷奶奶在一起的日子并不多，算起来可以按天计算，但我会常常想起他们！尤其是奶奶，我认为她是最聪慧闲良、能吃苦、有主见、有格局的大气女人！（上图来自网络） 现在看来，老爸的长相是集合了爷爷奶奶的优点，帅得可以招蜂引蝶，性格像爷爷多一点，憨憨的可爱，而且比爷爷还退化了一些，老爸是憨中带傻，善良到了极至，他的眼里没有坏人，所以上当受骗的事时有发生。情商当然没有奶奶高。爷爷病重的时候，我们家的日子也是过得紧紧巴巴。懂事的妈妈卖了自己的一件心爱的羊剪绒皮袄，凑足了车票钱，才使得我们一家五口浩浩荡荡地回家探亲。一进家门，病床上不会说话的爷爷被感动的像个孩子一样哇哇大哭，奶奶也是扯着衣襟抹眼泪，不住地念叨：俺二小媳妇真好！现在想起来奶奶情商有多高，此时此刻他夸赞的是儿媳而不是自已的儿子！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爷爷！爷爷奶奶的善良，爸爸妈妈的孝顺对我们姐妹三人都有很大的影响，使得我们家至今都有良好的家风，让我受益终生！ 老爸生于1937年，一米七五左右的个头，身材魁梧，眉眼清秀，长得很帅。中年的时候由于喜欢吃，肚子很大，所以被同事起了绰号：鹿大肚子，后来被简化为“肚”！老爸幽默风趣，喜欢搞笑也经常给同事起外号，记得有一个李叔跟老爸关系特好，经常来家里串门，因李叔长得有点儿像狗的模样，老爸就叫他“狗”，只要他俩一见面，二话不说，只听得他俩“狗”“肚”狗”“肚”喊个不停，等双方都过了嘴瘾之后才能进入正常状态。还有一个刘叔是老爸一个室的同事，刘叔在文革期间，有一次犯了糊涂，写了检举信准备揭发另一个老教授，但可能是人性的善让他终止了那个念头，把检举信扔到了厕所的纸篓里，但并没有做撕碎处理，标题和大部分字迹都露了出来，多亏老爸上厕所时及时发现了这封没有贴出来的信，他把信从纸篓中捡出来撕碎让水冲走，担心刘叔犯糊涂再次蠢蠢欲动，私下里和刘叔半开玩笑地说了厕所里看到的信，刘叔也“供认不讳”，承认了自己的一念之差。老爸笑着问：这件事你办得蠢不蠢？答曰“蠢”，老爸哈哈大笑说那我以后就叫你“老蠢”吧，刘叔连连点头心服口服，从此“老蠢”的名字就叫开了。老爸没对任何人说起这件事，只是在老年的时候当笑话和我说过。老爸没有一点坏人之心，即使是在那个特殊的疯狂年代。他用开玩笑的方式平息了一场人民内部矛盾，如果那封信被其它人看到，还不一定是啥结果，那个被揭发的老教授的命运有可能会发生巨大改变！刘叔和老爸关系一直很好。 老爸爱笑，脑回路直，做事特单纯，可以说有时候有点傻，但傻的可爱！老爸和老妈性格迥异，老爸属于典型惯孩子式家长，每一次老妈对我们严加管教的时候，老爸必挺身而出据理力争为我们申辩。我们姐妹三人无论是谁被老妈严厉批评之后，可爱的老爸都会施展他的小恩小惠手段，比如从兜里摸出几分钱偷偷塞到流着眼泪的被训人的手里，用他宽厚的大手温暖的拍拍肩膀使个消极抵抗拉拢人心的眼色，被训人当然心领神会，破涕而笑，受伤的心灵瞬间被融化！现在想来我们家这一严一松的教育方式真是最佳组合！记得有一次鸣淘气，惹怒了老妈，老妈为了不被老爸干扰，插上了屋门，就是那种刷着淡黄色油潻上面是四块玻璃的老式木板门，老爸在厨房做饭，听到鸣被关在小屋里受训，便三步并做两步冲向屋里，以至于跑的太急来不急刹车转弯而把自己撞到墙上，老妈在气头上不给开门，老爸竟飞脚踹碎了木门，抱起鸣就走，惹得老妈怒喊：鹿膺福，惯子等于杀子！后来我们一直把老爸英勇救鸣的跑姿当成笑话说了半辈子！ 