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幻之春，时代的一粒沙落在我头上

九月菊

　　最近几年，可能因为年龄渐大，养成了年末写个人总结的习惯，想留待更老的时候回味。

在我2019年末总结里，对2020有过太多太多的憧憬，也有太多太多的设计。但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所有地球人的2020其实早被上帝设计好了——关屋里。

　　对突如其来的一场灾难，本来我也只是个看客，喊口号都轮不到我这个小人物。但因儿子在武汉一所大学上学，我对这场灾难有了更深的感受。除了宅家戴口罩不给国家添乱之外，借用一句流行的话，时代的一粒沙，落在我头上，还真成了一座山。

　　去年12月中旬，在武汉上大四的儿子学校课程已上完，计划来年的大年初一出发去立陶宛交换学习，本来准备去北京办好签证后回家。但签证迟迟预约不到，他只好先回家，边和使馆沟通，边为申请毕业后去国外读研究生做准备。

12月份，儿子在焦急的等待中过去了，立陶宛使馆始终不给回复。

　　2020年1月如期而至，儿子的签证日期始终预约不上，立陶宛大学开学日期临近，机票早已订好。但和使馆反复沟通无果，儿子有点着急，不停打电话。最后终于感动了使馆人员，约定1月17日去北京面签。

一切的烦恼、不安皆从儿子去北京签证开始。

　　1月16日，儿子启程去签证了。说签完顺便回武汉学校办点事。

我听说他要去武汉，心里便咯噔了一下，说武汉最近好像有不明肺炎很厉害，能不去就不去了，否则感染了病在国外谁来救治。儿子说我不看新闻，都说了不会人传人。我清楚记得当时我告诉他新闻不可全信。但他毕竟年轻，估计办事是假，和女朋友约会是真，对我的话不以为然，说我自寻烦恼。

　　1月17日，儿子微信告诉我顺利办完签证，当晚就要去武汉，因临近春节，票很难买，只买到很晚时点票，18号凌晨到武汉。

　　1月19日，儿子告诉我事已办完，20号晚上回昆。

　　1月20日，铺天盖地的新闻便开始说****人传人。同事同学朋友都在群里议论说昆明已有了病例，我开始感到不安，儿子还没回来。同事还安慰我说只要加强防护也没问题。

晚十二点，我这个儿子的专职驾驶员准点接到了儿子。车上我问他武汉情况，他说当地人都不戴口罩的，一切如旧。而且学校已放假，宿舍关了，他自已还在华南海鲜市场附近的汉口住了几日。

　　1月21日，事件开始升温。

　　1月22日，儿子出去会同学。他爸打来电话说他北京同学告知已帮儿子拿了签证并加了儿子微信，让儿子到北京联系她，并反复交待一定要戴口罩，不然在北京寸步难行。

儿子玩回来说现在口罩都买不到了，正发愁，刚好单位发来通知，让明天去领口罩。真是解了燃眉之急！

1月23日，疫情信息便铺天盖地涌来。儿子开始心慌了，一会拉肚子，一会又嗓子疼。下午，看到了武汉封城信息，庆幸儿子已回家，后怕得脊背发凉！但强烈的不安开始涌上心头，唯有默默祈祷上天保诺。

但儿子后天就要出发，潜伏期14天，才过去3天，咋办？走还是不走？

儿子提出去医院做个检查，可是咨询了医院工作的一个亲戚，说没任何症状去医院也就最拍个胸片备案，然后让你回家观察，毫无意义。

　　1月24日是大年三十，儿子起床说嗓子持续痛，我赶紧去附近药店买了抗病毒感冒口服液等药，并买了电子体温表，儿子量了体温正常。

中午，社区及教育局打来电话问儿子近况，我们如实相报了，并专门说明第二天要经北京出境。但当时肯定也认识不足，并没有谁提到要求隔离。

和 儿子一同赴欧洲学习的同学是湖北仙挑人，中午说是也封城了，看来出不去了。这样一来，儿子远行没有伴了，加上武汉回来才三天，潜伏期未过，明天走与不走，成了难题。

年夜饭是一个月前就订好的，全家族好象也没意识到事态严重性，一大家族二十几号人仍按计划欢欢喜喜聚在了一起。我考虑到儿子刚从武汉回来没几天，还是有点顾虑，提出不让他参加了。但遭到全家人反对，怪我小题大做，结果全家就儿子一人戴着口罩来聚餐，还遭全家人笑。

