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思念的纪念

张宇

2018年4月22日傍晚，这天是黑色的日子，也是黑色的星期天。记得很清楚，傍晚，吃完饭，妻子叫我去美发厅剪发，那个地方离家也就200米远。半路上突然觉得浑身没劲儿，很难受，到了美发厅坐在那里才慢慢缓解了。不知道为什么，我从来也没有对外人讲起，怕被别人误认为是封建迷信的东西，可确实存在。

过了两天，哥哥张青和嫂子申红岁在朝鲜遇难的消息传来，犹如五雷轰顶。一看时间，是4月22日晚北京时间6点40分左右，就是我去美发厅路上的那一刻。再往后就是去北京和沈阳，悲痛欲绝，亦有诸多杂事，让人疲惫不堪。2018年10月20日，我们将哥哥嫂子合葬于北京十三陵景仰园。

他们永远相伴，也永远融入几乎居住一生的北京。

感谢北京海淀区政府应急办、东升路街道办、中国石油勘探开发研究院、沈阳方面处理朝鲜遇难事件的工作组等众多单位的同志以及政府方面聘请的律师，还有哥哥的战友们，他们在很多方面给予了我们家属很大的帮助和抚慰。

哥哥嫂子的一生很有特点，他们没有儿女，把全部的心思放在工作上。平日里无牵无挂，但非常关心同志。他们性情开朗，说话办事直来直去，对某些事情绝不妥协，可能为此也得罪了不少人。哥哥在这方面就特别刚直，而嫂子就比较温柔，两人相得益彰。有时候我们开玩笑说，如果没有嫂子的话，哥哥怎么在这个社会上混下去？

哥哥是那种疾恶如仇的人，对社会上的一些现象看不惯就要表现出来，有时候都让人感到不可思议。举个例子，有一年单位领导让哥哥接待马来西亚来北京的客人，哥哥陪同人家转遍了北京名胜古迹，品尝了许多京味佳肴。这实际上是领导对哥哥的照顾，可是哥哥回来后很生气，而且是真生气，因为吃得太好了，太奢侈了。嫂子劝他，让他千万别流露出来。这点哥哥倒是做到了，其实他心里明白，人家领导对他是一片好心。

哥哥嫂子的日常生活很简朴，平时都是吃食堂，自己在家里做也是粗茶淡饭。有一次出差到北京，在哥哥家吃晚饭就是面条鸡蛋汤。其实哥哥嫂子有一个非常好的饮食习惯一一尽量不剩饭，吃新鲜的。他们遇难后，我们进入他们的家，打开冰箱，里面空空如也，没有任何冷冻的食品，这个冰箱顶多就是偶尔放一些剩菜剩饭。哥哥嫂子单位的经济效益是很好的，他们又节省，然而却把很多的钱财投入给了公益事业，也帮助了很多亲友。

哥哥虽然性格倔强，但却是一个很重感情的人。哥哥当兵是从北京海淀区走的，他与一起去福建参加海军战友情深意长，平时联系紧密，哥哥的一举一动，他们都知晓。这次仅仅与哥哥失联两天，加之又从电视中知道了朝鲜车祸的消息，他们非常焦急，不断地给哥哥的微信发信息询问。正因为如此，我才从哥哥遗留的手机上与他们取得了联系，并告知了哥哥嫂子遇难的情况。这些战友对哥哥嫂子的不幸离世非常悲痛，他们在北京站迎接哥哥嫂子的骨灰，又租车将骨灰送至八宝山。2018年10月20日，哥哥的几位战友参加了哥哥嫂子的安葬仪式。就在前天，他们在哥哥嫂子离世一年之后，又去十三陵景仰园祭奠哥哥嫂子。他们的情谊真是让我们感动不已！我们为哥哥有这样的战友而感到骄傲和自豪！