记得小时候老爸经常出差，老爸一出门，那就意味着我们的强力后盾没有了，必须小心翼翼谨慎行事，连家里的颜色都仿佛变成了灰色，临走时我们仨必定眼泪汪汪依依不舍地问：爸啥时候回来？我们家住在一楼把头，三面临窗，只要从一个窗口看到老爸那胖胖的身影拎着灰色的旅行袋往家走，我们都会一改往日的淑女状，欢呼雀跃，有时候老爸也会趴在窗户上往里看，特意逗我们开心😃……老爸出差回来，鼓鼓囊囊的旅行袋里就像一个百宝箱，有好多东西是我们从未见过的，比如方火腿肠、大白兔奶糖、哈尔滨酒糖、大虾糖、麦乳精、大咧巴……在那个年代对于小地方的孩子来说，老爸相当于通过美食给我们带来了外面的世界。 老爸的孩子气性格让我们的童年变得快乐。老妈的严厉管教让我们学会了知书达理、礼貌待人，老爸的宽厚善良让我们学会了快乐做人！ 有一段时间老爸被下放到富区周边一个叫小勤（谐音）的地方劳动改造，老爸性格随和，没有一点大学教授的架子，和当地农民打成一片，他的工作是负责烧火做饭。也就是那个时候，老爸练就了一手烧菜的好功夫，溜肉段、干炸肉段、红焖肉、木须肉、酥黄菜、炸丸子、素炒海杂拌.....记忆中老爸竟然会用豆腐自己做臭豆腐和腐乳，冬天的暖气上经常放一碗自发的用于拌凉菜的芥末酱，真是无所不能无所不会！那年代物质匮乏，东北的冬天日常蔬菜多是菜窖里储存的土豆、萝卜、白菜，为了让我们改善伙食，老爸从大连老家带回成梱的上面泛着盐沬的干海带，海带经过泡、洗、煮后变成了棕绿色的上好食材！海带、白菜、胡萝卜、干豆腐切丝，倒入一小碗爆炒的肥瘦相间的肉丝卤，淋上老爸自己发的芥末汁，一大盆鹿氏凉菜就上桌了！这一盆凉菜绝对是当时稀有的美食啊！那时候不像现在有视频有菜谱，完全是自已摸索着做，想想老爸还是很聪明的！这也让我们姐妹三人比同龄人多了口福，虽然那个年代家家困难，但过年的时候这些菜必被老爸列在菜单上！也把我们鹿家三姐妹养得个个面色红润白白胖胖！ 在小勤下放期间，老爸结交了不少农村朋友，后来老爸改造结束回家了，还经常有带着大包小裹赶着马车的村里人到我家串门，粘豆包、蘑菇、自家养的小鸡，当时这些东西对城里人来说都是稀罕物啊！那时家里是红油水泥地面，进屋要脱鞋，我记得只要他们一来，我们家就到处飘荡着一股奇异的味道，但老爸对我们挤眉弄眼坚决不允许我们表现出来。这时候老爸会弄几个好菜儿，烫上一壶烧酒热情地招待老乡。印象最深的是一个叫“赵老二”的大叔经常赶着毛驴车来我家；还有一个姓修的，只记得我们叫他“修大爷”，他是个出色的木匠，给我们家打了好多家具，一个带镜子的双门大衣柜、一对那种翻盖带锁四角包铜角的长方木箱、包着墨绿色大绒的长沙发，那个沙发质量太好了，它曾跟随着老爸老妈走南闯北，经历了几次集装箱的旅行，至今还在老姐的厂里完好无损。老爸老妈为人和善，一直保持和他们有来往，直到我工作以后修大爷还给我们家送过茄子豆角，当然热情的爸妈也少不了往马车上放一些城里的稀罕物，诸如老爸的好酒，对面粮店的热烧饼，老妈还利用电厂的关系帮他们买冬天的取暖用煤，电厂的油亮耐烧的煤块绝对是村里乡亲们可望不可及的好东西。 老爸是个热爱生活的人，记得他总调侃自己每月收入490大毛（49元）。上有老下有小，生活自然拮据。为了让我们吃得好长得快，老爸养了几只鸡，剁鸡食掏鸡窝，毫无怨言。为了让鸡多快好省下鸡蛋，冬天老爸戴上棉帽口罩（怕被学生认出来），去富区的大饭店--群英饭店拣骨头，回来以后把骨头砸碎了拌到鸡食里喂鸡，夏天去江边摸嘎啦，回来把肉抠出来剁了喂鸡，嘎啦皮子砸碎了给鸡补钙。我们家的鸡被老爸侍弄的体壮毛亮，有的时候一只鸡竟然一天下两个蛋。