饭桌上，各类正道小道消息一凑，才开始感到了事态严重。几家人原订的各种旅行计划不断有电话进来告知取消。

结果年夜饭大家都吃得心不在焉，其实当时还并没有想到要完全宅家，各自还在忙着重新做度假计划。

而我们家考虑最多的就是儿子明天到底走不走。

饭后各自回家 ，儿子破天荒和我一起坐沙发上看春晚，看央视主持临时加的声情并茂歌颂逆行者的诗朗诵。但我完全不在状态，反复问儿子的最后决定：走或是留？当时国内航班退票通道已打开，所有票可以无条件免费退票。但外航是不能退的，只能改签。儿子说倒底还是有点财迷，想着改签要花好大一笔银子，有点舍不得，还是坚持要走。但让他收行李，又坐着纹丝不动，看得出还是心乱。耗不过他，只有先睡了，走不走都随他了。

　　1月25日，儿子十一点半航班，但昨晚也不知道行李收拾妥当没有。心里有事，我早早起了床，千呼万唤，儿子终于在九点差一点时起床了。随便吃了点东西，便开始收拾行装。

九点半，儿子拖着行李箱，背着背包，戴着口罩出发了。

去机场路上，免不了千叮咛万嘱咐，告诉他如果身体感觉丝毫不适，立马回来，儿子嗯嗯应着。

把儿子送到机场刚回到家，儿子就发来信息说机场通知飞机晚点两小时。又感到了一丝不安，不知道会不会延误儿子后面的行程。

还好，儿子说嗓子不怎么疼了。一点半，儿子发信息说:飞机起飞了。稍稍松了口气。

五点半儿子到了北京，按计划把行李寄存机场后坐地铁去拿护照。不曾想非常时期一切都乱，儿子在地铁上发来信息说收到通知飞莫斯科航班延误八小时，意味着下一趟去维尔纽斯航班赶不上，问我咋办。我也一下懵了，那咋办呢？又没俄罗斯签证，咋停留？冷静下来，才想到提醒儿子赶快和携程联系 。

无奈当时情况实在太乱了，客服联系不上，点改签无人受理。

当晚肯定是走不了拉，儿子找他爸同学拿到护照后，在那个阿姨协助下，找了一个酒店先住下了，还好儿子护口虽然在湖北，但身份证不是湖北的。否则那晚恐怕要流落街头了。

这时已是九点多了，机票改签还没着落，儿子说外卖还能点，就让他赶快先点了吃完饭再说。

　　1月26日，凌晨六点，担心儿子，怎么都睡不着。开灯拿起手机刷新闻，一则消息开始让我心惊胆战：即日起，北京通往各省公路运输暂停。与此同时，各种北京即将封城消息传来。

顾不得天还未亮，立即联系儿子，让他天亮立马去机场，买最近航班回昆，不要再等，也不要再考虑其他。如果走不了回不来，困在京城后果不堪设想。儿子不以为然，说封的是公路，又不是天空，继续睡觉。

儿子继续在房间睡到十二点退房，然后去机场，同时不断联系客服。最终客服联系上了，同意改签当晚同一时间航班，说两小时后答复结果。

儿子去了机场仍没结果，客服一直未答复，便又坐地铁到天安门附近闲逛 ，一会还说想去天津玩玩，晚上再回来等信，被我骂回去，真是心大，好象不会急。

几个两小时过去了，客服仍没回信，电话也不通，系统显示永远是等待审批。无奈儿子又到了机场，一直等到晚上十一点半，柜台开柜，儿子赶紧去问，还好改签成功，可以登机。

可是又面临一个新关口，当天已执行入关填报健康申报表制度，其中一栏是14天内有无湖北旅行史，儿子有点犹豫，打勾还是差？征求我意见，我忙告诉他一定要如实填写，开不得玩笑。儿子如实回答并提交成功了，之后忐忑不安去排队入关。

半小时后，儿子发来信息：已成功入关。我终于松了口气。

　　1月27日，凌晨五点多儿子爸就发来信息问应该到俄罗斯了，为什么儿子还没信息？哭笑不得，大叔，五点多说的是当地时间好吧，现在当地时间才深夜十一点，六小时以后才到。

中午十二点，儿子终于发来消息说到莫斯科了。可是紧接着，儿子又说机票改签出了问题，下一趟航班无法登机，地勤人员正在解决。

心又一次提了起来，儿子并没有俄罗斯签证，走不了咋办？

好在半小时以后，儿子说经过不断交涉，终于解决了。

下午四点左右，儿子终于发来信息说到达目的地：立陶宛维尔纽斯机场。

六点再问，说已到学校。

一波三折，好在有惊无险，心终于安了一点。

接下来的日子，便天天宅家里刷各式各样正道的、小道的新闻。 随着各种新闻不断堆积发酵以及管控力度的加强，这会才真真认识到了事态的严重。如果儿子一旦武汉染病，那儿子这奔来奔去将牵连人无数。

其实儿子入境立陶宛，连立陶宛人民都被惊到了，还引起了人家国家的高度关注，各大媒体争相报告，大使馆也给儿子打电话询问情况。这无意间还成了名人了。

唯有天天祈祷，盼望这索命的十四天潜伏期 快快过去 。当然，儿子得在这十四天内平平安安。否则，家里老老小小几十口人，行程中航班酒店接触的无数人，包括立陶宛人民都难以交待。

