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集合了一个民族的礼俗行为、精神情感和梦想追求,即构成了文化,清明,继春节、元宵后,和端午、中秋一起,成为我们汉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在扫墓祭祖中寻根问源,是我们一年一度不可或缺的礼俗。</p><p class="ql-block"> 明天清明节,俗话说:“早清明,晚十来一”。安置好手头的尘务,就踏上回乡的路,路并不遥远。“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并没下雨,但天空确实很阴,赶着回乡扫墓的人和车挺多的,川梭不息。我们的车由正考驾证的女儿开着,平添了些紧张和刺激,以致差点儿错过了买冥纸爆竹。到家时,八十多岁的老母亲早已在门口迎着,她说是算着我该回来了。听得我心里有些酸酸的,我想未必单单是今日,也许母亲天天在望着大路,等着她儿子回来吧。</p><p class="ql-block"> 我跟母亲说,要接她走,收拾一下吧。母亲头摆得拨浪鼓似的拒绝着,让我们先去坟上。年岁越大,她越不太愿意外出了,我猜想以她的个性,肯定不愿给儿女们添麻烦,而落叶归根也许是更主要的原因吧。做儿女的应该多尽孝,也更应该尊重老人的情感。</p><p class="ql-block"> 无边的深绿色麦田正在拔穗,刚出头的青色麦芒儿,抚上去柔得像小孩的嫩手,我和女儿趟过齐腰的小麦,来到伯父、父亲和侄儿的坟上。坟在一方叫“庄上”的地块里。小时候就听母亲说,很久以前,咱魏家和王家王小庙并不是一个庄子,而是在“庄上”这块,后来闹土匪不安全,才和王小庙合村了。母亲的话,我历来是深信不疑的,而且小时候在这块田里做农活时,总有捡不完的小砖瓦块儿,也证据了这是家族真实的历史。</p><p class="ql-block"> 拔去了野草,添上些新土,老坟堆就像刚打扫过的房屋,给人焕然一新的清爽,再燃放一挂爆竹,驱驱邪气阴气,也是告知地下的亲人们,春天来了,一切都好起来了。</p><p class="ql-block"> 人们说冥纸是阴钱,地下的亲人们要花这钱的,为了保险和有效,还拿最大面额的真钞在冥纸上压一压,拓一拓,以更加具体且庄重的行为和实物形式,向离去的亲人们表达最美好的愿望和怀念。</p><p class="ql-block"> 冥纸燃起来了,红红的火苗越来越高,透过火光,仿佛看到了亲人们的脸,三十多年了,伯父和父亲的记忆越来越少了,也愈加金贵了。伯父一辈子单身,和我们生活在一起,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后家里分得一头牛,由他一直在养,他也住在牛屋里,他就是那时人们所说的掌鞭,在牛耕时代,掌鞭对一家人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而我记忆中最深的,莫过于每次伯父割草带回来的、用茅草杆儿整齐地串着的一串两串蚂蚱,蚂蚱约两寸长,烤熟了焦香焦香的,香弥四壁,人间至味儿呀,现在万能的化学佐料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勾兑出来的。</p><p class="ql-block"> 父亲因病早于伯父一年离世的,一副端正标准的本地农人面相,常带着善良的微笑,没有伯父魁梧,有点儿乐观,爱唱几腔老戏。父亲生性本分,不会耍奸偷占,在饥荒时期自然要吃亏,无奈之下曾和邻人合作,外出演戏讨要,接济家人生活,所经种种磨难,自不用细说。记得幼时随父亲上地,常听到他在前面静静地走着,忽然唱上一嗓子,一定是在心里琢磨戏情,入迷时脱口而出,只可惜那时我太小,没能细细品味父亲的那份痴迷与快乐……有一次,父亲从新野县城走回来,从怀里掏出几本四线格小作业本给我,我说我上三年级了,不用这样的作业。后来,父亲去世了,我常看到那几本作业,散乱地在一张旧床的席下压着,没人动过,我的心里总有一丝挥不去的愧疚,为什么当时我不用用这些作业呢! 哪怕随便地写写画画。不争气的眼泪又……唉,席下那几本作业,总是清晰地出现在我眼前,常常……</p><p class="ql-block"> 冥纸燃烧得差不多了,站起来看看远近,这一片坟较多,祖祖辈辈的,远邻近邻的,新坟,老坟,几年的,几十年的,上百年的,埋葬着一个个真真实实的人,他们来过这里,生活过这里,贡献过这里,也许是德高望重,也许曾顶天立地,也许称能工巧匠,也许……也许只是努力地让儿女平安一生。他们的每次选择,他们的每天努力,都曾如星光一般照亮这个世界。家庭的幸福和衍续,家族和社会的发展,都离不开他们中的每一个角色,我们的门风家风,家族精神,岂能没有他们的藕断丝连! 上学时早晚自习都要经过这里,人们说坟多,害怕,我却不,真的。总觉得这些土里埋的,都是一个个自家或邻居的先人,如果地下有知,怎能不护着自己人?怎么可能会伤害我呢!</p> <p class="ql-block"> 金黄的油菜花环绕着远处的村庄,树木刚发新绿,还未遮住残破的房屋。经济的发展,使乡人多在村外另建新房,或到城市购房,村里老房子年久失修,多已破损坍塌,成了名副其实的空心村,与大公路边的热闹繁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残瓦破砖、断梁折柱并不让人生厌,因为这里承载并保留了太多太多美好的记忆,忍不住走近了再端详。那段半截墙不是捉迷藏过吗?这岸边歪老槐树不是游泳时的跳台吗?那椽子头上蜇人的马蜂窝咋没了?这棵老柳树不是我当年插的柳枝嘛……捉迷藏的老伙伴们在哪儿了?我啥时能再站在歪槐树上开心地摇晃摇晃?我呆呆地站了好久……</p><p class="ql-block"> 折回到屋里,母亲迫不及待地跟我讲着这段时间的各种事情,家里的,村里的,好像我们是分别多少年似的。讲得最多的当然是这段时间的疫情,对的,我跟着渲染,不对的,我也不打断她的话,老人需要交流,没有是与非。以母亲的年龄,是经历过四零年瘟疫的,更经历过六零年艰难的,对瘟疫失控有着切身感受。跟我讲春节以来看到和听到的种种,反复提到说:“现在的政府好呀,政府控制得对呀,咱可得听政府的!”母亲的表情,越来越舒展了,虽然女儿早就想走了,但我实在不忍打扰了母亲的兴致,想多享受一会儿母亲的开心。常回家看看,看的是亲人,其实是温暖自己的心。</p><p class="ql-block"> 要走了,回望母亲,回望村庄,回望金黄的油菜花和无边的麦田,就像有一根风筝的线,在牵挂着我的心。</p><p class="ql-block"> 清明真好,让我们回忆我们的来处,回忆我们的祖辈,回忆我爱着的、爱过的人,也回忆爱过我的、爱着我的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