每天早上老爸最快乐的事儿就是拎起鸡的双膀，用手去扣摸老母鸡的菊花以判定当天能有几个蛋。老爸的辛苦付出把我们姐仨喂得白白胖胖。最终因为那几只鸡实在是太优秀了，被贼惦记偷走了，为此老爸失落了好几天！ 老爸一辈子爱酒，尤其是高度白酒。老年的吋候老爸血压高，老妈开始限制他喝酒，他就和老妈斗智斗勇玩藏酒游戏，厨房里的醋瓶子里、床底下的饮料瓶里都是藏酒好地儿。为了限制老爸喝酒，老妈把易拉罐拦腰扎个洞给老爸当酒壶，这样老爸的酒界线必须在那个洞之下，一超过警戒线酒就会从洞里冒出来，老妈也是聪明极了。后来老爸开始拉拢孙辈们帮他藏酒。老爸画得一手好简笔画，他从没学过，却几笔就能勾勒出一幅幅生动有趣的画面，小动物、汽车、飞机......画啥像啥。那时候我带女儿回家过年，五六岁的女儿喜欢姥爷画的画，姥爷就和小外孙达成协议：你帮姥爷藏酒，姥爷教你画画！一老一小一拍即合。待我们搜酒大军开始行动时，女儿必站在藏酒处大喊：别找了这儿没有酒！此地无银也！ 老爸是个地道的吃货，记得老爸出差包里必备一个铝饭盒，无论到哪必吃当地特色小吃。听姥姥说，有一次老爸去沈阳出差自己去吃老边饺子，临走不忘又要了满满一饭盒饺子，给姥姥带回去。姥姥很喜欢这个开朗乐观大咧咧的姑爷！我小的时候在姥姥家长大，只要老爸出差去沈阳都大包小裹地带东西，老妈利用个人关系在电厂的一个叫“后库”的部门（我想应该是当时的后勤保障之类的部门）买很多的鸡蛋，鸡蛋易碎，不好携带，老妈就让同事用铁桶装着，洒一层暄软的锯沫摆一层鸡蛋。那时候从富拉尔基去沈阳要十多个小时，哪有卧铺，能有个硬座都不错了，试想着老爸胖胖的身材，拎一大桶怕打易碎的鸡蛋，汗流夹背的穿棱在挤挤查查的人群中，是有多么难为他了！我那时候不懂事，一听说爸爸来了，害怕被他带走，我会躲起来不见他，有一次竟然躲在厕所里不出来。 老爸这一生为了吃也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从我记事以来就听说过老爸的“大果子（油条）”事件。事情应该发生在物质极度匮乏的六十年代初（我还没出生），我们家当时住在“铁北”，家里没有自行车，老爸去东重校园上班要走一个多小时的路程。老妈有孕在身，妊娠反应强烈，吃啥吐啥，早餐一般都是很稀的小米粥，老妈心疼老爸走那么远的路会饿，自己吃了吐也浪费，所以只喝了小米汤，把稠的小米留给老爸吃，本来听起来是一件温馨而又美好的事情，但却被老爸的两根“大果子”砸得稀碎！老爸当时三十出头，正是年轻力壮能吃能造的年纪，估计是走到必经之路群英饭店时肚子里的小米稀饭已经消化殆尽，此时正饥肠辘辘，又禁不住群英饭店门口“大果子”的油香诱惑，咬牙跺脚地摸着兜里有限的钱票走进了饭店，要了两根大果子一碗豆浆，吃得是酣畅淋漓心满意足。我猜想当时老爸心里肯定有一丝对家里孕吐妻子的愧疚，本想解一顿馋饱一次口福息事宁人就皆大欢喜了，没想到饭店的角落里有一双眼睛盯住了他—-老妈单位同事！这个不怕事大的同事，第二天遇见到老妈劈头就问：老鹿昨天给你带大果子没？我昨天早上在饭店碰到他自己在饭店吃大果子！老妈要面子敷衍了事，回到家里嬉笑拷问老爸的大果子事件，老爸先是抵抗不认后来见证据确凿，即不再狡辩！从此“大果子”事件在我们家经常被老妈拎起来，这两根大果子也让老爸背了一辈子黑锅！现在看起来这真不是一件啥大事，但在那个特殊年代，对于一对患难年轻夫妻来说，还真是成了老爸的瑕斑一块，大果子事件也成了我们家的一个梗，当然也成了一个让老爸付出代价的笑话！ 