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忆

梅香如水

　　又是清明，风吹雨，淋湿了东墙，落红香冢，寻不到你的天堂，已成伤。 

我始终认为，在遇到你之前，一直懵懂、迷茫、混沌不开，就像一尾深海里的小鱼，随波逐流，生活在一个人的世界里，只因为年少，倾负了韶华，光阴在我的指尖荒废。 

初冬的午后，阳光还算温暖，我被母亲送到学校复读，我有些许的不愿意，因为我大部分同学在毕业后没有复读，我那时候对学习没有理想和目标，只是不愿意违背母亲的意志，因为母亲做教师，她认为只有读书才是出路，就现在看来，母亲是正确的。 

那时，田里的麦子刚刚钻出嫩嫩的绿芽，我站在梧桐树下，大片大片枯黄的叶子在风中簌簌的落下 ，我看到你向我走来，穿一身绿色的运动衣，白色的球鞋，清秀的眉毛，不大的眼睛却满含笑意，你笑的时候我看到了你洁白的牙齿，还有你脸上几处淡淡的雀斑，你那时候刚刚师范毕业，我从你身上看到了青春活力，感觉很亲切，很温暖，无声的走在你身后，你把我安排子中间倒数第二排的位置，从此我成了你的学生。 

我有些自卑和敏感，因为我的贪玩，我已经将学业丢弃了好久，复读对我来说没有任何信心而且觉得有些丢颜面，所以我很沉默，这也许就是我骨子里带来的，安静而孤独。 

 然而更让我丢脸的事还是发生了，因为乡里两个学校比赛，抽考英语，我不幸被抽中，更不幸的是我早已忘记了英语单词，所以很自然的我没考及格，拉了英语老师的后腿，教导主任和英语老师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我看到那种不屑，轻视，我的内心受到了强烈的刺激，如锋芒在背，我浑身发抖，那一刻的空气凝滞了，仿佛过了万年，我的世界是如此的寒凉。    我更加的微缩了自己，更加寂寞和忧郁。这时候的你，出现在我身边，把我叫到你的办公室里，询问了我的学习状况，然后逐科给我分析，如何才能提高单科成绩，你语气温和的敦敦教导，让我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温暖，那一刻我重拾信心，像一个战士一样捡起了我的长矛，是的，我要为自己的人生去赴一场战斗。

    你是一位老师，在我心中你更像一位兄长，不时的给我勇气和信心，让我满怀激情的去学习奋斗。      与你的相遇是我命运的转折点，否则我或许仍是一个顽劣的女子。   

我对你几乎是有些崇拜的，因为我喜欢听你吹那一管短笛，在轻松的课后，你就像个孩子一般欢乐，短笛一曲吹得人生的云淡风清，吹出了花开花落的四季轮回。那时候的你，朴素、节俭，没见你买过多少衣服，因为你的家境困难，一方面要补给父母，另一方面还要补给你上学的弟弟。

在我外出上学的时候，曾有书信往来，没有手机、电脑的年代，书信是唯一知道对方消息的途径，有些记忆已经斑驳，最为深刻的是你来信说，有人给你介绍对象，女孩在棉厂上班云云，我回信说：“随缘吧”。   

再后来我实习的时候在学校里代课，那次和艳红找到你家，去借参考书，你的家摆设简陋，空荡荡的院子，没有院墙，你见了我们，心情大好，谈笑风生，你说你为了多挣四五百元，承揽了学校刻板的任务，我知道刻板的艰辛，需要一个字一个字工工整整的刻在油纸上，一页纸大约需要半个小时的时间，我知道你为了养家而付出的艰辛，但是你嘴角一直上翘，我又看到你洁白的牙齿，但是岁月如刀，我看到了你眼角细细的皱纹，那一刻，心底很酸涩。   后来我工作了，听说你去东营一家私立学校任教，零几年正盛行老师跳槽，无疑你的跳槽是为了妻女过的更好，我心中为你暗自高兴希望你从此以后过上你想要的生活......

   2005年夏天，我送母亲坐车回家，县城有一种招手停的小客，在医院门口的时候有个中年妇女拦车，我眼光向外一瞥，见到你坐在路边，皮肤黝黑，我几乎认不出，那么阳光的你，被疾病摧残成这般模样，你脸颊因为透析而浮肿，右臂带一个黑色的护腕，帅气的三七分，变成了短发，我赶紧扶你上车，你依旧笑着，牙齿很白。   

下车的时候我搀扶着你，你步伐有些迟缓，沉重，我听到你微微的喘息声，那是我今生与你离得最近的一次，我甚至听到了你心跳的声音，我送你上车，你坐下后，带着微笑，我看到你洁白的牙齿，与你黝黑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匆匆跟你再见，是因为我怕在你面前流泪，回头时泪已经无声落下。   

那一刻，是我人生路上与你的诀别，从此生死相隔。   

我的世界里你曾来过，你给了我温暖和勇气，成就了我人生的转折，我为你工作的认真态度而感动，我为你曾出现在我的生命里而感谢，我为你给了我丰富的知识而感恩。   

如果说因为你的职业我不得不承认我们是老师和学生的关系，那么我更愿意承认你是我心中的一位兄长，你宽厚仁慈，你的笑颜永远铭刻在我的心底。 

你英年早逝，抛下爱你的妻子女儿，疼你的父母，还有你挚爱的教育事业，我知道你很平凡，平凡到像一粒不起眼的砂砾，但是你在我心目中，就是一颗青葱的大树，你活的不卑不亢，为自己的想要的生活而付出你的艰辛和努力，你在我心是那样的伟岸。   

如今，又是清明，风吹落一地残红成冢，犹问你在天堂还好吗？一个人的世界是否孤单，那个地方是否不再有痛苦和疾病，是否那里充满了阳光？   如果说青春是一座碑刻，那么你就是那最浓重一笔，记忆在时光里斑驳，有些过往穿过岁月的风尘，只留下浅浅的素白，而你却是那幕不老的风景。 

 如果生命真的有轮回，那么我还会在梧桐树下等你，但愿相遇时，年华正好，在蓝紫色的梧桐花香里，我看你翩翩而来，看你露出洁白的牙齿温婉一笑。   

我坐在课桌旁，仍做你的学生，你为我上课。           ----- 文瑞老师已经离开我们16年了，这些年里，做过好多梦，梦到你在课堂讲课，梦到你的纯真的笑，又是清明雨上，为你折菊，写下这篇小文作为对你的怀念，愿天堂你的安息！！