　　紧张又压抑的日子，天天唯有刷屏度日。同事在群里说她们小区已有了一例，他们门都不敢开了。还有消息说一单位确诊病人参加单位会议，影响数十人。我一同学就在微信群里说他老公就参加了那会，紧张得要哭。

小区群里有人说地下车库有一辆鄂A的车，立马引来一阵声讨，大家义愤填膺，强烈要求物管彻查。

那几天天气也是阴冷无比，裹着绵被，刷着手机，感觉就是世界未日的样子。

我们尚且如此，真难以想象武汉人民都是昨过来的。

　　随着疫情的恶化，负面消息铺天盖地。从红十会到政府官员，网上声讨声一片。

这期间，不断有几个社区人员打来电话询问儿子情况，我均如实告知已出国，他们并没询问具体情况，似乎感觉不在自己管辖范围内了，都松了口气，逐渐也没电话了。

　　2月1日，一位在社区工作的亲戚因如实告知年三十和我儿子一块吃过饭被居家隔离了。他领导还打来电话问我儿子情况，关要求加我儿子微信亲自监督儿子身体。想不到我们这些小人物会因这一特殊事件受到那么多人关注。

　　终于熬到2月5号，儿子离开武汉15天了，儿子一切安好，终于安心了。

想想也真无奈，从儿子出发到现在，顾不上了解他出国其他情况，天天微信只问一句话：今天身体正常否？

2月7日，被称为“吹哨人”的李文亮医生去世，网络上铺天盖地的舆论，一片混乱。与儿子联系，问他近况，他说目前就他一个中国人在那，其他人都各种原因没去成。

想着儿子平时还是会口无遮挡乱说，忙叮嘱他现在在聚光灯下，一定谨言慎行，少和别人讨论国内的疫情，尤其不能谈国内政治。

2月13日，A股开市，不出所料，千股跌停，股指飞流直下三千尺。

　　2月14日，股指又魔术般收复失地。之后，似乎还迎来了好几天的小阳春，魔幻般神奇。

　　再之后，国内疫情逐渐趋稳，人们复工复岗，一切似乎都在向好。

儿子看来也完全适应了当地生活，开始往波兰等周边国家旅游。

以为恶梦结束，生活归于宁静。谁想只是中途的片刻休息，下半场又即将开始。

二月底，媒体开始陆续报道韩国、伊朗等地的新冠疫情。开始也没太在意，可儿子一同去的一位同学妈妈不断在微信上和我联系，担心得不得了。弄得我也开始紧张起来。

　　三月初，海外疫情开始爆发。不断听到身边朋友亲戚家海外留学孩子或停课回家，或在第三国完成隔离后不敢再回校，打道回府的消息。媒体频频提示防境外输入，当时境外回国基本还顺畅，没要求强制隔离。

儿子同学妈妈不断和我唠叨海外疫情，说想让儿子回来，我还觉得她过于神经质，不以为然。

三月中旬，问儿子情况，儿子说学校停课了，正在维也纳玩，之后还要去挪威。惊得我头发直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不看看现在啥情况。

忍不住和同事吐槽，同事建议果断断粮，让他老老实实呆学校。

　　三月份接下来的日子更魔幻了。欧洲疫情疯狂肆虐，各国确诊人数直线上升。儿子同学妈妈慌得不行，一会找使馆，一会找老师，一会又寄口罩，并且多次让我说服我儿子带领他们几个同学回国。可孩子们并不愿意回来，而且这会回国，网上申讨声一遍，且路上风险巨大，我也不主张。

与确诊人数相反的是各国股市，哀嚎一遍，美股数次溶断，A股不断下探，黄金、原油……所有资产都跌跌跌。打开各类媒体，都是欧洲抡陷，美国告急，封城乃至封国消息不断。三月份，再一次感觉到世界末日的样子。

　　微信群里，议论最多的都是各自在国外读书的小孩情况，貌似全世界的学生都停课了。回不回国，咋回国是天大难题。有一些人家才说小孩己经买到了回国机票，但没过几天又说要么航班取消，要么中转国不让入境。大部分人都没能顺利回来，且还损失了好几万机票钱。

世界一片混乱。

　　四月一日，禺人节。儿子发来微信说网课无聊，不想听退了，准备回国。搜机票，只有一个月以后的，不知到时政策如何？儿子订了一月后广州入境机票，到时会不会被取消也不得而知。

儿子还告知了另一好消息，他收到了心仪大学的offer………

再一次看日厉，沒错，4月1日，禺人节？

看窗外，已是繁花似锦。再刷朋友圈，全在晒春天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