老爸是个老顽童，他常常以逗我们不开心、尴尬出丑为快乐。记得有一次和同学在校园里散步，老爸骑着自行车从迎面而来，只见老爸笑容满面冲我高声呼喊：小二红———红字尾声拉得超长，老爸的嗓音特别洪亮，感觉是响彻了半个校园！我那时十八九岁，是一个腼腆害羞要面子的小女生，一声极具喜感的“小二红”引得大家一片哄笑，我也徘红了脸，心里又气又急，但敢怒不敢言，担心老爸会再放出什么大招，低眉顺眼赶紧逃之夭夭！回到家以后愤愤向老妈告状，老妈哭笑不得，故作愤怒状痛批老爸为我出气，老爸哈哈大笑不以为然！类似这种事儿时有发生，以至于我只要在校园里远远的看到老爸胖胖的身影，我必心跳加速慌忙择路而逃！ 老爸临终的那天我终身难忘，早上起来精神尚好，我问老爸想吃什么，老爸说想喝口啤酒，我去医院楼下买了好多老爸最爱的三鲜韭菜饺子和一罐青岛啤酒，回来以后老爸只喝了一口，说：真好喝啊！这句话刺痛了我好多年，我后悔早知如此何必在有生之年不让他喝个够，为什么限制他喝酒，剥夺他的乐趣，我们限制他喝酒并没有延长他的生命！老爸爱韭莱饺子，但因为他的病医生不让吃韭菜，所以有近一年的时间没有让老爸吃韭菜饺子，这也是老姐的痛，老爸走后老姐多年不吃韭菜饺子，老姐后悔啊！ 我深爱着我的父母，工作以后我和父母生活在不同的城市，孩子上学忙，我的工作忙，回家探望父母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那时候没有高铁，没有网上购票，节假日的火车票一票难求，售票窗口是买不到票的，只有通过票贩子买高价票。我感觉回家的前奏是最快乐的，去商场超市为家里的亲人准备各种礼物，为老爸买好吃的，为老妈买漂亮的衣服，盼望着假期一天天的临近，盼望着和亲人团聚！这个过程让我提前享受亲人团聚的快乐！老妈那时候还能去火车站接我，当火车进入站台，透过车窗看到站台上已经花白头发的老妈的那一瞬间，已定格在我人生中永远的记忆！进入家门我那少得可怜的假期开始进入倒计时，老爸每天掂量着做他的拿手菜，当然也会把他自己喝得满脸通红笑得合不拢嘴（老爸酒后会无缘无故的笑），老妈一边叨叨着喝酒伤身体，老爸一边乐呵呵笑而不语，家里热热闹闹，每一个回家的假期都是我人生中最快乐最珍惜的美好时光！记得有一次夕阳西下时，夕阳透过窗口洒进厨房，年迈的老妈在厨房给我做鸡蛋西红柿疙瘩汤，我倚门而立和老妈家长里短的聊着，看着这温馨而又美好的画面，心里突然觉得有些难过，我知道能和老妈如此亲密相处的日子会越来越少，我多想留住这其乐融融的一刻，我多想时间可以为我停住脚步，我要把这美好的瞬间打印成底片永远留在心里！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人生就是一列单程火车，我的老爸老妈和我告别下车了，亲人的告别让我成长，我会带着父母的期望珍惜当下继续前行！ 往事如烟，轻暖的风，像是从依稀的旧时光里吹过来，一幕幕画面就像一幅幅泛黄的老照片......亲人离世也许是生命的终结，但所幸的是，我们还有记忆，在记忆中，他们始终与我们同在。点一支蜡烛，燃一段心香，捎去对逝去的老爸老妈的思念，捎去我那些纷飞的祝福和梦靥……虽然我已近耳顺之年，但我还是控制不住地想他们，我知道，我永远失去了叫爸妈的机会…...今生有幸成为老爸老妈的女儿，足够我用余生去珍藏。但愿你们一切都好！下辈子一定记得去找你们，继续做你们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