每次我去北京，哥哥都要与我相聚，一起吃顿饭，聊一聊，给父母带些东西。有一次因为时间紧迫，去北京出差，没有跟哥哥说。过了一段时间，哥哥回西安探亲，不知道为什么事，我说漏了嘴，让哥哥知道了我去过北京。因此，他埋怨我为什么没有告诉他，并且告诉我以后再到北京一定跟他说。

哥哥是一个非常能吃苦的人。哥哥是中国石油勘探开发研究院采油所的工程师，工作地点大多远在边疆的沙漠戈壁。出一次差，往往就几个月。风餐露宿，缺水少食；披星戴月，沙吹石打……这些都是家常便饭。在荒无人烟的蒙古草原，哥哥的单位在那里施工，因为是国外，出入境不方便，一呆就要半年多，因此很多人都不愿意去，去了的人也非常后悔。工作艰苦不说，还特别荒凉，大半年的时间几乎就见不着人，而哥哥却主动报名参加，在工作中也是非常乐观的。

2008年北京奥运期间，哥哥一个人带了八台仪器在西安转车回北京。每台仪器大约是三、四十公斤重。由于是测量用的，事先已校正过，经不起摔打，所以不能乘飞机，也不能用火车托运。鉴于奥运安全的因素，下车这天，西安站没有小红帽，也不卖站台票。我们在外面等了40多分钟，仍然不见哥哥出来，打手机询问才知道，哥哥一手一个，两个两个往前挪。我们与火车站的工作人员协商，恳求他们看在石油工人工作辛苦的份上，放我们进去帮忙。人家答应了，我们才得以进站，大家共同把仪器移到外面。我当时非常诧异，问哥哥从新疆克拉玛依油田是怎么过来的？他说，大部分是小红帽帮忙，有时候就是这么一点儿一点儿挪的。克拉玛依到西安并没有直达的车，要到奎屯或乌鲁木齐转车。可以想象其工作的艰辛。对这样的工作，他没有流露出丝毫的不满，而且非常乐观地说，这不算什么。

哥哥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记得小时候文革期间，北京总后营房部大院的一些人去打砸地富反坏右叛徒特务走资派之类的人家，我跟在后面看热闹，哥哥见了就把我拦住了，让我不要跟在后面，还说这些人太残忍。哥哥每次回西安探亲，除了像上面提到的拉仪器外，尽量不麻烦我们，自己坐公交或乘出租车前来，不让我们接送，处处为他人着想，不干扰别人的工作和生活。

哥哥嫂子在去世的17天前还到西安烈士陵园为父母扫墓。我和妻子、女儿与哥哥嫂子共进午餐，大家交谈甚欢，相聚甚惬。走的时候，我为哥哥嫂子照了一张合影，又特意让酒店的工作人员为我们照了一张合影一一那是哥哥嫂子与家人的最后合影。

人生是短暂的。纵观哥哥嫂子平凡的一生，我在思考一个问题：什么是人的成功？我以为，人幸福而健康地活着，遵纪守法，善良处事，并为这个社会做出应尽的努力，这就是人的成功！我想，哥哥和嫂子他们是做到了。

思念是为了记忆。哥哥嫂子的形象将永远铭刻在我们心中。

悼哥哥张青嫂子申红岁

年少边海捍江山，

而立黑金探大川。

去过人间无事哀，

魂断东土笑依然。

                                              弟  张宇

注：哥哥和嫂子17岁就在福建海军和新疆陆军当兵，故为“边海”。后来都转业到中国石油勘探开发研究院工作，直到退休，“黑金”指石油。"去过人间"是张青的微博号，到现在网络上也还可以看到。

 

​​​​​               2019年4月22日傍晚 哥哥嫂子遇难一周年之际于西安

今年由于疫情所致，我们去不了北京了，仅以此怀念哥哥嫂嫂。

姐姐张丽华、弟弟张宇 携全家

2020年4月4日

北京十三陵景仰园

2018年4月3日于西安曲江惠宾苑宾馆

哥哥于1970年在海军福建基地

　　嫂子于1975年在广州海军第二海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